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他对外说自己是gay,别人会当笑话听。 可他就是gay。 凤梨前不久听说十年前东哥谈过一个对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混混,没钱没势,他会骑自行车带对象逛东街,五颜六色的野花瓣飘了一路。 对象黄了就成了旧相好,初恋。 东哥这段恋情知道的人不多,凤梨初次听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因为在那之前,他了解的东哥只谈性不谈情。 凤梨觉得东哥对陈仰不是那种纯粹炙热的爱恋,喜欢是有的,特殊对待也是真的,但欲望占比较大,其次是……既然白菜要被猪拱了,那我要抢第一口,吃最热乎的。大概就是这种心理。 不过东哥低估了对手猪的实力,那是绿茶啊,元老级的。 车停在休息站,凤梨看到陈仰下了车,朝简坐在这里,皱着眉头说腿疼,十分难受的样子。然后陈仰就紧张地弯腰拉朝简,被他半搂半抱都没意识到。 东哥在一旁干瞪眼,他就像一台冰冷冷的人形打假机器,随时都要在朝简身上钉个大大的戳“假”。 凤梨摇摇头,我家东哥真是好惨一男的。 . 下午一点多,槟城。 陈仰抵达酒店,撂下行李箱跟背包就往床上一躺,浑身骨头犯懒,不想动弹。 朝简收了收耳机线,从行李箱里拿出便捷水壶,水杯,茶叶。 陈仰眯着眼看他操作:“我是第一次住酒店。” “嗯。”朝简又翻出香炉,点燃熏香。 陈仰挠挠脸,他和朝简同居半年了,现在两人开了一个房间,他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拘谨感。 就像是头一回跟着男友出来开房的…… 陈仰刷地跑进卫生间,哗啦哗啦洗了好一会脸才出来,笑着说:“这酒店五星级的,看起来……” 朝简停下扇青烟的动作:“你跟我没话说了?” 陈仰的笑意凝了凝:“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硬找话题?”朝简把香炉往桌子里面一推,冷眼道。 陈仰哑然,他避开朝简的视线:“我是尴尬。” 朝简一步步走向他,目光深暗不明:“你尴尬什么?” 陈仰后退点:“你知道的。” 朝简逼近:“我不知道。” 陈仰再退,绷紧的汗湿背脊撞上墙壁,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弟弟,别玩哥哥了。” “我玩了吗?哥哥。”朝简盯着他,一字一顿。 陈仰处理不了这样的情况,陌生的很,他僵着,全身的血往脸上涌。 “砰砰砰!” 拍门声突如其来,陈仰立马往门口跑,衣角被拉住了,他的身形被迫停滞,脸上的躁意又攀上去一个高度。 在陈仰的记忆里,朝简拉他衣角的次数超过了两次,具体几次他忘了,但只有这次他的反应很大,他打了一下。 “啪”一声响后,房里一片死寂。 陈仰那一下没用多大力道,指尖却麻麻的:“你松手,我去开门。” 朝简松开陈仰的衣角,神色平淡地揉了揉被打的手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脑袋低垂了下来。 陈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揪揪,他别开眼,几秒后又去看,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摸了摸。 小揪揪让陈仰的心底某一块软了下去,他出神地凝望着,完全忘了开门的事。 门外,凤梨拦住又要拍门的老大:“这不是才到酒店嘛,干嘛这么气冲冲的。” 向东一副死了爹的模样:“订的是标准间,两张床。” 凤梨既明白又不明白:“他们不是一直同居同床吗,这算什么。” 向东如遭雷劈,对啊,这算什么啊,这他妈什么都不算,就是操蛋而已。 “家里是家里,跟开房不一样。”向东倚着墙,长腿随意一叠。 凤梨说:“哪里不一样了?” 向东敲他脑门:“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家里是一杯白开水,又淡又清澈,没味道,而酒店是一杯酒,香且温醇,每一次的心跳都是加进去的料。 . 向东喊陈仰出去玩。 陈仰没什么兴致:“外面很晒,我不去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晒个鸟。”向东说,“槟城有几个海水浴场,我们可以去游泳。” 陈仰按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海水浴场?” 向东瞥香炉,熏香怎么跟牛粪一个味,真他妈难闻,他往床尾一坐:“想去了?”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做过一个浴场的任务。” 陈仰一言难尽。 陈仰的音量只有他跟向东能听得见,避开了站在桌子那里打量折叠水壶的凤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务相关,普通人最好是不知情。 “我对大海有阴影。”陈仰叹息。 向东的眉头拧成“川”字:“槟城是海滨城市,这你知道?” 陈仰点头。 “海滨城市的招牌不就是大海吗?”向东少有的那点耐心都摊了出来,“你既然怵海水,那你为什么要来这旅行?你说说看。” 陈仰愕然:“是我提议来这的吗?” “……”向东左右看看,捞起床上的数据线想抽陈仰,又没舍得下手,气得他把数据线扔到了地上,“不是你是鬼啊!” 陈仰从躺着变成坐着:“别在现实世界提那个字。”他看向从洗手间出来的朝简,“去浴场吗?” 朝简捋着滴水的额发:“你想去就去。” 陈仰的心里话是“我不想”,可大家来都来了,他不能这么扫兴,于是他就同意去了。 那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个浴场,人很多,沙子很烫,海浪层层叠叠,风声里有海水的腥咸和风铃的清脆响,它们汇聚成了炎炎夏日的一抹清凉。 