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猫救了你。 它被葛飞强迫吃鱼的时候,没有一丝渴望,所以它跟名字鱼的主人尽管遭遇了怪事,却都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这仅仅是陈仰的猜测。 证据不够多,他也还没捋清楚这里面的线路。 知道谢老师死在房里以后,老吴就不敢进去了,他想去其他人的房间凑合。 女孩子的房间是肯定不行的。 画家平时离老吴至少有一丈远,他绝不可能让对方进房间,陈仰那也不行。 老吴没办法,他只能去点害死他的葛飞那,好在有钱汉在,多少能缓解一点氛围。 凌晨一点多,向东跟画家潜入客栈,小心谨慎的爬上二楼。 陈仰在房里坐着,毫无睡意。 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燃过了一半,陈仰盯着橙黄的火光想事情,香子慕是将近十点的时候回来的,当时他喊住对方,说了今晚发生的几件事。 香子慕没说什么就进了房间。 陈仰承认自己对她的人跟乐谱都有些在意,完全猜不透。 这样的感觉,就跟当初在码头见到朝简一样。 陈仰转而自我否定,不一样。 那时候大家前后上船,朝简拒绝了张延的帮助,接受了他的靠近。 是他一个人把朝简拉上船,也是他独自将对方扶下船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朝简其实是有露出情绪的。 而香子慕至今什么都没露出来,她就跟一阵风似的,给他一种无色无味无形,又多色多味多形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陈仰又一次在这个任务里想起了康复院的香月。 那小护士微笑的样子让他记忆深刻。 嘴边的弧度像是被雕刻出来的。 陈仰瞥一眼床上的少年,对方呼吸悠长,睡得很沉,他收回视线,伸出一根食指,从烛火里穿过。 来回穿了三五次,陈仰起身走到门边,聚精会神的留意动静,不知道向东跟画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愿能全身而退。 客栈里没有亮光,黑暗能让人内心的恐惧膨胀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向东摸着楼梯上楼,他有种随时都能摸到一只手的感觉。 画家走在他身后,脚步比他还要轻。 两人零交流的停在楼道里,缓了缓继续往上爬。 向东爬了会,气息一凝,他们要去二楼。 楼梯有这么长吗? “妈得,鬼打墙!”向东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凶怒。 后面响起画家很喘的声音:“我开手机了。” “等等。”向东呵斥道,“别开。” 没准手机一打开,他们面前就贴着一张人脸。 向东抹了把脸:“听我的,摸黑爬,不要停不回头,一直爬。” 画家没怎么犹豫:“行。” 向东重新抬起脚,画家有一点好,不屁话,他跨了几层台阶,突然停住。 画家没问向东为什么停下来,他也停住了脚。 黑暗中的楼梯上面,两道呼吸声都被控制得很轻,心跳也几乎没有加快,跟正常时候差不多。 一两分钟后,向东动了,他像是要避开前面的什么东西,脚步往左边挪了挪,靠着墙爬楼梯。 画家听着他的动静,照着他做。 . 当向东跟画家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二楼,视野里一片深黑。 向东站了会,没听见什么声响,走商们都睡了,呼噜,磨牙,梦呓之类的通通没有。 “这他妈也太黑了,你开手机吧,咱小心点,情况不妙就撤。”向东低声说。 画家摸索着按开手机,过道里顿时亮起一块光晕。 向东的手机没电了,他没带,丢房间里了,这会全依仗画家。 二楼也有六个房间,跟后院一模一样。 包括房号的顺序。 这让他们产生一种诡谲的错觉,好像二楼的房里也有他们。 “有两个房间住着人。”画家挨着检查房门上的痕迹。 向东的答案跟画家一样,他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叫上对方去楼梯口。 那里的墙上嵌着一个物件。 刚才上来的时候,他们一路摸索,没看见这玩意。 向东让画家把手机拿近点,他凑过去看了看:“只有两个眼珠子,这什么?” 画家摇头。 向东毫不留情的嘲他:“你不是画画的吗,想象力跟艺术细胞呢?” 画家说:“都废了。” 睡眠都保证不了,他就是个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气,还谈什么创作什么艺术。 向东盯着那东西,鬼使神差的把手伸过去,捂住那两个眼珠。 那一瞬间,一道白光劈向他。 紧接着,外面传来轰隆巨响,暗沉的夜空电闪雷鸣。 下雨了。 向东心惊肉跳,妈得,只不过是下雨而已,差点把他吓死。 楼下的后院里,陈仰也吓一跳,他忽然回头,床上的少年醒了。 “你被雷声吵醒了啊,雨下得挺大。”陈仰说,“闷了一晚上,早该吓了。” 朝简拄拐下床,陈仰愣了下:“要去厕所?” “不去,过来,别站在门口。”朝简的嗓音里透着睡醒的嘶哑,还有点别的东西,近似紧迫。 陈仰从朝简的话里意识到不对,他很快对准目标,这场雨有问题。 朝简坐到椅子上面,拿起瓶子喝了两口水,指了指床:“坐那,不要乱动,也不要乱看。” 陈仰往床沿一坐,外面是雨点劈里啪啦砸地面的声音。 暴雨,陈仰前一秒想完,下一秒窗外就传来了凄惨至极的叫声。 像猫叫,也像婴儿哭。 陈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去窗边看看,朝简“啪”地伸过来一根拐杖。 “坐好。”朝简瞪着他,眼里有可怖的血色。 陈仰的喉结一滚,少年这样子怎么像是一下都没睡?平稳的呼吸是假的? 恐怖的哭叫声持续不止,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陈仰竟然还听到了老鼠的叫声,活鱼被丢进油锅里挣扎的声音。 以及人的惨叫。 乱七八糟的,很混乱,陈仰分不清外面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外面又是怎样的情形。 烛火摇曳了一下,有风进来了,伴随着一股股的热气,不断从木窗跟门缝里钻了进来。 陈仰很快就有种进了桑拿房的感觉,背上渗出越来越多的热汗,他把手往后伸,隔着潮湿的衣服抓了抓后心。 夏季闷热过后下暴雨,地面是会冒烟,却不可能有这个热度。 陈仰的瞳孔徒然一缩:“雨是热的?” “烧开的水。”朝简皱眉看门缝里进来的热气。 陈仰的眼皮狂跳。 朝简揉着胀疼的额角,他把椅子扳个边,上半身趴在椅背上面,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面对着陈仰阖起眼帘。 “下雨的时候,房间里是另一个空间,不能开门,也不能开窗,否则就会失去屏障。” 陈仰捏手指,跟浴场的帐篷一样。 “雨是开水,出去会被活活烫死,都别开门开窗!”陈仰站起来大喊。 其他几个被老鼠洞打通的房间一片死寂,就跟听不见似的,没有任何回应。 陈仰以为这是屏障的原因,下一刻就听到了老吴的惨叫。 这房间屏蔽了他的提醒,却没屏蔽他人的痛苦叫声。 “啊——” “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 不止是老吴,钱汉跟大眼妹也在叫。 陈仰听得太阳穴突突突得跳动,他们是打开了房门,还是窗户? 客栈二楼,向东两道剑眉拧了个疙瘩:“后院怎么了?” 尾音还在他的舌尖上面,楼下就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布鞋摩擦地面发出来的。 是周寡妇! 向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捂着那两眼珠子,他飞快放下手,扛起画家躲进一个空房间。 现在还不是撤退的时候。 雨停了。 客栈里外都被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捂着。 向东跟画家就在门口,他们藏身的位置不够隐蔽安全,却能感知门外的情况。 周寡妇没下楼,也没挨个房间查看,她似乎站在哪看什么,陷入了某种境地,和发呆无异。 向东怀疑那寡妇就在楼梯口,看那两个眼珠子。 “再等等,后面肯定有重头戏。”向东用气声说。 画家从头到脚都是硬的,不能嗞消毒喷雾,他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敲门声,周寡妇下了楼。 有什么人急匆匆进了客栈,被她领上了二楼。 之后是一个房间的门打开,再关上的轻响。 不多时,向东在暗中对上画家的视线,那寡妇现在好像不在过道上面,我们出去?赌不赌? 画家小心谨慎的拉开门,用这个行动回答了向东,必须赌,他就是死也不要待在那小角落,全身都脏了。 画家把门拉出一个缝隙,率先闪身离开房间。 向东的身高不及画家,却要精壮很多,门缝不够大,他不得不再拉大一些,屏住呼吸出去。 过道上有微弱的光亮,来自跟后院对应的谢老师那个房间。 里面有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向东对画家招招手,他径自贴近,竖着耳朵偷听,隐约听到了什么“云老爷”“朱老爷”。 镇上两大家族当家的来找走商干什么? 看起来还是旧相识。 做生意? 收名字鱼,收寿命? 向东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腿有些麻了,才有几个字眼飘入他的耳中。 “鱼”“诅咒”“一甲子”“乱石谷”。 房里有椅子倒地的响动,夹杂着茶杯被用力砸碎的脆响,里面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不一会,那些声响全部戛然而止。 一阵难掩的死寂之后,向东嗅到了血腥味。 里面有人死了。 没谈妥? 里面有脚步声往门口靠近,像是二重奏似的,楼下也有走路的声音,向东赶紧跟画家从二楼的窗户那里跳了下去。 一个落地就跑,一个落地就残。 第82章 你有没有吃鱼啊 向东跑了几步, 黑着一张脸回头,他粗鲁的的将画家往肩上一扛,嘴里骂骂咧咧, 他妈的这家伙全是骨头, 硌得他肩膀疼。 “妈得, 来不及了,去阁楼!”向东扛着画家冲了进去。 客栈的门从里面打开,先出来的是个中年人,身后跟着周寡妇。 那中年人衣着富贵, 头戴一顶黑色毡帽,脸跟神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拇指上的扳指红得像血。 台阶下方站着一个老仆, 他见中年人出来了,就从怀里拿出一物。 客栈对面的小阁楼里,向东看见那东西, 神情古怪。 那是一把伞。 老仆撑开伞举到中年人头顶,动作十分谨慎。 向东眯眼,雨都不下了,打什么伞。 他的视线落在伞面上面,看起来很柔软细腻的样子。 周寡妇送走主仆二人, 她没立刻回客栈, 而是提着灯笼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几十秒或者两三分钟,周寡妇抬起了头。 脸正对着阁楼。 向东往暗中退了半步,宽阔的肩背微弓,全身肌肉绷紧,他压下凌厉的眉峰,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周寡妇没有动,也没收回视线。 