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节点。 一:任务有终点站。 二:黑户就是通关的任务者,什么时候通关,什么时候解绑身份号。 三:朝简之所以走到终点又原路返回,是因为陈仰还在路上。 陈仰背靠着门:“你说详细些。” “我吃药吃的脑子有点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朝简道,“你提问,我回答你。”末了又提醒道,“今晚只说一点。” “好吧。”陈仰感觉有密密麻麻的疑点横冲直撞,谁都想引起他的注意被他翻牌,他随便抓了一个疑点,“这个现实世界是假的,那真正的现实世界在哪?” 陈仰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该不会是任务世界吧?” 门外没有声响。陈仰已经从朝简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站不住地蹲了下来,两个世界竟然真的是反着来的! “任务世界是真实世界的碎片。”朝简说。 “碎片?”陈仰满脸惊愕,那就是说,整个真正的现实世界变成一块块独立的部分,用来充当任务背景? 不知道怎么回事,“碎片”这个词让陈仰有种很可怕的预感。 碎片,碎掉了……陈仰不敢往下想。 门被朝简打开,他挂了电话捞起陈仰:“好了,今晚就到这,你需要时间平复自己。” “我不需要。”陈仰煞白着脸嘴硬,“老早就开始预警了,你跟我说青城是假的,我只会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语无伦次道,“我只是难受,出生长大的地方不是真实的,我太难受了,这是正常反应,不想面对也不行,我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嗯。”朝简把他抱了起来。不是公主抱,是抱孩子那样。 陈仰的手臂挂在朝简肩上,胃里的那一点奶油在往上涌,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很早以前武玉叫他管住自己的好奇心,还说通常情况下,费心挖掘跟装傻这两种选择,后者才是正确的选择,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一定已经窥知了一些东西,所以才会给出善意的警告。 陈仰又想起朝简一次又一次地跟他强调,任何事都有始有终,该来的,总会来,不要着急,顺其自然就好,他一边疑惑不解,一边告诉自己要听朝简的。 于是他忍着忍着,忍到了真相犹如火山喷发的时刻,他眼睁睁看着岩浆朝他喷了过来,退无可退。 现在陈仰看着蒙住真相的那块布被一点点揭开,他紧张了后悔了,甚至想把揭开的那几个角按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不可能的了,揭开了就按不回去。 “其实我的心理素质比我以为的要好,‘世界是假的‘这个真相我都扛住了,其他的更没问题。”陈仰摸了摸朝简头上的小啾啾。 朝简抱着他进房间:“嗯。” “而且我是有预料的,我也猜到了很多东西。”陈仰趴在朝简肩头。 “嗯。”朝简走到房间左侧的衣柜那里,他用一只手托住陈仰,另一只手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两套睡衣去浴室。 陈仰回过神来的时候,朝简已经把热水放出来了,并且正在单手翻架子上的洗漱用品。 “我们怎么在这?”陈仰一脸茫然,“你要洗澡?那放我下来,我出去。” 朝简把他往台子上一放:“不是说检查?” 陈仰:“……”他的视线追着朝简,“那今晚我们是要……” 朝简在找牙膏,他打断道:“没有买前戏需要的用品,不会做。” 陈仰:“我买了。” 朝简刚撕开牙膏的包装,他的指尖一抖,牙膏掉到了地上。 陈仰见朝简愣在原地,他从台子上滑下来,弯腰捡起牙膏放到对方手里:“做吗?” 朝简继续撕牙膏的包装:“你现在的状态不行。” “也对,这会我满脑子都是‘世界是假的’这五个大字,飘来飘去,飘得我头疼。”陈仰停顿了一两秒,直直望着朝简,“那你能帮我把它们赶走吗?” 朝简皱眉看他:“你确定?” 乍一看很理性很沉稳,实际快把牙膏掰断了。 陈仰咬朝简的下巴:“能不能做到?” “当然。”朝简笑了一下,他微低头,让陈仰的吻落到自己唇上。 陈仰亲了亲朝简,学着他喝醉酒那次一样,伸出小手指:“那说好了,拉钩。” 朝简勾住他的小手指,晃了晃。 然而还是没做成。 不是因为陈仰临时改变主意又不想做了,也不是因为朝简担心他的阈值出什么意外不敢碰他,而是因为……雨衣小了。 嗯,小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都准备好了,它却能让你明白一件事:准备好了也没用。 . 陈仰的头发很短,洗完澡出来基本就干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吹,他找到吹风机,跪在床上给朝简吹头发。 朝简面对陈仰坐着,泛青的眼眸微阖。 “那盒小的不要了。”陈仰的声音夹在呼呼风声里,“明天我买一盒大号的。” 朝简的眼皮动了动:“不用。” 陈仰以为朝简是在怪他连尺寸都弄错,不上心不用心,他还没想要怎么解释,就听对方说:“我刚才已经下单了。” 陈仰:“……” 朝简的眉头皱了皱:“我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买好。” 陈仰的嘴角一抽,不怪你,你也没想到你哥都这样了还能做。 “不差这一个晚上。”陈仰拨了拨他柔软的头发,哄道。 朝简牵住陈仰的睡衣。 陈仰欲言又止:“那个,咳,我能问你一个事吗?跟任务无关。” 朝简放在他睡衣上面的手倏地收紧:“你自愿的。” 