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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百人,现在竟然少了三十七个! 陈仰的脸色不太好,他只知道那十一人的死,不知道另外二十六人是什么时候出事的。他们会死,只能是触犯了死亡条件。 换做别的任务,这个死亡条件很好避开,只要冷静点,多听听每场争执的起因,想办法劝解就行。如果是纯闹事的,那就先把人带到管理处再说,不让景区陷入混乱中。 可眼下是审核任务,除朝简外的所有人阈值都低到了一个数值,他们会焦虑烦躁得不能自已,听什么前因后果啊,直接揍一顿就好了,要是还不行,就揍两顿,揍到消停为止。 揍人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失控,下手过狠,把人打死。 那完了。 “他们会不会是没来?”张琦抱着侥幸的心理说。 “可能吧。”陈仰借着微弱的光线在队伍里搜寻他的老队友们,他们都在,一个没少。 只是现在没少而已,陈仰悲观地想。 队伍里的多数人都没办法自欺欺人,他们焦躁到了极点,周遭的气流里都摩擦出了火星。 气氛就像是崩掉的算盘,珠子掉了一地,劈里啪啦声听在耳朵里尤为吵闹,内心随时都要爆炸。 “哔——”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地划破虚空袭向队伍,阿缘手握黑色口哨,连声吹了几下。 嘈杂声稍微减轻了一点点。陈仰趁机引导大家交换信息,他先透露了关小云家的一切。 众人七嘴八舌,陈仰竖起耳朵,费力去听,他好半天才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三连桥的街坊们只知道旅游节要来了,到时候会有很多游客,家里开店的都指着赚一波,别的一问三不知。 至于死了的那三个工作人员,关小云家里已经没人了,无从查起,而叶宇和程金的家属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管理处瞒得很严实。 “整个管理处都极度重视旅游节。”阿缘走到陈仰面前。 “不是重视,”在她后面过来的郑之覃纠正,“是惶恐,不安。” “对对对。”辅导员附和道,“好像旅游节如果不能顺利办完,他们就会死一样。” 陈仰看郑之覃:“你们把三家都跑了?” 郑之覃衔着烟,梳得整齐的背头有点散,几缕发丝搭在额前:“我去关家的时候,老爷子还活着。” “不过没问出什么东西,老爷子岁数大了,听力很差,不太好交流。”辅导员补充道。 陈仰问道:“三家有共同点吗?” 郑之覃的目光在他跟朝简身上走了一个来回:“小仰仰,你问到点子上了。三家还真有共同点。” 陈仰顿时凝神问:“什么?” 郑之覃吐出的烟雾里裹着一个字:“穷。” 穷?陈仰愕然,他只去过关小云家,是挺穷的,关小云的鞋都破旧得不成样了还在穿。 “穷算共同点吗?”陈仰说,“三连桥有不少家庭的条件都一般。” “不过这是个切入点。”他自问自答,“今晚要夜访。” 关小云家探过了,剩下的是程金家跟叶宇妹妹家。刘值的住处也要去一趟,还有管理处。 当陈仰说出夜访的提议后,队伍里掀起一片骚动,大家都改了性子,想要主动出击,其实多数人并不想这么积极,只是控制不了,他们的反应大到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一般情况下,只需要两三个人负责一个地方,人越少越好。要是人一多,目标就大了,不但不安全,还没地方站。 但现在有六十三人,要去的地方只有四个,平均分下来,人还是多。 所以怎么分队是个问题。 陈仰不想管,他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降不下来,脾性躁得很,做不了沟通工作。 这沟通工作是辅导员做的,大家最终商量出来的策略是,十个人一队,四十人前往那四个地方,剩下的人自由活动,不论是回去洗澡睡觉,还是去其他地方搜查,怎么都行。 快十点的时候,陈仰跟一伙人去了刘值的住处,他家是平房,距离张琦的住屋不远。 红油漆染的大铁门紧闭,院里亮着灯,隐约有烟味飘出来。 刘值在院里抽烟,这个点了他还没睡。 陈仰蹲在巷子里,仰头往上看。夜空细细长长的,星星有三五个。 朝简摸了下陈仰的脸,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其他人或蹲着或坐着,他们没吃晚饭,肚子是空着,这会被塞了一嘴狗粮。 不多时,巷口传来轻微声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是猫。 大家吓一跳,那猫也吓了一跳,它拔腿就跑,胖乎乎的小短腿滑了一跤,溜出了“S”形。 众人:“……” 过了零点,院里的灯还是亮着的,烟味只增不减。 刘值怕是要熬通宵。 陈仰把困倦的脸埋在朝简的掌心里:“完了,这趟白跑了。” “回家。”朝简背起他。 “噢……行……”陈仰趴在朝简背上,打着哈欠对张琦几人说,“都回去休息吧,不休息就没精力。” 朝简背着陈仰走过了几个巷子,忽然听见了痛苦的呻吟声,一声接一声。 那声音在沉寂的夜晚显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陈仰顿时就没了困意,他从朝简背上滑下来:“去看看!” . 陈仰头顶月光,脚踩青石板,手拉着朝简,一路追着呻吟声而去。 然后他看到了程金老婆,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墙边,大口大口喘气。 陈仰的第一反应是,孕妇肚子疼。他愣在原地,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最终汇聚成三个字:怎么办? 朝简拍拍他绷紧的后背。 “我们要不先把她……”陈仰话没说完,后面响起一道声音,咬字懒散而有情趣。 “这大半夜的,身为一个快到预产期的孕妇,怎么不在家睡觉,跑外头来了。” 来人是乔小姐,她“哒哒哒”地走近,停在陈仰身边,对他一笑。 陈仰松口气:“乔姐,我跟朝简不方便过去,靠你了。” “靠我什么,我又不是医生。”乔小姐看着不远处的孕妇,为难道,“姐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她动动鼻子,“羊水破了。” 陈仰一脸迷茫,那是什么意思? “要生了的意思。”朝简说。 陈仰的脸部肌肉抽了抽,一个小生命要降临了。 “程金!” 那女人突然凄叫了一声。 陈仰眼皮一跳,她那样喊,就跟程金来了似的。 然而这里只有陈仰和朝简,乔小姐,以及羊水破了的孕妇,没其他人。 “你死哪去了?”女人痛得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叫喊,“不回家……我都要生了……我要不是……出来……找你……我……我也不会摔倒……唔……呜呜……程金……程金……” 女人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了,她一遍遍地喊着丈夫的名字。 乔小姐走到她跟前:“程太太,我下午去你的店里买过一瓶红茶,还记得我吗?” 程金老婆艰难地抬起头,她看着容貌妩媚的乔小姐,嘴里的惨叫声停了停。 很显然是记得的。 “记得就好,”乔小姐说,“你快生了。” 程金老婆湿淋淋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旗袍下摆:“救……救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乔小姐的旗袍是定制款,每一件都独一无二。现在她的旗袍被抓得皱巴巴的,她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直起身问陈仰:“三连桥有医院吗?” 陈仰飞快道:“有小诊所!” “带路。”乔小姐把皮包给陈仰,让他帮忙拿着,她对大腹便便的程金老婆来了个公主抱,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刚抱起来,程金老婆就后仰脖子,扭曲着脸痛叫:“啊——” “啊——” 有一道掐着嗓子的叫声紧跟着响起。 叫声是从对面传过来的,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头皮颤栗。 陈仰的呼吸又粗又重,浑身血液逆流,要不是朝简抓着他的手,他已经冲过去了。 那是个男的,他站在拐角处,身形轮廓微胖,看不清脸。 程金老婆叫一声,他就学着叫一声,学得惟妙惟肖。 是个傻子。 那傻子“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徒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不光笑,他还踮起脚,身体摇摇晃晃,眼睛瞪大,舌头往外伸。 第170章 黑色奇迹 陈仰举着手电照顾过去, 瞳孔微缩。 傻子在学吊死鬼?! 陈仰一晃神,对面已经不见人影,他下意识跑向那边, 手里的手机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视线既清晰又模糊。 拐角周围都被陈仰找遍了, 他没找着傻子,也没听见异动,这里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响。 陈仰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向身旁的朝简跟墙边的乔小姐求证, 那两人一个握住他的手,一个抱着孕妇, 神情意味不明。 “三连桥有小傻子啊。”乔小姐轻挑柳叶眉, “待会要问问程太太。” 程金老婆被发丝糊了一脸,听不清乔小姐的话。 陈仰放下手机,看着投在青石板上的光晕, 虚假世界的三连桥他很熟悉,没有傻子,只有这里有。 朝简没等陈仰问,就凑在他耳边说:“我过完童年就离开了。” 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太清楚三连桥邻里间的人和事。 陈仰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不清楚傻子的信息, 但起码可以确定一点,那不是他的幻觉。 “大半夜的,跑得还挺快。”陈仰看着茫茫夜色。 “小仰仰!”乔小姐倏然喊了一声。 “来了。”陈仰凝了凝神,快步带乔小姐去小诊所。 “里面没有人。”陈仰推开小诊所的门,抹黑开灯。 程金老婆被放在椅子上,她一阵阵地抽痛, 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有些痉挛。 “啊……啊……啊!啊!”孕妇痛苦无助的叫声在小诊所里响着。 乔小姐的旗袍上沾了很多脏污,她靠着桌沿翻小皮包,手拿起香烟,顿了顿又放回去。 “怎么办?”陈仰看着乔小姐,脑子是懵的。 这屋里的腥味很重。程金老婆已经出血了,人命关天,而且还是两条人命。 乔小姐的声音夹在滴滴答答声里,带有几分战神出征的沉稳:“我试试。” 陈仰的眼睛瞬间一亮:“成,那要我们准备剪刀跟热水吗?”电视里是这么演的。 “出去。”乔小姐捞起旗袍袖子,动作间颇有一种豪迈且干练的风范。 门在陈仰身后关上了,他抓着朝简的胳膊,头昏脑胀地走出小诊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几点了?”陈仰搓搓脸,喉咙有点干。 朝简把棒球帽摘下来,扣在陈仰头上,挡住了深夜渐大的冷风:“快一点半了。”