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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雨和幽远的黑暗。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劲风呼啸着扑向每个人,伴随着让人头皮炸裂的轰鸣声。 紧接着,门外那道年轻的身影像被什么碾压而过。 压扁,爆开…… 血肉碎烂。 一切都是无声的,那男生连惨叫都没有。 黑夜里除了呜呜的暴风雨,只有火车行驶而过的声音。 火车站里一片死寂。 大家的呼吸都停止了,一个个瞪大眼,愣愣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狂风吹过,一张寖满鲜血的车票飘了进来,又被风吹着往车站里送了一程,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出现在大厅的陈仰走近一看车票。 k32。 第25章 乘客朋友请注意 陈仰看向大厅的提示屏, 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四辆车的信息。 k1856, 18号 21:55 第四候车室 准点 T57,18号 13:20 第一候车室 准点 3291, 17号 04:10 第五候车室 准点 K32, 16号 09:35 第九候车室 准点 始发站跟终到站那一栏都省掉了, 只有车次,开车时间,候车室跟状态。 四辆车的班次不同,火车出发日期也不同, 没有规律。 “K32?” 有小部分大胆的乘客也下来了,其中一人远远看着地上的血车票, 眼睛一瞪, 赶紧掏出自己的车票。 “他跟我是同一辆火车!” 二楼除了个别几个,其余都下来了,抱着五分后怕三分事不关己两分好奇围过来一看, 他手里的车票确实也是K32。 “你们还有人是乘这辆车的吗?” 那人看向人群,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环境下,抱团是人的本能。 “我是。”有人同样拿出自己车票。 “我也是。” 三人互相一比对,果然他们都是K32,不过他们的车厢和座位都不相同。 9车厢xx 硬座 11车厢xx 硬座 站票 . 乘客们惊魂未定,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讨论了一会, 都回到了二楼。 火车是无形的,看不见,只能听到从轨道上由远及近行驶的声音,那个乘客却死在火车下面,也不躲。 火车来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一直在笑。 很诡异。 就跟鬼片直播一样。 大家都在想,他们不跑出去就好了。 只要乖乖待在车站里面,守着自己的候车室,不错过时间,到点上车就不会有事。 . 大厅里静悄悄的。 门外的血水碎肉被风雨裹着吹进来,飞溅在地,犹如案发现场再现。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真正意义上的体现了出来。” 陈仰伸头看:“头呢?去哪了?” 朝简:“……” “他不动,是鬼在按着他。” 陈仰立马不看了。 其实他没见着鬼影,但脖子后面还是凉凉的。 “鬼有什么好怕的。”朝简鄙夷又困惑,“人有千面万面,鬼才一面,你不怕人,怕它?” “你不懂,我只是普通人。” 陈仰说:“打个比方,一千个人里面有五百个是恐怖片爱好者,一百个平时喜欢拉上窗帘关灯看,却没有一个不怕真实的鬼。” 朝简不置可否。 陈仰撇嘴:“像张延跟林月,说起厉鬼,还是怕的,真的经历了接触了也怕,这是本能。” 朝简发出一声轻嗤。 “你例外。”陈仰拍了拍他搭着拐杖的手臂,“弟弟,我最怕的,你不怕,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朝简愣住了。 . 陈仰用手机把大屏上的信息拍下来。 “还回书屋?” 没有回应,陈仰扭头看少年,见他偏开头,似乎是在研究那张K32车票,就问道:“要捡走吗?” 朝简:“什么?” 陈仰:“……”刚才是在发呆? “我是说,这车票,”陈仰指指,“还有没有用?” 朝简摇头。 陈仰就不捡了,他想想还是对着车票拍了张照片:“现在只知道出车站就会死,其他线索都没出来,推算不出规则。” 刚说完,那张车票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乖乖仔青年捡起来,他把票拿到鼻子前面,凑近去闻。 闻到什么似的,砸了咂嘴。 陈仰正要说话,就见那青年忽然转头看过来,屈指弹了下车票。 “帅哥,这票你们没捡,是我的了。” 完了就叼走了。 那么张被死人的血浸透的车票,使劲甩甩都能甩出血水,竟然敢放嘴里。 叼东西的毛病很严重。 陈仰把视线收回,蹙眉问少年:“你不是说车票没用了吗?他干嘛拿走,还一副抢过来的样子。” 朝简道:“只是装逼。” 陈仰:“……” 那家伙应该是既想装逼,还想误导他们,说白点,就是耍他们玩。 . “他叫文青。”后面响起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陈仰回头,礼貌的拉掉口罩:“您好。” 