陈仰被那股力道带的往朝简怀里一栽,他关掉吹风机,神色复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朝简的眉眼被潮湿的发丝遮住,轮廓生出几分凌乱的美感:“当初你跟我……”他的眉峰拢起一片阴影,头偏到一边,耳根染了层薄红,“是你让我弄你的,我不会,还是你教的我。” 陈仰呆若木鸡,天知道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他跟他对象之间,他是下面的那个,而且好像一点障碍都没有,很自然。 没料到会听见这么……陈仰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心情。 “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那盒小的你能用。”朝简的唇角抿直。 陈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行,Y不起来,没感觉。他一言难尽地叹口气,我是个gay,还是个o,我今晚才知道。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身经百战的老哥哥,你是小嫩肉?”陈仰艰难地问了一个问题。 朝简的面部一黑:“你是理想的巨人,现实里的矮冬瓜。” 陈仰:“?” 朝简睨了他一眼,之后就把目光挪开:“你只教我怎么进去,其他的你也不会,你是死要面子装作很懂,说什么哥哥教你,不要怕尽管上,实际上你只会些理论知识,我是你第一个实验对象,也是最后一个,因为你说我很厉害,你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陈仰捂住了朝简的嘴巴,他背上的汗都出来了,燥的。 房里静下来。 陈仰看着朝简瞳孔里的自己,他有一点晕眩:“你都告诉我了,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朝简说。 陈仰无力道:“要是我永远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没关系。”朝简吻他手心。 . 陈仰以为自己今晚要睁眼到天亮,谁知道他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朝简把手臂从陈仰脑后抽出来,他下床吃药,翻手机看靳骁长的信息。 靳骁长:顺利? 朝简拧盖灰白色的药瓶。 靳骁长:药一次两粒,不能多吃。 朝简的掌心里躺着五粒药。 靳骁长:我会把你的用药量告诉青青,再让他转告给陈仰。 朝简将手机大力扣到桌上,他看看手里的五粒药,看看床上熟睡的人,沉默了会就把三粒药放回瓶子里面。 . 陈仰和朝简第二次聊任务相关是在两天之后。 两天的间隔是朝简的意思,尽管陈仰的情况已经很合适了,但他依然很谨慎。 陈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他的那本《量子论之意识与世界的关系》,他把书往坐在他对面的朝简腿上拍拍。 “这本书是我的。”陈仰用笃定的姿态开场。 朝简剥瓜子米:“嗯。” “019是我自己的身份号。”陈仰又说。 朝简还是那个音节:“嗯。” “那个李跃是我幻想出来的人。”陈仰的语气很平静。 朝简道:“李跃是真实存在的,他就是你。” 陈仰呆住了。这两天他把以前所有的疑点都整理了一遍,基本都疏通了,水到渠成,他觉得自己不论听到什么都ok,结果还是出现了措手不及的一面。 “你曾经做任务都用‘李跃’这个名字。”朝简把剥好的瓜子米给他,“只有少数老队友才知道你的真名。” 陈仰看着手里的瓜子米,好一会才说话:“我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你第一个任务我不清楚,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很有经验的老任务者了,我是新人。”朝简又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剥起来,“你教我做任务,一路带着我。” 陈仰挑眉:“非亲非故的,我干嘛对你那么好?” “你说我是照着你媳妇的样子长的。”朝简慢悠悠道。 陈仰老脸一红:“我那不是耍流氓吗?” 朝简道:“如果我对你没意思,你那么做是耍流氓,我也喜欢你就不算。” 陈仰吃了几个瓜子米:“那算什么?” “算你撩我。”朝简说。 陈仰愣愣看着他:“朝简,我为什么会忘了你呢?” 朝简剥瓜子米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帘低垂,看不清眼里有什么东西。 陈仰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个可能。 “因为你做任务失败了。”朝简把没剥完的瓜子放到茶几上面,他打着赤脚去洗手间。 陈仰嘴里的瓜子米有点苦,果然啊…… “任务失败了就会死掉……”陈仰跑到朝简身边,他也没穿鞋,脚踩着冰凉的地砖,一股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心往上窜,“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朝简低着头洗冷水脸,嗓音模糊不清:“重置。” 陈仰的视野里是他有点乱的栗色发尾。 重置,重新设置,这不难理解,比如游戏里的玩家死了,会在重生点刷新。 陈仰把攥在手心里的瓜子米摊开,捻起一粒吃掉。最初在去小尹岛的船上,张延说“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陈仰觉得离奇可怕,之后他做完那个任务出来发现主治医生李跃是不存在的,对方送给他的那本夹着身份号的书也成了他自己的,这让他感到荒谬。 