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说,“咱们去高德贵家走走。” 朝简拄着拐,目光不时扫动。 陈仰问朝简找什么。 “去高德贵家。”朝简答非所问。 高德贵家的院门是开着的,陈仰跟朝简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人不在家。 “会不会在地下室?”陈仰思索着,自问自答,“不会,高德贵现在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他环顾整个院子:“高德贵不知去向,乔小姐也没影。” “看过了就走吧。”朝简戴着灰色棒球帽,高挺的鼻梁那里落着阴影。 陈仰问道:“走去哪?” “河边。”朝简隐隐又在找什么东西,“中午不回来了,省得两头跑。” 陈仰点点头:“好,听你的。” 希望鱼潮来临的那五分钟,这个任务的局势能够发生变化。 镇上阳光灿烈,绿树成荫,茂密的枝叶肆意生长,蝉鸣声此起彼伏,夏天的味道跟阴气搅合在一起,有种诡异的宁静。 陈仰走了一段路就从背包里拿出帽子扣上,拎着一瓶水,他几口朝简几口,等他们出现在河岸上面的时候,瓶子已经空了。 宽宽的河岸周围一片寂静,其他人都还没来,陈仰伸手刮掉脸上的汗珠说:“好晒,我们得找个阴凉的地方。” 没有回应。 陈仰的眉眼从帽檐下抬起来:“朝简?” “嗯。”朝简把目光从远处的镇子那里收回,若无其事地侧低头看陈仰,“你说什么?” “……”陈仰觉得他的搭档有些反常,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提议,指了指一个方向说,“去那边吧,树挺大的。” 朝简收起双拐,缓慢迈开左腿。 陈仰走在朝简后面,两条手臂以保护的姿势张开,像是在看着小孩子学走路一样,生怕他摔倒。 然而朝简没有摔,他只是走得慢,缓一会继续走。 陈仰看他左腿一直在抖,不禁长叹了一声,手伸过去抓住他的:“我牵着你去树底下。” 朝简指尖微麻,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是反手扣住了他。 . 树下 陈仰把背包放腿上,拿出吃的喝的:“我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任务的漏洞,只是还没验证。” “那就别说。”朝简剥着奶片,他不吃别的东西,只吃这个。 陈仰的话头被堵住,他噎了噎:“我要是想说呢?” 嘴里被塞进一个奶片,陈仰下意识用舌头裹住,见朝简还要剥,他赶忙道:“一个够了。” “我吃。”朝简背靠着树,手指关节被晒得发红,他边剥奶片的衣服边说,“不要想到什么都告诉我。” 陈仰脱口而出:“不告诉你告诉谁啊?” 朝简一愣。 陈仰没发觉少年那一秒的异常,他往后仰:“虽然我猜到了,可我觉得匪夷所思,而且存在很大的变数。” “漏洞那部分我无能为力了,只能看其他人。”陈仰学着陈西双的样子,手在身前划了个“十”字。 到目前为止,他所作的任务都是团体作战,只靠个人是不行的,每个任务者都不能被轻视。也不是所有新人都菜。 跟新人相比,老人有优势,也有劣势,都是相对性的。 陈仰见朝简把奶片捏碎了,一动不动的垂眸看指腹上的粉末,他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朝简蹭干净指腹,半晌皱着眉头,不冷不热的从口中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陈仰过了会才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前一个问题。 . 风吹着树叶沙沙响,斑驳的树影也活了过来,在树下两人身上游移。 陈仰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不多时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肩膀一歪,脑袋抵上了朝简的脑袋。 朝简把陈仰的脑袋按到自己肩头,他半眯着眼看远处,察看着什么。 片刻后,朝简将一只手抚上身边人的脸,触感凉凉的。 “醒醒。”他轻拍两下。 没反应。 朝简又拍,没用什么力道:“醒醒,陈早早。” 还是没反应。 朝简把陈仰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托住,顿了顿,凑到他耳边,低喊:“哥哥。” 陈仰抖着眼皮醒了过来,他脑子有点晕,好像做了个梦,梦到妹妹扒着他喊哥哥。 那也是个夏日午后,梦里很热,有西瓜的甜香。 “去河边。”朝简拄拐起来。 陈仰摸到朝简的手机看时间,还没到三点:“鱼潮提前了?” “先下去。”朝简说。 陈仰踢踢睡得发麻的腿脚,瞥到了从不远处过来的两个人影,他连忙大喊:“向东,其他人呢?” “不知道!”汗流浃背的向东也喊。 向东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大网,他跟陈仰一人一边,一点点把网拉开了,兜住河道两端。 “要是镇民们来了,咱就见机行事。”向东穿过河道过来,叉着腰喘气。 陈仰往岸上走,水流缠着他的脚,温温柔柔的,谁能想到这里是将整个镇子拖入深渊的根源。 河水是金黄色的,像是由无数个小钻石组成,那光亮在陈仰四人的眼中跳跃不止。 “有东西出现了。”画家看着水纹。 “什么东西?”向东问完就有了答案,是猫的尸体。 一只,两只,三只…… 陈仰没数完,视野里就多了老鼠的尸体,接着是死鱼,它们从几个变成几十个,再到数不清。 当陈仰还在想,活祭的生灵缺了两个的时候,他们就出现了。 婴儿和少女的尸体从上游往下飘,他们和猫鼠鱼一样,都没有腐烂,像是才死的。 煮熟了。 