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样消失了,当他发现窗外太阳西斜的时候,他才知道姜知不是消失,是时间点跳了。 · “下一次可能就是毕业照现场!”吴玲玲要疯了,她的嘴里不停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大雨,你保佑保佑我啊,大雨……”吴玲玲神经质地东张西望,“死了的任务者也在这里吧?” 没人理她。 任务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必须想办法平息姜未的咒怨,让他去拍毕业照。 “我们给姜未一个高考?”白棠突然说。 陈仰的呼吸一顿:“可以试试!” “我们选一个或者两个人当监考老师,其他的都是考生,陪他考试。”陈仰激动地看向队友们。 “过家家啊。”文青兴味道,“那卷子呢?” “资料书上有历年的高考试题,我们可以参考一下,差不多就行。”陈仰说,“出完题去办公室找打印机打印出来,不行就手写。” 白棠第一个配合陈仰:“我出文综。” 杨雪自信满满:“我负责语文。” “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团结我真不习惯。”文青转转硬币,歪头一笑,“那我就凑个数好了,英语我搞定。” 钱汉握住他哥的手举得高高的:“数学我哥来!” 陈仰一掰手指,学科齐全了,他心口的大石头瞬间掉落:“那你们赶紧去整理题目。” . 学校像一座孤坟。 白棠跟杨雪,文青,钱秦四人忙着出题,他们都不需要别人打下手。 陈仰一下子闲了下来,他坐在花坛边发呆。 就在这时,靳骁长出现了,他不知道从哪睡醒过来的,额头还有睡觉压的红印。 靳骁长站在了陈仰面前。 陈仰的心跳快了几分,他的直觉告诉他,靳骁长要主动告诉他一些东西。 有陈仰熟悉的细微声响从靳骁长指间溢出,陈仰抬头一瞧。 靳骁长在剥奶片,苍白的唇微启:“低血糖。” “知道。”陈仰说。 门里的文青吹了个粉色大泡泡,老靳那样一看就是觉得时机可以了,该办事了。 呵呵,果然是带着目的进来的,都被他猜对了。 青蛙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伙夫是无辜的! . 靳骁长没走,他将奶片抵进口中:“先前你问我,我的身份号是多少,现在告诉你,无。” 陈仰的眼皮一跳:“黑户?” 靳骁长:“嗯。” 陈仰咽了咽唾沫,他竟然蒙对了,靳骁长真的是第三个黑户。 其他的事出去再聊吧。 陈仰刚这么想,头顶就响起靳骁长慵懒散漫的声音。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说。 陈仰愕然,他维持着坐在花坛边的姿势仰视靳骁长。 这一刻的靳骁长让他想到了丁会春。 靳骁长像是和丁会春一样,也要帮他揭开蒙在眼前的那块布。 只不过丁会春是愿意的,而靳骁长不一样,他很有情绪,仿佛是一边帮忙,一边咬牙切齿。 陈仰正要站起来,靳骁长单手拿出手机划了划,将屏幕对着他。 手机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无声的。 陈仰就这么看见了思念很久的人。 视频里的朝简缩在角落里,一会呆滞痴傻,一会扭曲疯狂。 陈仰怔怔地看着朝简把头往墙上磕:“他说过他不自残……” “他说过的,火车站那个任务,他还卷起袖子给我看了。”陈仰不知所措。 靳骁长丟了一根尖利的冰凌过去:“疤去掉了而已。” 陈仰的心脏被冰凌扎透,说不出话来了。 “再者说,他也没骗你,那确实不是自残,那是治病。”靳骁长勾起唇角,眼里没一丝温度。 陈仰红着眼睛,声音嘶哑:“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支持他这样?” 靳骁长:“他把我的办公室都砸了,我管得了他?”说着就做出要把视频的声音打开的动作。 陈仰立刻捂住耳朵。 靳骁长蹲下来,言语中透着强烈的嘲讽和寒意:“你以为你捂住耳朵,他发出的痛苦挣扎声就不存在?” 陈仰的手只是虚虚放在了耳朵上面,他太想听朝简的声音了,想的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靳骁长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见了。 这人吃着他常吃的奶片,气息里有他熟悉的奶香,却像条冰冷又凶恶的毒蛇,死死缠住他的脖子。 不是直接勒死他,而是收紧一寸,欣赏一番他的痛苦,再收一寸。 “靳先生,我跟你有仇吗?”陈仰放下手,面露苦笑。 靳骁长没回答,他把手机丢过去。 陈仰下意识用双手捧住,眼睛也往视频上看。 “病成那副鬼样子,还想第二天就飞回国,”靳骁长嗤笑了声,“我问他怎么想的,他说他不放心你,又说要治病,治好了才能回去。” 陈仰垂头凑近手机屏幕,一眼不眨地看着视频里的人。 朝简神志不清,瞳孔涣散,他干裂的嘴唇微动,说着什么。 陈仰的手碰到了音量键,他却在那一瞬间全身僵硬。 因为他看清了朝简的口型。 朝简在喊“陈早早”,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陈仰用力闭上眼睛。 靳骁长和朝简不同,他吃奶片不会嘎嘣嘎嘣咬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奶片在他口中安稳待着,生命漫长。 “平复好了告诉我。”靳骁长道。 陈仰的眼皮轻微痉挛,他睁开眼往下看,眼底猩红:“我平复好了。” 靳骁长一副公式化的口吻:“我能告诉你的,都是现在的你能听的。” 之后就没说话,似是在组织语言。 花坛边寂静无声。 视频播完了,陈仰没有再点开的勇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画面上的人。 靳骁长直起身背对陈仰,面向大楼道:“我最开始给朝简治病的时候,他有十一种人格障碍。” 