朝简也把口罩拉下了一截,下颚微抬,露出深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 “这次的老人有不少啊。”白胡子老头还拿着那份报纸,耷拉的眼皮撑开,露出老鹰一般犀利的眼,先是看的陈仰,之后是朝简,盯住他,又去看陈仰。 梭巡片刻,竟然后退一步。 似是后知后觉自己这一举动反常了,老头欲盖弥彰的再退一步,往后看了看,客气又官方道:“两位小朋友,希望我们都能活着离开。” 陈仰一头雾水的看着老头消失在视野里,对方盯半天盯的什么?而且好像……忌惮上了? 还有那个叫文青的乖乖仔青年,没事找事,玩心很大。 长发男更是从火车事件发生到结尾,始终都没出现,不知道在火车站哪个角落。 目前为止,陈仰发现的三个老人都有鲜明的特点,独来独往,没半点有意合作的迹象。 . 陈仰跟朝简没回书屋,漫无目的的在一楼走动。 那些放映广告的电视屏都是黑的,任务世界的青城站一点人气都没有,像末世后。 陈仰发现了踩烂的丑橘,一半糊一样黏在地上,一半是好的,周围还有个是完整的,没被踩。 看都看到了。 陈仰把丑橘起来,拎着绿色的长把儿,扯掉一大一小两片叶子,抠破橘皮,香味扑鼻,车站门口蔓延进来的血腥味都压下去了一点。 朝简突然抬起拐杖推开陈仰。 下一刻,就在陈仰站的位置上空,广告牌掉了下来。 要是陈仰没躲开,脑袋已经开瓢了。 陈仰咽了口唾沫,把剥掉三分之一的丑橘给少年,白着脸说:“你看到鬼了?” 朝简把身体重量靠在一根拐杖上面,拿住丑橘,沿着他剥开的方向往旁边撕:“没有。” “那广告牌怎么……” “你的好运没延续到这一轮。”朝简说。 陈仰三年多以前就知道自己运气背了,这会从少年口中听到“好运”二字,心情略复杂,上个任务能跟他搭档,确实算得上是那个词。 “类似的意外还会有?” 朝简微弯腰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会死。” 陈仰没有慌,他很冷静:“人都有一死,这是自然法则,谁都逃不掉,不过我觉得我不会死在这个任务里。” “你会死在这里。” 朝简给前一句话做了补充,还是那个语调,机械般的冰冷木然,有些瘆人。 陈仰:“……” “今晚我给你做的是什么菜?” 朝简无视他一碰到鬼怪相关就掉智商的试探:“不想死就跟紧我。” 陈仰心说,我也只跟着你,其他人又信不过。 朝简拿掉口罩,掰一片橘肉丢进嘴里,挑剔的绷了下面部,手里剩下的丑橘就丢给了陈仰。 陈仰蓦地把脸转向左边拐角:“好像有人。” 朝简戴回口罩:“丑八怪,不用管。” 陈仰抽抽嘴,在这位看来,帅的美的都是丑八怪,全都是。 刚才被偷窥只有一两秒,陈仰还是觉出了熟悉感。 被流着哈喇子的狼狗瞄上的感觉。 是向东。 他对自己起疑心了。 . 陈仰瞥了眼拐角,无意识的走近了些,发现向东没在那了,只有第一个死了的乘客的同伴们。 三男一女,没了先前的嘻嘻哈哈。 “老三真的死了吗?” “说不定他是回到真正的青城站了,被撞死只是幻觉,吓我们的。”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那火车是隐形的,怎么可能撞到人啊,血啊肉啊内脏啊都是假的,一定是幻觉!” 男生们又集体不出声了,烟雾熏红了他们的眼,烧焦了他们的意志。 那靠在墙边的女孩突然取下自己斜挎在身前的姜黄色小皮包,大力砸向他们。 “是你们害死了他!” 三个男生都骂起来:“关我们什么事啊,是他自己要出去的!” 女孩也骂:“你们不跟他打赌,他会那么做?” “我操,说的就跟你很无辜一样,他那不是想要在你面前显摆吗?” “别跟我们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女孩被他们指责,白了脸大声怨叫:“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吊着?” “我什么时候吊着了?我都跟他说过我不喜欢他了好吧?不信你问他去啊!” “人都死了,问谁啊问,就说你是个婊子,老三还他妈对你……” “老四!行了,都别吵了好吗,现在重要的是完成任务离开,我们四个跟老三不是一个班次,也不是一起的,全分开了,都留心着点。” “老三是最早的一班,其次是我,17号凌晨的,我要去找个地方让自己睡着,睡一觉时间能过得快点,这鬼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 “操啊,你别提那个字行吗?别提,求你了大哥!” “……” 陈仰转身回少年那,无意间瞥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畏畏缩缩的,是那个眼镜男。 一不留神就没了。 陈仰没察觉错的话,眼镜男视线凝聚的方向不是他,是斜对面的门脸,一家零食店。 从他这看,只有摆得高高的方便面。 陈仰专心回忆眼镜男那一瞬的细微反应,不是饿了想吃东西,是恐惧……? 他准备去一趟零食店,小腿就是一疼。 拐杖抽上来了,这回的力道比之前的重了很多。 . 陈仰没发火,懵了。 拄拐声停在他身旁,少年冷厉的嗓音从口罩里出来:“我跟你说了什么?” 陈仰脑子里极快的闪过答案:“我后面会注意的。” 跟紧,这是重点,他给忘了。 朝简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陈仰严肃道:“我一定管住自己的脚。” 朝简拄拐走几步,停住:“陈仰。” 头一次听到少年唤自己名字,陈仰愣了愣:“昂。” “我的腿伤没好,走不快。” 