然而陈仰却感觉凉过了头,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的,他愣愣面向大海。 这浴场…… 陈仰站在太阳下,像是有人拎着冰水往他身上浇,他冷得直打寒颤。 “我没看错吧?”陈仰声音发干地问朝简,又像是震惊得自言自语。浴场那几个卖沙滩用具的棚子,厕所,救生员的高台,售票亭,更衣室……这些全都跟任务里的重叠了。 区别就是任务世界只有九个任务者和一个npc,而现实世界的浴场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嘈杂声里充满了真实感。 陈仰脚步打晃地拉着朝简去找向东。 不多时,他们三人站在浴场的一处礁石边,其中两个迎风交流,剩下一个找小贝壳。 “槟城是你要来的。”向东指出重点。 陈仰却没话接,他都想不起来是他自己提的了。 “好吧,是我提的,可我应该只说来槟城玩,我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浴场跟任务地一样。” 陈仰试图冷静分析。 “别想的太复杂,这只不过是刚好让你碰上了而已。”向东说,“今天不碰,明天也会碰,我们要在这待三天,浴场都会玩一个遍。” “碰上就碰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前的火车站和休息站,近期的科技园,这几个不都是现实世界有,任务世界也有吗。”向东想得很开。 陈仰抬脚蹭一块湿滑的礁石:“我们每次做任务都在那一片任务地,看不到外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了。” “你说,”陈仰的声音夹在浪花的拍击声里,不太清晰,“任务世界会不会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版本?” 他很早就起疑心了,如今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我们之所以只看到一个角,是因为规则只给我们看一个角,其他区域不涉及到任务就蒙着捂着不给我们看……” 向东蹲在礁石上点烟:“我不那么觉得。” 这个回答让陈仰感到意外,他吸口气:“那你怎么想?” 向东耸肩:“单个任务的背景场地在现实世界能找得到,不代表整个任务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品。” 陈仰揣测向东的这番话:“你的意思是,规则只是从现实世界挑选了个别地方来当任务地?” 向东深吸一口烟:“这不是我们目前能操心的东西。” 陈仰理性上赞同向东的说法,感性上却不行:“你有没有想过身份号是怎么来的?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要我们通过一个个任务,成为任务世界的合法居民,并且长久的居住在那里?” “为什么会有一批批的人做任务,一批批的死掉被清理,死的活的全是青城的。”陈仰喃喃。 向东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感觉陈仰跟唐僧似的念念念,而他是那只孙猴子,紧箍咒勒得他头疼欲裂,眼前全是星星。 “哪来这么多问题,不是出来旅行的吗?”向东没好气地冲道。 陈仰:“……”说好了让脑子放个假,结果倒好,脑子刚来就紧急加班。 他纠结去走到朝简面前。朝简给了他一个小贝壳,带着浪花跟阳光的温度。 . 浴场一事打乱了陈仰的心理建设,他在海边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被向东和凤梨拉去吃海鲜。 向东撬开一瓶白的,给陈仰倒了半杯:“喝了睡一觉,别他妈给自己制造压力,你不是救世主,我们慢慢来,慢慢走,ok?” 凤梨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吃狗粮,他两只手交叉着搭在下巴底下,看着陈仰跟朝简说悄悄话,满脸姨母笑。 陈仰给朝简倒了点酒,停下来,试探地问道:“你酒量行不行?” 朝简说:“没事。” 对面的向东冷笑,老子喝酒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这次怎么也得压你一头。 于是向东想方设法跟朝简碰杯,他一口闷了,酒杯朝下:“该你了。” 朝简抿唇。 陈仰护犊子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又一次听到这话,向东竟然有种“孩子只会晚到,却永远不会缺席”的感觉。 看热闹的凤梨吐掉蛤蜊壳:“仰哥,十九岁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陈仰刚才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朝简不喜欢他那么说,昨天他更是保证以后再也不那么说了。 真是打脸。 陈仰没脸看朝简,他见对方端起酒杯,赶忙阻止:“别喝了。” “那怎么行。”向东翘着二郎腿,嚣张道,“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规矩,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 凤梨:“……”老大这逼装的,算是倚老卖老吗? 朝简一口干了。 陈仰拦都没拦住,他桌子底下的脚狠踹了向东一下。 向东得意地哼了几声小曲。 片刻后,向东忍不住想给朝简递纸笔,问他要教学方案——论如何成为一个绿茶。 总共就喝了那么点酒,他也好意思醉。醉就醉了,还他妈往陈仰怀里蹭。 向东嘲笑:“装的。” 