再接着,他通过武玉对象的事得知了一个信息,只要是谁死在了任务期间,那么除了和Ta做过同一个任务的任务者,就不会再有哪个人记得对方来过这个世界。 一个大活人留下的痕迹竟然能被清理掉,而且生活中的所有亲朋好友,所有认识对方的人都会失去相关的记忆,陈仰认为太魔幻了,魔幻的让他没办法思考那里面的名堂。 其实那个开端就已经透露了所有事情的发展走向。 能把一个人抹杀掉,当然也能再恢复。 陈仰想到什么,他的双眼猛地一睁:“是不是在第九康复院重置?” “是。”朝简够到毛巾擦脸上的冷水,“康复院是重置点。” 陈仰哭笑不得,他还以为他忘了自己出事的片段是不愿意想起痛苦的经历,于是就选择性失忆了。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有那件事。 陈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长久以来被种种困惑和怪异感侵蚀,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抗体,导致他此时此刻的情感波动并不是很激烈,更多的是豁然开朗。 “所有任务者死后都能重置?”陈仰问道。 “会有个及格线,评判的是每个任务里的规则本身和厉鬼Npc。” 朝简摇头,“当一个任务者死的时候,所有任务分累计过线了就会有二次重置的机会。” 陈仰的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了一双狐狸眼,他下意识把那晚酒吧的疑惑说了出来。 “那个少年叫陈西双,他是你重置后的第三个任务里的队友。”朝简发现陈仰光着脚,他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毛巾都没放好就将对方丢回了客厅的毯子上面。 陈仰还没站好就奔进房间拿笔记本,他快速翻到最后,那是他记录的所有任务。他的手指沿着第一个任务往下滑动,停在了第三个任务上面。 老集村的任务者里面没有陈西双这个人。 门口传来朝简的声音:“任务者重置后会有一段全新的人生和社会关系,他不记得你,你也不会记得他。” 陈仰慢慢合上了厚重的笔记本,就像他忘了朝简…… 下一刻陈仰刷地看向朝简:“我重置了,你却还能记得我,是不是因为你是黑户的原因?” “哥哥,我也忘记过你啊。”朝简的眼眶血红。 陈仰一愣,他垂眼把笔记本放回抽屉里,换了个话题:“陈西双既然能二次重置,说明他的能力挺不错。”祛湿的草药八成跟对方有关。 “一般。”朝简说,“他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陈仰面露不解:“那他是靠什么得到的重置机会?” “老集村的厉鬼姜人把他送出来的。”朝简把陈仰捞到怀里,和他并肩躺到床上。 陈仰不记得陈西双了,自然就不清楚对方和厉鬼姜人的牵扯。 不过陈西双能得到厉鬼的帮助,那也是他的运气和命数。 “重置,新的人生……”陈仰呢喃着,他突然坐起来:“那我妹妹……” 朝简跟他对视。 陈仰非快道:“就当我没问……” 朝简跟他同时开口:“你没有妹妹。” 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陈仰跳下床找打火机跟烟盒,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整个人显得无措又迷茫。 朝简将躺在他眼前的烟盒拿起来:“你记得你妹妹的样子吗?” 陈仰说不出话来,不记得了,关于妹妹的记忆片段都很零碎,他不仅忘了妹妹的脸,也忘了她是怎么出事的。 “你和其他重置过的任务者一样,整个社会关系都是假的。”朝简捏住陈仰绷紧的下颚,把一根烟送进他的齿间。 陈仰的牙齿深陷进烟蒂里面:“那我重置之前呢?” 朝简沉默片刻:“重置之前的你是孤儿。” 陈仰嘴边的烟掉到了桌上,不管是重置前重置后,他都没有妹妹。 怪不得朝简跟他讲了半天重置,他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妹妹相关。 原来我没有妹妹啊…… 陈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酸涩难耐:“那我印象里的喜欢咬我,还总是咬同一个地方,逼我克服对鬼故事的恐惧,喜欢吃奶片和菠萝包,喜欢给我剥瓜子自己却不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收集小玩意,喜欢折纸板的那个人是你?” 朝简将桌上的烟捡起来含住,低头点燃:“后三个爱好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 “你潜意识里把我和你合在了一起。”他说。 陈仰一动不动。 朝简吸了几一口烟,他找出熏香点起来,把青烟往陈仰的方向扫了扫:“我和你共用身份号,你做任务的频率是被我影响的,我是你的变数。” “包括你见到过去的老队友,也是因为我。”朝简又说。 陈仰的身体僵硬,头脑发涨,视线有一点涣散:“老队友?” “你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任务者死在了任务世界,你明明没有合作过却能记得吗,那就是你的老队友,重置前的。”朝简抚摸他左耳的那道疤。 那一瞬间,有几个身影从陈仰的脑海中漂浮了出来,他们分别是康复院的男护士香月,武玉对象阿景,小哑巴的表哥。 陈仰的呼吸有点快,不对,不止他们三个,还有更早时候那个公交上遇到的大叔,对方从他上车就一直盯着他看,很有可能也是队友。 . 那天朝简没有再让陈仰接受新的信息。 