少年背对着他,脑后一截栗色发尾干净整洁,吐息声冷漠,看不见是什么神色:“你不跟紧我,我想救你都来不及。” 陈仰抿了抿嘴,自觉是自己的问题,想信任这个盟友,就要说到做到,不添加任务外的麻烦,减少独自行动的几率跟惯性。 少年又说话,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不是要去零食店?” “啊对。” 陈仰迈步走向少年:“你也发现那个男的了,他会不会是老人?” “是新人。” 朝简望着零食店,用拐杖拦住陈仰,让他走在自己身后:“应该是有特殊的体质。” 陈仰落后他一步:“什么体质?” “也许能看见鬼。” . 陈仰不想进零食店了。 但搭档已经走了进去,他答应要“跟紧”,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对方。 店里跟车站一样,灯火通明,面积也不大,就三个货架,一个靠玻璃窗,一个靠墙,另一个在中间。 陈仰的脚踢到了绿色购物篮,那动静让他紧绷的神经末梢狂颤,他很小声的说:“鬼在哪?我没看到。” “没有特殊体质,通常人类是看不见鬼魂的,除非它们想被看见。” 朝简走一步,陈仰跟一步,手还抓着他的拐杖。 两人胳膊蹭胳膊,手肘撞手肘,衣物摩擦声从小店门口持续到最里面。 朝简停了下来。 陈仰背部僵硬的直视墙面,不敢转动脑袋:“你也有那种体质?” “没有。” 朝简用拐杖碰了碰什么,陈仰垂眼一看,是一个掉漆发旧的打火机。 红色的,上面有“中华”两个字。 陈仰上学那会,刚学会抽烟的时候买过这种打火机,他记得是一块钱三个。 现在市面上估计很难见了。 朝简又碰打火机,直接推到陈仰脚边:“拿起来,带走。” 陈仰并不想。 朝简道:“快点。” 陈仰一听这个词,大脑就响起一级工作警报,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打火机就被他抓住踹进了兜里。 . 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有很轻的脚步声进来了。 陈仰把兜外面的拉链拉上,从货架那里探头,发现来人是那个提醒他脚上踩了泡面的雀斑姑娘。 她也是这次的任务者之一。 雀斑姑娘眼力很好的样子,一下就看到了陈仰:“啊啊。” 陈仰挥手打个招呼。 雀斑姑娘羞涩的理理两个小辫,垂着头走过来,又是一通啊啊啊加上手语比划。 陈仰不懂。 雀斑姑娘沮丧的挠了挠头发,踮起脚指货架上面的巧克力。 陈仰说:“你要?” “嗯嗯嗯。”雀斑姑娘小鸡啄米的点头。 陈仰伸手把巧克力拿下来。 雀斑姑娘两手去接,看一眼价格,从包里拿出相应的钱放在了收银台上,她歪头对陈仰笑得纯朴。 陈仰没摘口罩露脸,他不确定这个姑娘是不是新人,是不是真的哑巴。 况且她进小店的时机有点巧。 陈仰不是天真傻缺,朝简说他在这个任务里的运气不行了,他要更小心。 . 后半夜火车站里很冷。 一,四,五,九这四个候车室都有乘客,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去乱走,只好给自己加衣服,裹成了熊。 这个时间点出来活动的都是老人,夜深了,鬼魅魍魉爱出没,有利于找线索。 陈仰在一个视角不错的地方观望。 长发男,老头,文青,还有不在他预料中的向东,从各个藏身地露面。 二十六人队,就六个老人,其他二十个全是新人,这比例远远没有陈仰以为的高,他觉得可能还有在新人里匿着的。 “画家!” 向东大步流星的朝长发男走去,强壮的臂膀揽住他。 长发男往手上戴手套,快餐店吃鸡腿的那种一次性的,他把每根手指都跟手套贴上,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喷雾喷在被向东碰到的地方,对他说了什么,蜡黄的脸很严肃。 向东发出一阵轻蔑的大笑。 陈仰很惊讶长发男是画画的,更也没想到他跟向东认识。 两人看样子是老队友。 陈仰不自觉的想去向东那打探,拐杖倏地打在他前面的地上,他的脚默默缩了回去。 “画家跟向东认识,老头跟文青认识,六人队,俩俩分了。” 陈仰说着,发现那四人分别从两个扶梯下去,目的地是一楼的报刊亭。 . “一楼就两个卖书跟报纸的。” 陈仰白天睡够了,这会精神格外饱满:“我们在二楼搜吧,每个候车室里面都有,虽然没楼下的大,纸刊也有不少。” 朝简道:“他们搜完一楼的很快就会来二楼,让他们先搜。” 陈仰没意见:“那我们?” 朝简扫视九个候车室。 陈仰说:“二三六七八这五个候车室里都没人。” 朝简没言语。 陈仰试探道:“你想去第四候车室?” 他们的车次是在那里候车。 朝简的目光停在一处。 陈仰望去,是第九候车室,K32。 这个车次本来是四个乘客,死了一个,就剩三个。 都是中年男性。 陈仰跟朝简过去时,呼噜声在候车室里缭绕。 三个中年人挤在墙边的椅子上睡觉,还盖着不知道谁的大花被,红红绿绿的很鲜艳。 “……” 陈仰关上门,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问少年:“候车室这么大,我们怎么搜?一把一把椅子来?” “砰” 朝简挥拐杖砸椅子。 那三个中年人立马醒了,哇哩哇啦的骂脏话。 “砰”“砰”“砰” 椅子被拐杖砸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巨大声响。 骂声停了。 . 中年这个年龄段,不论是哪个行业,都有一定的生活经历跟人生阅历,心性也相对来说能被定义为成熟。 