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陈仰剥了几个奶片和朝简分掉,小诊所里的哭叫声徒然拔高,他惊得指间一僵。 朝简拥住陈仰:“她有经验。” 陈仰好半天才明白朝简的意思,不敢置信道:“乔姐重置前在任务世界帮人接生过?” 朝简道:“当初有个Npc孕妇受到惊吓,早产,是她帮忙的,母子平安。” 陈仰把嘴里的奶片裹着送到一边:“那后来呢?” 朝简不语。 陈仰没追问,他快把奶片吃完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低嗤:“后来,那个妇人把她吃了。” 陈仰捏在手里的奶片包装袋掉到了地上。 “有时候,你给出的善意会变成一把刀,捅伤自己。”朝简漠然道。 陈仰捡起脚边的包装袋继续捏动,丁会春说她不是朝简救的唯一一个。那朝简以前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你也被救过的人坑过?”陈仰凝视朝简隐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试探性地问道。 朝简的唇角往下压,疑似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的委屈:“嗯。” 陈仰顿时心疼得不行,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这不是戳朝简的伤疤吗,哎。 “算了,不说了,你也别去回忆了,不值当,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但是有更多好人。”陈仰情绪上头,眼眶有点热,眼睛发红,下一刻就能流下两滴泪。 “让我抱会。”朝简趁机蹲到陈仰跟前,圈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怀里。 陈仰安抚地揉了揉朝简的脑袋,他仰头看星月,不知道完成任务出去了,看到的夜空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应该不会吧,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到那时,他的心情会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四周弥漫着一股不符合生死存亡任务的安宁。 陈仰的下巴蹭着朝简的发顶,手臂环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晃。 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 “听说盯着影子看,晚上会尿床。”陈仰煞风景地说笑。 朝简:“……” 当陈仰将一个混着奶片味的吻落在朝简的鬓角时,小诊所里传出婴儿的啼哭。 “哇啊——哇啊——” 那哭声惊天动地,响亮而有劲。 新生命的诞生带来了希望,驱散了夜景里的森冷。 . 乔小姐收拾好了才打开门。 陈仰没进去,他就在门外站着,浑浊到了极点的气味扑了他一脸,十分呛人。 “都没事吧?”陈仰不乱看,眼睛只往乔小姐那扫。 “没事。”乔小姐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拢着乌黑的波浪卷发。 程金老婆全身湿透地躺在小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你旁边。”乔小姐捉住她乱动的手,引导她去摸婴儿。 母亲具备无法想象的力量,程金老婆一摸到孩子就精神了不少,她用苍白而湿冷的脸不停地蹭着婴儿,模模糊糊地说着:“宝宝乖啊,你爹还没回来,他忙呢,他说了,等你出生了,家里就有钱了,给你买好多玩具……买漂亮的衣服鞋子……买大房子……别人有的你都会有……你爹说了的……” 陈仰的表情有些微妙,这要是程金哄老婆的话,那就算了。 可要不是哄骗,是真话,那就值得推敲了。 程金不是生意人,他只是个景区的小保安,拿的是固定的工资,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不可能一夜暴富。 “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陈仰状似感慨地说。 “没钱就没得过了!”程金老婆双眼一蹬,她的手搂紧婴儿,嘴里哼起了摇篮曲。 “我赞成,没钱是过不下去,还是要有钱,有了钱,什么都有了。”乔小姐把没点的香烟含在艳红的唇间,挑唇一笑。 程金老婆虽没说话,神态却是认同的。 “不过,”乔小姐看了眼女人臂弯里的皱巴巴一团,“程太太,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还是不要都当真得好,免得糟心。” 程金老婆脸色不悦:“我老公骗没骗我,我还能不知道?!” 似是想到乔小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语气缓了下来:“他不会骗我的,我也没骗我孩子。” 乔小姐摆出恍然的表情:“程先生中彩票了啊。” “我老公是个本分人,不买彩票。”程金老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她并没有要掩盖什么的慌乱,只有疲惫和期待。 仿佛她不关心她老公为什么会有钱,钱是从哪来的,她不会问也不管,只要他说的是真的就行。 乔小姐又找程金老婆说了会话,全都没回应,她对陈仰耸肩。 陈仰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小诊所的医生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她接管了程金老婆。 