白色的灯笼被她提在手中,照亮她身前的一小块路面,有种刺入血肉的阴冷感。 有什么在胶着,一滴汗从向东的额角滚了下来,要往他的鬓角里埋,他抬手蹭掉,就在他的忍耐力即将到达极限,想要现身的时候,周寡妇转身回了客栈。 向东瞪眼,那娘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他? 他伸腿踢了踢地上的画家:“死没死?支个声。” 画家掏出口袋里的喷雾,对着自己嗞了一遍,语气轻飘:“脚崴了。” 向东翻白眼:“老子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人崴脚。” 画家默。 “不过才二楼,就那么点高度,你都能把脚崴了,我他妈真服。”向东说着就往对面看,客栈的门已经关上了,街上也是静悄悄的,他搔搔头皮,“那现在怎么着?” “后门关了,我能翻进去,你不行,带着你翻的话,我不行,你自个挑一个去处。” 向东说:“要不我先进去,再给你开门。” 画家沉吟:“这个点开门是禁忌,我去杨二柱家。” “抄小路不算远。”向东摸摸兜,烟跟打火机都没带,他果核大的喉结一滚,“你一瘸一拐过去?” 画家思考片刻:“行不通,还要劳烦东哥再扛我一回。” 向东讥讽的哈哈笑了几声:“那你他妈刚才喷个吊的喷雾。” 他不耐烦的说:“懒得跟你废话,今晚收获不小,一会老子还要去找陈仰,你赶紧起来,自己爬起来!” . 向东把画家扛到了杨二柱家,那白猫窝在床上,呼吸有力了不少,还睁了一下眼睛。 画家被安顿好以后,第一时间就是在身上一通乱喷,他用完一个喷雾瓶,从摘下一次性手套,背包里抓出几个小钻石放到桌上。 向东瞧出画家的心思,他不客气的收了。 画家如释重负,经过孙一行的事以后,他就很怕跟任务者产生瓜葛。 尤其是人情方面,能用钻石解决是最好的了。 别的他也没有,只有钻石。 向东翻墙回客栈,他揉揉鼻子,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煮熟了的香味,镇子里也有这味道,只是比较分散,不确定是从哪飘出来的,加上他在赶路,就没多留意。 这会院子里的空间小,味道就有点浓,也很好分辨位置。 向东饿了,他闻着味道去陈仰的房门口,敲门的动作做到一半,门就开了。 陈仰开的门,那肉煮熟了的味道从他背后涌了过来,向东刚想问他大半夜的开什么小灶,就看见了一张长满水泡的脸。 向东有轻度密集恐惧症,他在那种激烈的视觉冲击之下,围里一阵翻涌。 “搞什……” 向东跨过门槛,看清了房里的情形,他的低吼声骤然卡在了喉咙里。 地上躺着四个人。 脸上长满水泡的那个是老吴,他的眼睛瞪到极致,嘴微微张着,胸口没有起伏,显然已经死了。 钱汉整个右手的皮肉是烂的,大眼妹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好地方,像是被煮过,珠珠没有受伤,三人的衣服都是湿的,周围的地上泞泥一片。 他们都昏迷不醒。 前两个的呼吸一个比一个弱。 陈仰的后背抵着门,脑袋有些疼,雨停之后,他就立即拉上朝简去看其他人,每个房间的门都从里面反锁了,他是强行踹开的。 下雨的时候,陈仰听见了三个队友的惨叫,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当他踹开门后……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向东抓走桌上的奶片,不顾朝简的冷眼,一口气吃了三个,他鼻息里的肉香才被奶味冲散。 “葛飞那小子怎么不在?”向东发现人数不对。 “失踪了。”陈仰抿嘴,葛飞应该是在下雨前离开的客栈,具体要等跟他同屋的钱汉醒来才会知道。 还有珠珠跟大眼妹,她们的房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珠珠毫发无损却醒不过来。 向东又问:“那两个女的呢?” 陈仰说:“她们没事。” 向东看了眼老吴的死状,想到了死鱼,越看越像,他忍着恶心后退到窗边,问陈仰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仰的解释非常短,现实也的确就那样,简答又惊悚。 “突然下起了雨,”陈仰说,“他们开窗了。” 向东的面皮直抽:“靠,开个窗就被煮熟,雨是烧开的水?大自然的诅咒?” 陈仰心不在焉:“可能吧。” “他妈的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下雨我知道,当时电闪雷鸣的,我还……”向东不知猜到了什么,话声止住,脸色变了又变。 陈仰的表情也变了:“那场雨跟你有关?” 向东横眉道:“回头再说,我们先带地上那三个去药铺。” “客栈的两个门没到打开的时间,想要出去只能翻墙。”陈仰说。 “那你把他们从院墙丢出去,我来接。”向东说完就咒骂了两声,“不行,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药铺挂了白灯笼,镇上的医生死了。” 陈仰没有意外,他坐到朝简身边,垂眼看地上的三人一尸。 发现他们的时候,陈仰迅速从井里打水把他们浇透,一刻不停的浇了十来遍,之后就挨个搬来了他这儿。 陈仰能做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无能为力。 “说吧,雨的事。”陈仰直视向东。 向东去自己房间拿了烟返回,他点燃烟,用力的吸了几口,肺腑里鼓涨涨的全是尼古丁的味道。 “咳!” 向东被烟味呛得咳嗽,他闷声一口一口的抽着,整个面部上面很快就爬满了烟雾。 