陈仰哪儿都没去,他窝在房间里面清理遭受重创的世界,胡子是朝简给他刮的,刷牙洗脸也都是对方在一旁协助。 一个接一个的谜底被揭开了,陈仰竭尽全力维护内心的秩序,精神状态累到了极点,影响到了身体,他差不多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三四天的缓冲时间结束后,朝简又把陈仰好不容易清理好的世界弄塌了。 花盆里的种子是假的,花苞也是假的。 “它代表你的阈值。”朝简一边吃油条,一边用“油条还不错”的语气说。 陈仰手里的勺子颤巍巍地晃进了碗里,他同手同脚去了阳台,两只手抱着花盆回客厅。 “这是假的?”陈仰捉住朝简的手摸花苞,震惊道,“这么真实的触感,你跟我说这是假的?” 朝简喝口豆浆:“丁会春是康复院B区的区长,种子是她的特殊福利,她暂时用不到就借给了我。我们用完要还给她,这是她留给她亲人的。” 陈仰的注意力从花苞转到了其他地方:“B区在哪?” “在真实世界,那也是一个任务点。”朝简说,“过及格线的任务者会在那里沉睡,接受重置,直到重置完了才会按照性别被送到这里的A区或C区。” 陈仰眯了眯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他昏迷的两年多是在B区,醒后就到了A区,然后在A区做了大半年复建出院,当天就重新开始做任务。 原先他还感激匿名人士给他资助医药费,谁知道全是假的。 “第三个任务是今年上半年的事,陈西双这么快就重置好了,我为什么要重置那么长时间?”陈仰坐下来。 “陈西双死的时候还是新人,重置起来会很简单,你不一样。”朝简把豆浆端到陈仰面前,“你没有回家的信念,做任务对你来说是交朋友,所以你一直在路上,你做了很多任务。” 陈仰往下接:“直到我跟你好上了,我才想往终点走。” 朝简抚了抚陈仰的脊背。 陈仰想起了文青,他就是不想走到终点。 “任务世界和现实世界是相连的啊?”陈仰忽地问道。 朝简点头。 陈仰拿起杯子,仰头大口大口喝豆浆,难怪进出就是瞬息之间的事。 一杯豆浆喝完,陈仰抿了抿嘴:“还能三次重置吗?” 朝简:“不能。” 陈仰心想,这是他和朝简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 下午陈仰从朝简口中打探到了一个信息,孙文军是B区的副区长,他的盆栽也跟阈值挂钩。 陈仰没记错的话,孙文军的盆栽始终是一根枝条长着一片小叶子,说明他的阈值到了一个层面,停滞不前。 孙文军那次出差极有可能就是想办法改变阈值去了,只可惜他没成功,他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陈仰回忆孙文军对他的道别,怀疑他们是老队友关系,或者说是战友一般的存在。 但他不记得了,他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那份情感。 陈仰看朝简打扫卫生:“你说你生在三连桥,是不是指真正的三连桥?” “对。”朝简把狗垫子丢到阳台。 “那靳骁长和你是什么关系?”陈仰看小狗追着垫子而去,“别说只是普通的医患,这我不信。” “他是我小舅。”朝简不快不慢道。 陈仰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朝简说:“重置过。” 那三个字透露出一股无力跟无奈,当舅舅的重置了记忆,舅甥两人就变成了陌生人,即便是恢复记忆,情感也没恢复,所以两人的关系既一般又微妙。 陈仰通过朝简和靳骁长的相貌方面推测出一个想法,社会关系改掉了,基因还会有不同程度的保留,他怀疑武叔跟任务者武庆曾经也是亲戚。 陈仰拿走朝简手里的扫帚:“我什么时候才能进最后一关?”说不定全都通关了,他就能全部想起来。 “再等等。”朝简没有多说。 “那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陈仰从口袋里摸了个奶片拆开,“你做过,你跟我讲讲你的经验,我可以做好准备。” 朝简咬住陈仰指尖的奶片:“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单人任务,你死后我就直接进去了。” 陈仰恍惚了一下,对啊,他是任务失败了才重置的。 那时候他死在任务世界,还只是任务者的朝简不知道他会重置,以为他是真的死了…… 朝简用一种说故事的口吻讲述了他的最后一个任务,陈仰的死是他的梦,最后一个任务是他噩梦的延续。 那是朝简内心的美好和恐惧,由一个个幻境组成,他一次又一次目睹陈仰从活蹦乱跳变成尸体,很快他就出现了多重人格障碍,疯了。 最后朝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等他发现他的眼前没有陈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终点。 陈仰听完朝简所说,浑然不觉自己满脸都是泪:“幻境里的我死了多少次?” “十七次。” 朝简用食指刮了一点陈仰脸上的泪水,送进他的口中,下一秒就吻上去,和他一起分享那一点苦涩。 “哥哥,你在我面前死了十七次。”朝简在唇齿相依间发出一声叹息。 每次你都会跟我说“一会就回来”,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158章 现实五 陈仰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 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朝简,这次他内心的酸苦尽数渗透出来,并且形成一张有形的大网, 将他整个人都给罩住了。他在网中央一睁眼, 发现朝简也在网里。 朝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张网穿透了皮肉根骨, 鲜血淋漓,却还是费力往他身边爬,想要握住他的手。 