陈仰走之前回头,随意地问道:“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从家里赶过来?” “是刘队长去我家找我,说老程家的在小诊所躺着,快生了,我这才来的,不然我哪知道啊,幸亏没事,命大。”医生担心出人命,她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陈仰眯了眯眼,刘值来过啊…… 朝简拉了拉陈仰:“走了。” . 与此同时,程金家里。阿缘和一伙任务者搜查得差不多了,收获不少,他们搜到了一个记事本,那是程金的账本,全是一些柴米油盐类的小开销,他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日子过得很精细。 账本是这一年的消费明细,每天都记,可日期却停在三天前。 最后一笔开销比较大,他给他老婆买了个名牌包,几乎用掉了他当时的所有积蓄。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程金不再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他连账都不记了。 “还要买房。”老江挥了挥手里的房产杂志。 那杂志上面的房屋都不是三连桥的,其中有几处被程金做了记号,他似乎打算离开这里,去外地买房。 而且程金看上的房子都是别墅。他不止做了记号,旁边还有一些规划。 “车也看了。”另一个任务者拿出他搜到的汽车杂志。 “行了,线索都出来了,就是这么回事。”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红毛男孩打了个哈欠,跳窗离开。 留下的九人面面相觑。 “我们捋一捋吧。”阿缘说,“起先我们认为关小云,程金,叶宇三人在对方不知情的前提下做了同一件事,那件事是不该做的,三人被遗书里的‘他们’发现盯上,遭到灭口。” “现在看来,他们做那件事是为了钱。”阿缘谨慎地改了口,“程金基本可以确定是那样,另外两人虽然没证据,但……” 阿缘的话声突地一停,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 这家的马桶坏了,外面挂着根绳子,要拽那个才能冲水。 他们这伙人里有人进卫生间上过厕所,没用过那样的马桶,直接把绳子抓下来了,水哗啦哗啦响,停不下来。 可水刚才停了! 卫生间里没有了哗啦水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修马桶! 大家眼神交流了一番,小心翼翼靠近卫生间,他们发现原本掉在地上的绳子挂在马桶边。 那一瞬间,他们全都停止了呼吸,下一刻就纷纷逃离。 卫生间里隐隐传来马桶盖子被盖上去的轻响。 . 陈仰和朝简到家的时候,门口蹲着个人,大衣跟西裤都蹭到了墙灰。 “这都几点了,你来我这干嘛?”感应灯灭了又被陈仰跺亮,他蹭掉鞋底的烟头。 郑之覃抽了半包烟,嗓子哑得厉害:“不是说好了晚上约?” “天快亮了。”陈仰说。 “没那么快。”郑之覃站起来,膝盖关节“咯咯”响,他揉眉心,挺疲的样子显得接地气多了,身上的那股子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感淡去了一些。 楼道里的感应灯再次按掉,郑之覃指间的明明灭灭火点成了唯一的光亮。 陈仰拿钥匙开门。 郑之覃倚在门边,看朝简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仰,守自己的命一样,这画面瞧多少次都是奇观。 在郑之覃眼里,陈仰是一块可口的食物,他上次没吃到,任务出来难免挂心,却也不是不可替代。 大半年后再见,陈仰左耳的那块疤依然在他的G点上跳舞,但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现在能做到只看不吃。 所以说,没什么是永恒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bug。郑之覃掐掉黏在嘴边的烟头,抬脚跨进去:“要换鞋吗?” “不用。”任务期间,陈仰哪还有心思在意家里整不整洁干不干净,他小声跟朝简说了几句。 郑之覃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看到朝简进了卧室,他挑了挑眉。 客厅只剩下陈仰和郑之覃。 郑之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解开几粒衬衣扣子,脖子里的链子若隐若现。 陈仰剥橘子的动作微顿,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文青说过的,关于郑之覃恋丑的原因。 “文影帝和你讲了我的事吧。”郑之覃叠着腿,坐姿放松,“你跑到他面前,说你知道他的身份号,他一猜就能猜到是我透露的。在他看来,我那么做就是卖了他,他会礼尚往来,揭我的老底。” “最坏的是你,两边打探,两边都占好处。”郑之覃拿掉金丝边眼镜丢茶几上。 陈仰抽抽嘴。 “你是怎么把你那位支走的?”郑之覃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眼中是明晃晃的好奇。 陈仰正色:“独家秘方,无可奉告。” 郑之覃:“……” “你今晚有行动吗?”陈仰留意房间的动向。 “刘值出过门,我趁机翻墙进了他家。”郑之覃左脚的皮鞋头踢掉了一块,大咧咧地对着陈仰,“没查出有用的东西。” 陈仰听到前半句很激动,后半句让他凉了下来。郑之覃这个老家伙出马了都没收获,难道刘值没问题,是他想多了? “也许是我没查仔细。”郑之覃很不走心地说道。 