陈仰按着手机的指尖发白。 “随着治疗的推进,控制懦弱多疑敏感等几个人格都治愈了了,只剩下偏执,狂躁,以及暴力。”靳骁长说,“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套防御系统,会在遭受危险的时候本能的开启,朝简的防御系统让他出现了一个人格,一个完全不记得你的人格。” “但他却很快就杀死了那个人格,压住了本能。”靳骁长说的轻描淡写。 陈仰的口中泛起一股腥甜:“他那么早就对我……” 靳骁长道:“那是他要亲口告诉你的事。” 言下之意是现在不会透露分毫。 其实这也告诉了陈仰一个信息,有关他和朝简的过往,他忘记的那部分……靳骁长是知情的。 陈仰不敢想,靳骁长这么不待见他,是不是因为他曾经伤害了朝简…… “他这次的病情复发看起来很难熬,实际比以前要好很多。”靳骁长捏了捏鼻梁,“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疯疯癫癫的,没有生存意志,他最后能挺过来,完全是因为他分裂出一个人格,救了他。” 陈仰艰难开口:“什么人格?” “你。” 靳骁长转过身,俯视眼睛湿润的陈仰:“他分裂出了你。” 第153章 再见青春 陈仰呆住了:“什,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靳骁长说,“他用回忆创造出了一个你。” 陈仰体会到了凌迟的痛。 “那是有意识的分裂障碍,因为他很想死却又不敢死, 不是怕疼, 是内心最深处还没放弃, 他太渴望你能抓住他的手救救他,于是那个人格就出现了。”靳骁长平铺直叙的口吻里裹满碎刀片,全部刺向陈仰,“他把自己变成你, 白日做梦。” 手机从陈仰指间掉落在地,他低头去捡, 弓着的腰背轻微发颤。 一只指骨修长的手伸过来, 捞走陈仰怎么都捡不起来的手机,丢下一句:“你见过他模仿你吗?” 陈仰低着的头小幅度摇了摇。 靳骁长道:“他复发后,几个治愈的人格又开始出来了, 他一定模仿过你,模仿你的神态跟语调。” 陈仰摁住眼角扯了扯嘴角,那可能是在他睡着以后。 毕竟他从下半年开始就很容易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连被咬都没反应。 “心理疾病需要一个漫长的治疗期,对病人来说, 黑夜是永无止尽的。”靳骁长说, “即便他靠那个“你”的陪伴退出死亡线恢复了生存意志,病情依旧很差,他在知道你的行踪之后更是疯癫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毫不犹豫地杀死那个人格,更是憎恨对方的存在,他认为那是对你的侮辱。” 陈仰的呼吸颤抖。 “亲自杀死自己创造出来的救赎之后, 他一边让我把他关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一边又跪地磕头求我放他出去………”靳骁长不快不慢地说着,“我至今都记得他前一秒绑住自己的手,下一秒疯狂用牙撕咬腕部的皮绳,狰狞绝望地哭着吼着说要回国,回来找你的画面,一个多重人格障碍的病人就是这样,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 陈仰的脑子里嗡嗡响:“为什么不能回来?” “你觉得一个对你既爱又恨的疯子看到昏迷不醒的你,会怎样?”靳骁长反问。 陈仰咬紧了牙关,是了,他在康复院昏迷了两年多才醒,之后又麻木机械地康复了大半年,今年三月才出院。 “直到去年,一个契机出现了,他冒险服用了一种新型药物陷入沉睡。”靳骁长划了几下手机屏,调出一份实验报告给陈仰看,“醒来后,他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稳定病情,记忆却进入了滞缓期,不记得你了,回国全凭执念。” 陈仰匆匆抬了下眼皮就垂下头,他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滴水液,一滴两滴,越来越多,凝聚成了一小摊水迹,难怪…… 难怪他第一次听见朝简的声音,会觉得发音不自然,还怀疑是不是很久没开过口。 陈仰呢喃:“原来在第一个任务到第二个任务期间,他对我的情感转变是记忆滞缓期。” 所以朝简当初在街头和我绑定身份号进任务世界,是他在不记得我的时候做出的本能反应,他还以为是被我牵连了……陈仰流着泪笑出声。 “那药有副作用吗?”陈仰嘶哑地问。 靳骁长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当然有,他的运气要是差点,坟头草已经长到你腰部了。” “他这次还想用那药,那个疯子,”靳骁长居高临下地看着无声痛哭的陈仰,“你该庆幸他的身体已经形成抗体没办法用了,否则他现在就在停尸房等你签收。” 陈仰抬起头,眼泪掉下来:“他那条左腿不能走的病因是我吧,我就是他幻境里的那个哥哥,我和他曾经……” 靳骁长打断道:“关于你们的事,我只在给他治疗的过程中通过他了解到一些,并没参与。” 陈仰止住声音。 “你从进来这里就好奇他的病情,现在我都跟你说了。”靳骁长捋几下乱乱的卷发,“他回德国后的每一天都在念你的名字中度过,他尽力了。” 陈仰用两只手盖住脸,背部深深地弯了下去。 “当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重新让药物对自己有效的时候。”靳骁长说,“这一批药跟上次那批不同,后遗症比较重,人会变得痴傻。” 陈仰刷地把埋在掌心的脸抬了起来:“痴傻?你是骗我……” “怎么?不能接受?”靳骁长的唇边浮现一抹嘲意,“你想他治病,他治了,情感被药物控制得过了头,成了一个傻子,你又觉得他还不如病着的时候?” “我不会的,我不会那么想。”陈仰没有再探究靳骁长是不是故意给他下套子,他搓着脸站起来,“我要朝简治病,也是希望他能不那么痛苦。” 靳骁长蓝绿的眼盯着陈仰,过了半晌,他偏头看远处那排生机勃勃的樟树:“那么,接下来……” “祝你好运。”