老人跟新人的沟通工作,朝简是不会做的,要陈仰来。 陈仰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老人,试图跟这三个新人聊身份号,任务的死亡跟生存。 三人全程听故事脸。 陈仰的心里失望透顶,这个任务在误导大家,通过死的那个乘客给出了明显的安全漏洞,只要不出去,不记错时间,准时上车就行。 这样不怀好意的,粗劣的误导,新人们没发觉出来,提醒了还不以为然。 陈仰有点焦虑,火车站太大了,只指望老人找线索是不行的,还是需要新人们,人多力量大。 可是现在的危机感远远不够,新人们凝不起来,劲使不到一处,没有用,反而会干扰到任务的进程。 候车室一时都没人说话。 三个中年人眼神交流,他们其实觉得这个跟他们讲任务的年轻人不错,就是那个拄拐的让他们害怕,有暴力倾向。 “小兄弟,你跟你朋友是什么时候的车?” 陈仰看向问话的光头中年:“18号。” “那你们还早。”光头中年说,“我们明天上午就走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自己干,我们只想在这等车。” 陈仰生出一种无力感:“没那么容易,它们不让我们上车。” “它们是谁?” “鬼。”陈仰艰难的说出那个字。 候车室里像是徒然刮过了阴风,三个中年人都气愤的叫起来。 “小兄弟你干嘛唬人啊?现实世界哪有鬼!” 陈仰意味深长道:“这个世界是现实世界?” 三人都被问住了。 别人说是什么空间,他们也不懂,只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些消失的乘客才在真正的青城站,他们要回去的地方。 . 陈仰庆幸三个新人没再问,再问下去,就该他被问死了。 候车的漫长时间里很危险。 只要找出规则,想办法不去违背,就能活到发车的时候。 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规则是什么。 要找,要推测。 陈仰想到自己在跟武玉说下个任务可能会有鬼的时候,她告诉他,必须遵守规则,也不要太相信。 就是说,遵守了也不是就能活着。 陈仰叹口气,要先推出规则,才能想后面的。 他望着少年阖在一起的眼帘陷入沉思,第一个任务是他获得任务有关,试吃的小面包块让他获得免疫。 不知道这个任务里,得到提示物的是谁。 哪个都有可能。 “打火机。” 耳边的声音让陈仰一个激灵,他对上少年睁开的眼,那里面一片清明。 陈仰把打火机拿出来,拇指没忍住的一按,擦一下窜出火苗。 打火机还能用。 “这打火机……” 一个中年工人“咦”了声,没话了。 陈仰露出不解的样子:“怎么了,大叔。” 中年工人唉声叹气:“我就是想起了一个工友。” “三年前咱们青城站不是发生过一起恶性报复事件吗,死了好几个无辜的乘客,我工友就在里面。” “当时是八月份,我也在车站,我跟他一块要去占城复工,本来我们都在检票了,他啊,哎,” 工人粗糙的脸上涌出一抹悲痛:“他发现自己打火机丢了,就不听我的劝,非要回头去找,候车室没找到还下了楼,死在大厅了,最后就没赶上车。” “他那打火机就是这种的。”工人指陈仰手上的打火机。 另外两个中年人是看过新闻的,具体记不得了,这个内情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过,都不能理解。 “打火机才几个钱啊,这种的就更便宜了,几毛一个。” “他闺女给买的,还刻了小字的。” “那真是……” 陈仰那年人还躺着没醒来,对这一事件不知情,他不清楚打火机有没有引来鬼魂,只看见候车室门外多了张人脸。 又是眼镜男。 这回陈仰没让他跑掉。 . 眼镜男叫孙一行,他说自己看不见鬼魂,只是偶尔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零食店有,候车室也有,都是来自打火机。 陈仰观察眼前这个瘦小的,好似一张纸片就能压倒的男人:“那你能感受到它们的性别吗?” 孙一行呆呆的。 陈仰又重复了一遍,男鬼女鬼,他比较怕后面那个。 披头散发,红衣飘飘,白衣飞飞之类的都恐怖。 孙一行对着陈仰黑亮的眼眸,迟钝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感受不出来。” 陈仰压下遗憾:“这没什么对不起的。” 他捞出保温杯喝两口水,前言不搭后语道:“你引我们去零食店,又来候车室找我们,是想让我们看到你的价值。” “你是想跟着我们?” 陈仰是意外的,新人也不是都没脑子,选择站队是正常走向。 只是没料到这人会选择他跟朝简,敢自己找过来。 这个举动可是一点都不简单,既要勇气,又要具备胆量跟智力。 男人的心思被当场戳穿了,瘦削的背一颤,又窘又难为情的红了脸,他耷拉着发量告急的脑袋,摆出了一个祈求的姿态,小心翼翼的:“可以吗?” 陈仰瞥自己闭目养神的搭档,见他没反应,就道:“可以。” “你感受到鬼,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孙一行受宠若惊,讨好的对他笑:“谢谢,谢谢你们,我会的!” “他好像没有恶意。”孙一行怯怯的看一眼打火机。 陈仰把保温杯盖子盖上,没有恶意也是鬼啊。 好在那鬼没让他看见自己,他的心理建设维护起来,稍微轻松点。 . 