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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枯寂。 陈仰的眉头轻抽,他在任务里都没见白棠这么低迷,而且对方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向东靠着沙发背抽烟:“我把我的猜想告诉了白教授,他吓傻了。” 陈仰心下了然,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朝简,对向东道:“给我根烟。” “老陈,你这是要脱稿演讲吗,还得酝酿?”向东把烟盒跟打火机甩给他。 陈仰点了根烟,半垂着眼一口一口抽着。 世界已经灭亡了,合理推断我们早就死了。 这里相当于是一个重生再造基地,根据基因选拔,被选中的都会发一张身份卡。 通关的就能拿着身份号重获新生。 不能通关的,任务总分高就再给一次机会,安排新的人生重新上路。分不高的,任务一失败就会被清理掉,身份号也会被注销。 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切悲剧是规则的错,却不全是规则的错。 因为悲剧的源头是真实世界碎掉了,可能是自然灾难引起的。 自然灾难的出现会跟人类有关,到头来恐怕还是因果循环。 以上的信息陈仰不能全盘托出,留一点希望吧,他想,要留一点。 像武玉就是发觉没有家了,不抱指望了,不想走了。 陈仰咳着喷出一口烟雾:“确实是向东说得那样,这个现实世界是假的。” 白棠攥在一起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向东抓了个抱枕扔他怀里:“听到了吧,现在信了?老子跟你讲了没有八百遍也有二十遍,你非得……” “不要吵,”白棠打断向东,他把抱枕丢一边,仰头问陈仰,“那我们上辈子真的跟你是队友?” 陈仰把烟掐掉,他从坐着变成蹲着,就着朝简的手吃了片橘肉,声音模糊地提到了重置。 客厅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操,敢情不是什么狗屁上辈子,是跑了两趟,这都第二趟了!”向东跟一头被刺激到的大猩猩一样,在沙发前上窜下跳,他突地停在原地站了会,一脚踹在茶几上面,瓶瓶罐罐晃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世界是假的,人生是假的,记忆是假的。”白棠不知所措地呢喃,“向东,我们的曾经也是假的。” 白棠说完就咬住嘴唇,脸上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向东粗喘着爆了句粗口:“队友关系是真的不就行了。” 白棠猛地把脸埋进手心里,不行,不行的,他单薄的肩膀不停颤动。有些事弄明白了,还不如不明白。 他后悔打探真相了,不该打探的,真不该来。 “干嘛搞得这么伤感,也许你们重置前也是前任呢。”左边的房门口飘出文青慢悠悠的声音。 向东下意识道:“扯这些有个狗屁意义。” “对啊对啊,没意义,要是想知道自己真正的人生是什么样,那就活着出去呗,回家啊。”文青笑嘻嘻地走进客厅。 “回家……”白棠眼里的灰暗裂出缝隙,有光渗了进去。 文青对陈仰使眼色,我这一手鼓舞人心的技术怎么样,有学到你的皮毛不? 陈仰用口型跟他交流:“你要听就听,躲门口干什么?” “好玩。”文青眨眼。 陈仰试图透过文青的眼睛看他的灵魂,隐隐发现他没有灵魂。 文青骨子里是天生阈值高的那一类人。 “白教授,你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小白兔本兔,我都想捏你耳朵,喂你吃胡萝卜了。”文青抱着纸巾盒蹲到白棠面前,“淡定啦,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落幕的那天。”文青突兀地哈哈笑道,“我除外,我是连续剧,永远不会有大结局!” 白棠被文青的性情变化给弄得吓一跳。 陈仰拉开文青:“你少说两句。” “我说的都是实话。”文青摇头叹气,“你们为什么活的这么累,还不就是心思又重又多,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哎,人只有学会减法才能获得快乐。” “拿我来说吧,我只想找乐趣,就这个目的贯穿两个世界,我过的不知道有多开心。”文青在下巴那里比了个“V”。 陈仰没戳穿文青的泡沫王国:“各有各的选择。” “嗯哼。”文青往朝简旁边一坐,“栗毛懂我,我们是一类人,一生只要一样东西,简简单单快快乐乐,是的吧我的好朋友?” 朝简绕过文青去陈仰那边。 文青见白棠用羡慕的眼神追着朝简陈仰,不禁咂了咂嘴。你以为别人的幸福是大风吹来的啊,想得美。 . 那天向东拿出了画家给的所有好酒,他灌醉了队友们,也灌醉了自己。 酒醒了,天亮了,雪在下,小区里有小孩在楼下打雪战,伴随着野猫在白皑皑灌木丛里扑腾的细碎轻响,又是新的一天。 这假世界的日子还要过,路还得走,而且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走,不能停,真正的家在等着他们。 文青未来几个月都不走了,陈仰把03送到了他那。 妮妮没有排斥03,它们玩得很好。 文青一天三顿都在陈仰那吃,就连三十晚上都不例外。 年夜饭的主食是饺子,漂亮的全部出自陈仰之手,其他的分不清哪些是朝简包的,哪些是文青包的,都一样丑。 文青吃饱喝足就拉着陈仰看晚会,全程无视等着过二人世界的朝简,他一直赖到零点过后才走。 陈仰收拾着茶几的茶点,发现他给文青买的口香糖罐里有一张纸条。 阿仰,happy ending很没意思,但我希望你是。 ——文青于2024年除夕夜留。 