靳骁长的话语充满祝福,然而他既没有拍陈仰的肩膀,也没有摸他头发,只是对他伸出手,郑重客套而凌厉。 陈仰下意识跟靳骁长握了握手。 “只有你好运,他才能好运。”靳骁长撤回手走了,脚步懒懒散散的,像一头八百年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远古兽类。 陈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坐回花坛边,他的脚机械地蹭着地面,蹭了片刻,喉咙深处发出压制的哽声。 妹妹,你要保佑哥哥。 . 太阳落山前,只针对姜未一人的高考试卷打印出来了,这一环充分体现了团结就是力量。 “现在怎么办?”吴玲玲像是被人拿刀抵住了脖子,嘴里发出惊惶的叫声,“按照正常情况,高考要考两天,这不行啊,来不及了。” “先考吧。”白棠说,“我们找个考场坐进去,看姜未出不出现。”他不自觉地扭头问陈仰, “陈先生,我们选哪个考场?” 陈仰的气色很差,他垂着眼看鞋面,眼角红肿不堪,很明显是哭过了,而且哭了很久,很伤心。 白棠愣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干脆就选301吧,你们觉得呢?” “301可以啊,那就是姜未的班级,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始有终,啊不对,是落叶归根,唔好像也不是十分贴切,哎呀无所谓啦,上就是了。”文青手握拳头做出加油的手势,“上!” 气氛刚被文青带起来,曾进就弱弱地说了一句:“我记得高考第一天是上午考语文,现在快傍晚了,时间也不对啊。” “不用管这个。”白棠蹙眉。 文青“嗯嗯”两声,他对曾进唉声叹气:“曾同学啊,你小时候不玩过家家吗?过家家就是这一把我当爸爸你当儿子,下一把……还是我当爸爸你当儿子,都是假的啊,谁跟你来真的。” 曾进:“……”不能换一种比喻吗? “所谓高考只是给姜未一个梦,他什么时候坐进考场,什么时候就是开考时间。” 陈仰沙哑道,“去301吧。” 后面点的文青往靳骁长那凑,他没问对方给青蛙添的是什么柴火,添了几根,只说:“仰哥那眼睛是杏眼,这回真成了杏仁,还是泡发过的。” 靳骁长背靠墙壁,眼皮困倦地半搭着。 “我都没见过他哭。”文青嚼口香糖,嚼得满嘴草莓香,“时机到了就办事,啧啧,好一个冷酷无情的老哥哥,你现在是实现了目的,准备功成身退了吧,要不我给你唱个退场曲?” “青青,安静。”靳骁长没睁眼,准确捏到文青的嘴。 文青一个大泡泡蔫在了嘴里,他要被气死了。 . 不多时,九人出现在空荡荡的301门口。 “监考老师怎么安排?”杨雪问了个重要的问题,“一般是两到三个,但我们一共就这么点人,一个就够了吧。” “那就一个老师,谁来当?”白棠询问的眼神扫向队友们。 队伍里的氛围有一点微妙。 “我可以吗?我想当。”钱汉突然举起一只手,他又把剩下那只手也举了起来,“我有多动症,平时上课还好,一到考试就跟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一样,非得挪一挪动一动,顶多半个小时就不行了。” 同样想当监考老师的吴玲玲呛声道:“那高一期末考那次,你是什么撑过来的?” 钱汉呆了呆:“啊?”他捞捞脸,“是哦……” 陈仰看了眼陷入奇怪境地的钱汉,提醒道:“监考老师也不能制造出大动静影响姜未做卷子,还是要注意。” 吴玲玲听陈仰这么说,她立马就退出了竞争监考老师的人选。 其他人都没有想要竞争一下的意思。 于是监考老师的工作落到了钱汉手里,他开心地笑起来:“我可以,我太可以了,当老师比考生好多了,可以在班里走动,还能去走廊转转,不用一直坐着,我真的坐不下来。” 胳膊忽然被哥哥攥紧,钱汉吃痛地转头看他,充满稚气的脸上尽是无辜茫然。 钱秦松了松力道,握住了他的手。 “那就这样,钱汉是老师,我们几个是考生,分开坐,一人一张双人桌。”陈仰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这是最后了,不能出意外,我们进教室的那一刻,最好就把自己当成高考生,心境要跟上。” “没问题。”白棠应声。 吴玲玲想到什么,忙问:“那一门课什么时候考完?“ “看姜未,他什么时候交卷,就是什么时候考完。”陈仰抹了抹没有血色的脸,“我们进去吧。” “等等,”文青冷不丁地叫住要往教室里走的众人,“等等等等!” “有个环节还没做呢。”文青伸出手,然后把手背朝上。 看出他想干什么的杨雪忍不住道:“好中二……” “妹妹,你这就不对了,这叫仪式感好不好?好!”文青严肃道,“人生第二次参加高考,多有纪念意义啊。”说着就冲旁边的混血帅哥努嘴,“老靳。” 靳骁长睁开阖到一起的眼睛,把手放了上去。 文青又喊:“阿仰!” 陈仰将手盖在靳骁长的手背上面,接着是白棠,曾进,钱汉拉着他哥,最后是两个女生。 所有人的手叠在一起:“加油加油加油!” 九人里面,有三人的嘴唇是闭着的,一个是和大家不在一个年代的靳骁长,一个是心里破了个口子,疼得要命的陈仰,另一个是这段时间都没说过话的钱秦。 . 钱汉发完卷子,他走到教室门口,照着陈仰草稿纸上写的字念:“还有两分钟,没进考场的要快点了!” 十几二十秒后,一股阴风灌进了教室。 主角来了。 姜未穿着干净的黑白校服,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笔袋,整齐的黑色发丝贴着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额头,他走路的姿势端正平稳,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斯文又严苛,俨然就是校园里的学霸校草,身上有光。可那不是阳光的光。 陈仰猩红的双眼微微睁大,姜未和他同桌姜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却能一眼分辨出他们的区别,太不一样了。 