陈仰通过向东的反应确定雨跟他有关,也和客栈二楼的什么东西有关。 向东似乎很难消化这件事是他引起的,他还在组织语言。 陈仰没有催促,他的眼睛看着地面,手往旁边伸,本想摸朝简的拐杖,指尖却触碰到了一抹温热。 不是拐杖。 是朝简的小手指。 朝简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仰。 陈仰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了几个瞬息,陈仰默默的把圈上去的手拿开,若无其事的抓住朝简手边的拐杖。 向东瞪着床上的两人,老子心里乱成一锅粥,竟然还要被塞狗粮,滚好吗。 见陈仰看来,向东整了整面部表情,说了这场雨的起因。 陈仰陷入沉默,他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向东也没想到,他蹲下来,牙齿咬住烟,双手的指甲使劲扣后脑勺:“老子只是捂了下眼珠子,哪知道会下开水。” 陈仰问向东要了根烟,他走到门边,站在一个远离朝简的位置抽了起来。 向东跟画家在二楼得到了很多信息。 最重要是楼梯口的两个眼珠,它被捂起来以后,一场自然灾难降临在镇上,两大家族当家的匆忙赶来了客栈。 以前也下过这样的雨,他们知道这场灾难代表着什么。 所以他们乱了阵脚。 陈仰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背着竹篓的老人家,她说齐家客栈开得好,进镇做买卖的都住那儿。 其实按理说,镇上有酒楼,也提供住房,走商们并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陈仰现在才他们只住这间客栈的原因。 二楼布了什么东西。 向东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个秘密。 . 陈仰指指桌上的小本子跟笔,让向东画出嵌在楼梯口的图样。 向东说:“没什么好画的。”他嘬烟,“就是两眼珠,不是眼睛,是眼珠。” 陈仰试图脑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看不出来。”向东说,“我跟画家上楼的时候,感觉有双眼睛在看我们。” 陈仰指尖的烟一颤:“就是墙上的眼珠?” 向东说:“那俩眼珠正对着过道。” 陈仰想到一种可能,头皮瞬间就麻了:“眼珠是活物,会转。” “可不,”向东舔唇,“当时它肯定往楼下看了。” 陈仰无意识的回到床边。 向东的眼底闪着精光:“眼珠被捂起来就下开水,要是把它们抠下来会怎样?” 陈仰摇头,他想听朝简的看法,朝简来一句:“没有。” “……” 陈仰跟向东没聊一会,老吴的尸体就消失了。 钱汉跟大眼妹,珠珠三人都没醒。 大眼妹的气息时有时无。 陈仰打算去找周寡妇,他对朝简说:“你在房里等我。” 朝简拄着拐起身。 陈仰见他要跟着,就随他去了。 院里静得没有人气,夜空依旧是暗黑色的,陈仰东张西望,周寡妇每次都是神出鬼没,忽然就出现了,他深呼吸,吸进来一口浑浊的空气。 “向东,你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吗?” 向东一愣:“不知道。” 陈仰也不知道,他拽朝简:“你呢?” 朝简说:“一间间找。” 那意思就是,他同样没注意。 陈仰把后院的房间都找了,没有周寡妇的身影:“是不是在二楼?” “不在二楼。”向东笃定的说,“她就住在后院。” 陈仰:“……那真是见鬼了。” 话音刚落,陈仰的肩膀就被扣住,扳了个边,耳边是朝简不耐的语调:“过去。” “那不是住房吧?”陈仰嘴里问着,脚步已经往那边迈近。 “在那种犄角旮旯,十有八九是放柴的。”后面的向东跟上来。 陈仰推开那扇很小的木门,屏气举着手机照了照。 下一秒,他全身僵直。 狭小阴冷的房间里,一个相框正对着他挂在墙上,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俏丽又细柔。 “那寡妇是鬼!” 向东哐当把门推到最里面。 陈仰的身上被凉意笼罩,拿着手机的手有点抖,他发现照片里的女人不论是梳的发髻,还是褂子的前襟,都跟他这几天见过的一模一样。 早该想到了。 陈仰那天在阁楼里,看到她提着灯笼站在路边,像个引路人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恐怖的违和感。 给老吴照路的人也是她吧。 陈仰的心跳猝然一停,这个镇子的人口登记表上的一寸照都是黑白的,他停掉的心跳开始狂蹦起来。 陈仰快速在手机里翻找周寡妇的登记表。 向东一回头就骂了声“操”,手机屏的蓝光映着陈仰的脸,跟鬼似的。 陈仰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周寡妇的一寸照,跟她遗像上的一样。 向东皱皱眉:“镇子里的人都死了?” “不知道。”陈仰摇头。 “镇上的民风很老旧,生活在这里的寡妇,铁定会被议论,被套贞节牌坊。”向东动用不太富裕的脑细胞,“那娘们是齐家媳妇,后厨的人都敢当着她的面给她白眼,说明齐家很不待见她。” 陈仰的脑海里回想起了背竹篓的老人家说的话,寡妇门前是非多。 其实他跟朝简有打听周寡妇的事,镇民们都避而不谈。 “她的遗像挂在这个散发着霉味的小柴房里,说明她生前就死在了这里。” 向东一把抓住陈仰的手臂:“这么说,后厨那些人也都是死的啊,妈得,咱们天天吃死人做的饭菜!” 陈仰看着遗像里的女人,视线不知不觉移到她微弯的唇上,似乎她下一秒就要张嘴说话。 太诡异了。 陈仰没有再看,他把向东叫出来,屈着冰冷的手指把门带上。 “三位先生,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周寡妇! 一股阴寒之气爬上陈仰的背部,他没立刻转头,而是微微偏了偏脑袋,先用余光打探了一眼。发现那女人不是长发遮脸的模样,陈仰才转身。 周寡妇手提灯笼,身上穿着青色褂子,碎布鞋,一张脸泛着青白。 向东跟朝简都没出声,陈仰只能自己上,他扯动僵硬的嘴角:“老板娘,我们找你……” 周寡妇打断他:“什么事?” 陈仰说他有三个朋友烫伤了,急需医治。 周寡妇说:“医生去世了。” 陈仰满脸的着急:“那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忙不过来,自身难保。”周寡妇再次打断陈仰,“我这里有一些药,治烫伤的,你们可以拿去用。” 陈仰忙道:“谢谢。” “不用谢,药只能让他们多活几天。”周寡妇提着灯笼背过身,一步步穿过拐角。 黑暗中飘来轻轻幽幽的声音。 “多活几天也是一种煎熬,生不如死,不如听天由命,早点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陈仰听出了那番话里的平静,在那股平静之后是无尽的苍凉。 “她自己任命,还希望别人像她那样。”向东嘁了声。 陈仰低声问一旁敲拐杖的朝简:“小阁楼里的鬼是不是她?” “味道不同。”朝简说。 “不是啊。”陈仰搓了搓渗汗的后颈,镇子里死了很多人,有很多鬼,不是也正常。 这是任务世界,鬼的出现是规则安排的,各有各的作用。 . 周寡妇拿来了药物,陈仰把乔小姐跟香子慕喊到自己房间,让她们帮忙给大眼妹涂药。 大眼妹伤得很严重,得脱衣服。 乔小姐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接下了给钱汉涂药的活,丝毫没觉得恶心。 香子慕看着陈仰,黑白分明的双眼如一面镜子,照着他的焦虑跟凝重:“你们要外出?” “嗯,去乱石谷。”陈仰简短的说了几个新进展,乔小姐跟香子慕的反应平平。 他的眼色深了下去,这两个女人…… 一个似乎每天都在睡镇上的男人,一个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影,全是独自行动的类型,她们到底查到了多少信息,没有拿出来跟大家交流? 陈仰强行压下泛上来的郁闷跟无力,幸好他有搭档,有熟人,做任务的这条路不至于孤军奋战。 冰凉坚硬的东西碰上陈仰的手臂,他下意识握住。 朝简任由陈仰握紧拐杖,他低下眼眸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走了。” 陈仰叫上向东,他忽地回头:“香女士,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香子慕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了怔才出声:“这里需要人看守。” 陈仰点点头:“那拜托你跟乔小姐了。”他又严肃的说,“葛飞失踪了,如果他回来了,你们当心点。” . 后门不能开,只能翻墙。向东想让陈仰先过去,他准备自个蹲下面,让朝简踩自己的肩膀。 陈仰深知搭档的脾性,拒绝了向东的提议:“你过去吧,他我来。” 向东指着半天出不来一个字,没事玩拐杖,有事玩拐杖,其实最想玩陈仰的朝简说:“他比你高十厘米,看着瘦脱光了都是腱子肉,你吃得消?” “你不用管了。”陈仰摆摆手,“赶紧的吧,那伙人搞不好已经在乱石谷了。” 向东啐了一口,利索的翻过了墙头。 陈仰在墙边蹲下来:“朝简,上来,踩着我。” 没回应。 陈仰催道:“快点啊。” 拐杖声停在身旁,头顶的气息声又躁又沉。 陈仰说:“没事,你踩吧,墙比老集村祠堂的矮多了,我能……嘶,你一口气把两只脚都踩上来,别磨蹭,你越磨蹭,我的体力就越……” “你不要说话了!”朝简踩在陈仰肩头,他的指关节突起发白,整个面部紧绷到了极点,好像自己才是受力的那一方。 陈仰抓紧肩部的两条腿,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下盘还算稳,没有怎么打摆子。 “够到墙头了没有?”陈仰轻喘着喊。 朝简把双拐丢到了墙的另一边,向东正在仰头观望,好死不死的被砸了个正着,疼得他暴跳如雷。 “你行不行?”陈仰的脸上滚着汗。 朝简的双手攀上墙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扣进去,他在陈仰肩上做了个引体向上,轻松跃了上去。 陈仰感受到了朝简的身体敏捷度,他心想,等到对方的左腿完全好了,他们可以试试腿脚上的功夫。 “上来。”墙头的朝简低喊。 陈仰助跑着蹬上院墙,瞳孔里是逐渐放大的修长手指,他想对搭档说,这点高度,自己不用拉。 然而话没说出来,陈仰抓住了那只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了上去。 朝简跟陈仰面对面坐在墙头,叉着腿,湿热的呼吸时有时无的交融。 一个的气息里有烟草味,一个的气息里是浓郁的烟味跟奶味。 陈仰只是缓了几秒就跳了下去,他背过身对墙头的朝简说:“你慢慢下来,踩我的……” “转过来。”朝简说,“接住我。” 陈仰:“……” “弟弟,我怕是接不住。”他看朝简要跳,赶忙张开手臂。 向东瞪着要往陈仰怀里跳的朝简,这他妈的,招数都不带重样的,他泄愤的跺了跺地上的拐杖。 老子走了,老子不看了行了吧。 . 乱石谷在镇外,东南边。 凌晨两点出头,陈仰跟朝简,向东三人根据这两个信息寻找目的地。 这座小镇被那场雨烫伤了,伤痕累累。 陈仰边走边想,雨下在深夜,这个点镇上的人都睡了,否则还不知道会烫死多少人。 