陈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他把纸条放进了自己要带回家的那本书里。 . 年后的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陈仰一直在等审核任务的到来,当他发现它即将要来的时候,他是有预感的,很强烈。 这导致陈仰有一瞬的迷茫,尽管他等待多时,也准备的很充分。 陈仰在老屋里来回走动,他有种要上考场的心慌跟紧张。 朝简皱眉:“我跟你说过,你当是普通任务就行。” “明白。”陈仰嘴上敷衍地应付两声,脚步却冲进房间。 不一会,陈仰拎着小银箱子出来,他不论是死了还是走了,这个房子都不再属于他。 就像小哑巴表哥家那样,会有新的主人。 那钻石怎么办? 陈仰把箱子给朝简:“你拿主意。” 朝简咬着奶片道:“捐了,建希望小学。” 陈仰愣了愣:“哪怕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除了任务者就是npc?” “行,听你的。”他立马给画家打电话。 画家在国外参加拍卖会,他起身离开大厅,一路走一路“嗞”消毒喷雾。 “有事你说,我在听。”画家站在无人的走廊上面。陈仰临走前还把他的熏香问题解决掉了,这份情谊让他倍感珍贵。他希望陈仰和朝简一切都好。 陈仰说了捐款的事:“会不会有点麻烦?” “不麻烦,我自己就有在做。”画家没犹豫就答应下来,“你那批钻石的金额比较庞大,相关事宜我会交给团队处理,到时以你们的名义建一个基金会。” “不要用我跟朝简的名义,”陈仰看着坐在晨光里的朝简,“就用朝阳这个名字吧。” . 陈仰留下了两颗钻石,一颗是红钻,名字叫SEI UNICO。另一颗是蓝钻,Desperate love,绝望的爱,他把它们放进了最底层。 当晚大家又聚到了一起。 陈仰和向东陪文青打了个把小时游戏,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妈得,什么玩意,这是重置走两趟的特殊能力吗,老陈你要闯最后一关了,老子都有感应!”向东把游戏手柄丢出去。 一旁的白棠按眉心,他也是,这几天根本睡不着。 “我就没感应。”文青委屈巴巴,“怎么,是我的颜值不配吗?” “是。”向东鄙夷道。 文青的脸色说变就变,他阴沉一笑:“你说什么?” 白棠拉住戏中的文青:“陈仰要走了。” “啊呀,看我这记性,阿仰,一路顺风,回见。”文青秒变灿烂脸,他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随意的像是明天就能见到,即便明天不能,过几天一定能。 然而他压根就不想去终点。 回见是永远不见,文青去墙边转硬币去了。 “你妈得,我就会那么个成语,你说了我还说个屁。”向东黑着脸对着文青吼了一句,他玩着陈仰没用完还给他的清新剂,家里还有几十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完。反正死之前是用不完了。 呸,不是死之前,是出去前! “给我个跟一路顺风类似的成语。”向东的手肘拐了拐白棠,“速度。” “一路平安。”白棠说。 “老陈,白教授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听到请回答!”向东哑着嗓子喊道。 陈仰把抓着他衣服不放的小狗放到妮妮怀里,捏了捏它软乎乎的爪子跟它道别:“听到了。” 谁都没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聚会,是永别,他们全都跳过了这个想法。 “向东,我给你的笔记本你要收好,不能丢了。任务大背景相关,你们慢慢跟画家凤梨他们说,一点点来,务必要注意阈值,香子慕是我以前的老搭档,她的照片我发群里了,如果你们谁在任务里遇到她,还请照顾一下,她走累了,需要有个人和她站在一起,拉她一把,说说话也行……”陈仰一边叮嘱,一边走向站在门口等他的朝简,他回过头,笑着冲队友们挥了挥手。 “我跟朝简先走一步,你们快点跟上。” 我们终点线外见。 第164章 黑色奇迹 陈仰回到家里, 鞋不换就直奔阳台,盘腿坐下来。 朝简关门烧水,开空调, 拿衣服, 抽空看他一眼:“你坐那干什么?” “等进任务。”陈仰头顶着贤者的光芒。 朝简:“……” “别坐那了, 洗澡去。”朝简揉额头。 陈仰拍拍屁股站起来:“也好,洗个澡干干净净的出发。” 朝简的面部一抽,他阔步走到阳台,动作熟练地捞起还在那磨磨蹭蹭的陈仰。 “你什么能跑起来呢。”陈仰抱着朝简的脖子, 手指抄进他的栗色发丝里面,埋头嗅他身上的干净气息。 朝简的身形微微一顿:“想我跑起来?”他继续抱着陈仰往房间走, “我也不知道。” 陈仰佯装生气:“你骗我, 你根本就没放下。” “没骗你。”朝简的喉头动了动,虽然那一大块伤口已经提前一点时间挖掉了,但也没那么快好。总会有一些炎症并发症。 “人可以在过去的某段记忆里待一会, 却不能陷在里面。”陈仰说。 朝简:“嗯。” 陈仰捧住他的脸:“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陷在里面?” “会发霉,腐烂,畏光。”朝简低声道。 陈仰看着朝简的眼睛,半晌凑过去, 唇印上他的眼角, 沾了一点咸咸涩涩的味道。那是炽烈又纯粹的情感。 . 十点多,一张照片发到了朝简的手机上面,是丁会春发的。 照片里的小黄花已经绽开了三分之二。 陈仰冲着浴室方向喊朝简:“丁会春发信息了。” “你回。”朝简道。 陈仰于是就打了几个字回复丁会春。 朝:照片收到了,多谢。 丁会春:是陈仰吧。 “……”怎么发现的?陈仰蹭了蹭手指上的咬痕,他找到一个灰不溜秋小胖猫点头的表情发过去。 丁会春:你知道了自己的死? 朝:对。 丁会春:那恭喜你们跨过来了。 陈仰刚要敲字,丁会春那边就又发来了信息。 丁会春:他找我聊过那件事, 当时我很惊讶,因为他知道我只是他的队友,不是你们的共同队友,我和你不熟,你们的那些经历里没有我的身影,他找上我,说明是无路可走了。 