亲眼见到姜未,陈仰才知道姜知装他哥,装得很像又不像,因为这对双生子眼里的世界刚好相反,一个是晴空万里,一个是阴雨连绵。 哥哥姜未的骨子里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阴郁。在那股阴郁底下还藏着白骨深渊。 . 姜未坐下来以后,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考生认真做卷子,老师认真监督,一切都处于紧张又平和的气氛里面,直到老师把椅子挪了一下。 教室里的气流瞬间凝固了起来。 钱汉呆愣地坐在椅子上面,我要死了?他无措地寻找他哥的身影,找到的时候发现他哥正在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意识到!钱汉无声地喊着。 钱秦一瞬不瞬地望着弟弟,他的卷子上一个字都没有。 陈仰的视线在钱家兄弟身上扫了扫,又去看姜未,对方还在低头写卷子,像是没有被打扰。 讲台上的钱汉松口气,没事,我没事。 当姜未放下笔的时候,他就消失了。这代表语文已经考完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活动手脚。 钱汉把所有卷子都收起来放到讲台上面,杨雪凑过来看姜未的卷子。 “怎么样?”钱汉也凑上去,满脸好奇的表情。 “答题格式完美,卷面完美。”杨雪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字也写的很好,工整又有骨感。” “满分。”出题的杨雪说。 钱汉“啊”了声,呆呆道:“人各有命……”他满是感慨地瞅了瞅他哥,“是吧哥。” 钱秦拉着他离开了教室。 过了一会,姜未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走廊上面,第二场数学开始了。 一直担心时间不够的吴玲玲和曾进都放下心来。 之后的文综和外语也是这样的速度,四科很快就全部考完了。姜未最后一次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时间跳到了第二天上午。 风是温柔的,阳光也是温柔的,那些学生们站在台阶下面有说有笑,班主任还没来。 陈仰想趁机查一查投毒的事,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其他名堂,可他的状况很不理想,也提不起那个劲调查食堂和校长办公室。 “你看你这个纠结的样子,”文青大发慈悲道,“好了好了,我替你跑一趟。” “注意安全。”陈仰反应过来,对着已经跑远的文青大喊,他下一刻就看见对方原路返回,拽走了打盹的靳骁长。 陈仰蹲下来捡树叶,他的视野里多了一片艳丽的红色。 白棠将周围最漂亮的树叶递给了他。 陈仰接过去跟自己手里的放在一起,继续捡。 “陈先生,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难过,”白棠的眉眼清冷如雪,唇间溢出的字句却是温暖的,“但是我通过任务了解到的你坚强又柔韧,目标明确,不动摇不犹豫,你是我……”他微微垂了垂眼,“是我第二个羡慕的人。” 陈仰捡树叶的动作一顿。 “第一个是向东,我羡慕他可以活得肆意妄为,”白棠说。 陈仰拨着一叠树叶,随意道:“那你羡慕我什么?“ 白棠微笑:“你的心里有路,脚下有路,前方有灯火在照着你,你会一路向前。” 回答他的是一串温柔的曲声。 陈仰面向太阳吹树叶,金色光晕从他的头顶洒下来,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破了个口子的心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白棠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陈仰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无意识地说:“好像叫……朝阳。” . 片刻后,文青回来告诉陈仰,食堂和校长办公室都没发现。 这个结果让陈仰感到意外,所以其实是他想多了,投毒这件事就是原先查到的那样,不存在什么没挖掘到的真相?他对姜未这个人的认知也是错觉? “怎么还没站好队?”班主任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 陈仰站起身看去,班主任第三次穿上了任务刚开始时的蓝褂子,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稀疏的头发也精心梳理过,啤酒肚圆滚滚的。 班主任又在催:“站好,都站好,王娟,你再说话我就让你站到前面来,等你说完我们再拍,好不好?” 王娟吐舌头。 “这是在拍毕业照,都正经点,把它当回事行不?”班主任气得没脾气了,“站好!” 陈仰正要往队伍里走,他忽地发现那些学生们看不到他们了。与此同时,队伍里突然多了一群陌生面孔。 那一霎那间,陈仰的心底窜出了一个猜测,他快速数了数多出来的人,二十,刚好是这次任务的队员数量。 钱汉懵逼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杨雪也有些懵,她都站到台阶上了,却发现自己在那些学生眼里成了隐形的。 “笨呐,”文青摇摇头,“时间跟当年拍毕业照的时候重叠了啊,那二十个学生是活下来的,也许是食物吃的少,中毒的症状不重,也有可能是自身的身体机能较强,催吐催得及时,总之命大就是了。”他自言自语,一脸没劲地撇撇嘴,“这么说,新生开学那天,我们就是代替的那二十个学生呗。” 陈仰打量台阶上的学生,一共三十五人,姜未和常超都还没出现。等他们来了,这个班才算是全员到齐,一个不少。 . “301”班的队伍已经站好了,最下面站的是女生,第二排是班主任和女生,第三排是个子矮的男生,最后一排是班里的高个们。 “人呢?”班主任从队伍里出来,“常超?!” 陈仰看到学生们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扭头,他也望了过去。 所有人的脸都冲着食堂。 几个瞬息后,一个少年从食堂后门走了出来,那是常超,他浑身湿哒哒的,一张脸肿胀惨白,嘴唇青紫。 常超走几步就回头挥挥手,后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胖胖的身影,一直凝望着他。 死亡让父爱多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常超走到队伍前,他没停下来,直直地踏上台阶,站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面。 站上去的那一刻,常超变回生前的模样,高大帅气。 “还有个呢?姜未!”班主任再次喊道。 陈仰按住肩头乱敲的爪子,侧低头问:“你搜查食堂和校长办公室的过程里有没有碰到姜未?” “要是碰到了,我肯定会跟你说的啊。”文青揉揉爪子,“阿仰,你手劲好大。” “别闹了。”陈仰往四楼看。 大家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任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千万不要有意外发生。 就在所有人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教学楼里走出来一道颀长的人影。 陈仰的瞳孔一缩,他还没开口,杨雪就已经将他想要说的话喊了出来:“他不是姜未,他是姜知!” “确定吗?”吴玲玲的身子晃了晃,不死心地问。 杨雪的脸色发白:“确定,我确定。” “那我们完了……”曾进和吴玲玲异口同声,他俩都站不住地跌坐在地。 班主任的遗愿没完成,时间线就要重来,重头来过,再从“新生开学”开始,这太可怕了。 一股灭顶的崩溃从地上的吴玲玲和曾进身上散发出来,瞬间扩散至整个队伍。 就在这时,陈仰蓦然出声:“来了。” “什么来了?没有啊。”杨雪一下子没明白。 陈仰的眼睛一直看着姜知,看着他嘴角轻扬眼里带笑。 “他是姜知,也是姜未。”陈仰说了一句话。 笑着的姜知,既阳光又阴郁。 姜未没有现身,他选择附在他弟弟身上。 全员到齐。 . 这一刻阳光明媚,陈仰他们都在等相机响起“咔”声。 文青无聊地转着硬币:“聊聊天啊,你们说,这起悲剧的根源是什么?” “林洋。”活过来的曾进说,“常超根本没有自杀,如果林洋不砸他,不给他绑石头沉底,他就会回家,那他爸给班级投毒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杨雪不认同道:“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觉得常超要是不被姜未和班主任,以及班上的同学说,他就不会去水塘边自杀,林洋也就不会有砸他的机会。” 曾进反驳:“那还不是他自己上课吃东西。” 杨雪:“……” “哦豁,”文青围着他俩转圈,“所以点题了嘛,不学不要耽误别人。” “别讨论了,没有意义。”白棠说。 “也是哈。”文青叹气,下一秒他笑起来,“那我们讨论点有意义的东西。” 陈仰对这句台词以及文青犹如孔雀开屏的神情很熟悉,他的眼角狠抽。 这家伙留到现在的大戏只会是投毒的事,敢情他在食堂或校长办公室找到了线索。 “文青!”陈仰瞪过去。 “吓我一跳。”文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偷偷塞给陈仰,“好了好了,这是我在校长办公室找到的,我只给你看,不给其他人看。” 然而音量大到周围人都能听得见。 陈仰习惯了文青的炫耀和渴求关注的表演,他没再说什么,直接扒开了纸团。 是份破报纸,上面有一条新闻被文青圈了起来。 新闻讲的是一个准高考生从车前救下三岁孩童,死在了送去医院的路上。 到这里是少年英勇,令人惋惜。 后面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充满了荒诞的戏剧性。 那起事故发生不久,一只流浪狗在附近觅食,出现了呕吐抽搐的症状,很快就当场死亡。 有人把过程拍到网上,引起市民恐慌,以为是病毒入侵,世界末日。 直到警方查监控发现一个小瓶子碎了,流出了粉末,流浪狗是舔到它才中毒的。 而瓶子是从救人身亡的高考生兜里掉出来的…… 陈仰看完沉默了下来,他猜对了。其实也不全是猜,他是在尝试着揣摩姜未的内心以后才那么想的。 先前夏乐和姜知都描述过姜未,陈仰将他们的描述结合到了一起,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姜未。 姜未是完美主义,容不得瑕疵,他也极度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他做班长做学生做儿子做哥哥都做到最好。 然而常超的自杀让姜未被班主任找去谈话,被很多同学指点甚至吐槽抨击,他的世界有了污点,脏了不干净了,这让他不能接受,可他又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那就让那些人消失。 “看完不说点什么?”文青扒着陈仰的肩膀。 “不评价。”陈仰把报纸递给白棠和杨雪几人,他看着台阶上的师生。 学生们对着相机笑得灿烂纯真,老师在整理衣发,满脸肃穆。 陈仰将视线挪向队伍,他的表情突地一变,钱秦和钱汉呢? . 108教室 钱汉坐在桌前一动不动,301的三十七个学生全部站好的瞬间,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期末考语文那次,钱汉开考没一会就不自觉地挪动了椅子…… 队友黄雨找到了她自己的尸体,而他找不到了。