陈仰盘腿坐到地上,对面响起郑之覃戏谑的声音:“你这样像小狗,我想给你扔根肉骨头。” “你这样是在找死,我想让你知道什么叫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陈仰笑。 郑之覃的面部黑了黑:“小仰仰,你全身上下除了左耳的疤,其他地方都不讨喜。” 陈仰听着他的称呼,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认识孙文军吗?” “认识。”郑之覃说,“老大哥一个,怎么?” 陈仰摇头说没什么。 “有酒吗,我喝点酒,跟你讲讲我做过的梦。”郑之覃眼褶深,看过来的目光幽暗而深远。 “没有,你赶紧的吧,我很慌。”陈仰一直注意房门,生怕他对象情绪失控。 郑之覃老神在在:“慌什么,你不是有独家秘方吗。”他看看紧张兮兮的陈仰,“要不你进去忙上半小时,我在这等着,不着急。” “半小时?”陈仰撕着橘子皮,唉声叹气,“能那么快就好了。” 啊不对,不能那么快。要是那么快,他爽不到。 陈仰坐在地上,抵着地板的鞋子跟腿动了动,眼角眉梢染了几分回味跟春色。 “你们一般多久?” 陈仰正在走神,冷不丁地听见郑之覃的问声,他脱口而出道:“也就一两个小时吧。” 也就?郑总手里的打火机掉到了腿上,他发出一声叹息,岁月不饶人啊。 第171章 黑色奇迹 陈仰回过神来, 脸一绿,我干嘛要把我跟朝简干事的时间告诉郑之覃? 郑之覃瞧出他的想法:“不说了,我就不该问。” 陈仰从郑之覃的言语跟神态里嗅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变得揶揄:“郑总, 做人要服老啊。” 郑之覃笑起来, 眼角的纹路加深:“十年后的你不会比我强到哪去。” 陈仰反驳的话凝固在了嘴边,十年后……不敢想。 “砰”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突如其来,陈仰抬眼望去,朝简乌沉沉的眼盯了过来, 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你先坐会。”陈仰匆匆对郑之覃丢下一句,大步冲进房间。 房里没开灯, 陈仰刚进去就被一股力道拽住甩到墙上, 他的后背没有跟墙撞在一起,中间垫着一只手。 没等他开口,焦躁又浸满独占欲的吻落了下来, 从他的眉心往下,埋进他的衣领里,所过之处一片炙热。 . 朝简停下来的时候,陈仰头晕目眩,全神酥麻。 锁骨上一疼, 陈仰稍稍清醒了一点, 他抱住身前乱动的脑袋,听到一声暗哑又克制的声音:“怎么还没谈完?” 陈仰抓起朝简的发丝磨蹭,他跟郑之覃聊了还不到三分钟。 “快了。”陈仰喘着说。 朝简抵着他:“那你去吧。” 陈仰腰一软,他稳了稳心神道:“你先去洗澡,等你洗完出来,我就跟郑之覃谈完了。” 朝简沉默。 陈仰正要换套法子安慰他, 就听他说:“现在距离天亮不到三小时,你需要休息,我不做了。” 朝简将托着陈仰后脑勺的手掌抽出来,转身去床边拿睡衣进浴室,关门前看了他一眼。 “虽然不做了,但你要摸摸我,等我洗完就摸。” 陈仰在自己砰砰砰乱蹦的心跳声里想,朝简跟郑之覃一样,他的夜视能力也很强。 . 郑之覃看到陈仰满面春风地出来,不禁“啧”了一声。 陈仰无视郑之覃仿佛带有穿透力的目光,拿了一罐啤酒给他:“说事吧。” “你先说。”郑之覃接过啤酒,暧昧不明地看着他的脖子。 陈仰懒得跟郑之覃扯皮,他把毛衣领子往上拉拉,简短地透露了重置相关。 客厅很安静。 那股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被“啪”一声响打破。郑之覃打开了啤酒,仰头喝了几口,面色不变。 陈仰吃着橘子,要不是他知道这是审核任务,进来的都是阈值低得达到过线标准的,他真以为郑之覃很平静。 现在的这支队伍里有两类人,一类只要被刺激一下就给出强烈的反应,什么都藏不起来也忍受不住,另一类强自镇定,说白了,这有性格的成分在里面。 陈仰属于后者,郑之覃也是,他比陈仰还要装得好一点。 郑之覃的内心肯定是乱的,但那种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料到了事情走向。 “朝简通关了吧。”郑之覃说。 陈仰默认。 “他也是我老队友。”郑之覃挠着眉毛低笑,“难怪我觉得他打人的样子眼熟。” “还有啤酒吗?”郑之覃单手够到茶几上的眼镜,架回鼻梁上面,镜片挡住了他眼里的东西。 陈仰起身拿了一罐过来。 “敬老队友。”郑之覃举着啤酒和他碰了碰。 . 陈仰喝了口啤酒,有点苦。 “你左耳那道疤……”郑之覃斜倚着沙发背,拖长的音调饱含成熟老男人的磁性。 陈仰催促他快点。 “急什么,”郑之覃懒懒洋洋,“在梦里,我问你疤的由来,你说是你救人的时候弄伤的。” 陈仰第一反应是,他救的人是朝简。 “那个梦里的任务都有谁?”陈仰的上半身忍不住前倾了一些,凑近郑之覃。 “人挺多,没有你那位。”郑之覃眼光毒辣,直接看穿他的心思。 陈仰的脸上难掩诧异,看来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朝简。 那他左耳的疤就跟朝简没关系了啊? “我有和你说,我是什么时候救人弄伤的自己吗?”陈仰问道。 郑之覃:“小时候。” 陈仰蹙眉,小时候?他摸上自己左边的耳朵,指尖蹭上凹凸不平的疤痕,这下子他可以确定,他这疤不是因为朝简弄的了。 毕竟他们相差六岁,他小时候那会儿,朝简还没出生。 陈仰摸着疤痕想,等到完成了任务,什么都能想起来,所有都会想起来。这个甜头在前面吊着,他馋了很久。 陈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郑之覃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他的思绪回笼的时候,朝简蹲在他面前,眼瞳里映着他愣怔的脸。 “怎么没把头发吹干?”陈仰捞起朝简滴水的发梢。 