陈仰没办法再数下去,数量太多了,他只能看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近,离渔网也越来越近。 “妈得,网白拉了。”向东叫骂着跳下河,那些东西一但冲下来,网兜不住,它们就会往岸上挤,他得赶紧把网松开。 朝简盯着瀑布那里,腮帮突然轻抽了一下,他厉声道:“向东。” 正在河里松网的向东听到喊声,满脸的稀奇跟兴味:“叫你东哥干什么?” 朝简一拐杖砸在水里。 向东被溅了一身水,他铁青着脸上岸,怒气冲冲的杀到朝简跟前。 陈仰还没阻止,就见朝简不知说了什么,向东先是扭头看河的上游,之后骂了声,掉头就跑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陈仰问朝简。 朝简:“我让他去拿东西。” 陈仰顾不上追问了,他被水的波纹吸引走了注意力,波纹极其怪异。 不对,又有东西要下来了。 很多东西! 陈仰伸着脖子往瀑布下面看,他看见了什么,脸色惊变。 是尸体。 客栈的厨子,酒楼的老板,那个哥哥被煮熟了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孩,杨二柱…… 越来越多的人脸映入陈仰眼底,当他看到高德贵的时候,全身的毛孔瞬间炸开。 高德贵没有被煮熟的尸体在最上面,睡觉一样,只是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勒痕。 “上吊死的。”画家在旁边说。 陈仰想起人口登记表左上角的一寸黑白照,那些照片一张一张的从他眼前晃过,他用力吸了口气,整个镇子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一大堆尸体飘了下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陈仰的眼睛微睁,他昨天早上在水里看到的东西,不会就是尸体吧? 就在这时,一个镇民的尸体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青灰,眼神空洞。 僵尸! 陈仰的脑中蹦出这个词,手已经拉开了背包,摸出抢扣动扳机,一枪爆头。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 陈仰没来得及惊叹自己的枪法,就见那个头被打出一个窟窿的镇民依旧直挺挺的往岸上走。 “打回河里。”朝简的声音沉稳且冷戾。 陈仰丢掉没用的枪冲上去,抬脚将镇民踹进河里,一落水,那具尸体就逐渐变黑,然后他像黑色的粉末一样,忽然崩坍,融进水里。 不等陈仰回神,其他的尸体就站起来了。 这一幕就像是一场大型的直播,站着的死人一个个的躺下去,视频倒着放,异常惊悚。 画家脚肿着,又有洁癖,出力有限,朝简也有限,陈仰一人到处跑,体力消耗得很快,就在他想骂脏话得时候,向东回来了。 向东扛了一大捆又粗又长的竹竿,他快速分给其他人,一人一根。 一竹竿扫过去,能扫一波。 向东把几个尸体扫进水里,眼角扫向气定神闲打尸体的朝简,竹竿是对方让他搬的,对方料到河里可能会有动静,就事先搜寻了镇子里的竹竿,还是粗长度刚刚好的那种。 啧,向东挥动竹竿,吼道:“幸亏这些怪物没攻击性!” 陈仰不能更赞同。 要是丧尸,那他们几个人现在已经凉了。 陈仰他们忙活的时候,有个吃过鱼的尸体趁乱离开了河边,他越靠近河岸,眼里的空洞就越淡,意识正在恢复,鱼眼也在开始往人的眼睛上变。 就在他即将踏上河岸的那一刻,乔小姐一脚将他踢下去,拎着丢回河里。 这一出让河边的陈仰明白了一点,不能让死了的镇民去河岸上面,上去了就活了。 到那时诅咒会进入下一个轮回。 他们的任务时限不多了,没时间在这里等下去。 “都死了……”葛飞站在河岸上往下看,“钱汉,你不是说你在镇西看到过活着的镇民吗?” 钱汉说:“我是看到了。” 他拽着葛飞往下面走:“人手不够,我们不能傻站着旁观。” 葛飞挣脱着说:“陈先生,这些镇民活过来,对我们的任务不是好事吗?那样我们才能继续找目标,都死了怎么找?” “进了下一个轮回,所有吃过鱼,长着鱼眼的镇民都会变回人,一切重新开始,相当于重新洗牌。”香子慕从后面过来。 “那这么说,不论是让他们活过来,还是不让他们活,我们都找不到任务目标,”葛飞不走了,“横竖都是死,何必费这个劲,等死好了。” 香子慕拿起一根竹竿,加入队伍,她用劲很巧妙,看着轻轻一下,尸体却全都掉进了河里。 “不用,只要不让一个镇民上去,阻止轮回就行。”香子慕说。 “阻止了,这些人全都成了粉末,不还是任务失败吗?一个吃了鱼的都没有。” 向东也不懂,他的智力是武力的挂件,不够看,上不了台面。 有。陈仰无声的说了一个字,余光往钱汉那瞥,又掠过他……移向他身旁的葛飞。 下一刻,乔小姐指着陈仰余光停留的位置,用她独有的慵懒调子说:“东哥,打晕他。” 葛飞意识到了什么,他疯狂推开抓着自己的钱汉,露在纱布外的眼睛里满是恐慌,以及扭曲的愤怒。 “一个个的,都他妈让老子干体力活。”向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葛飞,一拳砸晕。 葛飞晕倒在地,向东的智商突然飙升,他把人翻个边,剥开纱布一看。 没眼睑,鱼眼。 . 众人解决掉所有尸体,精疲力竭的瘫坐在河边,面对他们的是静静流淌的河水。 乔小姐往向东腿上躺,向东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一脚踢开:“大姐,你这周睡的都是死人,感想如何?” “不错啊。”乔小姐抛了个媚眼,“我连丧尸都睡过。” 几人:“……” 向东把他们的省略号翻译过来:“那你怎么没被咬死?” “昨晚我去找高德贵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我懒得回去,随便找个地儿歇了一晚。” 