他的生命和尸体都留在了那个时间点。 钱汉缓慢地扭动脖子,仰起头看旁边的人:“哥,你早就知道了吧。” 站在桌边的钱秦全身僵木。 钱汉咧嘴笑起来:“我还奇怪,我哥那么热衷解题讲究效率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不解题了呢。” “我太笨了,”钱汉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嘟囔道,“到现在才明白。” 钱秦克制得很轻的呼吸开始失控,期末考那次他就怀疑了,他当时找机会来这个考场看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时候钱秦顺着走廊的墙壁坐到地上,全身都是冷汗,他撑着头,嘴里讷讷的呢喃“还好是我想多了”,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平静下来。 但是时间跳到高二的时候,钱秦发现他和别人的身高都在长,只有弟弟没有变。 钱秦的内心世界一点点崩塌。 到了高三,弟弟还是那样子,钱秦的世界彻底塌了。 教室里弥漫着令人悲痛的压抑感。 钱秦握住弟弟的手,指腹细细摩挲他写在手心手背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也很用力。 ——不要影响别人。 这是钱秦在任务一开始就让弟弟写在手上的,为的是要他时刻提醒自己。 钱秦怕坐不住,喜欢乱动的弟弟大意,就怕他大意…… “哥,我不止写了,还描粗了,”钱汉小声说,“我有听你的话,可我还是……”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面,他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哥你别哭啊,我都没哭呢。”钱汉慌里慌张地站起来,他拼命睁大眼睛:“你看啊,我真的没哭。” 钱秦哽咽:“是哥没用。” “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就是我自己不争气。”钱汉用尽全力忍着不哭,“我的头脑跟能力顶多在及格线,到不了高分的,第一个任务我用的是你教我的东西,第二个任务的死亡禁忌刚好是我的死穴,走不完在我意料之中,我相信哥你这么聪明,肯定也有心理准备。” 钱秦哭出声来:“我没有!” “我没有心理准备,我没有啊。”他木木地流着泪 钱汉从来没有见到他哥哭得这么厉害,他无助地扁了扁嘴,一直憋着的眼泪涌了出来,伴随着巨大的悲伤。 “哥,就算我这次运气爆棚,下一个任务,或者下下个任务也还是不行,我有数的,我走不到终点。这条路我只能走走就停了。” 钱汉哭着扬起笑脸:“你不一样,你很厉害,你一定会解绑身份号。”他凑到哥哥耳边,悄悄说,“我会保佑你的,别怕,你好好往前走。” 钱秦的身子剧烈一震,双眼血红。 “爸妈不记得我了,你想我的时候不要当着他们的面想,别让他们起疑心,那会生病。”钱汉像是要出远门,他唠唠叨叨地叮嘱着,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可他还是要走。 “哥,照顾好爸妈,你走吧。”钱汉用力抽出被他哥攥着的手,“走啊!” 钱秦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他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弟弟走向一条看不见光亮的路。 楼下传来整齐响亮的声音,青涩而明朗。 “茄子——” 毕业了。 再见青春。 第154章 现实 陈仰回来的时候, 小狗还在抱着自己的小脚丫呼呼大睡,他去厨房把烧开的水壶拎到餐桌上面,泡了一杯花茶。 此时临近中午, 有一股菜香裹着油烟味从阳台飘了进来, 是对面邻居家在烧饭。 陈仰坐在冷清的客厅感受别人家的烟火气, 他垂眼看了会漂浮在杯子里的干花,忽地起身去厨房。 牛肉切好了,土豆也削了,陈仰又没了把它们组合到一起的心思, 他把食材放进冰箱,站在原地发愣。最近几个任务做完出来他都会和朝简抱一下, 然后补充睡眠让精神状态得到恢复, 这次没有拥抱,他也不想睡。 陈仰去房间点了一支熏香,学着朝简那样挥了挥青烟, 他往床上一躺,手枕在脑后。 四周寂静无声,难闻的香味钻进陈仰的鼻息里,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里有几条血丝。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 陈仰的眼球轻动, 他平静地拿出手机一看,不是朝简。 陈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想,幸好我学乖了没有抱希望,不然又要体会从高空坠地的感觉。 然而他的心口还是震裂般疼,他愣了愣, 哦,原来我抱希望了。 陈仰靠在床头:“喂。” 电话那头传来笑嘻嘻的声音:“阿仰,我就知道你现在还没睡觉。” 陈仰听到他那边很安静:“你还在晚宴上?” “我在酒店花园数星星。”文青说。 陈仰:“……” “我发现我老了。”文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陈仰拿烟的动作停了停,无奈地接下他的戏:“为什么?” “我还停留在‘偷情多刺激啊’的想法上面,谁知这里的大佬们都不带小情人来花园,直接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亲亲摸摸。”文青发出一声迟暮的感慨,“老咯。” 陈仰:“……你参加的是什么宴会?” “不知道啊,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文青忽然兴奋地压低声音,“哦豁,来了……哎呀,颜值不是我的菜,我有点怕眼睛伤到,溜了溜了。” 