陈仰想也不想就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就是装的。”向东把大龙虾钳往桌上一丢。 那虾钳还没吃,凤梨赶紧捡回来,他听老大无耻地来了一句:“要是那小子在这撒尿,我就信他是真的喝醉了。” 凤梨坐开点,默默啃虾钳,顺便旁观老大被虐。 陈仰扶住往他身上倒的朝简,他还没说话,对方就把嘴角一撇,孩子气地说:“我不撒。” 向东玩味道:“看吧,我就说是装的。” 陈仰垂眼看怀里的人,闻到他气息里的酒味,想说的话瞬间忘了。 “不能那么做,哥哥不喜欢。”怀里人咕哝。 陈仰的脸色蓦然一沉,喝醉了还不忘哥哥!他把人推开,严厉道:“坐那!” 被推开的人又蹭回来,两条手臂跟铁钳似的圈住他的腰:“哥哥……” 陈仰心里头闷闷的,像要下雨的天空,透不过气,他想说,你叫错人了。 转而一想,没叫错,他也是哥哥。 “向东,凤梨酥,”陈仰的腰被朝简攥得生疼,“他喝醉了,我先带他回酒店。” “松开,朝简,我腰要断了,嘶……”陈仰扒不开腰上的手臂,他快没办法喘气了,这家伙喝醉了怎么这么难搞。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现在不就是。 陈仰根本顾不上难为情,也忘了拉开距离,只想赶紧让醉鬼听话,他用老师教小朋友的口吻说道:“小朝同学,你要听话。” 喝醉了的人缓慢抬起头,一双潮湿的眼直勾勾盯着陈仰:“听话有奖励吗?” 向东:“……”老子要掀桌了。 凤梨:“……”好好好,我要看奖励! “给我奖励,我听话。”喝醉了的人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仰,执着地说着。 陈仰的脑子里嗡一声响,奖励?什么奖励?他的小手指被勾住了,耳边是少年嘶哑浑浊的低喃,“拉钩。” 第119章 你的快递到了 喝醉了的人很难捞得动, 陈仰在向东的帮忙下才把朝简弄回了酒店。 凤梨一路给他们拎东西,他觉得东哥实惨,明明看不惯朝简却又下不了手。就算东哥手里有银针, 他也不敢偷偷往朝简身上戳。 只要他戳了, 那就是给朝简送素材。 电梯的数字从1往上升, 陈仰吃力地揽住朝简,冷着脸瞪向东:“非要他喝,现在好了,他都醉成什么样了。” 向东磨着没点烟的烟, 别他妈说了,老子现在后悔得想吞烟自杀。 试问这个世上最操蛋的事是什么?给情敌助攻。 其次呢?情敌是绿茶。 凤梨凑近陈仰, 小声说:“仰哥, 我老大不是故意的。”他泪往心里流。 陈仰“嗯”了声,他知道这件事不全怪向东挑衅,朝简也有责任, 喝不了就说喝不了,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都是成年人,酒桌上较劲很幼稚。 喝醉了,遭罪的不还是自己的身体。 向东要是知道陈仰所想,铁定会忍不住扒他眼皮, 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他的狗比搭档是真醉假醉。 这一套向东追旧相好那会儿也用过, 他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不就是想要借酒上垒。 朝简身上的秘密比他胳膊上的体毛还多,表白都有顾忌,估计也不敢直接上三类,到顶就是二垒。 向东嘴边的烟抖了抖,二垒也做梦,别想了, 陈仰不是恋爱脑,感情上也比较粗糙迟钝,他适合直球。而朝简走的是温水煮青蛙模式,又是零碎的细节又是偷偷摸摸,没人提醒陈仰根本察觉不到。 所以就算陈仰开窍了,他也不会任由朝简胡来,他心里的那条界线会约束自己,阻止对方。 朝绿茶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向东扫了眼旁边的陈仰,当初信誓旦旦说“我不是gay”的人,这会脸被打得啪啪响,他偏偏还不能嘲。 一旦向东嘲了,陈仰就会在窘迫中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为了一个人,连性取向都变了,那样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 向东恶劣地想,最好晚点意识到那一点,越晚越好! . 不多时,陈仰把朝简放到床上,揪住衣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平时背着还好,怎么喝醉了这么沉。” “仰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要不我们留下来?”凤梨颠了颠脚,左脸写着“吃狗粮”,右脸写着“看奖励”,脑门是“单身狗请求被虐死”。 向东想把凤梨就地正法,他脸色难看地看向陈仰:“行不行?” 陈仰犹豫着说:“不用了,你们回去吧,他虽然在吃饭的时候跟路上闹了,但现在安静多了,我应该能应付。” 向东的拇指抵着打火机盖帽,舌尖在口腔里刮了一下:“成,有事叫我。” 凤梨不敢置信,老大这么干脆利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向东踹了他一脚。 “奖励看不到了……”凤梨嘟囔着追上老大,悄咪咪用气声跟陈仰打招呼,“明天见”,他笑的时候,脸颊上的那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就像是刚蒸好的冰糖雪梨,甜而灼明。 向东跟凤梨走了以后,房里静下来,陈仰站在床前看喝醉了的人,看了一会,他拧着眉心给对方把鞋脱掉。 “别乱动。”陈仰按住差点踢到他下巴上的脚,听朝简模糊不清地喊着,“奖励……” 陈仰当作没听见。 “我要奖励。”朝简突然坐起来,被酒精烧红的眼死死瞪着陈仰。 “什么奖励,没有。”陈仰被瞪得呼吸不顺。 朝简的脑袋耷拉了下去,低低道:“哦,没有……”他又抬起头,目光阴冷,“你骗我!” 陈仰没料到朝简会在喝醉的时候发病,他快速抓了些奶片递过去:“捏着玩吧。” 朝简看都没看。 “这个很好玩的。”陈仰学着他平时折磨奶片的样子,咔咔捏碎,再碾成粉末,“你看,就像这样。” 粉状奶片被大力打掉,陈仰的指尖又疼又烫,他刚要发火,就见朝简用一双快要流泪的眼看着他。 满腔的恼怒被一场初冬的雪花覆盖,空气里仿佛能闻到梅花香。 “你骗我。”朝简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拉过钩的。” 陈仰也想哭了,没有奖励啊,奶片都不要了,那他还能给什么?他跟朝简你瞪我,我瞪你的瞪了片刻,脑子里灵光一闪,火速从背包里拿出中性笔:“手伸出来。” 朝简一动不动,木头人一般。 陈仰只好蹲在床边,拉过他的手,认真画了几笔:“奖励。” 朝简看着手上的东西。 “这太阳是你的了。”陈仰哄道。 朝简抬起那只手,一瞬不瞬地望着手心里的阳光,他动了动唇:“我的。”又哑声说,“早晨,朝阳。” 陈仰怔了怔,他揉揉朝简的头发,笑道:“昂,朝阳。” 蹲了会,陈仰站起身,衣角被牵住了,他回头说:“我去拿毛巾。” . 陈仰没照顾过醉鬼,他动作生疏地给朝简擦了脸跟手,让人躺下,被子一拉。 “要睡觉了吗?”陈仰怕朝简吐的时候呛到,在他脑后放了两个枕头,“不想睡就这么躺着。” 朝简睁着眼睛,目光落在陈仰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搜寻着什么。 陈仰以为朝简又在想那个哥哥,他忍了忍,不冷不热道:“你要是怎么都忘不掉,就去找他。” 朝简眨了下密密长长的睫毛,看起来无辜又单纯。 陈仰平静说道:“你的左腿已经在恢复了,说明你有跟自己的心理问题作斗争,不如你勇敢面对,跟那个人面对面谈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否则你的心结永远都不能彻底解开,它会困你一辈子。” “我愿意。”朝简看着他说。 陈仰的平静表情瞬间龟裂,他扯起一边的嘴角:“行,那你继续纠结吧,别出来了,困死你。” 后知后觉自己越说越情绪化,陈仰离开床前,回来的时候脸上是湿的,手里多了个啃出两个坑的苹果。 俗话讲,酒后吐真言。 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陈仰嚼着苹果,余光偷瞄躺在床上的人,这么做不厚道,缺德,欺负小孩子。可是机会难得。 天枰在一点点倾斜,陈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曾经问过你,三位数的身份号是不是最小的,你告诉我不是,我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回我说是猜的。”他弯腰凑近,紧盯着朝简,“真是猜的吗,还是说,你见过更小的?” 朝简不语。 初次交战,以陈仰一枪打空收尾。陈仰换了个地儿打:“郑之覃觉得你熟悉,你在A3楼那个任务之前就认识他?” 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之后陈仰又打了几枪,全部没声响,他大感失望,这家伙喝醉了都有防备。 既然任务有关的问不出来东西,那问别的试试。陈仰想了想,问了个问题:“为什么要我剪圆寸?” “好看。”一直闭口不言,耳朵犹如挂件的人这次发出了声音。 陈仰被一块苹果噎到,他重重咳了好几声,咳得脸发红:“真的好看吗?” “好看。”朝简摸手心的阳光。 陈仰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失落,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是不是傻,我问的是我,不是它。” “算了,我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陈仰咔嚓咔嚓啃苹果,原本躺得好好的人爬起来,一把将他拽到床上,力道很大。 “别耍酒疯!”陈仰呵斥着想要从朝简怀里起来,一条腿挂上他的腰,他整个人傻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朝简的另一条腿也挂了上来,八爪鱼似的缠着他。 这姿势不行,不行,陈仰还没挣脱出来,就不知怎么被调了个位置,天旋地转,心脏停跳。 陈仰瞪着趴在他身上的醉鬼,醉鬼对他笑。 那笑容杀伤力惊人,却又隐约混着几分酸涩感。 陈仰没有被人这么压过,本能的想快点逃离,他挣扎着,却又很快停下来,全身僵硬。 不敢挣扎了。因为他有点起反应了,完蛋。 “朝简,”陈仰后心冒虚汗,他咽了咽唾沫,有些慌乱无措地轻喊,“朝简,朝简,朝简……” 脑子里只有这个名字,陈仰一遍遍地喊着,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会不会被发现?要是发现了,他就说是正常生理反应。 陈仰想好了说辞,身体反应依旧很慌,他不太好了,得快点离开。 朝简弓着腰背低了低头,又低下来一点,带着酒味的气息喷洒在陈仰的口鼻上面。 陈仰得身子骤然绷紧,他欲要推开朝简,一滴液体掉到了他的唇上。温温的,陈仰下意识伸舌舔了舔,是咸的。 哭了?陈仰呆愣地看过去,一片阴影投了下来,身上的人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面。 “难受。”醉鬼的声音很压抑,也很痛苦。 陈仰讷讷:“喝多了能舒服吗……” “我难受。”醉鬼又说,抱紧了他的整个世界。 陈仰在这个窒息的拥抱里发愣,他本想以后在家里备点酒,有必要的时候就让朝简喝醉,听点真话。那样有利于交心。 可是这么难受的话……酒还是不备了吧,陈仰望着天花板想。 . 陈仰以为自己这晚会睡不着,没想到他睡得特别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单层纱窗渗进来,照了他一身。