陈仰用颤抖的手盖住脸:“靳骁长说你……说你曾经分裂出了一个我……” 朝简的神情有一瞬的愣怔。 “还好有那个我,要不是他, 我就见不到你了。”陈仰用尽全力抱住朝简,哽着声音呢喃, “谢谢, 我谢谢他,谢谢他……” 那么多次的绝望,换成陈仰是坚持不下去的, 他要么死在幻境里面,要么出来以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永远疯下去。 他不佩服朝简,他心疼朝简。 朝简把下巴抵在陈仰的发顶:“哥哥,你要谢的人有点多。” “我知道。”陈仰满嘴都是苦味, 那个人格陪伴朝简走出黑暗, 他还活着的消息给了朝简希望。靳骁长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朝简。 还有朝简自己,他治病期间经历过无数次别人想像不到的痛苦折磨。 陈仰紧紧拥着朝简。 朝简拍了拍陈仰发颤的后背,当初他疯疯癫癫地站在终点自杀的时候,几种人格出现了分歧,他们把他的绝望撕裂成了几部分,他挣扎着想, 陈仰那么厉害,说不定还活着。 就是那么一丝渺茫到难以计算的希望让朝简掉过头,往回走。 于是他攥紧各种各样的药瓶,捂着伤口流着血走啊走,一路走到了陈仰面前。 朝简捞起陈仰的脸,唇在他的眉眼间摩挲:“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一个先走了,留下的那个该有多难过。” 陈仰记得,那就是A3楼任务里面的事,当时“余哥”抓走小哑巴利用她策划了一出戏,棋子“王姐”撞上乔桥,李正为了救她……踩到影子死了。 “你说那样生不如死,我说差不多了,”陈仰回忆着,“你来一句,‘又不能死’,当时我先是问你为什么,之后觉得留下的那个要背着两个人的希望往前走,所以才不能死。” “我那么想的时候,听到你说‘不是’,我再问你原因,你却不肯说了。”陈仰都记得。 “一个先走了,留下的那个很难过,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不是因为要背着两个人的希望往前走,而是要回头找到先走的那个人,再一起往前走。”朝简轻笑,“我做到了。”他像一个讨要奖励的孩子。 陈仰身边的东西都是假的,他能给的奖励就是做好那道光,照亮朝简的世界。 “疯也有疯的好,如果我一直清醒着,我会自杀,我死了以后会被重置,这是百分百的结局。”朝简的面部有一瞬的扭曲,“然后我们相逢不相识。” 陈仰闭了闭眼睛:“都忘了,比一个记得,一个忘了要好。” “不好。”朝简咬他的脸,“一点都不好!” 陈仰感觉脸上的肉都要被咬下来了,他按着气息微乱的朝简,脚踢了踢凑过来的小狗。 “汪!”小狗对朝简叫。 朝简抱起陈仰去房间,小狗“嗖”地钻了进去。 朝简指了指门,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小狗不动。 朝简笑了起来:“出去。” “嗷……呜……”小狗瑟瑟发抖地跟他较劲。 坐在床上的陈仰摸摸脸,齿痕很深,却没有流血,朝简在咬人这件事上很有经验,也很有技巧。 房门“嘭”地甩上。 陈仰放下摸脸的手:“狗呢?” “外面。”朝简瞥瞥窗台上的盆栽,花苞还是花苞,没开,很稳定,他将目光转向陈仰。 看了一会,朝简弯腰蹲下来,牵住陈仰的衣角,“哥哥,我想做,可以吗?” 陈仰控制不住地说道:“可以啊,来吧。” 朝简顿了顿,半晌把脑袋埋进陈仰的怀里:“你虽然没有记起来,但某些方面还是老样子。” 陈仰怀疑朝简在笑,他的眉梢轻抽:“夸我还是损我?” “我回来前做过检测,只要不出意外,我这段时间都会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药也有按时按量吃,不会有事的。”朝简突兀地说了一句就去洗手。 陈仰半天反应过来,朝简是怕自己在做的时候失控,他冲着洗手间方向喊:“你洗手干什么?怎么还打肥皂?” “待会我要把手伸进你的嘴里。”朝简说出原因,“不是特殊嗜好,是因为我太了解你的身体了,我很容易就能让你舒服,你一舒服就会叫得很大声,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 “……???”陈仰听天书一样,叫得很大声?怎么可能啊,不可能。 很快陈仰就打脸了。 陈仰主动抓住朝简的手塞进自己口中,堵住了他接连不断的叫喘。 门外的小狗抓了会门,“汪”几声,又抓会门,重复了三五遍,它扒着门滑下来,摊在地上睡着了。 过了大约四五十分钟,小狗不知做了什么梦,小短腿抽了一下,它刷一下蹦起来,琥珀色的眼珠懵逼地转了转,又趴回去。 小狗是被饿醒的,它去阳台叼着上自己的饭盆回房门口,牙一松,饭盆“当当当”地颠了一小会静下来。 就在小狗举起两只爪子往门上的搭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仰看了眼扑到他腿上的小狗,狗也在看他。 一人一狗四目相视。 “是不是以为开门的是朝简,没想到会是我?”陈仰嘀咕了声,“理解,我也很意外。” 陈仰扭头瞥一眼收拾床单的朝简,一言难尽地叹口气,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他的身体没有半点生涩感。 做完以后,除了腰有一点酸,其他都…… 陈仰行动自如地捡起地上的饭盆:“这样也好,不用休息了,晚上还能在睡前来一次。” 小狗咬住陈仰的裤腿,像是在说,我饿了,管管我,先管管我行不行。 “不过他的年纪还小,做多了对身体不好。”陈仰边走边自言自语,“虽然做的时候感觉很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忘了。”