向东无意间捂住了眼珠子,大家族为了隐晦私欲制造出的“平衡”被打破了,乱石谷有什么跟诅咒有关。 雨下完了,镇子里一定发生了某些蝴蝶效应。 现在还没看见。 陈仰的视线从一家门前的白灯笼上面掠过,他想到了周寡妇的那盏,想到了对方说过的几个叮嘱。 其中两个是:不要去客栈二楼,走商的脾气不好,镇上的朱家跟云家是两大家族,不喜外人,最好别去他们家门前逗留。 当初陈仰就知道叮嘱里藏着线索,一直摸索不清。 这场雨之后,线索浮出了水面。 周寡妇是鬼,她因为某个原因,死后夹在大家族跟走商们的交易之间,但她的立场并不坚定。 她的叮嘱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不让他们去二楼,其实是希望他们过去。 陈仰这么想是有证据的。 下开水雨的时候,周寡妇作为知情者,她一定知道楼梯口的眼珠子被人碰了。 可她上了二楼,却没有挨个房间查看,很明显的放水了。 陈仰心想,说不定还是周寡妇帮向东跟画家应付了那伙人。 “陈仰,”向东喊了声,“一甲子是什么意思?” “六十年。”陈仰把散开的思绪拢了回来,“一甲子代表六十年。” “六十年前镇上也出现过名字鱼?”向东边走边盯视四周,“还是说,抢了六十年寿命,就会有个记号。” 陈仰说:“都有可能。” 他没记错的话,60代表一个循环,如果夺取六十年寿命就会有个记号,那有可能是个圆? “呜呜……” 前面有户人家的门口传来女孩的哭声,地上还躺着一个。 陈仰前不久才见过女鬼,他在夜晚对女性都有点发怵:“向东,你……” “我不去。”向东吼了一句,又烦躁的说,“地上那个熟了。” “去看看。”陈仰犹豫了会,拉着朝简过去。 向东瞪着他俩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房里那三个还没看够吗。” 门口的女孩披头散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仰没靠太近,他问需不需要帮忙。 “你们是谁?”女孩像是看不清家门前的三个男性。 陈仰举着手机,在他自己跟朝简,向东身上照照:“我们是住在齐家客栈的外地人,地上的是你……” “我哥。”女孩哭着说,“是我哥,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 她往陈仰身前爬,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腿:“先生,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哥!” 陈仰说:“你哥的情况不太好,可我们不是医生,救不了他。” “呜呜,怎么办,那怎么办,”女孩又爬回去,抱着地上的尸体痛哭,“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不该把我哥叫醒,让他出来帮我收衣服的,我不知道那雨是烫的,为什么会这样啊,哥!哥!哥!” 向东胡乱搓了几下脸,他大步上前,手掌按了按女孩的头顶,低不可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就离开了。 尽管捂眼珠是他无心之举,根源是诅咒,雨是人性恶臭下的交易引发的惩罚,这声对不起他还是说了,他向来肆意妄为,说就说了。 陈仰吐口气:“我们走吧。” 听着女孩的一声声“哥”,陈仰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他对跟妹妹一个年纪的朝简脱口而出道:“要不要背你?” 朝简盯了他一会:“现在不要,等会。” 陈仰:“……” 走了一小段路,陈仰准备换只手拿手机,他的后脑勺忽地一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什么呢…… 陈仰转过脸去看朝简,对方也低头看他。 四目相视的那一瞬间,陈仰知道哪里不对了。 那个女孩哭了半天,却一次都没眨眼睛! 陈仰拽着朝简回头,他看着门口的女孩,声音干涩的喊:“妹妹。” “先生,你有办法救我哥了吗?” 女孩抹开散乱的头发,呜咽着看向陈仰,她的眼睛没有眼睑,眼球完全露在外面。 第83章 你有没有吃鱼啊 像鱼眼睛。 陈仰咽了咽唾沫, 他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女孩的眼睛,她没有眨一下。 也眨不了, 闭不起来, 她没眼皮。 陈仰突兀的问:“你爸妈呢?家里只有你跟你哥?” 女孩擦掉脸上的泪水:“有个妹妹, 在别人家。” 陈仰盯着女孩凸出来的眼球。 向东把陈仰扯到一边:“什么情况,她的眼睛怎么跟鱼的一样?该不会是吃了名字鱼的原因吧?” 陈仰又去看涕泪横流的女孩,鱼眼睛长在人脸上,这比猫眼睛带来的视觉冲击要强多倍。 “妹妹, 你是不是吃过带名字的鱼?”陈仰问。 女孩的哭声骤然一滞,她攥紧哥哥的衣服, 眼神闪烁:“我……我没……” 陈仰心下了然, 女孩的眼睛会变成这样,基本可以肯定跟名字鱼有关,她没死, 是因为她除了哥哥,还有个亲人在世。 她不是一个人。 “稳妥一点,我们再找一两个吃过鱼的验证一下。”陈仰谨慎的说。 “那女孩是我们目前见到的第一个长了鱼眼睛的,在这之前镇上的人都是人样,看不出哪个吃过名字鱼。”向东的衣领被汗浸湿, 汗流浃背, 他感觉气温在升高,“这大半夜的,我们上哪找去?挨家挨户敲门?” 他们赶着去乱石谷,哪有那个时间。 陈仰看向朝简。 朝简望着夜空,没有要讨论讨论的意思。 陈仰一语不发的蹭着手机壳,直到把它蹭热了, 他混沉的脑子里才出现一道亮光:“有两个人吃了名字鱼。” 向东斜眼:“谁啊?” 