陈仰怔住。 丁会春:我没有给他建议,口子不长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痛。他最后跟我说,他会在进审核任务前告诉你。 丁会春:自揭伤疤太残忍,好在你们过去了。 陈仰的眼眶酸涩,视线有点模糊,他摁了摁眼睛打字。 朝:是我以前的搭档帮我们揭的。 丁会春:那你曾经一定不止一次拉过你的搭档,现在对方才会回头拉你。 陈仰的脑中没有记忆,心头一片怅然。 丁会春:你最后一关的走马灯里会有新人朝简。 陈仰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他笑着回复:那挺好的,我会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聊天框里安静了片刻,多出一条信息。 丁会春:有缘再见。 陈仰放下手机站在床上面,眼神坚定,无论走马灯里有什么,他都接受,全部接受,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回家。 哪怕家没了。 陈仰垂眼:“就算家没了……”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从浴室里出来的人,不会的,他有家。 . “还早呢,咱再做一次。”陈仰等朝简一靠近,就跳到他背上。 朝简刚把一片狼藉的浴室清理好:“不做了。” “?”陈仰扳过他的脑袋。 “做的时候你没法集中注意力,我有挫败感。”朝简面无表情,唇上有伤,脖子上还有两个草莓印。 陈仰搓搓他潮乎乎的发梢:“多做做,你就能适应挫败感了。” 朝简:“……” 陈仰开玩笑的,他做一次就累了,精神累。 这种心情类似高考,也像是放假赶春运回家,前一夜根本静不下来。 陈仰划开朝简的手机,点出丁会春发的照片:“你看看。” 朝简扫了眼。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小黄花。”陈仰托着腮嘀嘀咕咕,“不过花都长得差不多,路边挺常见的。” 手机被陈仰按掉,他张开手臂往被子里倒去,带笑的眼睛仰望朝简。 “怎么突然这么高兴?”朝简点上熏香。 陈仰轻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我感觉我看到终点了。” “是吗。”朝简挥着青烟,“终点是什么样子?” “你的样子。”陈仰说。 朝简愣了下,手抚上陈仰的脖颈:“那你看好了,不要走歪。” 陈仰看了朝简几瞬,和他接了一个不含情欲的吻。 这条路漫漫,信念和期望是唯一的动力,路上没有灯, 终点没有人在等是走不下去的。 ——朝简是他的终点。 ——他愿意做队友们的终点。 . 零点的时候,陈仰在被窝里烙饼,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还在烙。 朝简把陈·大饼·仰翻了个边,箍住他的手脚:“被窝里有点暖气就被你放了,不动了行不行,哥哥。” 陈仰叹气:“我睡不着。” 话落,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老人哄孙子一样轻轻拍动。 陈仰窝在朝简怀里:“我记得你说你住在三连桥,那我呢?”他好奇道,“重置前的我有没有跟你说我是哪的?” “你也是三连桥的。”朝简说,“这就是你家。” 陈仰刷地从他颈侧抬起头:“真正的家?” 朝简说:“真正的家。” 陈仰静了许久:“那我父母呢,我怎么会成为孤儿的?” “你父母在你十一二岁的时候去世了,留下了这套老屋给你。”朝简将陈仰曾经跟他说的那番话找出来,没有蒙灰。因为朝简会经常打扫,他要陈仰在他人生里落下的每一处痕迹都是干净整洁的,一如往昔。 “我们都是在三连桥长大的……”陈仰凑近看朝简,呼吸着他身上的青柠味,“那做任务之前,你认识我?” 朝简道:“认识。”他摩挲陈仰左耳后面的那道疤,“但你不认识我。” “那……”陈仰还想问,他嘴里的声音被微凉的吻堵住。 朝简捻着陈仰的后颈,吻他吻的深而沉。 陈仰在缺氧的边缘听见了朝简的低语,又含糊又清晰。 “现在告诉你了,你也没印象,不如等你自己记起来。”朝简是这么跟他说的,字里行间有那么几分孩子气。 . 将近四点,陈仰爬起来上厕所,喝水,找东西吃,悉悉索索声响个没完,他抹着嘴边的饼干碎屑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朝简蹲在床上,脑袋耷拉着,额前发丝凌乱地盖住眉眼,周身气息暗沉。 像一头被人掀翻了老窝的狮子,那人是它伴侣,所以它不能挥爪子,就生闷气。 “我真的努力了。”陈仰先认错,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他能怎么办? 朝简支着头盯着他,叹息:“那就不睡了吧。” “我也起来。”朝简说。 “别,你还是睡吧。”陈仰阻止道,“你缺觉心情不好。” 陈仰摆好拖鞋上了床,对朝简招手。 朝简躺过去。 陈仰把睡衣往朝简那边拉了拉,两根手指伸过来,牵住了他的衣角。 旁边很快就想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陈仰靠在床头,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在烧着什么,嗞嗞冒烟,一刻都不让他安宁,就连五脏六腑都像是灼热无比。 还有就是,家里太静了,可能是03不在吧。 陈仰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他正想看看群里的聊天记录,顺便玩一会游戏,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 陈仰又去够朝简的手机,谁知电量也空了。 怎么搞的,陈仰小心把衣角从朝简的指间往外抽,他才抽出来一点点,对方就醒了。 