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如同吸大麻,神智不清全身颤栗,仿佛飘上了云端,又像是看见了漫天星光。 陈仰的脚步一停,不是吸大麻,他是在吸年轻男孩子的肉体,啧。 . 这个季节温差大,一到晚上,这座城市就被一股股的寒意侵蚀。 阳台的玻璃门被陈仰关上了,餐桌上是没吃完,还有点热的菜,椅背上搭着朝简的蓝色运动外套……家里弥漫着平淡温馨的生活气息。 陈仰跟朝简窝在沙发里,电视开着,他俩都没看。 朝简在敲笔记本,陈仰伸了下脑袋:“你在跟丁小姐聊天啊。” “嗯。”朝简的声音混在键盘声里,“她要记录花的培育情况,方便她找到亲人以后使用。” 陈仰咽下嘴里的酸甜橘肉想,丁会春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年轻女人,二十岁的通关任务者,她是老巷那间小诊所的老板,手握能让遭受精神创伤的任务者们活过来的熏香,阈值种子,而且她还是任务点第九康复院B区的区长。 “要不是你救了她一命,我们就不会有熏香和种子,”陈仰不禁感到庆幸。 “因果而已。”朝简编辑完信息发过去。 陈仰想想也是,如果丁会春没有得到朝简的救助,一切都会在蝴蝶效应之下发生改变,追论起来没有意义。 朝简把自己的手机给陈仰,让他玩游戏。 “密室逃生的中级版本和高级版本我还没玩。”陈仰心虚地说。 “不玩那个,玩新的。”朝简凑近点开游戏,强硬道,“这个你必须要在年前玩通关。” 陈仰被一片蝌蚪文闪瞎眼:“没有中文版?” “没有。”朝简将手机放到他手里,“不懂的问我。” 陈仰以为是血腥杀戮风格,没想到进去以后是蓝天白云的背景,人物是个叫seven的女孩子,她拎着篮子在山里采蘑菇,碎花裙摆和她的乌黑长发一起荡出轻盈的弧度。 少女游戏吗?陈仰古怪地往下玩。 几分钟陈仰撇开了手机,睡下的胸口大幅度起伏。 这游戏太恐怖了,比全程玩心跳的密室逃脱要让人崩溃数倍,因为它前半段阳光灿烂岁月静好,后半段突然阴云密布压抑绝望。 陈仰的心理历程是做好了心里防备,发现自己想多了就放松了下来,最后猛然来那么一下的时候,他是没防备的。 seven的头掉下来前,她还在对陈仰笑,那种强大的冲击让他的四肢有短暂的麻痹。 前面有多美好,后面就有多惨烈。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过渡,画面直接就切转了过去,生硬得可怕又残忍。 陈仰喝了几口水继续,他知道朝简在训练他。十有八九是跟最后一关有关。 最后一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朝简没有多说,陈仰猜是花苞绽开的时候,他只能一边等,一边做准备。 手机忽然发出信息提示音,陈仰把手机递给朝简:“你小舅找你。” 朝简叼住奶片接过手机。 陈仰往沙发里一靠,人有的时候还真得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靳骁长的时候有种见家长的局促慌张。 果不其然,靳骁长是朝简的舅舅。 靳骁是朝简的心理医生,他最清楚朝简的病情和治疗过程,这也是他怨恨陈仰的原因。 站在舅舅的立场,靳骁长不待见也不喜欢陈仰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却还是为了外甥忍下来,更是亲自进任务世界照顾陈仰,监督他做任务,估量他的能力。 外甥的对象重置过,他却抱着生一起生,死一起死的坚决态度,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靳骁长只能咽下那口怨气,伸一把手。 陈仰轻声说:“朝简,你替我跟你小舅说声谢谢。” “好。”朝简打了几个字就把手机给陈仰,让他继续玩游戏。 陈仰心不在焉:“明天玩吧,今晚就不玩了。”他看着朝简发愣,“我放在床头的那本书是我什么时候买的啊?” “书是你在一个现实世界的碎片里做任务的时候得到的。”朝简说,“最后一关的时候,你要把书带上。” 陈仰不解:“为什么?” 朝简摸他脖子上的吻痕:“那是现实世界的东西,是你的精神寄托,能在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指引你,加强你的信念。” 陈仰的身子一震,所以孙文军总是提醒他看书,是要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都是假的,叫他别忘了回家的路,别迷失。 乔小姐的星座书也是这样的吧。陈仰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玩具鱼:“03呢?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就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看,该不会跟我有什么渊源吧?它是我在现实世界养的狗?” 朝简道:“你要问它主人。” 陈仰抿了抿嘴,不知道武玉什么时候醒过来,他扒拉着朝简的小啾啾:“还有什么是我忘了问的?” “火车站那个《小明玩游戏》,我们曾经做过。”朝简语出惊人。 陈仰满脸愕然:“我也是小兔子?” 朝简:“嗯。” 陈仰好半天才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怪不得当初他和朝简对视的时候,灵魂深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然后那东西从他心底冲了出来,促使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出答案。 原来是玩过,灵魂里面还有记忆残留。 陈仰凑近看朝简:“我想起了一个疑问,你是矣族后人吗?” 