朝简一醒,孙一行就从陈仰旁边的椅子上起来,抱紧他的公文包,挪到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缩着去了。 陈仰歪向朝简:“你让我拿出打火机,不是为了引出孙一行,是给那个工人看的吧。” 朝简划开手机屏,干净的指尖翻动几下,将手机侧转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朝简在去车站的路上保存的截图,两张,都是同一个人,底下还有采访。 截图里的就是那工人。 采访是他讲述了工友遇害的事情,跟他先前口述的内容几乎一样。 陈仰的视线飞快从隔着好几排,睡着了的工人身上掠过:“难道他撒了谎,工友其实是被他害的,现在变成鬼的工友要找他报仇?” 朝简鄙视的看他。 陈仰咳道:“鬼故事大多都是鬼复仇,极少数才会无缘无故害人。” “赵元说的对,”朝简抚抚腿上的褶皱,“提多了,会把它们招过来。” 提了好多次的陈仰:“……” . “我搜过,两个工人是一个镇上的,一起外出打工多年,情同手足。” 朝简用拐杖戳陈仰的运动鞋面:“活着的这个对死的那个有恩,多次帮助过他跟他家人。” 陈仰跟不说他孩子气的行为,随他戳:“那你是想……” 朝简没有丝毫开口的打算。 陈仰拿掉棒球帽使劲抓抓头,手捏着帽檐把帽子往怀里一翻,又翻回去,反复几次,他的眼睛一睁:“我知道了!你想看打火机鬼能不能保住这个工人,不让他死。” “如果他死了,说明车站里的鬼并不能对任务者出手,那死了的,就很有可能是被规则杀死。” 朝简不着四六地问道:“牛犁田见过吗?” 陈仰在看打火机底下的小字,是“平安”,他有点跑神:“见过。” “不用鞭子抽就不走。”朝简斜睨他,“像你。” 陈仰无言以对。 椅子下的温度像是低了十几度,陈仰的脚都冻住了,他越回想少年的所有思路跟谋划,脚越僵。 这位天生就适合任务世界。 . 打火机被陈仰偷偷放进了工人的行李里面。 让那个鬼跟着他。 陈仰希望工人不要死,鬼是可怕,但也有弱点,规则却是无敌。 第九候车室外面,孙一行困得靠在书摊边打瞌睡,瘦瘦一团,廉价西服皱巴巴的,黑色的旧公文包还紧紧抱在怀里。 朝简坐在摊贩的凳子上,漫不经心的阅读一份报刊。 陈仰没少年那定力,一本能捧半天,他碰到什么就翻什么,把摊子翻得乱七八糟。 除了手酸,一无所获。 “我妹在就好了,她的梦想是当一名侦探。” 陈仰不由自主的说出这话,一愣,转而去看少年:“你多大了?” 少年眉头没抬,注意力都在报刊上面,陈仰料想他不会回答了,便垂下眼整理书摊,刚理好两本就听到一声:“十九。” 陈仰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说:“我妹还活着就跟你一样大。” “你比我小六岁啊。”陈仰喃喃。 朝简把报刊往书摊上一扔,眉目暗沉:“不行?” 陈仰轻笑:“行啊,怎么不行,年轻真好。” 后半句若有似无的含糊在唇间,二十五的年纪也不老,他是心态老龄化了,心脏都跟生锈的机器似的,进了任务世界才体会到剧烈感跟爆炸感。 陈仰想起来什么,身体前倾:“你还在读书吧。” 朝简低眸继续看报刊:“休学。” 陈仰的眼里多出几分好奇:“那你在国外读的什么专业?” 朝简却没回应。 . 陈仰想到自己的专业也没再说话了。 随着手不断触碰书刊,墨迹的味道沾了一手,陈仰不经意的挠脸,脸上也沾了,全往鼻息里涌,一下子有点呼吸不顺。 “一楼那四个人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怎么都没动静……” 陈仰思量间,一侧的扶梯慢慢上行,文青上来了。 “嗨,帅哥,晚上好。” 文青迈着老猫的步伐凑近,身上有跟陈仰一样的书墨味,一样的劣质:“有什么收获吗?” 他没看朝简,直奔陈仰来的,自来熟的追问:“你是第几次参加了?” 陈仰对他的印象是装逼加恶劣,不是很想聊。 “冯老是个占卜师,” 文青竖起手指顶住一本书,指尖灵活的转动,书也跟着同频率旋转:“这次的任务不是直接进来,先有的车票,他在出发前为我们此行占了一卦……” 文青故意拉长声音吊胃口,两个听众却都没上钩。 “切,没劲。” 文青丢掉书,转身要走,却在那一霎伸手去拉陈仰套在耳后的口罩绳带,恶作剧的想扯住再放开。 然后向东差点被打断手的画面再次出现。 . 文青那张乖乖的脸顿时扭曲起来,操操操!我操! 该死的残腿高个子,竟然很了解人体结构,他手上的骨头没断,却蔓延着不停加剧的疼痛。 文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娘们兮兮的惨叫:“啊!” 候车室里也同步传出叫声。 书摊前的气氛一变,文青先跑了进去。 陈仰秉着“跟紧”原则,等朝简拄上双拐才动身,还不忘叫上地上的孙一行。 那一声是工人喊的,他说光头回去了。 文青蹲在椅子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抛硬币:“哇哦,回去了。” 看戏的架势。 全然没了书摊前的凄惨。 孙一行抱着公文包驼背垂头,像是习惯性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成为一粒尘埃。 根本指望不上。 陈仰深呼吸,平静的问工人:“你亲眼看见的?” “没有。”工人说,“我睡不着,就玩手机上的小游戏,我确定候车室的门是关着的,没人进来过,他不见了,那肯定是回去了啊。” 另一个三七分中年人拉着脸拍椅背:“他一定是发现了回去的方法,偷偷跑了没有告诉我们,亏我还给他烟抽,真他娘的不讲义气!” . 