陈仰明白文青只是嘴上说着玩的,他不会喜欢看别人做那种事,甚至恶心。 “你平时从任务世界回来也不休息?”陈仰听见文青精神抖擞的蹦跳声,问了个问题。 “干嘛要休息,我又不累。”文青奇怪道。 陈仰哑然。 “我怎么都没听到白白的叫声?”文青坐在花丛中间的小道上面,很随意地盘着腿,完全不管身上的定制西装。 “睡了。”陈仰咬住烟,拇指蹭开打火机的盖帽,“什么白白,我都说了它叫03。” “0303,听起来跟大工厂流水线生产的一样,一点都没人情味,还是白白好,可可爱爱。”文青尾音上翘,得意洋洋道,“我真是取名小天才。” 陈仰点烟的手一抖,差点把眉毛烧到。 “啊……”文青拖长声调,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老靳走了。” “还没散场他就先撤了,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宴会上,丝毫不顾我跟他的老战友情谊,简直没人性,你说是不?”文青夸张地幽怨道。 “是的。”陈仰有种听闺蜜扯淡的错觉。 “哼,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炮灰,”文青松了松领带,“不说他了,我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心梗,对了,一会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烟雾笼住陈仰消瘦的脸,他吸了口烟:“不用了。” “好吧,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想好了就行。”文青耸肩,“那等我回国带你去吃好吃的,午安咯。” “午安。”陈仰把烟夹在了指间。 就文青的智商和做任务的次数,以及认识靳骁长的时长而言,他不可能对任务大背景一无所知,或者说他知道的比陈仰现在知道的还要多,但他不感兴趣,也没有要和陈仰探讨一番的意思。 文青就是那样的人。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这是我的个人意愿,不用你礼尚往来地和我分享你的故事,即便你想说,那也得先告诉我,故事走向有没有趣好不好玩,要是没意思那就算了。 陈仰觉得文青像水,他把自己装在自己制造的小罐子里面,不管是安静待着还是肆意流动,都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 因为那罐子口虽小,却深不见底,文青在自己的世界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着,没人能和他同行,他也不需要。 如果哪天他的那条路上有人陪同,那一定是因为他心血来潮,赶时髦一样找了个伴,散不散全看他的心情。 . 陈仰拆把手机丢床头柜上,他曲起腿把下巴抵上去,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一根烟燃烧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陈仰下床翻出一个收纳盒,单手扣开,他刚拿起一袋猪肉铺,外面就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一团白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两只爪子搭上收纳盒。 陈仰:“……”他咬着烟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块猪肉铺,试探地放到小狗面前晃了晃。 小狗的脑袋跟着猪肉铺转。 “想吃啊?”陈仰被它的萌样子逗笑,抑郁的心情因此缓解了一点点, “这个你不能吃的吧。” “汪!”小狗跳起来。 “这是我对象买给我的,你知道的吧。”陈仰说,“你激动也没用,没有你的份。” “嗷呜……”小狗往地上一趴。 “……”陈仰“啧”了声,“成精了吧你。” “行了,给你一点点。”陈仰撕下一小块递过去,刚才还瘫着的小狗立即满血复活,甩着尾巴凑了上来。 “你不是只爱牛奶泡面包吗?怎么开始尝试新口味了?”陈仰看小狗舔猪肉铺,舔几下就叼起来缩椅子底下独享,他抽抽嘴,“说起来,狗也不能喝牛奶吃面包,你跟其他小朋友不同。” 陈仰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异类,就是朝简的盆栽,他站起身去了阳台。 嫩芽竟然已经了长大,还长出了一个…… “花苞?”陈仰蹲在花盆面前,凑头看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眼花,进任务世界前他还来阳台看过,当时盆里就只有嫩枝条,没有半点要长花苞的迹象。 “这是什么品种的植物,要开花结果了吗?”陈仰嘴边的烟抖动着掉下来一撮烟灰,经历的离奇事情越来越多,他的接受程度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想像的数值,现在就算有人指着花苞跟他说,这是花仙子转世他都觉得ok。 陈仰把烟抽完就坐地上,靠着墙壁晒太阳,他昏昏沉沉了许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块金色稻田,他戴着草帽手拿镰刀,手起刀落,旁边铺了一排稻穗。 “仰哥!” 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小树林那头传来,是个年轻女人,她往陈仰这边跑,边跑边喊,满是焦虑恐慌,“要快点了,这一轮的时间不够用——” 那女人有一头乌黑发丝,脸白如纸,黑白画卷一般在他眼前展开,是香子慕! 