朝简低垂着潮湿的脑袋,手里的毛巾递给陈仰。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让你跟我组队了吧。”陈仰拿起毛巾盖到他头上。 “不是。”朝简说,“是第二次合作。” 陈仰有些意外。 “在那期间我做了几个任务。”朝简的睫毛轻动,“但对已经走了很久的你还说,我还是不够看的小新人。” 陈仰给他擦头发:“那我挺狂的啊。” 朝简不置可否。 “对了,我们的年龄是真的吗?”陈仰说。 “当初我十九,你二十六。”朝简的手指抚上他的腰。 陈仰:“……”竟然相差七岁?!他哀怨地看着朝简,脑子里是郑之覃的沧桑样。 等他年纪大了,朝简还年轻。 朝简搭在陈仰腰上的五指拢了拢:“哥哥,你在想什么?” 陈仰说:“我在想,出去了,我们的年龄是不是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重要吗?”朝简看着他。 陈仰跟朝简对视,笑了笑:“不重要。”他把朝简的头发揉得不滴水了就丢开毛巾,“回房去,你等我洗一下,我很快就好……” 话没说完,陈仰的手就被朝简抓住。 “你等会洗,先摸摸我。”朝简难受地对他说,“哥哥,摸摸我。” 陈仰脑子里轰一声响,弟弟这么会撒娇,别说是摸了,就是亲都可…… 他的余光瞥到弟弟,眼睛瞪了瞪,喉结颤动着咽了一口唾沫。 不可,不太可! . 第二天早上,纪念馆西边,队伍再次会合,一个个的都顶着黑眼圈,精神萎靡。 阿缘交代了程金家搜查出了信息。 前去叶宇家的那波人没从叶宇房间里找到线索,他们只看到叶宇妹妹妹夫分房睡,夫妻俩就像合租一个房子的室友,没什么感情。 “光有程金那的信息还不够,最少还要再从关小云或叶宇身上查到类似的证据,这样才能断定他们是收钱做事。”陈仰说。 淡金色的晨光下,队友们东倒西歪。 陈仰让阿缘吹了下口哨,他看着满脸烦躁的众人:“管理处那边怎么样?” 昨夜负责那个地方的任务者不约而同地摇头,他们没进去。 “那里的药匙是由刘值保管的,每天开门关门都是他。”一个老任务者抱着保温杯说。 陈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刘值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片刻后,队伍散了,陈仰和朝简去了刘值的住处,他家的大门是关着的。 “找刘队长啊,他上班去啦。”隔壁开着门,一个大妈拉着扭扭车出来,坐在车上的是她孙女,满头五颜六色的小夹子。 陈仰惊讶道:“这么早?” “勤快嘞。”大妈按开扭扭车上的按钮,超大声的电子乐响了起来。 陈仰想拿奶片,考虑到小孩吃那个不安全,就给了个面包:“刘队长一个人过啊。” “嗯呐。”大妈热情地跟他唠嗑,“说是过习惯了。” “那么大岁数了,家里有个人帮着收拾多好,我们操心也没用。”大妈的腿一下一下拱着扭扭车,让孙女在车上玩耍,“好几家小姑娘都中意他呢,平时没少在巷子里晃悠。” 陈仰顺势道:“刘队人挺不错的。” “何止是不错,长得高,精气神足,做人做事都没话说,还有责任心,这打着灯笼也不好找,有的游客都追上门呢。”大妈忽地问道,“你是来参加旅游节的吗?” “不是,我住这儿。”陈仰说了大概的地址。 大妈“啊”了声:“那你平时一定不怎么出来逛吧。” 陈仰点头。 “我就说嘛,难怪面生。”大妈正说着,扭扭车的电子乐停了,孙女哭闹起来。 大妈再次戳了戳扭扭车的按钮,带着孙女走了,她临走前还不忘多看一眼陈仰身边的朝简,一副很想知道口罩下的脸俊不俊的好奇表情。 陈仰捋了捋大妈的一番话,他扭头看朝简的时候,眼角扫过墙上的小窗户,眼神微深。 平房区的住屋前后都用小巷隔开,就像刘值家这样,大门对着前面邻居的墙壁。 “我们去这家看看。”陈仰指了指眼前的那堵墙。 朝简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好。” 陈仰边走边说:“你不能参与审核任务,只能陪我走,那我要是走错了方向,你是不是很着急?” “习惯了。”朝简的口中吐出三个字。 陈仰:“……” . 刘值家前面那户住的是个老人,陈仰跟朝简过去时,他在门前晒太阳。 老人看起来五六十岁,他不像大妈那么热情,问十句都不一定能答一句,很难唠。 这个任务里的陈仰没那么多耐心,他只好走人。 朝简走得有点慢,陈仰回头去拉他,无意间瞥到老人堂屋角落的扫帚里有小半片东西。 陈仰不动声色地盯视了会,发现是纸钱,他停下来:“大爷,我弟弟肚子疼,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热水喝?” 朝简及时露出痛苦的哼声。 陈仰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都。” “我叫你少吃冷的,你不听,我是你哥,我还能骗你不成,现在好了吧,你说你活不活该……”陈仰碎碎叨叨地责怪了一通,面带请求地看向老人,“大爷,你看……” 竹椅发出苍老的喘息声,老人终于起来了,他背着手进屋。 陈仰见状,飞快拉着朝简进去。 朝简停下脚步,对陈仰伸出一只手。 陈仰凑上去,吧唧亲一口,摸两下:“好了,先查线索。” “哥哥,你在干什么,我让你扶我。”朝简睨他。 陈仰老脸一红,反过来训他,双眼瞪直:“那你不会直说?” 朝简:“……”他抽了抽腮帮子,垂下眼眸:“我错了。” “原谅你了。”陈仰扶着他进屋。 老人给陈仰倒了一碗水。 陈仰让朝简给他打掩护,他趁机把堂屋角落的扫帚拿开,看见地上有个破旧瓷盆。里面有一些灰烬,夹杂着些许细碎的纸钱。 灰烬最下面还有点余温,要么是清早烧的,要么是天快亮的时候烧的。 清明节还没到,烧什么纸啊,亲人的祭日吗? 当陈仰在四周人家打探完以后,他的推测就不成立了,那老人一生都没娶妻生子,他一直是一个人过。 那他是在给谁烧纸呢? . 大爷的行为有疑点,再加上他住在刘值家前面,透过小窗户就能将刘值门前的一切收进眼底,这似乎是在若有似无地暗示着某些东西。