陈仰不怕这几个不熟的活人,就怕打火机鬼突然在他眼前现身,他绷着脊背用眼神搜了三个中年人的行李。 都是普通东西,没发现异常。 不对! 陈仰瞪着手指的方向:“那两个塑料桶是谁的?” “光头的。” 工人说完就跟三七分对视:“他的桶怎么还在这?” “其他消失的乘客,行李也不在了啊。” 陈仰的喉头发干:“人可能在桶里。” 工人跟三七分都傻了:“什么人在桶里?哪个人?小兄弟你开玩笑的吧?” “揭开桶上面的盖子看看就知道了。” 陈仰说着靠近他的搭档,捉住冰凉的拐杖。 两个中年人不相信,也没去揭盖子,只是跌坐到椅子上神神叨叨。 “怎么可能,光头个子不高,可好歹是个成年人,怎么可能装得进这种桶里。” “还两个,人怎么装进两个桶……” “切碎了就可以。”一直没出声的朝简说。 第26章 乘客朋友请注意 现在的问题是, 两个大塑料桶的盖子谁来揭。 陈仰看一圈,吸口气,往桶那里走了几步, 不知怎么想的, 他扭头去看少年。 朝简拄拐走在他身旁, 却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还催他快点。 陈仰的额角抽了抽,简单给自己做了下思想工作,尸体而已, 不是鬼。 十几秒后他就走到角落里的坐椅旁,一手一个去揭塑料桶盖。 没揭开。 像里面有什么吸住了。 陈仰只好一个个来, 他费半天劲才掰开一个盖子, 那条缝刚出现,就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缝变大,盖子整个揭开, 映入陈仰眼帘的就是一桶碎尸块。 一块挨着一块,挤压得很紧实。 腌肉一般。 陈仰是不怕,但恶心,他忍着反胃去掰开另一个桶。 两个桶全揭开了。 候车室里被令人左右的血肉味道笼罩,孙一行软倒在了椅子上, 两条腿抖个不停。 另外两个中年人都哇啦哇啦的吐了起来。 一时间又添加了呕吐物的酸味。 空气更难闻了。 . 文青不知何时蹲到了陈仰一旁的椅子上, 他兴奋的伸脖子看桶里的碎尸:“哇,骨头竟然都敲碎了,大手笔啊大手笔。” 陈仰:“……” 文青摸摸下巴,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我猜是个女鬼干的,心细。” 陈仰的脸一白,闭嘴行吗? “哎呀, 才死了两个。” 文青从椅子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太慢了,要快点啊,这么多人呢。” 陈仰有点发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盯着两个桶的碎尸看,还抓着桶的边沿,把桶摇了摇,震几下。 被那味道冲到的文青翻了个白眼。 难怪冯老…… 文青眼里闪了闪,嬉笑道:“帅哥,你在找什么?” “头。” 陈仰不跟他说,对的是另一边:“桶里好像没有。” 朝简语调稀松平常:“倒出来看。” 陈仰:“……” 文青:“……” . 倒出来是肯定不行的,摊在地上能吓死那两个中年人。 陈仰让孙一行去厕所拿了拖把过来,检查完桶里的碎尸,真的没有头。 第二个了,头都不知去向。 陈仰把两桶碎尸拎出了候车室,放到过道上,打算制造动静引出其他候车室的新人。 该刺激刺激他们了。 文青对陈仰的这个举动嗤之以鼻,他说智障们就是要死,死多了,规则才能快点被发现。 陈仰的观点跟他不同,对于其他队员们,可以不绝对信任,不把背后交出去,但还是需要。 像第一个任务,张延他们就都有查到线索。 “帅哥,我们道不同啊。” 文青眯了眯眼,耸肩邪笑:“那就看谁在这一轮活到最后吧。” 他手一抛,硬币在上空奇异的翻转,迟迟不落。 陈仰没注意那枚出场率很高的硬币,注意的是文青抛硬币袖口往下滑,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他这手和他的性格一样,都不符合那张乖乖仔脸。 手掌很大,糙糙的,手腕上都是细小伤疤,新的旧的,数不清。 利器划的。 . 陈仰等文青走了,就跟朝简提起他的那些伤。 朝简垂眸:“自残。” 陈仰一愣。 “伤口分布的间距有规律,长短,粗细,深浅都有讲究。”朝简平淡的语调,说着可怕的话,“不是抑郁,是创作。” 陈仰看少年的眼神有点奇怪:“你怎么确定的?” 刚才也没见他有多关注文青。 陈仰想到少年吃的抑制类的药,再联想他失控时的片段,咽了咽唾沫,迟疑道:“你不会也……” 朝简冷冷看他。 陈仰迫于压力,正要把这事翻篇,就见少年撩起左手的棒球服袖子。 “有吗?” 陈仰眼前是一截冷白的小臂,有肌肉,线条利落,他一边觉得这位真的话不多,说干就干,一边认真摇头。 有他羡慕的男人味很重的体毛,没伤疤。 朝简放下袖子,拢拢眉峰,又道:“一个朋友有同样的嗜好,没有乐趣就打磨自己。” 陈仰点点头接下了他不是很情愿的解释。 朝简挥拐杖敲几下,在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里拄拐进第九候车室。 陈仰跟上他,反手关门。 . 过道上惊叫连连。 第九候车室里是一片灾难后的惨淡。 陈仰没管驼鸟孙一行,他找另外两个新人问话。 三七分要不行了,裹着花被窝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工人的状态好一点,能答话。 “大叔,你记不记得光头出事前做了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 陈仰温和道:“你仔细想想。” 