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朝简不在。陈仰动了动右手的小手指,有点抽筋,像是被人攥了很长时间。 能干出这个事的除了朝简没别人。 “又把我当那个哥哥。”陈仰揉着小手指自言自语,“可我不是啊。”他闷闷地叹了口气,外面突地传来敲门声。 陈仰下床去开门:“去哪了?” “下楼散步。”朝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陈仰发现朝简穿的不是昨天那身运动服,气息里也没有酒气,有的是淡淡的薄荷味跟奶香,很明显洗漱过了。 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陈仰有种喝断片的错觉,他的视线跟着朝简移动:“你还记得自己喝醉的事吗?” 朝简去卫生间扎小揪。 “你酒量不行为什么不跟我说?” 陈仰探头,“向东一激你就上钩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 朝简看向他,眼里布满血丝。 睡得很饱的陈仰双眼黑白分明,他咽下剩下的话,进来挤牙膏刷牙:“你等我一会,我们下楼吃早饭。” 朝简站在一旁,手抓了抓蓬松的发丝,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直到他听见陈仰说“你昨晚没睡好,上午我们就不出去了,你在酒店补觉”,他才动了一下:“不用补。” “我喝醉了,有没有说酒话,耍酒疯?”朝简下一刻又开口,语调不快不慢。 陈仰的后背一顿,头往水池里埋:“没有。”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没有撤离,他的耳朵越来越烫,就在他整张脸都要烫烧起来的时候,脸上一凉。 “刷牙刷到脸上去了,你是三岁小孩吗,哥哥。” 陈仰这才发现他的牙刷对着脸,他尴尬得想赶紧找个借口跑路,就听到朝简嫌弃地冷冷来了一句:“蠢货。” “……”陈仰把人推出去,门一关。 朝简站在门外,听到里面寂静一片,想象了一下那人的反应,他把后面的一撮头发扎起来,敲敲门说:“快点。” “知道了!” . 酒店一楼餐厅 陈仰跟朝简到那的时候,向东已经和凤梨吃上了。 早餐很丰富,西式的中式的都有。陈仰盛了一碗绿豆粥,又拿盘子加烤肠,茶叶蛋和炸土豆条,葱油饼。所有全部是双份的。 榨菜是朝简弄的,他还夹了几个小笼包,之后他就跟着陈仰。陈仰去哪他去哪。 凤梨端着一盘切成三角形的西瓜吃,挥了挥沾着西瓜汁的筷子:“早上好!” “早上好。”陈仰坐下来。 凤梨观察陈仰,白T恤的领子是圆的,脖子露在外面,那上面干干净净没一朵草莓。 天时地利人和,昨晚竟然没演小电影???凤梨不甘心地细找了几遍,真的没有,一点印子都没。 那朝简是真醉了啊,看来他的段位还是不够高。 “有豆浆诶。”陈仰起身过去,朝简也站了起来。 陈仰的后颈有一块咬痕。制造那块痕迹的人极度偏执,多次重吮啃咬过。 凤梨瞪大了眼睛。 向东也看见了,他把筷子砸盘子里,气得快要背过气去。 “冷静,呼气吸气,东哥,你是干大事的人,过了这个坎,还会有下一个,慢慢就习惯了。” 凤梨夸张地拉开椅子绕过去,给他掐人中。 向东人中被掐的刺疼,他挥开凤梨的手:“老子就不该带你出门!” “我是你这边的啊。”凤梨委屈脸。 向东呼哧呼哧喘气,是个几把!只知道吃狗粮的王八羔子! . 陈仰去弄了豆浆回来,发现气氛不对,他眼神询问凤梨。 见凤梨摇头,陈仰只好问他旁边那位大爷:“你怎么了?” “我吃到了屎苍蝇。”向东指着朝简手里的半个葱油饼,“就是那里面的。” 陈仰一阵窒息,苍蝇就算了,还是屎苍蝇,他一扭头,朝简已经吃起了葱油饼,胃口丝毫没受影响。 向东踢开空椅子,刺耳声响让周围打量他们的众人吓一跳。 “你发什么神经?”陈仰刚说完手机就响了,画家在群里艾特大家,没别的事,就是下了场红包雨。 今天的画家也是菩萨心肠,普渡众生。然而向东没爽,他抢完红包跟画家私聊。 向东:!!! 画家:??? 向东:…… 画家:。 向东爆了句粗口,手指大力戳键盘打字:昨晚朝简那狗比装醉! 他发完就气得把手机扣到了桌上。 还亮着的聊天框里,画家一秒前给他发了一支蜡烛。 向东不知道画家找了陈仰,单独给他转了一笔钱,备注是——祝幸福。 陈仰一头雾水地发过去一个问号。 画家没有回,他找朝简了,同样是转了一笔钱,备注的字长了点:我这有一批粉钻。 朝简看了眼信息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喝豆浆。 陈仰吃小笼包,视线随意扫过凤梨手里的旧指甲刀,发现磨指甲的那一块上面有个“凤”字。 “凤梨酥,那字是你自己刻的?”陈仰问道。 “是啊,刻着玩的。”凤梨晃了晃指甲刀,“这是我的保命符,我随身携带,睡觉都放枕头边。” “每次干架我都带着,有它在,战无不胜。”凤梨嘿嘿笑,“是吧东哥。” 向东对陈仰说:“那是他小时候在垃圾堆里捡的。” “当时我因为要捡指甲刀,躲过了一场灾难。”凤梨说的轻快,“不然我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 陈仰没怎么去过东街,那里太乱了。向东和他的弟兄们体会生死残酷的时候,他在读书养妹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却能坐在一起吃早饭。 而且四人有三人是任务者。生活就是山路十八弯,说拐就拐。 . 上午的行程是去广场看涂鸦。 朝简上车就睡,陈仰拿着手机玩密室逃脱,他还卡在第十关,有种要跟它纠缠一生的感觉。 前头的向东频频看后视镜,陈仰有感应地说:“能不能专心开车?” “能啊。”向东出发前抽了几根烟,满嘴苦味,“昨晚那小子没折腾你吧?” 陈仰刚连接起来的思路一下就断了。 向东留意他的表情变化,眯了眯眼:“早说你养儿子。” “没折腾,他很快就睡了。”陈仰听着朝简悠长的呼吸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的手在屏幕上乱戳,听到一声提示,不敢置信地垂头看去。 