乔小姐累了,没再逗人玩,她不顾形象的脱掉高跟皮鞋,按揉酸痛的脚心:“至于我们的生辰八字为什么会被放在那几个房间的床上,只能以后再探索了。” “以后?”陈仰猛地看她,“任务是连贯性的?” 乔小姐没有摆出说漏嘴的慌张,她只是挑挑红唇,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 话落,乔小姐就将话题引到另一个人身上:“我的是小事,现在该我们的主角钱同学上场了。” 钱汉垂着头,卷毛一缕缕的贴在脑门上面,青涩的脸上滚满了细汗。 陈仰见钱汉迟迟不出声,就说:“上次鱼潮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搓手,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抓鱼抓得手上黏糊糊的,洗干净了,那种触感还在,其实你是紧张的吧,你抓到了名字鱼,藏起来了。” 钱汉闭紧的嘴唇露出一条缝隙,可他还是没有说话。 “那条鱼是珠珠的。”陈仰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钱汉的嘴张开,他说了什么,却没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类似哽咽的音节。 那天他是抓到了珠珠的鱼,他慌得不停搓手,没想到陈仰会观察到他这个小新人的举动。 当时他应付陈仰的时候,心跳的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快吓死了。 钱汉把那条鱼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又很怕鱼会被老鼠吃掉,或者被人抓走,每天都过得很难熬。 钱汉想了很多处理那条鱼的方法,却都没有付诸行动,犹犹豫豫。 之后就是葛飞用老吴的鱼做实验被发现,老吴从乱石谷回来,当夜被开水雨烫死。 那晚的事钱汉没有记错,就是葛飞用老吴的身体替自己挡雨,对方还想推他,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也会跟老吴一样。 而珠珠和葛飞做了相同的行为。 大眼妹在死前其实有醒过,她指着珠珠,告诉了钱汉真相。 还有珠珠的那个耳夹,它被大眼妹攥在手里,是钱汉抠了出来,昨晚偷偷放进了珠珠的口袋里。 昨天发现镇民们都不见了,钱汉就想到了那条鱼的作用跟价值,他开始用他哥教的东西做计划,最终顺利的完成了,没有出差错。 “我这次找对漏洞了吧。”钱汉红着眼看大家。 没人出声。 任务是找出夺取寿命最多的人,而不出找出夺取寿命最多的镇民,这是漏洞。 而当所有镇民都死了以后,那么只吃了一条名字鱼的人,就会成为夺取寿命最多的那个,这也是规则里的漏洞。 “你怎么知道葛飞贪心?”向东重新打量小屁孩,“要是他像高德贵跟那只猫一样,不想吃名字鱼夺人寿命,那吃鱼的人跟被吃掉名字鱼的人都会得到解脱,你岂不是白忙活。” 钱汉轻声说:“我不确定,我只是在赌,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赌。” 昨晚钱汉趁葛飞换药的时候把他打晕,强行把煮烂的鱼肉喂进他嘴里,又怕他起疑,小心去掉他嘴里的鱼腥味。 钱汉回客栈知道了珠珠的死讯,他就确定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因为如果葛飞心念很正,珠珠就会和老吴那样,顶多有猫的特征,再从乱石谷回来,而葛飞就是像猫那样发疯的撞头,然后慢慢恢复,他们都不会死。 . 河边静了下来。 陈仰看地上的葛飞,自己的眼睛变成鱼眼,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再加上他本来就伤得严重,脸上的皮肉都是皱的,不舒服也正常。 而昨晚钱汉在院里说找到镇民了,那么大音量是说给葛飞听的,为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 钱汉似乎看出陈仰的心理活动,他抓住卷趴趴的头发:“我不能让葛飞意识到自己是目标,否则他会抱着‘我活不成,那大家就一起死’的想法,躲起来不让我们找到他,或者在我们找到他之前自杀,他干得出来。” 陈仰听着钱汉的话看葛飞,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亲人,吃了名字鱼不是会死吗?他怎么还没断气? 陈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任务世界有葛飞的亲人。 陈仰“腾”地站起来,他呼吸紊乱,踩到朝简的手都没发觉,每个任务者都是带着身份号进来的,是所谓的合法公民。 依照葛飞的不合理现象来推断,那他们是不是也有亲人在…… 陈仰的思路即将连接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骂声打散了。 “我操,好热!”向东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蹦跳着说,“地也好烫!” 陈仰也站不住了,他急忙拉起朝简背到背上,看着那些变色的植物,脸色凝重:“镇子好像成了一口锅,所有东西都在熬煮。” 向东感觉脚底板要熟了,他暴跳如雷:“那我们怎么办?不是他妈的找到目标了吗,还没回去?” “吃了鱼,就是这个镇子里的人。”香子慕按着左手腕部,黑白分明的眼看着陈仰,不慌不忙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向东灵光一闪,他抓起葛飞往河里一丢。 那一瞬间,陈仰眼前的景象一变,他回到了东郊的小福街后面。 “回来了……”陈仰喃喃自语了一句,不太适应的把购物袋往上提了提,抬头问他的搭档,“我们是继续采购,还是打车回去睡觉?” 朝简沉默着把拐杖放墙边,两条腿站立,微低头对他张开手臂。 陈仰的心魂还留在任务世界,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 “你要的仪式感。”朝简极其不耐的模样。 “啊?哦,对对,要一个仪式感来庆祝回归,那抱抱。”陈仰放下购物袋走近他,半天没进行下一个步骤。 上次是陈仰主动拥上去的,这次朝简张着手臂,他也张着,突然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头要往哪歪。 两人就跟静止了一样。 陈仰还在莫名其妙的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腰就被一只手捞住,带进了一个干净的怀抱里。 “好了。”陈仰要退出来。 “时间太短,仪式感不够强,再抱会。”朝简半阖着眼说。 第90章 现实 陈仰跟朝简没再采购, 也没立刻打车回去,两人找了个休闲会所喝茶去了。 会所在地下一层,学生居多, 小情侣谈谈恋爱, 朋友们打打牌, 单身人士抱着笔电蹭蹭网,要一壶茶能坐一天。 陈仰摘下棒球帽,搔搔微湿的发丝,在河边那会儿, 他和朝简穿的是周寡妇给的衣衫,回到现实世界却是原来的那一身。 而且放在客栈的购物袋也回到了他手里。 陈仰翻了翻背包, 没见着一个任务世界的东西, 他把背包放一边,人往柔软的沙发里躺。 “钻石没了。”陈仰说。 朝简的目光从手机屏上抬起来,看向他。 “没带回来。”陈仰露出费解的表情, 还有几分浑然不觉的郁闷跟痛心,“不应该啊,那是现实世界的东西,怎么也被规则剔掉了?” 朝简的指腹划着手机屏:“没了就没了。” “我就是觉得可惜,那么多个。”陈仰闭起眼, 他打算和朝简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顺便把晚饭解决掉,回去直接睡觉。 回来以后有很多事要做,但陈仰暂时都不想行动,他的脑子需要休息。 衣服上的熏香味笼住了陈仰,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哥哥。”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称呼让陈仰骤然情形, 他循声望去,是个不认识的女生,后面还有两个同伴。 陈仰坐起来,声音因为疲意有点哑:“嗯?有事吗?” 女生攥着手机,小声问陈仰有没有微信,可不可以加一下。 陈仰古怪的挠了下眉心,这孩子不会是想认识他对面的朝简,只是忌惮对方那身又冷又躁的危险气息,不敢上前搭讪,就想拐个弯,从他这下手吧? 不是陈仰没自信,是他搭档颜值过高了些,他一个帅哥被压得死死的。 “不可以哦。”陈仰笑笑。 女生失望的小跑着回到同伴们身边,三人咬着耳朵说了什么,悄悄往陈仰跟朝简那看,视线在他们身上走了几个来回。 三个女生害羞的跑了,留下一抹浓郁又干净的青春味道。 陈仰窝回沙发里,心头万分感慨,他跟朝简坐在这里喝茶,不时有陌生的青城人或是外地人经过,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刚结束一场任务归来。 两个世界既分裂又有种诡异的融合感。 “哎。”陈仰不自觉的叹口气。 朝简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怎么,后悔了?” 陈仰一头雾水:“后悔什么?” “人还没走远,出去能追上。”朝简的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冷冰冰的。 “你想哪去了。”陈仰摆手:“那小姑娘的真正目的是想加你。” 朝简看着对面的人,听他笑着说:“有你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大帅哥在,我这个叔叔哥哥辈的,普通得很。” 说这话的人靠在壁灯的光晕里,眉眼清晰,高鼻梁,上扬的唇饱满,轮廓半朦胧半柔和,看过来时,眼半睁,浓密的睫毛盖下来,眼里有点光亮。 整个人犹如春日的青草,似乎凑近一些就能闻到淡淡的香味,野性天然。 朝简蓦然往后一坐,用力捏着手指关节。 “怎么坐那么远。”陈仰的后背离开沙发,前倾身体趴在桌上,他端起小茶杯,一口喝光里面的茶水。 朝简倏地开口,嗓音里夹带着一股强烈的火气,有明显的喝斥意味,挺烦也挺凶的:“你喝茶能不能小点声?” 陈仰:“……” 他看了眼不知怎么暴躁起来的少年,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吃冰淇淋吗?” 朝简捏手指的动作一顿:“不吃。” “吃点吧。” 陈仰拿他的手机扫桌角二维码,点点戳戳,把屏幕对着他,“好多种,看起来都很好吃。” 朝简无动于衷。 陈仰在心里“哎”了声,想给妹妹买,可是妹妹不在了。 算了,男孩子可能不喜欢吃甜腻腻的冰淇淋,陈仰刚这么想完,耳边就响起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抹茶。” 陈仰立刻下单,沉甸甸的满足感让他有短暂的愣怔,他拎起茶壶添茶水:“我去上个厕所,你别乱走。” 走了几步,陈仰无意识的回头说:“我一会就回来。” 朝简捏着手指的力道加重,疼痛顺着血管钻进他心底,他的呼吸麻了一瞬。 “滚。”朝简说。 “好好的发什么火,那我说,我不回……”陈仰的脾气也上了,他冷下脸,话还没说完,少年就猝然起身,没拄拐,直接迈步走到了他面前。 “你的左腿看起来恢复得不错。”陈仰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朝简走路的平稳度上面,难掩开心。 