工人通红的眼肿的像两个鱼泡,他搓搓腿,操着闷干的嗓子:“没啥啊……” 陈仰不催促,只给他一瓶矿泉水,耐心的等着。 第一个死的新人是自己跑出去的,呈现的规则之一是不能离开车站,第二个死的从头到尾就在候车室。 肯定是触犯了什么。 . 工人浑浑沌沌的喝了小半瓶矿泉水,垂下头抹把嘴。 “知道你们几个在外面,灯也很亮,我们就都很放松。” 工人大口大口呼吸,忍不住哽咽道: “光头说他腰肌劳损,老毛病,坐久了腰不行,就去后面躺着了,我跟老李在前面点。” “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怎么就……好好一个大活人,离我们也不远,两排还是三排,就在一个候车室……” 工人说到这被一声怪叫打断。 “鬼干的!” 三七分,也就是老李,他把头死死蒙到被子里,浑身瑟瑟发抖:“鬼……有鬼……真的有鬼……鬼来了鬼来了……” 有稀拉水声顺着老李躺的椅子流到地上,伴随一股热骚味。 老李吓失禁了。 . 随着老李翻来覆去念那句话,候车室里变得阴冷起来。 陈仰把外套紧了紧。 工人突然叫道:“光头还说候车室的椅子好冰!” “他说了好几次,就说椅子怎么这么冰啊!好冰啊!” “一直抱着自己搓胳膊。” 正在做同一个动作的陈仰一抖,人整个弹起来,他本想往朝简那站,结果腿发软,脚下打晃,直接坐到了对方腿上,又如同被人跺到尾巴似的,火速蹦到一边。 朝简全程半阖眼眸,面不改色,仿佛老僧入定。 陈仰擦一把冷汗,若无其事的问孙一行能不能感受到什么? 孙一行埋在公文包后的脑袋摇了摇。 陈仰看男人背后的西装湿了一大块,瘦弱的背脊轻微颤动,他问道:“你还好吧?” 孙一行点头又摇头,小声抽泣道:“我其实感受到它们会怕,可是比起它们,我更怕死尸,太吓人了。” 跟他相反的陈仰:“……” . 第二个死者把后半夜变得尤其漫长。 那些新人终于开始慌了,他们原本以为什么也不管,只要老实待着就行,哪想到不出火车站也会死。 那就是有东西不让他们准点上车。 四个班次,这么多人,还会有人死的,下一个不知道是谁,有可能是自己。 轻松,贪婪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哭声跟恐惧也是。 以及怨恨。 本来庆幸亲朋好友不见了是在真正的火车站,还活着的,现在会想,为什么来这里的不是对方,为什么自己要碰上这种事。 负面情绪像藤蔓一样纠缠着,在不安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凌晨两点多,新人们都没在自己那辆车的候车室,也不敢四处乱走,就全部集中在过道上面。 二楼的过道只撑着一个书摊,就在死了两个乘客的K32第九候车室外面,已经被翻过了,他们还是选择了那里。 有人找过了说明没危险。 这样他们既能消磨时间,又能在一起,人多点,人气就重点。 他们其实不知道找什么,只知道是不寻常的东西。 那两桶碎尸也还在过道中间,没人敢上前提走,大胆的也只敢砸一些书进去,把桶口盖住。 . 陈仰在第九候车室靠近门口的那排椅子上坐着,手上是自己当时进站后买的杂志。 旅游类的,全是青城的景点。 这座古韵犹存的城市,在镜头下很美。 陈仰翻一页,有点愣神:“竟然还有三连桥……” 手肘碰一下身旁的朝简,激动道:“你看,我们住的地儿!” 朝简靠着椅背的头歪向陈仰,撩起眼皮,有些猩红的眼看着他。 少年的低气压汹涌而来,陈仰的兴致被打消了,他犹豫着举起杂志:“三连桥,在这上面。” 朝简没瞥一眼,只是盯着精神抖擞的他,眉头皱了皱,鼻音很重:“我在睡觉。” “啊抱歉。”陈仰想找人聊天,他虚虚的合着杂志,“你接着睡吧,我去孙一行那边。” 拐杖横在他脚前。 “待着。”朝简喉间溢出这两个字,气息又变得悠长。 陈仰不惊讶朝简有常人做不到的入睡速度,见多了,只觉得他似乎浅眠,很难进入深度睡眠。 这样睡再多也不行。 不像他,睡眠时长短,质量却很好,完全够用。 . 陈仰翘着腿看三连桥的介绍,浑身的寒毛猛然竖了起来。 这上面有个景点,他记忆里的三连桥并没有。 陈仰顾不上朝简生气,还是叫醒他确认:“我们那没有这个地方吧?” 朝简没出声。 陈仰自动当成默认:“任务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做任务的青城站,是真的有青城这个城市,也有三连桥,杂志上的就是?” 他不自觉的抚上杂志里的那个景点照片:“我们做第二个任务了,也没去过任务地以外的地方,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这里的世界,也有身份号。” “你说……任务世界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修改版?” 朝简又睡着了。 这次睡得不太好,不知是进入了什么梦境,周身气息极冷,眉间有一片深谙的阴影,抿得泛白的唇轻轻动着,在梦呓。 陈仰下意识把耳朵凑上去。 很模糊的音节,听不清。 朝简像是机械木然的发出来的,又似是克制着在像谁呼喊。 陈仰怔了怔,他再听,梦呓就没了。 . 朝简很需要睡眠,陈仰不得不暂时收起满腹疑惑,拿手机把景点照跟周围的文字介绍都拍下来,他察觉到一道软弱的视线,迎过去招招手。 孙一行起身来陈仰这边,挪一步就看一眼沉睡的朝简,很畏忌的样子。 古代裹小脚的小娘子走得都比他快。 