钥匙找到了! 陈仰百感交集,他费心找了很长时间,结果就这么发现了藏钥匙的地方,真够戏剧性的。 十几秒后陈仰就没心思感慨了,他瞪着朝简的通关记录怀疑人生。 “你是人吗?”陈仰用余光看靠在他肩头熟睡的人,无声发出质疑,他想到这只是初级的,还有七关才完全通关,后面更是会有中级跟高级的版本在排队等他,顿时就萎了。然后又硬了。 人生艰难,不得不硬。 陈仰捏了捏后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吧,游戏总有全部玩完的时候,任务也会有终点的。所有任务者们都会有结局。 就在陈仰这么想的时候,眼前景物一变,他从车里到了一棵树下。 陈仰第一时间是去看身旁,朝简在,背包在。 “妈得!”向东的咒骂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凤梨的惊呼。 陈仰的眼皮跳了跳,竟然全进来了,他寻声望去,视野里有块红色,那是凤梨的小红帽。 “凤梨是受到了我们三的牵连?”陈仰蹙眉。 朝简的眼睑上有一片树影:“我们又不是吸铁石。” 陈仰说:“可你不就是因为被我撞到才……” 朝简打断道:“情况不同。”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拉着陈仰走出树下。 陈仰忧心忡忡,朝简的拐杖没带进来,这让他很不安,而且他还有个费解的地方,大家都坐在一辆车里,为什么进来的时候没在一起,只有朝简跟着他。 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呈现在陈仰眼前,他往上看:“我们要住进去?” 话音刚落,陈仰就感觉到了一股阴风,他浑身的汗毛站了起来,鬼楼吗? 朝简剥了四五个奶片放进口中,嘎嘣嘎嘣地咬着:“麻烦。” 陈仰的心里咯噔一下,前六个任务朝简都没这么说,那这次…… 朝简侧低头看了看他,又开始剥奶片。 “你少吃点。”陈仰忍不住劝说,“包里没装水。” “没事。”朝简碰到他的小手指。 陈仰犹如被一窜电流击中,他严肃道:“这是任务世界,我们要好好做任务。” 朝简皱眉:“不然还能做什么?” “……”陈仰无言以对,他避开朝简的目光,观察四周。 朝简给他一个奶片,包装撕开了的。 陈仰默默接过来:“凤梨不知道有没有把袋子带进来,要是带了就有喝的,里面放了好几瓶矿泉水。” 朝简看着他后颈的齿印,喉头滚了滚。 没一会,一辆比居民楼还要破旧的三轮车开过来了。 骑车的是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人,脸白得发青,他把车停好,视线从陈仰跟朝简身上扫过:“不是十个人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陈仰接收任务者的人数信息,他指了指向东跟凤梨的方向:“有两个在那边,剩下的还没到。” 他往三轮车后面看,瞳孔微微一缩。全是包裹,有大有小,刚好十个。 这次的任务是……送快递? 第120章 你的快递到了 向东对凤梨一对一科普完, 领着他来跟陈仰朝简会合。 陈仰问凤梨:“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就是世界观重组了。”凤梨把头上的小红帽捞起来, 又放回去, “电影里看到的竟然成了真的, 我还是参演人员之一。” 言行举止间带着几分面对荒谬现状的调侃,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却握紧自己的保命符指甲刀。 “什么玩意,送快递?”向东扫了扫那辆三轮车。 凤梨用眼角看的,他觉得站在三轮车旁的大叔不像活人:“往哪送啊?”手指了指前面的居民楼, “那楼里吗?” 向东打下他的手:“别乱指!” “现在不是还没开始吗?”凤梨揉揉被打红的地方。 “在任务世界要多长点心眼,谨慎总没有错。”向东敲他脑门, “听到没?” 凤梨瓮声瓮气:“听到了。” “早饭吃得比老子还多, 力气上哪去了?”向东呵斥,“大点声!” 凤梨抬头挺胸,两只脚的脚跟“啪”一下靠拢, 摆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听到了!!!” 陈仰抽着嘴角看向东,投过去一个“你自己不也不谨慎吗”的一言难尽眼神。 向东凑过来,一本正经:“所以我才要求他做到,望子成龙懂不懂?” 陈仰:“……” 不太懂。 陈仰随意一瞥,眼睛微微睁大, 树荫下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小襄。 老集村那回她扎着小揪,这次把头发披散下来了,也长了不少,烫了个卷。随着她走近,陈仰能闻到一股理发店常有的药水味道,很浓郁。 陈仰由此推断, 小襄刚做完头发。 小襄不止做了头发,还化了妆,普通扁平的五官看起来立体了不少,她把被热风吹得往上翻的荷叶边衣领压住:“陈先生,又见面了。” 陈仰跟她打招呼:“你这是准备去哪?” 小襄:“相亲。” 陈仰愕然:“你不是在校大学生吗?” 小襄平淡道:“家里安排的。” 陈仰眨眨眼,还没毕业就让孩子相亲,父母怎么想的?他打量小襄,老集村是她的第四个任务,不知道她在那之后有没有再进去过。 小襄从陈仰的视线里参透他的想法,直言道:“做了一个。” 陈仰点点头:“哦。”他做了三个。 小襄话不多,她只跟陈仰聊了几句,对于向东的无视跟凤梨的好奇,她通通没有在意。但她的目光在朝简站立的左腿上停留了一瞬,腿好了,没带拐杖,身手会显露出来吧。 可惜这次的任务不需要身手…… 小襄看了眼不远处的三轮车和npc,她沉静地抿抿唇,找了个位置就地坐下来。 崭新的凉鞋和碎花连衣裙,配着土地腐叶烂碎垃圾袋,画面感极具冲击性。 过了会,剩下的任务者们陆陆续续进来,分别是林书蔚,阿缘,武庆,杨沛,周远飞。 