朝简滞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坐回沙发里:“为什么你总是说那句?” 陈仰愕然,他总是说吗?没什么印象。 “‘我一会就回来’,这几个字让你烦?”陈仰探究的眼神落在朝简身上。 朝简的座位那边没开壁灯,他的面部被阴影遮住,有种令人窒息的阴鸷:“以前烦,现在更烦。” 陈仰的思绪被膀胱干扰着,没办法专心做沟通工作,他急道:“我先去上厕所,等我回来再说。” . 几个任务下来,陈仰的感官比以前要灵敏很多,他一进洗手间就嗅到了一股味道,混在檀香味跟水腥气里面,不太明显。 陈仰往一排小便池那走,突然捕捉到了黏糊的声音,紧接着,其中一个隔间里面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面,“嘭”一声响。 伴随着猫一样绵软的声音:“唔嗯……” 陈仰抽了抽嘴,若无其事的放水,他以为隔间里还有得忙,没想到自己的水还没放完,就听见了门拉开的声响。 先是一个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英俊男人走了出来,之后是一个满脸潮红,嘴巴有些肿的瘦小男生,长得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五官不太对称。 两人洗手的时候,交换了一个火热的法式热吻,他们似乎在隔间里没办成事,吻着吻着就黏糊在了一起。 陈仰的右手早就提前养老了,这几年他只有在被朝简包扎伤口那次起了欲望,其他时候都很清心寡欲。 现在猝不及防碰上直播,这让他有点吃不消,也让他更加确定一点,他是真的太久没打了,等这次休息够了就弄一弄。 一道富含侵略性的目光投来,陈仰顺着视线对上镜子里的男人,他神色不变的整理好衣裤,走到靠着门口的水池前洗手。 “宝宝,回去再骚。”男人按住乱扭的男生,拉着他出去。 男生意乱情迷的咕哝着什么,男人捏着他的鼻子跟他调笑,两人的感情非常好。 陈仰洗手的动作一停,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物,是张名片,特制的,上面只有一串号码跟一个大玩偶熊。 约炮的名片,竟然设计的这么清新童趣。 那男人塞名片的手法很娴熟,陈仰没多想就把名片丢进了垃圾篓里。 陈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洗手间那两人带给他的冲击还没完全消散,他望着坐在对面的朝简,脱口而出道:“你想不想谈恋爱?” 朝简一口冰淇淋刚送进口中,他闻言,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勺面刮到了上颚,疼得他“嘶”了声。 “你问这个干什么?”朝简放下勺子,皱眉看陈仰。 “随便问问。”陈仰说,“你不回答也没……” 朝简:“想。” 陈仰真的只是脑袋一热才提了这个话题,他根本就没指望朝简会回个一两句,所以对方的回应让他懵了。 想谈恋爱了啊,陈仰的内心深处涌出了什么,又在眨眼间飘散了,只留下澎湃的好奇感。 之前朝简好像没露出这种想法,间接的直接的都没有,一副情爱绝缘体的样子,现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最近接触到了什么诱惑,情窦初开了? 陈仰单手支着头,笑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朝简:“腰软的。” “……”陈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少年的答案再次让他意外,他说,“没了?” 朝简继续吃冰淇淋,淡淡道:“腿好看。” 陈仰脑补了一下,又要腰软,又要腿好看,硬件要求瞒苛刻:“长相呢?” 朝简不语。 陈仰等了会没等到回答,他决定把这个话题翻篇的时候,朝简不快不慢的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的。”朝简说。 陈仰愣了愣,果然是少年人的心态跟思想,描绘喜欢的人的时候,用词既简单庸俗又不缺美好,神态都跟平时不一样。 “为什么问这些?” 对面的声音让陈仰眼皮跳了跳,他是被洗手间那一幕给刺激的脑抽了,可是这些不能说给朝简听。 陈仰眼神一飘:“你这个条件,很好找到理想的对象。” 朝简盯了他片刻:“我的生活圈只有你。” 陈仰点点头:“确实,任务者的身份一天不摘掉,我们就要多煎熬一天,被困在一个无形的框子里面做什么都不能全心全意,瞻前顾后的很难受,只有等到彻底摆脱了,才能好好经营生活。” “砰” 朝简把勺子丢到了桌上:“不吃了。” 陈仰看一眼才吃了几口的冰淇淋:“三四十块钱呢,要不你歇会再吃?” 朝简的太阳穴发胀:“跟你说话,我胃疼。” 陈仰:“……” 他心想,这位的病情得不到控制,想谈恋爱又谈不成,雪上加霜。 朝简看陈仰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父爱,额角剧烈一抽,他突兀地问道:“你没想过?” 陈仰听明白朝简问的什么,他没隐瞒的说:“起先是不想,现在是不敢想。” 这个话题好像之前提过,忘了跟谁提的了。 任务者谈恋爱真的艰难。 像武玉,她找了个很厉害的搭档做男友,对方死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全被清理掉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他们的相关记忆,她要背负着她跟对方的希望,麻痹自己继续往下走。 “我的能力还不能支撑我一边做任务,一边挂念情情爱爱,在任务世界分心分神是很可怕的,我怕自己把自己坑死,害人害己。” 陈仰理性的说,“我想走到最后。” “走到最后,什么都会有。”他又下意识的补充一句。 