可陈仰不能什么都不做,一天到晚盯着大爷。 “先走。”朝简说,“让其他人来这里。” “能有愿意的吗,人太多了,心境都不稳,没办法熟起来。”陈仰不抱希望,他没想到还真让他碰到了两个可以相处的任务者。 那两人是一对在一拍两散边缘摩擦的情侣,他们不想到处乱跑,监视大爷的活很适合他们。 陈仰去了叶宇妹妹那儿。 不大不小的糖水摊子支在街角,摊前没什么人关顾。 陈仰问糖水怎么卖。 二十出头的女人皮肤又黑又糙,眼里有没休息好的血丝:“两块钱一碗。” 陈仰的眉头一挑,这价格跟景区不配套啊,他问朝简要不要喝。 “不要。”朝简齿间含着奶片。 于是陈仰就买了一碗糖水,他拿着塑料勺子在碗里拌了拌,看到了莲子,桂圆,大枣,银耳……料挺足的。 陈仰挖了一口糖水送进嘴里,很甜也很香。 两块钱真的很便宜。 “像你卖这个,一天下来能赚多少?有一百吗?”陈仰咬着桂圆肉,尽管他知道其他任务者都来过了,说不定也是这样的开场白,但他还是要走流程。 女人说:“平时没有,旅游节是有的。” “后天就是旅游节了。”陈仰喝掉最后一口糖水,“你做的糖水很好喝。” 女人收拾摊子,眉眼间尽是被生活攻击留下的伤痕。 陈仰摸摸肚子:“再来一碗。” 多赚两块钱而已,女人却对陈仰笑得很开心。 朝简周身的气息骤降。 陈仰把手伸进朝简的黑色运动外套口袋里,摸上他的手,安抚地哄了哄。 女人刚给陈仰盛好一碗糖水,就见一瘦白眼镜男冲到摊子前,张口就要两百块钱。 “没钱。”女人冷眼道。 眼镜男瞪她:“怎么没有,你这糖水不是卖得好好的吗!” “糖水两块钱一碗,我卖十碗也才二十,又不是卖身,能禁得起你一百两百的要?” “呸!”眼镜男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恶心谁呢,我要不是为了家里……” “为了家里?笑死人了,你成天就知道打麻将,你有做过一件正经事吗?从哪来回哪去,别在我这叫,耽误我做生意。” “我不是为了家里是为了什么?你哥来了,家里多个人吃饭,我打麻将还不是想挣点钱。” “我哥交生活费的啊,你死人吗你不知道?!我不想跟你吵,我卖完糖水还要去找我哥,你走!快点给我走!” “……” 陈仰多次从队友们的口中了解到叶宇妹妹妹夫的感情很差,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那两人在摊子前面吵起来了,渐渐有游客停步围观。 陈仰顾不上喝糖水,他赶紧把碗递给朝简,急匆匆地过去劝解。 这场闹剧以陈仰给了眼镜男一脚收尾。 是个窝里横的,就知道跟自己老婆胡搅蛮缠,对外都挺不起腰板,被踹了就跑了。 陈仰想办法疏通完挤在街角的游客,他看一眼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塑料碗筷的女人,心里头生出无数感慨。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跟仇人似的,还有继续的必要吗?没有了吧,那为什么不离呢。 陈仰瞥朝简。 朝简知道陈仰在想什么,只回了几个字:“未婚,不清楚。” “……”陈仰揉眉心,总的来说,经济条件不是婚姻最重要的东西,却是必不可少的。 陈仰发现女人看着一个方向发愣,他将视线移过去,见是十元店。 那店里的游客进进出出,很热闹。 陈仰的余光注意到女人的眼神,心里一动:“在景区开个那样的店,赚钱。” 女人垂眼:“要本钱。” 陈仰说:“有进货渠道的话,本钱应该不需要多少。” “不需要多少,那也得有啊,总不至于是一块两块吧。”女人满身灰败的味道。 陈仰看看走近的几个游客:“有人来买糖水了。” 女人立即打起精神。 陈仰站到一边,就着朝简的手喝糖水,眼睛往女人那看,哥哥恐怕是她灰暗人生路上的唯一希望。 然而哥哥已经死了。 . 陈仰喝着糖水,伤感别人的人生的时候,三角桥另一处真在发生一起命案。 一个中年精神病堵在巷子里无差别杀人,不管是谁,看到就捅。 几个任务者眼看有游客受伤了,他们为了不触犯死亡禁忌,不得不上去制止,却低估了精神病的武力值。 那很可能是个退伍军人,年轻时候当过兵,身手老练,他们应付得并不轻松,其中一个任务者不幸被捅倒在地。 精神病踩着她捅了十多下,直到她不动了为止。 剩下的任务者吓傻了,他们不敢上前救她,本能的想要逃跑。 巷口的林书蔚浑身发抖,他看到了就不能当做没看到,否则就会像那几十个任务者一样,以“没有维护治安秩序”为由,被厉鬼杀死。 “怎么办?四哥?阿宁?小胖?李老头?”林书蔚一步一步往巷子里迈,嘴里喊着一个个名字,满脸的惊惶,“四哥……四哥你在吗?四哥!” “让开!”背后有个声音跟林书蔚同时响起,他下意识靠边,一道人影从他身前跑过,带起一阵荒野枯草般的凉风。 林书蔚呆呆望去,那人影将手里的斜挎包取下来砸向精神病,回头冲他喊:“林书蔚!” 女孩的眼里燃着一片大火,她烧着自己,也烧到了林书蔚,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向了她,并且一拳挥向那个精神病,出手很快。 其他任务者见状也加入进去。 林书蔚几人前脚制服了精神病,后脚就来了三五个戴红袖章的,他们看似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实际很慌很赶,生怕事态严重,影响到旅游节。 . 巷子里静下来以后,阿缘才捡起自己的包挎回身前,她急着去找表姐,却在看见瘫坐在墙边的林书蔚时,脚步顿住:“你没事吧?” 林书蔚答不出话。 阿缘从包里拿出小瓶的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缓缓。” 林书蔚迟钝地抬起头,颧骨高高突起,脸苍白:“阿缘,四哥走了。” 阿缘拿着矿泉水瓶的手一抖。 