陈仰在康复院里见过不少跟孙一行类似的人,有的是本性如此,半辈子老实懦弱,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但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一次绝望反击。 有的是从前性格狂放无所顾忌,却没有强大的实力,挑衅这个挑衅那个,被教训怕了,渐渐变得胆怯。 这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心想守着自己的三分地。 陈仰不知道孙一行的三分地是什么,他扫了眼对方始终不放下的公文包,里头装的不像是电脑,估计是文件类。 “你是青城哪的?”陈仰把杂志放回背包里,在孙一行坐过来时问。 孙一行抽抽鼻子,打了个哈欠:“运河南边,那块你可能不……” “我去过,”陈仰打断他,笑着说,“那边有青城最大的游戏厅,我以前放学会去玩。” 也许是陈仰是和朋友闲聊的态度,又或是聊到了熟悉的东西,孙一行的腰背挺起来了点:现在游戏厅还在,生意不好了。” “也正常,网络时代,游戏都在网上玩了。”陈仰明显感觉孙一行放松了,他往下问道,“你这次本来要去哪里?” 孙一行抠着公文包:“出差。” 他垮下清瘦的脸,苦笑着说:“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文件送不到客户手上,工作肯定没了。” “好不容易做够一年的工作,又要重新找呢。”男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都快四十岁了,还住在二十来平的出租屋里,没什么积蓄,工资都拿来还债了,我这种人是讨不到老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真是没用啊……” 陈仰看他抠公文包的手指,干燥起皮,指甲是营养不良的那种颜色。 “这个空间的时间点跟真实世界不同,你回去的时候,人还在火车站,车也没开。”陈仰说。 孙一行哭红的眼瞪大,沾着泪水的嘴唇微微发抖:“真的吗?” “嗯。” 陈仰给他纸巾让他擦鼻涕眼泪。 这次的任务,新人是在火车站的乘客里面挑的。 随机还是特定未知。 老人应该都是发车票,从自己住处赶来的。 . 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工人的麻灰旅行包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那旅行包绷得拉链有一小半没拉上,这会他捡起来想使劲拉一拉,结果拉链直接扯断,一盒奥利奥露出大半。 只是奥利奥也没什么。 但是,工人越想把奥利奥塞进去,劲就越使不对,旅行包被他拽得变形,拉链口往地上斜,里面的东西劈里啪啦掉下来了很多。 蛋黄派,三加二夹心饼干,旺仔牛奶,芝麻糊,火腿肠,花生糖,薯片,凤爪,面包…… 全是吃的。 这是搜刮过一个超市? 陈仰把滚到他这个方向的巧克力金蛋捡起来,拇指跟食指夹着,随意一丢,那金蛋就准确掉进了工人的旅行包里。 孙一行不合时宜的惊叹:“好准,会打球的吧。” 陈仰的嘴轻微一抽。 工人蹲地上把吃的都装回包里,勒勒包带,在陈仰看向他时,憨厚的笑道:“这不,我看大家都拿,就也拿了点。” 陈仰没说什么。 工人觉得陈仰是在看不起自己,就没了笑意,沉默着把包带扎紧不让东西掉出来,脚踢一下老李的蛇皮袋。 “他拿的比我多多了,还有好几罐很贵的茶叶,我进去的时候都没捞着。” 陈仰欲要说话,外面的争吵声就钻进了候车室。 是一男一女,声音陈仰都耳熟,他凝神听了一小会。 这次好像是男的多看了过道上的一个异性两眼,还是那眼神暴露了什么,总之女的不忍气吞声,闹了。 那对情侣真能折腾。 . 陈仰感慨着,一根拐杖就从他眼前掠过,直冲候车室的门。 重砸上去,嘭。 外面安静片刻,又吵起来。 女孩子是很感性的,情绪放出去了,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以至于不分场合的在那声嘶力竭。 男朋友显然镇不住场子。 朝简手里的另一根拐杖也要砸。 陈仰赶紧拦住他:“人多,想法多,就混乱,我们不管他们,去最里面的候车室吧,能清净点。” 朝简还没给反应,工人就慌里慌张的喊了。 “小兄弟,别走啊,你们走了,我跟老李怎么办?” 陈仰把门边的拐杖捡回来:“K32是早上九点三十五的车,还有差不多七个小时,你们可以暂时跟大家待在一起,他们就在这个候车室的门外。” 见工人不依,老李也从花被里爬起来,陈仰就又道:“早上我们会过来。” 工人跟老李这才罢手。 . 陈仰他们出去的时候,过道上的嘈杂停了下来。 一张张脸憔悴得很,身上的冷汗干了黏着毛孔,咸菜似的。 不是野猫子的,这个时间点困得不行,仗着人多也只能眯一会,不敢睡,怕被同伴们丢弃,或是自己睡着睡着就死了。 陈仰往最里面的候车室走,余光扫过神态各异的新人们,没有雀斑姑娘。 不在这里能在哪?在自己那辆车的候车室? 陈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当事人,她在第一候车室的书摊前蹲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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