朝简垂眼看浅绿色的冰淇淋,沉默片刻,他捏起桌上的勺子,用纸巾擦擦,接着吃冰淇淋,动作慢条斯理。 陈仰打量眼前赏心悦目的一幕,洗手间那对热吻的画面不受控的跑了出来。 那男生跟朝简差不多大,陈仰不由得想,朝简跟人接吻会是什么样。 “……”我疯了。 陈仰扶额,手滑下来,盖住脸。 朝简桌子底下的脚伸向陈仰,膝盖顶了顶他:“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邪恶的东西?” 陈仰装作没听见。 “对了,我上洗手间前聊的事……”陈仰的话声顿住,他想起了小镇阁楼里的幻境,朝简这么烦他说那句话,该不会是那个哥哥也经常说吧? 陈仰觉得可能性不小,既然那话是朝简的禁区,那他就要注意了,以免让对方的病情加重。 “其实我多数时候都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大概是新的口头禅。”陈仰不确定的说完,表情认真道,“以后我尽量不说。” 朝简似笑非笑:“你的信用值是负的。” “负的?”陈仰不敢置信,“我没有对你言而无信过吧。” 后知后觉自己的记性时好时坏,话不能说得太死,他换了一个稳妥的说法:“就算有,也不会超过一只手。” 朝简咬住勺子瞪他:“我说负的就是负的。” 陈仰被朝简孩子气的言行举止气笑了,他也瞪过去:“你这是摆明了诬陷我。” 朝简拿下勺子,气息里裹着清冷的奶油味,他冷笑了声:“会有证据。” “行,那我等着。”陈仰抱臂。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视,周围翻腾的气流瞬间憋了下去,慢慢悠悠的漂浮着。 陈仰趴在桌前喝茶,两杯下去,他的眼皮又要往下坠,就在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对面传来朝简的声音:“你说你的,我烦我的。” 过了好一会,陈仰才理解朝简指的是什么。 . 凌晨三点多,陈仰睡醒了,他躺在床上,心里意识到了一个现象。 陈仰每次从任务世界回来以后都要补觉,而他补觉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少。 陈仰不知道这是个好现象,还是坏现象,他吹着空调看窗外的夜色,大脑休息够了,该工作了,于是他把第五个任务产生的疑点一件件拎出来。 其实葛飞能成为任务目标,跟第一个任务里朝简的血能启动仪式有微妙的相同点。 第一个任务的那一环,陈仰怎么都想不通,那个仪式是矣族赐福用的,需要矣族后人的血,朝简的血为什么能符合。 第五个任务的最后一环,陈仰同样想不通,葛飞在任务世界竟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亲人在那里。 陈仰啃着嘴皮想,葛飞这一块是个很大的信息点,好像从这一刻开始,整个任务背景有什么正在一点点向他展开。 不止葛飞,还有珠珠,她说她小时候去过小镇。 陈仰从枕头边摸到手机按开,他上网搜民国小镇,古镇,高德贵,齐家客栈……能想到的关键词都试了,没有收获。 陈仰又搜活祭,生灵的诅咒,名字鱼,这次他搜出来了很多东西,五花八门,骇人听闻,却没小镇那样的。 手机屏的光把陈仰睡肿的脸照得发蓝,他的心里想着事,手机没拿稳,“啪”地摔到了脸上,那一下有那么点痛到灵魂酸麻的意味。 陈仰关掉手机扔回床边,搓了搓脸,尽管他在网上搜不到东西,他依旧会把“现实世界很多年前也有那个无名小镇”的猜测保留起来,压在心底。 毕竟任务世界有三连桥跟火车站,现实世界也有。 陈仰侧过身,借着月光看熟睡的少年,他决定明天就跟对方谈心,把他的秘密全部说出来。 说到做到。 床头的香炉里飘着青烟,熏香味很重,陈仰闻着那味道,想起了画家,之后他又随意的联想到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画家给他的钻石他带不回来,可王宽友给他的笔记本……他却带回来了。 陈仰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耳边嗡嗡响。 等陈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手脚并用的从朝简身上爬到外面,一条腿跪在床沿,一条腿踩在地上,手臂够到桌上的背包。 陈仰把床头的灯打开,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记线索的小本子,以及王宽友的笔记本。 先翻的小本子,画家留在上面的所有电话号码都跟陈仰存在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陈仰又翻笔记本,他快速翻到画家的那页,往最后一行看。 画家写的号码……不是小本子上的那样。 所有数字都不对。 陈仰捏着纸张的手指在抖,他瞪着那串毫无印象的数字,后脑勺一阵阵发麻。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才是正确的号码。 陈仰拨通那串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枯哑声音:“喂,哪位?” 那股麻意从陈仰的后脑勺蹿到后背,他的喉咙又干又紧,咽了咽唾沫才出声:“我是陈仰。” 电话里一片死寂。 之后是杯子掉在地上的清脆响,伴随着画家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小心翼翼试探声:“你真的是……” “我是,先等等,我们都平复一下,一会我再打给你。” 陈仰说完就挂了,他合上厚厚的笔记本,抚摸着黑色的封皮,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当初陈仰在笔记本里记下陈西双老家的地址,任务完成后回到现实世界一搜,发现还真的有那个村子。 