陈仰轻声哄道:“我给手机充个电,一会就回……” “来”这个字被陈仰咬烂了咽下去,苦得他。 那是陈仰死前对朝简说的最后一句话,成了朝简的心魔,也成了陈仰的本能习惯。 陈仰找到两根数据线,快速把他和朝简的手机充上电就回了床上。 之后陈仰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小会,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蒙蒙亮,他内心的那团火烧得更旺,大脑皮层仿佛都有股子焦味。 陈仰被一股力道拽得醒了神,他趴在朝简身上,想起来却又被摁回去。 两人黏糊了片刻才起床,一起站在水池边刷牙洗脸。 “你喊我老陈,我感受感受。”陈仰掉进老夫老妻的心境里,期待地透过镜子看朝简。 朝简把干毛巾盖到陈仰脸上,凑在他耳边喊了两个字,却不是“老陈”,而是…… “老婆。”他喊。 这位二十岁的青年人才睡醒,音调沙哑慵懒,两个字像裹着砂糖蜜饯,撩死人不偿命,可怜他哥,大早上的心脏有些受不了,喝了大半杯凉白开才缓下那股冲动……并没有。 所以他被他哥就地正法。 . 清晨的阳光柔和得让人迷醉,陈仰泡了一杯麦片,家里的奶粉用完了,只能随意的加点糖来冲泡,他端着杯子站在阳台上面,整个三连桥的居民区尽收眼底。 三连桥除了纵横交错的小巷外,几条主干道上每天早上都会有很多摆摊卖菜的,人流涌动,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陈仰觉得,今天街上的人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些。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仰将杯子往后举:“咱下楼逛逛,买些早点吧。” 朝简把剩下的麦片喝完:“好。” 陈仰开门的时候,看了眼对门,不知道文青他们昨晚疯到了几点,他掐掐额角,拉着朝简下了楼。 这个时间点的气温很低,陈仰没戴口罩,风跟刀子似的往他脸上划擦,可他愿意享受这种感觉。 冬天的清晨就是这样。 陈仰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小巷里,灰黑色外套的领子上面覆了层稀薄晨光,朝简一直跟着他。 不论他是快步走还是慢步走,朝简始终在他身边。 陈仰去了常去的老店买豆浆。那家店平时卖的豆浆是两块钱一杯,附近的熟人去买都会带自家的大茶缸,店老板还是只收那个价,而且会把缸子装得很满,就很客气。 “老江今天不在吗?”陈仰发现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 “哎呀是小陈啊,老江他去给人家送货了,一会就回来。”老板娘一边热情招呼顾客,一边笑着对陈仰说道。 “那挺忙的。”陈仰说。 “忙得嘞!忙好,不忙的时候能愁死。”老板娘把手在围裙上面擦擦,“你要啥子,老规矩,一杯豆浆,两根油条?” “双份。”陈仰指指身旁的朝简。 老板娘露出吃惊的表情:“哦哟,边上的小伙子是跟你一道来的啊,长得真体面。” 陈仰把头往朝简那侧,小声说:“你被夸,我有种自豪感跟骄傲感,你说我这是老父亲心理吗?” 朝简没理他。 就在陈仰排队等待的时候,街上人头攒动,他一眼望去,冷不防地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这些人他竟然都不认识,这让他十分疑惑,三连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外人? “老江你回来了啊,单子送完了吗?”老板娘停下翻油条的活,大喊道。 “送完了,不送完我能回来啊,累死个人。” “你先歇一会吧,还有两单没送呢。” “对了,闺女的学费交了吗?”老江坐到塑料凳上面。 “没呢,下午去交,她那个班不行,我打算去让老师给她换个班级。” “哎,老师能同意吗?” 老江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下午去问问看吧。”老板娘说。 老江歇了一会就起身炸油条。 陈仰看着那对忙碌的夫妻,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几分,视线扫向炸油条的中年人。 这家店的老板他很熟悉,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陈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拽了一下朝简的袖子。朝简半阖的眼轻撩,两人对视了一眼。 “老江啊,你闺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看就是校方的问题。”后面的队伍里传来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哎,这事也没有监控,谁说得清呢……”老江满脸愁容。 “这么多年的街坊,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本分了!”大爷的口吻里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身后的另一个街坊邻居也插嘴说道,“是啊,人善被人欺,这个事啊,我看你就该去闹,事情闹大了,这学校也会怕的。” 老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陈仰转头去看队伍,这些他熟悉的老街坊也叫中年人老江,一副有着几十年交情的样子。他走出队伍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夹在人群里的一张张陌生面孔,一股澎湃又战栗的情绪冲上头顶,他猜得没错。 