林书蔚瘦弱的脖子后仰,流着泪的眼睛望着细长的天空:“他们都走了,他们丢下我了……全都走了……” 林书蔚一直说一直哭,阿缘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蹲下来,轻声道:“不是你不要他们的吗?” 林书蔚无措地摇摇头:“不是啊。” “不是,不是那样的!”林书蔚的情绪开始失控,他急促呼吸,喉咙里溢出濒临死亡的哭叫,“是他们偷偷达成了协议,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连再见都……” 林书蔚的话声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圈渐渐变红的女孩,张了张嘴。 阿缘把脸扭到一边,去年她做完老楼送快递的任务回去就查了很多资料书,也咨询了有权威的医生。 林书蔚不是分裂症,他是……模仿。 “他们的生死由你决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阿缘在哭出来前起身离开,她背过身,眼泪掉了下来。 其实她不是脆弱的人,她也不喜欢流露出自己的内心情感,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难以抑制。 “我叫楚肆,你可以叫我一声四哥。” 那个冷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阿缘没想到,初见就是永别。 不能说是初见,那就不是楚肆,他们从来就不曾相识。 仅有的一次接触,还是林书蔚模仿出来的。 那次接触成了阿缘的心魔,她已经两次进出幻境了,下次不一定能出来。 身后响起了无助的呜咽声,阿缘的脚步不停,都是命。所有人都在命运的脚边跪着。 林书蔚只是发出痛苦的喘息,眼里却干干的,不再有眼泪。 阿宁跟小胖,李老头,以及楚肆是他第一个任务的队友。那时他们五人进了一条塞满无数孤魂野鬼的隧道。 路很长,队友们陆陆续续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害怕。 那种孤独绝望让他生不如死,可他的求生意识却不死不灭,最后他不知不觉中学队友们说话,幻想他们还在自己身边。 走完那条隧道,他们就是一起的了。 现在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阿缘说的没错,他做出了选择,是他选的。 有队友们陪着挺好的,仿佛恐惧和不安都能一分为五,所以他为什么要决定自己走呢…… 林书蔚扶着灰冷的墙壁爬起来,那是因为有个老任务者说,他只有一个人做任务,才有可能看得见终点…… 他想看看终点,死在那也行。 第172章 黑色奇迹 阿缘离开小巷, 一双哭过的眼睛四处张望,她头上的皮筋掉了,半长不短的发丝散开, 风吹过, 发梢扬起, 又飒又野性。然而她的灵魂正在衰老。 “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左边响起。 阿缘看一眼满眼真诚的陌生青年,这次的任务者比较多,有些她都记不清脸, 她不确定这个是不是队友。 不过不重要。 “不需要。”阿缘冷淡地说完就走了,林书蔚模仿的楚肆救过她一命, 然后她有了心魔。 这让她深刻明白一件事, 在任务世界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会被规则利用。 阿缘眼底的坚决只维持了十几秒就不见了。 无论是现实世界, 还是任务世界都充满了意外和变数,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预料的,就像她认识“楚肆”。 阿缘抚过眼前乱飘的头发,手腕上空荡荡的,她那串开过光的佛珠丢在了一个幻境里面。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 她的世界就裂开了, 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她进了这里。 “阿缘!”表姐从人群里飞奔过来。 阿缘将圆乎乎的表姐接住,身体被她的那股冲劲带得往后退了几步,站稳:“表姐,你悠着点。” “我一转身你就没了,把我给吓的。”表姐抓阿缘胳膊, 不知碰了她哪,她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表姐连忙撸起阿缘的衣服袖子,她看到什么,嘴唇哆嗦:“你这怎么受伤的?” 阿缘垂眼看了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上青了一大块,有点渗血,应该是那会在巷子里不小心撞伤的。 “有个精神病无差别杀人……”阿缘讲了事情经过。 表姐听得连连吸气,眼泪也哗啦哗啦往下淌:“那个被捅了好多下的队友她,她……怎么样?” “死了。”阿缘咬住嘴里的软肉。 表姐哭得更凶,要防厉鬼,还要防Npc,太难了。 阿缘从身前的斜挎包里拿出纸巾,抽一张盖到表姐鼻子上面,给她擤鼻涕。 表姐比她大两岁,看起来却比她小。 “阿缘,你不是说那个陈先生很厉害,而且能信得过吗,我们去找他吧!”表姐想一出是一出,手已经用力攥住她往前拽,脚步仓皇。 阿缘反手去抓表姐:“不行。” “为什么?”表姐用袖子擦了擦脸,“你是不是怕陈先生的小男朋友?说实话我也有点怕,那个弟弟很危险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小男朋友被他吃得死死的,只要他点头,对方不敢怎么……” 阿缘打断表姐,态度强势:“不行就是不行。”她这个任务的状态比去年老楼那时差多了,去找陈仰只会拖后腿。 手忽然被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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