陈仰以为,陈西双在任务世界透露的联系方式之所以没被篡改,是因为他死了,当时的他是鬼魂的形态,他面对的是鬼的那一套规则,不同于活着的任务者。 这时候陈仰才明白,陈西双的联系方式没被篡改,原因不在他身上,原因是…… 陈仰抚摸笔记本封皮的动作停住,他记住的号码跟小本子上的都变了,只有这个笔记本上的没遭到干扰。 这种诡异的局面,只有一个说法能解释得通。 笔记本是任务世界的东西。 陈仰口干舌燥,王宽友说笔记本是一个队友给他的,当时里面已经有五份笔记了。 而第一份笔记是李老头的,但笔记本不一定就是他的东西,不排除是他捡得别人的。 笔记本在不同任务世界跟不同任务者之间游走,它载满了死亡跟希望,落到了陈仰手中。 陈仰把踩在地上的那条腿拿到床上,从跪着变成坐着,在他之前留下笔记的六个任务者都死了,他不知道第一个拥有者是怎么把这本子在带到现实世界的。 陈仰的后心不知何时渗了一层冷汗,第五个任务的后续信息竟然有这么多。 他无法抑制的想,既然任务世界的死物能出现在现实世界…… 那活物呢?是不是也可以? 陈仰再次打给画家,这次两人都平静了不少。 这个点画家还没睡,他在昏暗的书房里坐着,桌上是喝空的红酒瓶,打开的药瓶跟一大堆熏香。 手机响的时候,画家其实不想接,他的头很疼,脑子里全是第一个任务相关的血腥片段,耳边仿佛还有惊恐痛苦的惨叫,发小跟好友在像他呼救,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画家本来想按掉电话,结果他的神经系统有些紊乱,按错了键。 电话接通了,画家顶着厌世的心理问是哪位,他万万没想到是救世主打的,幸好他接了那通电话。 感谢上帝。 “陈仰,我们能联系上真是太好了。”画家很少有的情绪外露,十分脆弱。 “是啊。”陈仰没有轻易透露笔记本的事,只说规则出了bug,“你的运气很好。” 画家哽着嗓子笑:“我建了一大批希望小学,资助了多个大学生创业,慈善这部分比画画还用心,就为了让上帝对我关照一点点。” “上帝显然关照你了。”陈仰跟画家简单聊了一会,约好明天碰面的时间地点。 “忙完了吗?” 背后突然响起沙哑浑沉的声音,陈仰连忙把分散的思绪收拢:“忙完了。” 陈仰躺回床里面,概括了一下刚才的事,包括笔记本的来源,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的把空调被抖了抖,手臂靠在脑后,继续整理自己的思路。 没过多久,玻璃窗上劈里啪啦响,下雨了。 陈仰把窗帘拉上,他下床去了客厅,03在自己的窝里睡得很香,它四脚朝天仰着睡的,白乎乎的肚皮轻微起伏,两只爪子伸在两边。 有雨水打到阳台上面,陈仰本想把孙文军跟朝简的花盆端到角落,他一时兴起的拿了个盆,架在往外撑的晾衣架上面。 雨啪啦啪啦的砸进盆里。 陈仰站在阳台看雨夜,他的神智无比清明,没有一丁点睡意。 再等等天就亮了,早饭吃什么好呢,陈西双爷爷奶奶给的蒿子粑粑还有一些,陈仰拽着头顶的衣架想,那他煮一锅小米粥,炒个西红柿鸡蛋,再拍个黄瓜,应该就差不了。 陈仰兜里的手机忽然“叮”一声响,他把手机拿出来前,猜找他的人要么是孙文军,要么是武玉,结果竟然是向东那家伙。 向东也睡醒了,他发语音问能不能上门吃早饭。 陈仰没回,他把盆从晾衣架上拿回来,盆里快要盛满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洒出来一点。 “那两人的花盆里都很惨淡,一个是一根枝条挂着一片叶子,另一个是可能已经拦掉的种子,我给他们接雨水有什么用。”陈仰自言自语了句,摇摇头回客厅,他拿出手机给向东发过去一条信息。 陈仰又发了一条,他让向东来的时候买点油条跟豆浆,指定了他常去的那家店。 向东回了一串红包。 陈仰正在点红包,余光无意间瞥到房门口的人影,他吓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朝简不答只问:“你在干什么?” “我看看狗怎么样,顺便接了盆雨水,浇花用的。”陈仰把手机丢沙发上,“对了,向东要来吃早饭。” 房门口的少年一言不发。 陈仰已经开始习惯他的搭档不用拐杖就能站立,他轻声说:“明天我们要跟画家碰面,正好叫上向东,四个人一块儿聊一聊。” 房门口的少年还是没发出任何声响。 陈仰心里怵得慌,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怎么了?没睡好?”房里点着熏香,不至于啊。 朝简的神情模糊不清,气息里含着克制:“我做噩梦了。” 陈仰一愣:“你这两个月都没做过噩梦,怎么这次……是不是刚回来的原因?” “回房间吧,我陪你躺会。”陈仰见少年不动,就抓住他偏凉的手臂,拇指按着,四根手指拍了拍,这个小动作带着哄跟安抚。 朝简站了会,转身回房。 陈仰舒口气,他一边走在后面,一边想,朝简左腿的情况变好了,心理方便的疾病却不见丝毫好转。 这次朝简回来连药都不吃了。 陈仰忧心忡忡的走到床边,他定定神,对躺在外沿的朝简说:“你睡里面吧,我随便在外面躺躺。” 朝简没动。 陈仰没再多说,他爬到里面躺了下来。 自从同居以来,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是朝简在外面,他在里面,似乎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 陈仰原本没睡意,不知怎么躺着躺着就打起了哈欠。 不多时,床边的朝简靠了过来,长手长脚蜷缩着,脑袋歪向他肩窝。 对于朝简睡觉时的接近,陈仰除了脖子有点痒,没有其他的不适,同居生活已经走过了几个月,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免疫了。 少年一条手臂搭了上来,陈仰依旧没觉得不适。 