陈仰捏住手机:“上祖坟的那对中年夫妇。” 向东耍打火机的手一顿,对啊,靠,怎么把他们忘了! 那对夫妇不但抢了别人的寿命,还要祖宗保佑他们的鱼不要被人抓到,不然他们抢了寿命也没用。 贪心又现实。 . 向东先前跟过那对夫妇,知道他们的住处,没多久,他就把陈仰跟朝简带到了一户门前。 “就这。”向东抓起门上的锁环,“哐哐”的砸着。 “谁啊?”门里传来被吵醒的抱怨声。 向东继续拨动锁环。 不多时,里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两串脚步声。 夫妇俩这是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出来看个情况都要一起。 脚步声停在门口,门却没开。 陈仰正想做做沟通工作,耳边就蹦出惊心动魄的巨大声响。 不是朝简的拐杖砸到了门上,是向东的脚。 有朝简在,陈仰都快忘了向东是个疯狗了,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强行把门踹开,揪起摔倒在地的中年夫妇。 中年男人吃痛的喝斥:“你们想干什么?!” 他妻子惊惶的大喊大叫:“救命啊,杀人了啊……来人啊……” “他妈的,闭嘴!”向东凶厉的吼道。 夫妇俩顿时不敢出声了。 一股尿骚味从中年人的裆下弥漫了出来。 “这么怂,竟然还敢抢别人的寿命。”向东嘲讽。 中年人腿一软,被向东提起来的身体往下瘫:“你们……你们……” 陈仰用手机一照,这对夫妇的眼球周围都没眼睑,也不能眨眼。 跟那个女孩一样。 现在已经验证了,吃过名字鱼的,眼睛都发生了异变。 . “我下午见那两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没问题,怎么刚才就成了鱼眼。”向东离开中年夫妇家,费解的说,“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数?” 陈仰往乱石谷的方位走:“你说呢。” 向东眉头一抬:“那场开水雨引发的?”他从陈仰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不禁觉得滑稽又瘆人,“雨是照妖镜?” 陈仰抽抽嘴,蝴蝶效应开始出来了。 应该还会有别的异样。 陈仰撕着奶片的包装,吃过名字鱼的镇民,眼睛会跟鱼的一样,却还是留有人类的特性。 因为鱼没有泪腺,不会流泪。 “要是吃了鱼都变鱼眼,那范围还是不够小。”向东不满的说,“最好是来个界限,吃五条以上的,会长鱼鳞,吃十条以上的,不能站立行走,只能扑腾,那任务目标就好找了。” “……”陈仰说,“你想得挺美。” “这件事先放一边,去乱石谷回来再说。”他打断要发火的向东,将奶片给朝简,“今晚这场雨打破了人为的平衡,对于暗地里操控他人寿命的大家族来说,是意外,异变,他们乱了,任务进度就快了。” “楼梯口的是鱼眼睛吧。”向东玩核桃似的,玩着画家给的钻石,“就俩眼珠子,没有眼皮包着,只能转,闭不上。” 陈仰思索着说:“有可能。” “啪” 有什么落到了朝简的棒球帽上,他抬起的拐杖蓦地收回:“找地方躲起来,快!” 陈仰的身体抢在大脑前面做了反应,他背起朝简就跑。 向东还在原地。 “向东!快点躲起来!”陈仰大叫。 向东从没听过陈仰这么喊过自己的名字,迸发的情绪里是明显的紧张担忧,他有一瞬的耳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他们一起冲进了土地庙里。 “轰隆隆” 蒙住夜空的黑布撕裂出一条缝隙,惨白的亮光从里面炸了出来。 “哗——”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整个镇子热气腾腾。 陈仰急促跳动的心脏冲撞着肋骨,他胡乱抓了抓胸口的衣服,喘着气说:“有人捂住了那两个眼珠。” 这回是谁? 陈仰快速在心里排除,不会是周寡妇,她是鬼,不能捂眼珠。 否则也不会暗示他们,想要他们去二楼发现秘密。 会不会是向东动了诅咒的禁制,只要那两个眼珠被人捂过,之后就会自动闭上? 不对,眼珠是闭不上的,只能用东西捂起来。 那现在是谁在捂着眼珠…… 陈仰跟向东对视,两人的眼里都浮出一个人名。 葛飞。 那家伙失踪了,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仰的小腿被拐杖一戳,他将目光从向东脸上转向朝简。 “到里面去。”朝简寒着脸说。 陈仰于是拉着朝简往后退,一直退到墙根。 第一次下雨的时候,他人在房里,门窗都关着,看不见外面的情形,这次他斜对着土地庙的入口处。 那里没有门。 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雾气。 “咕噜咕噜……” “咕嘟” 雾气里传出了水烧开的诡异声音,冒着泡。 外面像是架着一个巨大的铁锅,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有活物在煮沸的水里蹦跳。 很多活物。 在那些嘈杂的挣扎声里,夹杂着一声一声毛骨悚然的痛苦惨叫。 高亢,尖锐,凄厉。 陈仰是第二次听了,初次听只觉得混乱而恐怖,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没有门的阻挡,他听得很清晰。 雾气里有猫,老鼠,婴儿,鱼,都是活的。 原景再现。 陈仰感觉有根冰凌扎进了他的脊梁骨,全身血液僵住,遍体生寒。 这个镇子曾经是人间地狱。 . 客栈里,乔小姐跟香子慕待在她们的房间,墙边躺着的钱汉,珠珠,大眼妹三人一个没醒。 门窗外暴雨连连。 “雨下得怪烦的。”