他跟朝简进来了,他们进了审核任务。 这里是真正的三连桥! 第165章 黑色奇迹 陈仰心潮澎湃, 原先他不知道任务点是现实世界的碎片,现在知道了。这里不就是他家吗,他回家了啊, 回家了。 “小陈啊, 你这是咋回事,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哭了啊?”老板娘递过来油条跟豆浆,表情既吃惊又担忧。 陈仰的眼泪止不住,巨大的哀痛跟疲惫不合时宜地压垮了他。 朝简一只手拎走早餐, 一只手牵着陈仰离开店门口,他们穿过老街坊们的关切声跟烟火气, 停在一条僻静巷子的深处。 陈仰还是哭, 泪水打湿了他的下巴,他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地失控过,这是第一次。 朝简把陈仰扣在怀里, 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脑勺抚到他的后颈。 阈值低,易感。 陈仰哭到最后人都昏头了,他的情感来得极为汹涌,几乎淹没了他。 “我缓缓。”陈仰往地上蹲的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直起身, 用力攥住朝简的手臂急切道, “回家吧,我先回家。” “好,回家。”朝简由着他去。 家里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和陈仰早上出门前看到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陈仰前一秒还在激动,下一秒就被一股颓丧击中, 红肿的眼睛又开始变得潮湿,他现在的记忆都是假的,谁知道做任务以前的家里是不是这样。 陈仰看向朝简。 朝简刮掉他眼角的泪水:“哥哥,我没来过你家。” 陈仰控制不住地感伤了起来:“这样啊。” 一杯豆浆送到了陈仰嘴边,他愣愣看着朝简,心跳加速,感动得不行。 朝简低头让陈仰吻自己。 陈仰贴着朝简的唇磨蹭几下,不满道:“你怎么没反应?” 易感者会因为一点小事多愁伤感,想东想西,内心世界一刻都停不下来。朝简捏住陈仰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 陈仰喝豆浆的时候,手都抓着朝简,而且还要十指相扣,很黏人。 “朝简,这里跟原来的三连桥真的一模一样?”陈仰扒在阳台的护栏上往下看,他总是忘记一件事,自己的记忆并不可靠。只有朝简是可靠的。 朝简说:“等我把这片地方逛完再告诉你。” 陈仰的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前倾,脚后跟已经离开了地面,就在这时,一条手臂蓦地从后面捞住他,把他带离护栏边。 刚才那一瞬间,陈仰有种想要从阳台跳下去的冲动,他想落地。 落地会让他有安全感。 其实陈仰知道自己有多反常,但他不能改,不能调整自我。 阈值上去了就不能进最后一关了,他必须陷进情感,心理,以及感知的高潮区域,陷得越深越好。 陈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没信号:“这里和前几个任务点一样,只有任务者和Npc,半点都没真实世界碎片的感觉。” “你现在是任务者,是来做任务的。”朝简吃着油条,“当你换成通关者的身份,也许所见就会不同。” 陈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那你呢?你看到的那些任务点是什么样?” “我和你共用身份号,我看到的是你眼里的世界。”朝简说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陈仰却感到了强烈的哀伤。 玻璃心啊,陈仰想,现在的我有一颗玻璃心。 “那些生面孔不会都是任务者吧。”陈仰回想他在早餐店门外看到的画面,“一大片一大片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 陈仰的脸色一变,这会过来敲门的基本可以确定是街坊们,但他们是Npc,找上门不会是为了唠家常。 来任务了! 陈仰用力捏了一下空豆浆杯,大步冲到玄关那里:“谁?” 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我。” 陈仰:“……”他警惕地问道,“你哪位?” “小陈,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门外的人有些无语。 陈仰看了眼朝简:“你记忆里有能对得上号的吗?” 朝简:“没有。” “那我开门了。”陈仰握住门把手,一把拉开。 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人的男人,他穿一身黑色工服,手上拿着一摞纸。 陈仰不认识,他的视线掠过男人身前的牌子,是景区管理处的领导,姓刘,刘值。 陈仰惊愕不已,原来真正的三连桥是旅游景区,一整片都是,下一刻他的眼皮狂跳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一个事! 火车站那个任务里,他进站后买了一份杂志,杂志上都是青城的景点,其中就有三连桥。而且杂志里的三连桥比虚拟世界的三连桥多了个地方。 就在这里吧! 很有可能跟这次的任务有关! 陈仰试图回想那个景点的照片,可他发现自己怎么都记不起来了,那部分记忆像是被抠掉了一样。 “小陈,这是你们上周填的报名表。”刘值把两张纸递给陈仰,“批下来了,下午两点去纪念馆西边集合,记得来啊,要说点事。” 陈仰接过两份报名表一看,上面都签了字,是他跟朝简的笔迹。 对此陈仰见怪不怪,他快速游览报名表上的信息。 “还有三天,一年一度的旅游节就要来了,今年大家一起努力。”