陈仰给大家做的科普工作,他们哭的哭,闹的闹,崩溃的场面持续了好一会,回应他们的是死气沉沉的老居民楼,破三轮车,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以及对应他们人数的包裹。 这次总共十个任务者,两女,八男。 抛开认识的人,陈仰对阿缘的初次印象比较深,她像一个在田野间生长的男孩子,身上有股大自然的生机勃勃野性,嚼的口香糖跟文青一个口味。 陈仰问了一圈,没有谁拿到任务提示,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小镇那回也没有提示,最后的走向让大家始料未及。 这回不清楚又会怎样。 陈仰观察陌生的任务者们,他感觉有人隐瞒了自己老任务者的身份。 . “人都到齐了是吗?” 中年人从三轮车里拿出一个本子:“现在开始点到。”他没给大家缓冲的时间就喊了一个名字,“小襄。” 小襄面不改色:“到。” 中年人在她的名字上面打勾,念下一个:“林书蔚。” “到……”瘦削的男人举手。 陈仰用鞋底蹭烂叶的动作一顿,刚才那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声线没这么脆亮,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朝简把陈仰要往那边扭的脸扳回来:“认真答到。” 不多时,中年人挨个点完名字,收起本子跟笔说:“这车快递你们负责派送。” “包裹要亲自送到客户手上,等客户签收了,你们拿了单子回来给我。”中年人那张脸像贴了块假皮,没半点真实感。 陈仰若有所思,这个任务是送快递,岂不是说,送完就能离开了。 这么简单,朝简为什么说麻烦? 陈仰平时有问题想问朝简都是拽他手臂,这次却拉了他的手,反应过来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佯装淡定。 “你说的麻烦是指什么?” 朝简被拉过的手轻动:“不喜欢居民区。” 陈仰狐疑,只是这样? 小襄的声音响起:“一车快递全部送完有时间限制吗?” “一小时。”中年人说。 这个答案引起了众人的猜疑,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是他们一起送? “每人一个包裹,单独送。”中年人补充规则信息。 抽气声连成一片惊心胆颤的线条。 陈仰抓了抓不知何时被冷汗覆盖的后颈,单独送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这不是团体任务,是个人任务。 陈仰瞥朝简,这个任务他们要分开做了。朝简抬起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在他挣脱前箍住。 队伍里一片惨淡。 凤梨的心里泪流成河,老大帮不了我了。 . 杨沛是个愣头青,他猖狂地叫嚣道:“如果不单独送会怎样?” 中年人冷冰冰地盯着他,像盯一个死人。 杨沛就像鼓涨的气球被扎了个口,噗一下就瘪了,他张牙舞爪地跑到老树底下,疯狂踹树。 翠绿的叶子哗啦啦碰撞在一起,洒下来的金色阳光仿佛是在跳舞。 老楼前既宁静又诡异。 陈仰在这样的氛围里绷住了神经,任务不像游戏那样有商城,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积分买道具,他们什么都没,老任务者的优势很薄弱。 凤梨抠着指甲刀,头上的小红帽都不明艳了。 向东大力拍他后背:“振作点!” 凤梨被拍得一个踉跄:“东哥,我已经在努力振作了。” 老大把做任务的经验全告诉他了,他还是没信心。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发盒饭。 “凤梨。”向东看着他,从未有过的严厉,“做任务期间,没生存意志是大忌。” 凤梨立马打消了那个念头。 “砰!” 中年人从三轮车里丢了个包裹下来。 凤梨吓一跳,他按照老大的提点试着分析,npc的举动透露出一个信息,他们不能一窝蜂的上去抢楼层低的包裹,而是由npc一个个发,这个送完,他才会发下一个,随机的。 第一个包裹是502。 老楼共有七层,五楼算是比较高层的了。 大家都不傻,谁都清楚楼层越往上,在楼里待的时间就越久,越不安全。 随着npc丢包裹,一小时已经开始倒计时了。那地上的包裹谁送? 小襄从皮包里拿出记事本跟笔,快速撕下一张分成十个小纸条,她在其中一张纸条写上那个包裹的单号。 “谁抓到单号,这个包裹就由谁送。”小襄把纸条揉成团,弄混。 陈仰暗自观察分不出新老的任务者们。 “抓阄是最公平的了。”向东见他们跟温鳖一样,不耐烦地恶声恶气道,“十个包裹的时间限制是一小时,等于是一个平摊六分钟,磨磨蹭蹭下去,等死啊?都这时候了要是还不想参与,那边就有树,上吊去!” 说着就抓走了一个纸团。 陈仰抓了两个,递一个给朝简,递完他的手指顿了顿。 抓阄靠运气,不能代替别人。陈仰打算把那个纸条放回去,让朝简自己抓,就听他道:“你帮我看。” “……好吧。”陈仰屏住呼吸小心拆开纸团,两张都是空白的。 还没行动的任务者里流出两道精明的视线,他们在观察抓过纸团的人的反应,确定炸弹还在里面就立刻争先恐后地抢纸条。 很快就出了结果。那串写着单号的炸弹纸条被武庆抽到了。 . 武庆是个平头大叔,胆小如鼠,他进来就没平静过,现在抓到的纸条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人间地狱。 “我……我不想送。”武庆绝望地看着大家,他不想第一个。 “没人想。”阿缘嚼着口香糖,“大叔,你是躲不掉的。”她咧嘴,健康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当然也包括我们。” 陈仰观察阿缘,她的心态素质相对来说比较好,但她也害怕。因为她放在腿上的手捏出了红印子。 普通人正常人都怕。 