陈仰惊醒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去康复院找香子慕,等他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时,窗外的风吹了他一脸,他打了个寒战。 不行,不能去,要等朝简。 等朝简回来了再说,一切都要等他回来,他还在努力,我不能做出影响阈值的事。 先别想了,别往下想了!陈仰硬生生压下极速翻涌的情绪,他去房间和小狗打了招呼,若无其事地换上鞋子出了门。 午后的小巷静悄悄的,空气有些潮湿,日照很稀薄,陈仰好半天才能走过一块有阳光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多真实的味道啊。 陈仰漫无目的的在巷子里穿梭,他从商品房这边到平房那边,再从平房区到商品房区,来回走动,期间没碰到一个邻居。 当陈仰看到一条蜈蚣的时候,他有种老乡见老乡的热泪盈眶感觉:“出来散步啊。” 蜈蚣爬啊爬。 “去哪,我送你。”陈仰弯着腰,亲和地笑着说。 蜈蚣继续爬啊爬,细长的身子一扭一扭。 陈仰跟个小老头子似的背着手,不快不慢地走在后面,乍一看像是出来溜蜈蚣的,实际上他们在两个世界。 连蜈蚣都不带他玩。 陈仰发现自己走到小哑巴表哥家的时候,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冷不丁地听见院里有小孩的嬉闹声,夹杂着女人担忧的声音。 “慢点跑!看着路!” “哇啊——”孩子的哭声里混杂着女人的碎碎念,“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啊?走还没学会就开始跑,不听话!” “不哭了不哭了,麻麻带你出去玩滑滑梯。”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抱着小孩出来,她看见陈仰的时候吓一跳:“找谁啊?” 陈仰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自己住吗?” “对啊,我跟我老公住,怎么了?”女人的语气还算客气。 陈仰说:“那你老公……” 女人扭头冲屋里喊:“孩他爸!” “干嘛?我在给小宝装床呢。”一个黝黑的高个男人拎着一块木板出来。 陈仰唇边的弧度往下掉了几分:“你们是才搬过来的吗?”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一直住在这,这是我家房子!”男人看二愣子一样看陈仰。 陈仰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身前系着无尾熊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气质既温馨居家又不失睿智,待人和煦有分寸。 小哑巴的表哥死了,死在任务世界。 陈仰转身走向来时路,跟他做同一个任务的,他能目睹队友的死亡,不一起做任务,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现在不说青城这座城市,就连他最熟悉的三连桥都让他喘不过来气,他揪住心口的衣服弯了弯腰,心慌地拿出手机拨给离他最近的朋友。 . 三四十分钟后,陈仰去了向东家,他进门就看见一个长发男人站在向东身后。 “请问你是?”陈仰正色道。 “我操,要不要这么夸张?”向东看不下去地骂骂咧咧,“他就算换了头,那一身呛鼻子的消毒水味你还能闻不出来?” 陈仰心说,我也就只能闻出消毒水味了。 恢复了气色的画家是一个清俊大美人,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矜贵的气息。 画家对陈仰微笑着点点头,手上还拿着一支毛笔。 “我先忙完。”画家掉头进一个房间,他以前瘦的皮包骨,现在的体型刚刚好,看着让人觉得养眼。 陈仰感叹:“肉长起来了,脸也不蜡黄了,活脱脱就是一个有钱又没有铜臭味的大艺术家。” 向东关上门,正儿八经道:“还行吧,长得比我差一截,气质也没我好。” 陈仰当他放屁:“画家忙什么呢?” “给我画画。”向东丢给陈仰一双拖鞋,语出惊人。 “画你?”陈仰看他。 “你那什么眼神?老子不吃他那样的好吗!”向东嫌弃到不行,“比老子高就算了,还他妈是洁癖狂魔,嘴巴里的味道肯定都是消毒水味,够够的。” 陈仰把运动鞋脱掉放一边:“所以重点是,他比你高。” 向东的面色铁青:“你上学的时候,阅读理解肯定是鸭蛋!” 陈仰听到上学两字就出现了生理性不适。 向东抱着胳膊瞥他:“别跟我说,你来我这之前刚从一个学校背景的任务里出来。” “这事待会说。”陈仰穿上拖鞋,“你干嘛让画家给你画画?” “挂家里装逼。”向东搔着寸头往厨房走,耳朵上的小圆环从银色换成了纯黑。 陈仰:“……” 向东拿了瓶啤酒给陈仰:“我这没别的饮料,只有这个,凑合着喝吧。” “画家怎么上你这来了?”陈仰扣开拉环。 “路上遇到的。”向东打量陈仰,料想他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待着发慌才过来的,急需朋友帮他转移注意力,“在我这吃晚饭?” “吃的话我就再叫几个菜。”向东挑挑眉毛,“饭店是画家介绍的,绝对精良。” 陈仰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三点。” “画家说他这段时间是五点前吃晚饭,七点前睡觉。”向东龇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怕吗?” 陈仰:“……有点。”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快五点的时候,谪仙小师弟过来了。 于是四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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