朝简:“不是。” 这个回答让陈仰始料未及,他以为朝简会点头:“那你的血为什么能启动小尹岛那个任务的仪式?” “不清楚。”朝简躺到陈仰身上。 陈仰挠了挠他的喉结:“你都通关了,还有你不知道的?” “看过田径比赛吗?终点会拉一条线。”朝简被挠的喉结上下滚动,“我跑到了终点,身体在那条线里面,不知道线外面是什么,我没有穿过去。” 陈仰眯了眯眼,看来还是有疑点,要等到走出终点线才会有答案。 “你当时不好奇吗?”陈仰说,“真相就在你面前。” 朝简摇头,线只是一个比喻,实际是一片白茫,他知道自己往前走一段就能看见什么,但他没走。 走了就回不来了。 陈仰的呼吸有点沉:“那你还能离开吗?” “我和你绑定了,你能离开,我就能离开。”朝简捉住陈仰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呼吸着他手心里的味道。 陈仰啃了几下嘴角,不论是什么结局,他们都会一起面对,同生共死。 哀伤和压抑试图吞噬陈仰,被他强大的信念一哄而散,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挠挠没一块完好皮肤的后颈,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香月给我的那个日记本里记的是什么?” 朝简:“你没跟我说过。” 陈仰脱口而出:“我连你都没说啊。“ 朝简拿下盖在他脸上的手,黑沉沉的眼盯着陈仰,一股愤怒又委屈的偏执模样。 “……你是我对象,我没和你说日记本的事,那应该不重要。”陈仰见没哄好,他“哎哟”了一声,“腰疼。” 话音刚落,腰上就多了一只手。 却不是给他按揉,而是捞住他往沙发上一压。 陈仰被吻得头晕眼花之际,想起来一件事,丁会春说任务这条路的尽头因人而异,每个人的尽头都不一样,其实只有三种。 ——出去,彻底死亡,或者重置。 . 半个月后的一个好天气,陈仰和朝简出门采购。 陈仰明显感受到朝简的情绪没那么沉敛了,这才是他在德国接受治疗后的真实情况。 前半个月朝简估计是服用了什么药物,他强行让自己短时间内保持最平稳的状况,为的是能给接受真相期间的陈仰做心理辅导。 现在药效消失了。 陈仰握紧了朝简垂在一侧的手。 朝简正在注意红绿灯,指间的触感让他一愣,他的气息有些重,掌心里出了一点汗,指尖轻微抖动。 十字路口的行人纷纷侧目。 朝简把陈仰头上的棒球帽往下压压,遮住那些人异样的视线。 “没事。”陈仰又把帽檐抬了抬,“我牵的是我对象,不犯法。”他用带笑的眼神扫过周围人,愣是让他们尴尬得没有再看。 陈仰牵着朝简过马路,他抬头看了看天,那一大片温暖的阳光上面还有一层阴云。 那云压着阳光,让人喘不过来气。 陈仰逼迫自己不要想那些,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走一步稳一步。 “你曾经的身份号是多少?”陈仰走到马路对边,呼吸着旁边糖炒栗子的香味。 朝简瞥见一个男生偷看陈仰,他的眸色骤然一冷,下一刻就从口袋里拿出口罩给陈仰戴上:“0111。” 陈仰顾不上被突然戴口罩,惊讶道:“四位数的啊。我记得郑之覃是0112,文青是0113,那他们不都是你的队友?” “只有郑之覃,”朝简说,“我没跟文青做过任务。” 陈仰把口罩往下拉了一点,露出挺直的鼻子:“文青做过无数个任务,你们都没碰到过?” 朝简:“无缘。” “……”陈仰小声念着朝简的身份号,“0111……” 他忽然想起槟城那次,朝简在他手心写了个“3”,还说“这是我”,敢情是写的身份号。 0+1+1+1可不就等于3吗。 “你是第二批任务者?”陈仰试探地询问。 “嗯。”朝简拉着他往前走。 “那我是第一批?”陈仰急切地问道,“我那一批都有谁?” “不清楚,我只知道靳骁长和你同一批,他是第一批的第一个,001。”朝简说。 陈仰回想了一下靳骁长透露的所有东西:“他不是我队友吧。” “我问过他,他说不是。”朝简道。 陈仰点了点头,任务者进任务世界是随机的。 “那香子慕呢?”陈仰突地问道。 之前有个人跟他说香子慕认识他,还说她怕朝简。具体是谁他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是小镇那个任务里的队友说的。 “我们成为搭档以后遇到过她几次。”朝简的眉头皱了起来,厌烦道,“不想说她。” “那不说了。”陈仰摸出奶片撕开,香子慕是他的老队友,朝简不喜欢她。 至于原因……陈仰把奶片给朝简,等见到香子慕再说吧。 . 陈仰跟朝简在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候,武叔的电话打了过来。 “早早你在哪啊,你快来康复院,小玉醒啦……孩她妈你快让开点,小玉你躺好……医生,快叫医生——”武叔那头一片混乱。 陈仰听着“嘟嘟嘟”的声音,眉头一跳:“武玉醒了。” 朝简在看调料。 陈仰把朝简手里的胡椒粉放回架子上面:“我们去医院!” 朝简嘎嘣嘎嘣咬着奶片:“那家人跟你没关系。” 陈仰匆匆把推车放一边,拉着朝简就走。他知道他重置后的社会关系是假的,但这是他现在的生活,他还在这个圈子里面。 “武玉不会被重置了吧?”陈仰自问自答,不会。她要是被重置了,武叔就不会记得她了。 “我们快点。”陈仰加快脚步。 朝简被陈仰拽着走,目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上面。 “后不后悔知道一切?”朝简说,“你原本有亲人可以回忆,有朋友有邻居,知道一切以后,你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陈仰脚步不停:“后悔,也不后悔,人要往前看,往前走。” “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陈仰晃了晃一直让他拽着的手,回头笑。 