陈仰看了眼包裹上面的单子,发现地址信息很模糊,看不清收件人名字,似乎年代已久,字迹都褪掉了。 而单子是新的,门牌号也十分突兀地映在上面,清晰可见。 陈仰又去看穿灰色制服的中年人,他应该是哪家物流公司的员工,也就是快递员。三轮车里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包裹。 那中年快递员对陈仰的打量无动于衷,他也没有要透露规则的意思。 似乎任务就是把快递送到对应的住户手里,让对方签收,再把单子拿回来。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先送的人有时间上的优势,可以小心谨慎漫步而行,后送的人就不得不赶时间,顾不上查探环境,只能闷头爬楼。因为所有快递的派送时间累加起来只给一小时。 但先送的人有经验上的劣势。 陈仰梳理着目前掌握的信息,楼里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住户进出,很阴。鬼是一定有的,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又以什么原因杀人。 好在这会是白天,楼里的光线虽然没有外面亮,却也不会是伸手不见五指。 恐惧感减轻了一些。 陈仰瞧了瞧还在挣扎的武庆,他要送的包裹是盒装的,外面裹着层快递袋。盒子看起来不大,里面装的东西是小件物品。 一股力道把陈仰往下拉,熟悉的微凉触感让他选择了顺从,他被那力道拉着坐了下来。 地面是烫的,太阳的温度。陈仰隐约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和樟树的香气,他却没有丝毫放松。 “你能爬楼吗?”陈仰的运动鞋抵着朝简的运动鞋。 朝简:“嗯。”他拿下陈仰头上的叶子,“你在嘀咕什么?” “祈祷你能拿到一楼的快递。”陈仰说。 朝简愣住了,他扯动唇角,眼底掠过一丝阴冷跟悲苦:“祈祷要是有用,世上就不会有生离死别。” “事在人为。”陈仰闭着眼祈祷。 朝简捻着叶子的手顿了顿,他侧过头,安静地凝视着身旁的人。 听了个全过程的凤梨摘下小红帽唉声叹气,狗粮堆积成山,他却没有丁点胃口。 后脑勺被拍了一下,凤梨瞥瞥叼着烟大咧咧晒太阳看风景的老大,他一边佩服,一边在心里大声呐喊,振作!振作!振作! . 一分钟后,武庆捧着快递愣愣站在台阶下面,他感觉阴暗的楼里有一阵阵冷风吹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咳。”武庆清咳一声,他生平第一次觉得爬台阶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那一道道的台阶犹如沟壑,要把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断。 武庆抬起脚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脚步一顿,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众人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们神情不一。 有担忧、沉思、还有冷漠…… 武庆心情复杂,他紧了紧手里的快递纸箱,硬着头皮转身向着楼里一步步走去。 楼道的光线很昏暗,原本楼梯口的窗子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用砖块给彻底砌上去,封死了。 “这楼的居民什么毛病,他们不透气的吗?”武庆心中不解,窗户被封死了,他感觉空气都逐渐压抑了起来。 淡淡的霉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武庆的眉头皱了皱,他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楼。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的“1”字已经斑驳,随着墙面一起一块块的脱落。 “呼呼……” 一个小煤炉放在楼道的角落里,上面炖着的砂锅正呼呼的冒着热气,一股刺鼻的中药味袭面而来。 武庆一直有鼻炎,对空气中的粉尘之类非常敏感,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连忙加快步伐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楼梯间堆着杂物,武庆差点被两块破木板绊倒,地上乱糟糟的,也不知是谁就这样把家里的坏家具扔在这里,没有一点公德心。 武庆只能用脚边走边踢,他勉强清理出一条走道来,二楼的光线明显要比一楼暗一些。武庆一脚踏空,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扶梯,否则他就要翻滚下去了。 吓出冷汗的他最后只能一手扶着栏杆,一边低头看着台阶,谨慎地走着。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正是忙活的时候,楼里没什么人,武庆已经到了二楼,他没有遇到任何居民,这让他觉得有点渗人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毕竟这是任务世界,真遇到人的话,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哒……哒……” 忽然有一阵慢悠悠的拖鞋声从楼上传了下来,声音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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