刘值温和道,“好了,先这样,你们忙吧。” 陈仰挑眉,任务是在三天后? “扣扣”刘值在敲对面的大门,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 陈仰随意瞥了眼,冷不丁地跟对面的邻居打了个照面,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 邻居是熟人,乔小姐。 乔小姐每次出场都是视觉盛宴,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头波浪大卷挽起来用一根细钗束着,墨绿色风衣里面是件浅色旗袍。 旗袍的领子扣上去,将她纤细的脖颈包了起来,不觉得保守沉闷,反而更显诱惑。 “小仰仰,我们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乔小姐闲闲地打趣。 陈仰的反应有些大,他知道住在对面的不会是文青,却也没想到是老队友。 “乔姐,你有碰到其他任务者吗?”陈仰问。 乔小姐叠着腿,皮鞋在半空中轻点了几下:“我刚来。” “三连桥是现实世界就有的地方?”她随意打量客厅,视线落在一个相框上面,那是陈仰跟朝简的合照,“这就是你家?” 客厅里到处都是两个人同居的痕迹,陈仰没隐瞒:“对。” “那这么说,”乔小姐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敲腿,“这次因为任务点的原因,任务者会面对两种情况,是三连桥的就会出现在自己家,不是这儿的,就会随机住进某个屋子,成为某户人家。” 陈仰认同地点了点头。 “看来任务期间我们是邻居了。”乔小姐并没有打算详细讨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站起身。 走了几步,乔小姐回头,笑得风情无限:“对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姐姐我什么也没带,脱单的礼物先欠着,出去补上。” 陈仰还没做出反应,乔小姐就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了,留下一缕成熟的香水味。 乔小姐逗人会挑对象,她避开了朝简,话都不说的那种。那种疏离不是刻意为之,是真的不熟。 陈仰想得有点多,没有被重置的朝简犹如一个参照物,只要是他认识的,却不认识他,就说明对方重置了。 小镇那个任务中,朝简提过乔小姐的身手,很显然是有一定的了解。 陈仰抿嘴,看来乔小姐有过二次重置。 心里这样想,陈仰还是问了出来,他想从朝简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朝简就回了一个“嗯”字。 陈仰倒在朝简身上,乔小姐叫他“小仰仰”,这是孙文军和郑之覃都叫过的称呼。 那是不是说…… “我和乔小姐曾经做过队友吧。”陈仰用笃定的口吻说,“还有郑之覃。” 朝简喂陈仰一口油条。 陈仰边吃边说:“刘值说下午两点集合,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下楼。”他要把三连桥走个遍,再要朝简告诉他,这块世界碎片有没有变动。 .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 陈仰带着朝简一路走一路拍照,碰到邻居就打招呼。 这是陈仰做过的Npc最多的一个任务,也是他最熟悉的任务背景,他看到了戏台,民俗馆,古树,彩灯会,民宿,范弘纪念馆……这些地方虚假世界的三连桥也有,只不过是开放的,也没这么正规,还修建过。 而且虚假世界的三连桥四通八达,随便进出,现在这个却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两边都有工作人员把守,要买票才能进来。 “目前看到的所有地方都没变动。”朝简说,“曾经的三连桥就是这样。” 陈仰身处这块世界碎片里面,神情茫然:“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会想起来的。”朝简把陈仰往怀里带,没让周围的行人看到他满眼的悲伤。 陈仰感悟人生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喊他,那声音很耳熟,他从朝简怀中抬起脸,不确定地四处寻找。 “老弟!”那喊声变得清晰。 陈仰的心跳如雷,他很快找到目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朝简看着一男的拨开人群向陈仰飞奔而来,那架势像是要把他抱起来转两圈。 “嘎嘣”朝简的牙关咬紧,奶片碎裂。 陈仰眼皮一跳,急忙解释道:“他是张琦,康复院的保安,我朋友,虽然我跟他的社会关系是假的,但情感已经形成了……” 话没说完,张琦已经冲到了陈仰跟前,他非常惊喜,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热泪,手臂也张着,像鸡爸爸看到鸡崽子。 陈仰捏炸毛的猫一样捏着朝简的小啾啾,飞快开口:“琦哥,你怎么在这?” 张琦感觉到了几分微妙的气氛,他瞄了瞄陈仰和那个很高很好看的陌生青年,眼神变得有点古怪。 “这我对象。”陈仰介绍朝简。 张琦惊掉了下巴:“老弟,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把一句话说完整,不知道怎么说,无法相信。 . 陈仰上次见到张琦还是在去年四月份左右,他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要是换个场景能喝几杯。 可现在陈仰一点都不高兴。 张琦也渐渐从重逢的喜悦里走了出来,他抓了抓有点邋遢的头发:“老弟,你比我成熟多了,你看我这,光顾着激动,忘了场合。” 