过了会,搭在陈仰腰上的那条手臂往里收了收,修长的手指贴紧他的腰臀,腿架上来,夹住他的两只脚,抱玩偶一样抱住他。 陈仰:“……” 这就有点不适了。 第91章 现实二 六点不到, 向东提着早点过来了,他一进门就发现屋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而且陈仰不对劲。 向东把豆浆油条放到餐桌上面:“那位呢?” “还在睡。”陈仰说话的时候没看向东,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瞳孔却没有聚焦, 很明显的在发呆。 阳台上滴着水的内裤沐浴在晨光里, 无声的在叽里呱啦着什么。 陈仰的眼神有了焦距,他瞥一眼内裤,被蛰到似的偏开了头,手还捂住了脑门。 早晨的这个时间段, 男性会无意识的起立,这是很普遍的正常现象, 是健康的表现, 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可是…… 陈仰往沙发里一瘫,脑中播放起了他被当成玩偶抱之后的一幕幕。 当时他正要脱离朝简的禁锢, 冷不丁的发现对方站起来了。 就像一个想要从家长手里讨要奖励的小孩子,头微微弯着,身子绷得笔直。 不对,不是小孩,一点也不小。 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个头很状实。 陈仰不承认自己有被惊到, 更不承认震惊里混着几分羡慕,他身为年长六岁的同性,很清楚早上亢奋是不受大脑控制的行为,不包含任何色彩。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才怪。 同居这么久了,陈仰头一次见识生龙活虎的朝简弟弟,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后面…… 陈仰脑阔疼,重点是他也起来了。 那一刻,陈仰莫名的有些紧张慌乱,他用空调被盖住自己,心想干脆趁机弄一弄吧,然而可怕的是,他急着下床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了朝简,没站稳的往下栽。 陈仰的反应算快的,他及时撑住自己,没有直接压到朝简身上,但朝简突然从侧躺变成平躺,他被吓得剧烈一抖,交代在了内裤里。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酸爽至极。 陈仰把脚从拖鞋里拿出来,蜷着身子缩进沙发里,一定是他憋太久,再加上昨天洗手间的直播,这两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才会让他干出那种事。 没弄到朝简睡衣上吧?陈仰瞪着沙发背,他的内裤是棉的,吸水,应该都兜住了。 可他转而又不确定起来,他蛮多的…… 陈仰眼前发黑。 向东看陈仰跟个鹌鹑似的窝着,身上还散发着生无可恋的蔫了吧唧气息,他的眼皮狠狠一抽,被日了? 我操,不会吧? 向东大步走近,一把捏住陈仰的腰,对方不但没有痛到颤抖,还有劲踹他。 “吓死老子了。”向东接下陈仰的一脚,勾着唇笑得人模狗样。 陈仰踹完向东,收起乱糟糟的思绪说:“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的?” 向东一屁股坐下来:“开车啊。” 陈仰看阳台玻璃窗上的水迹:“上回休息站那辆?” “另一辆。” 向东扒拉茶几上的果盘,几百万的买不成,几十万的不成问题。 向东见陈仰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翘着腿说:“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子不配有两辆车?” 陈仰对着他上下一扫,视线落在他脖子一侧的抓痕上面:“你被包养了?” 向东夸张的吸气,他凑近陈仰,暧昧的吐息:“这么关注我的私生活,连我被包养了都知道,你是不是暗恋我?” “……”陈仰起身去了厨房。 “小仰子,随便炒三五个菜就行了,东哥不挑,不用太客气。”向东冲着陈仰的背影喊了声,他抖了抖腿,手肘撑着沙发背,坐姿惬意又骚包。 昨晚向东碰到旧相好,发现对方腰更细了眼睛更水了,他本想来个叙旧炮放松放松,谁知他妈的进了酒店房间才刚开始,对方就哭了起来,还挠他。 向东才做完任务回来,哪有那个耐心哄人,他烦得提上裤子就要走,对方见他要求,立刻就跟死了爹妈一样嚎叫,把他骂得狗屁不是。 “妈得。”向东用手指刮了下脖子上的抓伤,旧相好是他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前任,十八九岁谈的,他记得谈情说爱期间,他管住了下半身没乱搞,没想到竟然落了个“说话当放屁”“无情无义”“没有心”的评价。 向东越想越火大,他是浑,可那是他身边没人的时候,身边要是有人,他也就能做个人。 旧相好那狗比的嘴脸在向东脑子里一晃而过,他骂了声,站起来往厨房里走:“陈仰,你觉得什么样的分手,才会让前任跟你再见的时候,说上一句,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而不是你怎么还没死。” 陈仰在烫西红柿,他觉得这个问题简单的不能更简单了:“既然是前任,何必在乎对方怎么看,重要的是现任。” 向东掏烟的动作停下来,他走到水池边,低头凑到陈仰眼皮底下,仔细看对方的脸:“你真没谈过?” 陈仰想也不想:“没有。” 向东趴在台面上,扭着脖子看她:“我怎么有种你谈过一场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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