朝简阔步跟他并肩。 . 武玉的脑电波遭到冲击,她醒来看着这个世界,整个人有些崩溃。 “小玉,你不能再下床了。”武婶压压被角,“医生说你的那个身体机能还没恢复,今天先躺着,过个天把做复健。” “对对对。”武叔忙说,“咱听医生的,听医生的昂!” 武玉看着守在床边的两个老人,一声不吭。 武婶把老伴拉出病房:“闺女怎么都不跟我们说话?” “她这几年不就是那个性子嘛。”武叔不以为意。 “不一样,刚才在病房里,她看我们跟陌生人似的。”武婶一拍大腿,“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就像电视里撞到头失忆……” 武叔打断她:“瞎叫什么呢,电视里的人一失忆都会问‘你们是谁’‘我是谁’‘这是哪’,她问了吗?” 武婶揪卫生纸的动作一停:“也对啊,没问,闺女没失忆。” 下一秒她又不高兴了,她攥着揪下来的卫生纸擦眼睛:“没失忆怎么也不搭理她爹妈……” “躺了几个月了,人都是昏的,不得缓一缓啊。”武叔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两眼,“早早发信息说他马上就要到了,等他来了,让他跟小玉聊。” 武婶叹了口气:“哎,我现在真觉得早早那孩子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要是他做咱女婿多好。” “小玉一醒他就赶了过来,我看两人有希望。” 武婶这话说完没十分钟,陈仰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帅得不像话的少年。 那少年一只手拎着购物袋,一只手放在陈仰的肩后,两根手指捏着他的外套领子。 武婶的第一反应是小狗撒尿圈地盘,她两眼一抹黑,武叔还算镇定。 “早早,你来了啊。”武叔张口就是呛人的烟味。 陈仰见武叔偷偷打量朝简,就跟之前没见过一样,他指了指朝简,大方介绍道:“叔,婶,这是我对象。” 武叔:“……” 一旁的武婶喊:“老武,扶我一把。” 第159章 现实六 病房门口的气氛有一点尴尬。 武叔跟武婶用眼神交流, 二老的内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尤其是武婶,前不久她还站在这里脑补早早成为她女婿的画面,结果呢, 他是带着对象来的, 对方是男孩子…… 男孩子也蛮好的。 可早早的对象是男孩子就不太好了。 武婶偷偷掐了一下老伴的胳膊, 小声说:“早早有对象了,那咱闺女怎么办?” 武叔:凉拌! 什么咱闺女怎么办,早早谈对象跟咱闺女有个啥子关系,吃饱了撑的瞎操心。 武婶给老伴使眼色:“早早会不会是一个人过得太闷太苦了, 只想找个伴,刚好那孩子出现了, 他就糊涂了?” “老武你仔细看看, 那孩子跟早早的妹妹晨晨差不多大,早早会不会是把他当兄弟,搞混了感情?真的我电视看得多, 我比你懂,那话怎么说来着,同情不是爱情,陪伴不一定是告白……”武婶碎碎叨叨,一副毕生所学都拿出来了的样子。 武叔被武婶叨的有那么点信了, 他对陈仰招手:“早早, 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然后武叔就看到陈仰往他这边走来,那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再然后,陈仰剥了三个奶片给少年,全都是喂到嘴边的。 武叔:“……” 算了算了,没必要说了, 这要不是爱情,那他两眼珠子就是摆设。 武叔扶着武婶走后,长廊静了下来。 陈仰把棒球帽拿下来,扒了扒长了一点的头发:“其实在这里,假的就是真的。” 朝简低头看他。 “世界是假的,社会关系是假的,负负得正。”陈仰说。 朝简:“……” “假的就是假的,即便不是在做任务,你也要记住这一点。”他掐陈仰的脸,“能听懂我说的吗,哥哥。” 陈仰的脸被捏得生疼,他看着朝简的眼睛,声音模糊道:“昂啊。” 这里相当于是一个大型幻境。身处在幻境里的人不能产生这个地方跟现实世界没区别的想法,因为那会影响自己的信念。 一旦信念动摇了,内心就会变得不再坚定,前进的脚步也会慢下来。 偏偏人是情感动物,很容易被七情六欲左右,会在不知者不觉中迷失自己,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孙文军和朝简都要他重视家里的那本书,那是通往现实世界的灯塔。 这里再真也是假的,还是要回家。 陈仰收了收心思,他敲敲病房的门:“武玉,是我,我进来了啊。” 说着就开门往里面走,他发现身后没脚步声,奇怪地回头看向朝简:“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朝简站在原地:“我在外面等你。” “那好吧,我跟武玉聊一小会就出来。”陈仰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走远了。” “我不走。”朝简动了动唇角。 . 陈仰进去以后轻轻把门掩上,他一扭头就和病床上的武玉打了个照面。 上次他看到武玉的时候,她的男人头变成齐耳短发,现在头发都到肩膀位置了,整齐的发梢贴着她的脖颈。发型的变化让她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干练冷淡,气质多了两三分岁月安稳的柔和感。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武玉的内心世界都在她的眼睛里面。 那是一片疮痍。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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