陈仰问他怎么电话都打不通,不在服务区。 “我在老家呢。”张琦三言两语讲了自己的事,家里老人生病了,他请假回去照顾,后来就进了任务世界。就这样,挺简单的。 陈仰观察张琦的表情变化,觉得不太对:“老婆孩子呢?” 张琦掏出烟盒:“都没了。” 陈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怎么回事?” 张琦从烟盒里往外拿烟,他拿了几次都没拿出来,眼睛都不聚焦了:“去年腊月亲戚,孩子掉河里了,老婆下去救,都没回来。” 陈仰顿时就没了声音。 “不提了不提了。”张琦一只手搓脸,一只手把烟盒抓扁。 陈仰听到张琦的哽咽声,仿佛感同身受,他的脑中涌出很多想法,情绪低落得厉害。 朝简游走于规则之外,他进审核区不是靠的阈值,所以他此时没什么感想。他只会在陈仰哭的时候送上纸巾和自己的怀抱。 人来人往的巷口热闹非凡。那种氛围融不进陈仰和张琦的心里,他们在自己的世界迎风吹雪。 张琦擤鼻涕:“老弟,这个任务是现实世界就有的地方,我还是两眼一抹黑,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见过刘值了没有?”陈仰深呼吸。 张琦抽上烟:“见过了,景区管理处的,通知下午两点集合。” “跟着Npc走就行。”陈仰问道,“你住哪?” “我不在商品房区。”张琦指了指一个方向,“我在平房那边,你要去看看吗?” 陈仰说:“行,我去瞧瞧。”他拉了拉剥了一把奶片的朝简,“走吧。” 走了一小会,张琦忍不住用眼神询问陈仰:“老弟,你来真的啊?” 陈仰点头。 “我看他比你小很多,那样行吗?”张琦往陈仰身边的青年那努努嘴,“会不会处不来?” “没问题,处得来。”陈仰心说,年纪小没关系,该大的地方比我大就行了。 . 张琦的住处就是武叔家。 这还不是陈仰最意外的,最意外的是隔壁住的任务者也是他的熟人,张劲扬,海水浴场任务里的队友。 张劲扬把脏辫剃掉了,留着一个圆润的光头,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情绪全都飘在外面,这让他显得很接地气也很感性,丝毫看不出是打地下黑拳的冷酷哥。 张劲扬开心道:“陈先生,在这看到你,我心里踏实多了。” 陈仰在心里苦笑,这是通往最后一关的桥梁,他自己都很难走。 老张家的两位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陈仰坐在院里喝茶,三连桥都走完了,现在就等集合的时间到来。他把脚架到朝简腿上,晃了晃:“中午上哪儿吃啊?” “你决定。”朝简阖着眼。 陈仰看他喉结上面的绒毛:“就在琦哥这吃吧,厨房有菜。” “可以。”朝简说。 陈仰的语气有一点失落:“你都不犹豫?” 朝简阖在一起的眼皮睁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犹豫了。我想和你回家吃,但我要站在你的立场考虑。” 陈仰说:“所以你还是介意。” “我永远介意。”朝简摩挲他的脚踝,垂眸的瞬间满是虔诚。 陈仰舒口气:“我现在特容易难受,也特容易满足。” 朝简:“不要纠结。” “我知道。”陈仰抱着茶杯靠进竹椅里面,“一会我回去一趟,把乔姐叫上吧,大家都认识认识。” 陈仰的脚踝一凉,白袜子被扒了下来,露出密密麻麻的咬痕,他瞥瞥朝简:“脚踝控。” “不。”朝简痴迷地数着咬痕,“我是陈仰控。” 陈仰浑身如同被电流扫了八百下,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地上,人不行了。 “走吧,回家。”陈仰哆嗦着把茶杯递给朝简,“快点回家。” 朝简起身的速度是正常速度,却被陈仰催促:“你快点!” 陈仰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个阶段的他跟平时完全不同,只要朝简给点爱意,他就能把自己炸成烟花,还是雨衣形状的。 . 下午一点五十,陈仰在纪念馆西边见到了其他任务者,他在队伍里仔细寻找,将乔小姐,张琦,以及张劲扬以外的熟人都找了出来。他们分别是林书蔚,郑之覃,钱秦,阿缘,吴玲玲。熟人的占比很小。 因为总人数太多了。 陈仰看一个数一个,其他人也在数,他们数到最后,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 一百人…… 整整一百人! 这个人数预示着死亡率会大到一个可怕的程度。队伍里的嘈杂声像涨潮,一层推着一层往上涌。 除了朝简以外,陈仰在内的剩下九十九人都是因为阈值达线进来的,他们的世界燃着火焰,脚下是钢丝,随时都会以焚烧的样子掉下去。 有些人在强自镇定,譬如陈仰,他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内心,忍得很辛苦。 而有些人忍不了,叽叽喳喳哭哭叫叫。 刘值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几个工作人员。 “都安静!”刘值拿个喇叭喊。 百人安静不下来。 刘值放下喇叭走了,他不一会回来,手里拎着铜锣,边走边敲。 “哐哐哐——” 刺耳声盖过了任务者们制造的杂音。 等到敲锣声停下来的时候,陈仰的耳朵都快聋了,他晃两下头,撞上郑之覃的视线。 郑之覃穿西装配大衣,西裤笔挺,他梳着背头,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领带打得严谨整齐,一如既往的斯文败类样。 “待会聊聊。”郑之覃用口型说。 陈仰没搭理郑之覃,旁边的乔小姐倒是给了他一个妖娆的微笑。 . 刘值给大家发了红袖章,一人一个,先收好,旅游节当天得把它套在袖子上面。 以后刘值又讲了几个维持秩序的注意事项。 就在众人真的相信任务是三天后的时候,刘值让跟过来的几个同事离开了,他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百人队霎时寂静无声。 “有个事要跟你们讲一下。”刘值欲言又止。 队伍里的不耐烦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什么事啊,能不能快点说出来?!” “你赶紧说啊!” “到底说不说啊!!!” “快点行不行——” 吼骂声里夹杂着高分呗的尖叫。 这才刚开始,既没死人也没见鬼就崩溃了。 阈值低到一个程度,队友自己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吓哭。 陈仰又听见了“哐哐”声,他捂住了耳朵。 刘值大力敲了十来下锣,等人群不吵了,他才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出了一件事。 管理处死了三个工作人员。 所有人:“……” “旅游节马上要来了,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只能让大家帮忙查查。”刘值说。 队伍里静了片刻,传出一个个喊声。 “什么时候死的?” “尸体呢?” “死因是什么?” “死者是男是女,分别是什么年龄?是否是亲属关系?” 任务者们七嘴八舌,反响激烈。 “两男一女,都是这的人,不知道死亡时间,没有尸体。”刘值从黑色工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物,“只有遗书,三份。” 队伍里冲出几十个人,争先恐后地抢走了遗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任务道具。 陈仰拉着朝简靠边站,以免被队友误伤。 “三份遗书的内容都一样。”郑之覃过来说。 “一样?”陈仰感到怪异,“什么内容?” 郑之覃刚要深沉地装个逼,不远处的张劲扬就扯开嗓子念出了遗书的内容。 ——他们盯上我了! 陈仰在手机备忘录上面记下遗书信息,这里面的“他们”是指谁? “老弟,任务不是三天后的旅游节吗?”张琦一头雾水,“怎么现在就开始了?” 陈仰默默捂起了耳朵。 因为刘值已经拎着锣走向队伍,争抢遗书的任务者们听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各位,旅游节要照常举行,所以大家得在那之前查出凶手,把事了了。”刘值穿过混乱的队伍走人。 纪念馆西边炸开了锅。 “所以这是两个任务?!”人群里爆出一声豪叫。 第一个任务是,从现在起到旅游节之前的三天,找出杀死那三个管理处工作人员的凶手。 第二个任务是旅游节期间相关,不然也不会发红袖章。 旅游节一定是重头戏。 陈仰玩了玩手里的红袖章,递给朝简,让他收着。 两个任务看似不相干……稍微一琢磨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名堂。 三个工作人员的死,跟旅游节有关系。 “任务提示呢,谁拿到了?”队伍里响起急躁的声音。 “我!”一个女孩站在路边的石头上面举手,“我拿到了!” 任务提示只有一个字。 第166章 黑色奇迹 那女孩的声音不够大, 后面的任务者们都没听清,他们焦急地询问问前面的队友。 “提示是什么?” “听。” “我在听啊!” “就是,能别装逼吗?任务提示很重要的好不好!” “你谁啊, 我不知道提示重要吗, 要你说?谁装逼了?我看你是傻逼, 我的意思是,提示是一个字,听。” “……”后面凑上来的任务者们集体失声。 百人队伍安静了一阵,又骚动起来。 “这个提示是要我们听什么?” “景, 咳,”队伍中后方传出一道男声, 他说话很急被口水呛到了, 咳着说,“景区有戏台!” 陈仰一米八,身高在队伍里算是中上, 比他高的不超过二十个,所以他不用踮脚或者找高地,基本都能看到自己想看的队友。 这会儿那声音一出来,陈仰的视线就扫了过去,他看清声音的主人之后, 表情一滞, 那不是豆浆店的老江吗? 陈仰一晒,敢情他之所以不认识店老板,是因为对方也是任务者,而且来得挺早,入戏入得很深,和Npc老板娘唠家常唠得那叫一个自然, 就跟真的夫妻一样。 “这里的所有任务者都有身份,都是三连桥的居民。”陈仰嘀咕。 嘈杂声打乱了陈仰的思绪,他放眼望去全是人头。以这个人数,大家就算不说话只是站一起,呼吸声都有点吵,更别提是九十九个易感者。 老江那话扇起了一股燥风,队伍分成多个小分队,迫不及待地展开了讨论。 “对,是有个戏台,我还去逛了,里面挺大的。” “我不敢去,戏台是个阴森的地方。” “阴森就对了,‘听’指的就是那个地方,这是要我们听戏。” “对对对,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戏文里有线索。说不定三具尸体就在戏台附近。” “……” “景区还有导游呢!”有人大声道,“没准提示是让我们听导游讲解!” “不止,”又有人出声,“像这种老街坊,邻里间的黏度强,屁大点事都能放嘴里嚼上一嚼,墙角很好听。” “也有可能是摊贩的吆喝声。” “三连桥三连桥,有桥有水,三座桥连着一条河,没准是听水声呢。” “……” 陈仰头顶的太阳被云挡住了,他拉着朝简换个有阳光的地方站。“听”这个字涉及的范围太广了,搜查排除起来会比较费劲。 不过他们人多! 然并卵。陈仰耳边嗡嗡响,人多顶个屁用。你说两句我说三句他插一句……那场面如同菜市场,交流都要用喊,废嗓子。 陈仰有心买个小喇叭或者口哨挂脖子上面。 队伍里还在吵。 “你们发现没,两个任务只有一个提示,这代表什么?” “代表咱们这一局遍地盒饭。” “……” “所以这个提示是关于第一个任务的,还是第二个任务的?” “我猜是第一个的。” “找杀人凶手需要听吗?我感觉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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