乔小姐站在窗边,细长的手臂慵懒的搭在一起。 香子慕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妈的。”乔小姐红艳的唇间吐出一句粗语,她从小皮包里拿出了一把伞。 香子慕指间的铅笔一顿,她的视线从本子上挪开,移到乔小姐的那把伞上面。 那伞面是红色的,伞骨是白色的。 一红一白,像乔小姐的手指跟指甲上的油彩。 “这可是云家的传家宝。”乔小姐在房里转了转伞,手摩挲着伞柄上的“云”字,她轻声叹息,“据说朱家也有一把,可惜朱家人都太丑,姐姐吃不下。” 香子慕放下铅笔,她在椅子上坐了几秒,起身走到乔小姐面前,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抚上伞面。 “人皮。”香子慕一寸寸的抚摸,“活着的时候被扒下来的。” 她的手往下移,摸上伞骨,一根根的抚着:“人骨,同样是活着的时候被剔掉肉,抽出来的。” 乔小姐挑唇,眼里没有一丝惊讶跟意外:“香女士懂得不少。” “不是新人,却披新人的马甲,披就披了,还披的这么不专业,满身都是违和感,像是有意吸引谁的探究,”她凑近,嗅了嗅眼前人身上的体香,味道比她用过的所有香水都好闻,“香女士,你真有意思。” 香子慕抚摸伞骨的动作滞了滞,她平静的坐回椅子上面,右手按上左手腕部。 “陈先生他们在外面……” “不是我小气,不想把伞给他带着。”乔小姐笑着打断香子慕,“他有人形保护伞,不需要我这把,而我是个弱女子,要留着它自保。” 香子慕苍白的嘴唇做出一个“哦”的口型,她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铅笔。 “我出去一趟。”乔小姐打着伞开门,烫热的雨溅不到她身上。 伞下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香子慕手持铅笔在本子上划出一根线条,几缕乌黑发丝从她的肩头滑到前面,挡住了她瓷白的脸。 . 乔小姐打伞穿过院子,撩起布帘走进客栈大堂,她收起干燥的伞,抬脚踏上楼梯。 “哒哒哒” 红皮鞋踩着楼梯的声音在楼道里响着。 节奏妖娆又散漫。 乔小姐每上一层楼梯,都用伞戳一下,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二楼。 雨突然停了。 乔小姐站在楼梯口,她看了眼墙上的两个眼珠,几瞬后把手放上去,触感是温的,还有点汗液。 自作聪明的小老鼠跑了吗?乔小姐扫向对面的过道,深暗幽冷,像是有什么匿伏在里面,在她走进去的时候,扑上来将她咬死。 乔小姐懒懒的踏进过道,脚下带出一串清脆声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她的进入下撕裂,她听见了咀嚼声,闻到了血腥味。 “哒哒”声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乔小姐举起手里的红伞,手上一用力,门被推开,照进她眼帘的是一具肢体残缺的尸体。 旁边趴着一个女人,四肢扭曲着瘫在地上,她的手里抱着一截手臂,尖利的指甲撕下一块皮,牙齿“嘎吱嘎吱”的啃咬着。 乔小姐拿着伞的手放下来:“打扰了。” 她的身子刚转过去,就又转了回来:“老板娘,你是不是受到了这场雨的影响,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还是说,”乔小姐撑开伞,举到头顶,她在伞下看着满嘴血的女人,“你原本就是怪物,只是这场雨让你现了原形?” 周寡妇趴着往乔小姐那爬,四肢拖在地上,嘴里滴出粘稠的血液,似是忌惮那把红伞,她停在几步距离外,血红的眼睛瞪过去。 乔小姐没跟周寡妇对视,她的视线往对方身后的尸体上扫,是个中年人。 前不久她睡过一个云家小祖宗,对方那张脸的轮廓是中年人年轻四五十岁的样子。 陈仰透露,向东在楼上偷听到两个家族的人跟走商们起了冲突,有人死了。 现在看来,死的是云家家主,向东看见的离开客栈的那位是朱家家主。 那走商呢? 乔小姐看着地上的周寡妇:“你把走商们都吃了?” 周寡妇舔着沾满血污的指甲,放进嘴里嘬了嘬。 乔小姐的后颈一麻,她发现周寡妇的肚子是鼓的,像怀孕六七个月,走商们死了,云家家主死了,那谋划这场生灵祭祀的核心人员只有朱家那位。 “我昨天想上二楼,却被困在楼道里,这次有伞才能避开鬼打墙,向东怎么就上来了,你喜欢他那样的啊。”乔小姐抚了抚脸,“我也喜欢,不过他是个基佬。” 周寡妇抓起鲜血淋漓的手臂,边啃边瞪着乔小姐。 “基佬这个词你可能听不懂,它又叫断袖,龙阳之癖。”乔小姐说,“你慢吃。” 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一股腐烂至极的腥臭味涌上来,她没回头,手里的红伞往后面一扫。 看似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劲,却让扑上来的周寡妇发出尖厉刺耳的惨叫。 乔小姐离开这间房去隔壁,入眼的是大片血迹,从床上蔓延下来的,她走到床边一看,那上面还有几根满是齿痕的骨头。 这也是走商住的房间。 乔小姐环顾房间,能藏人的地方没几个,她打开柜子,里面是空的。 “在哪呢。” 乔小姐往床底下看了看,没有,她没什么耐心的出来站在过道上,往左边打量,还剩六个房间。 的确如陈仰所说,房号跟后院的一样。 乔小姐住在后院的03号房,她走进二楼对应的那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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