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则里面的漏洞,想办法让那个词躲开了它的检测,其他的不能透露了,我不敢冒险,我还在找我的亲人,需要那个身份带来的特殊福利。”丁会春似是不太习惯抽陈仰的烟,她吸一口咳嗽两声,咳得脖子上的血管一鼓一鼓的,泛蓝的眼白多出一抹血色。 陈仰递过去一杯水。 丁会春摆摆手:“回归正题,朝简是目前的通关人员里面,唯一一个没重置的。” 陈仰维持着把水杯放回茶几上面的动作,背脊有点僵,朝简是没死过,可他却被命运之手拽到死亡边缘,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拖行过无数次,最终落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一辈子都好不了。 当然,都不容易。 通关的,不通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幸与不幸。 “朝简说最后一关是单人任务,全是幻境。”陈仰剥着瓜子。 丁会春道:“他是根据我和他小舅,以及他的情况来推测的,我们三人的最后一关都是单人行。” “也不能说是单人行,当你进一个幻境以后,你就是其中一员,而幻境里的人事物在那个背景下都是真的。”丁会春脱掉皮衣放一边,露出里面的单衣,她太瘦了,锁骨根根凸起。 陈仰心不在焉地抠着瓜子皮,朝简最后一关的所有幻境都和他有关,任务是一次次目睹他死亡。那他呢? “大概会有哪些幻境……”陈仰自言自语。 “因人而异。”丁会春说,“你的人生有什么,幻境里就会有什么。” “人生不都是假的吗?”陈仰问完倒吸一口气,不对,重置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这么说,最后一关是走马灯?! 陈仰有些晃神,难怪之前他问朝简以前做任务是什么样子,朝简说如果他很想看,也许就能看得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仰把被他掰碎的瓜子米送进嘴里,朝简的世界只有他,所以每个幻境都围绕着他展开。 对朝简来说,不论是希望还是绝望,都是他这个哥哥给的。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我的记性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很模糊混乱,这个现象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做梦也是,我会梦到曾经的队友。”陈仰说。 陈仰没跟朝简讨论,因为他看得出来,朝简的沉稳背后是痛苦跟焦虑不安,他得尽量少给朝简一些压力。 “正常现象。”丁会春把烟灰弹进垃圾篓里,“阈值冲到了一个界限就会影响到记忆。” 陈仰搓指尖,果然是这样:“那被报名审核这块……” “你就当是一个普通任务。”丁会春说。 陈仰:“啊?”审核怎么跟任务挂钩?任务里有打分的评委? “等到了进去的那天,朝简会跟你说的。”丁会春清瘦的下巴朝着厨房的方向偏了偏。 “行。”陈仰把半天都没剥多少的瓜子放回果盘里,他喜欢吃瓜子却不喜欢剥的习惯是被朝简养出来的,改不了了。 “最后一关没禁忌,输赢都要看自己的信念。”丁会春没什么恶意地说,“当然,你也不一定就能通过审核。” “……”陈仰诧异道,“还能通不过?” “审核任务的标准和规则相关我不便说。”丁会春道,“你等朝简告诉你吧。” 陈仰换了个问题:“那通不过审核会怎样?” “通不过审核就进不了最后一关,那会有两种结局,一,死在审核任务里,二,做完审核任务出来,继续做任务往前走,等阈值再次达线被报名。” 陈仰“哦”了声:“我明白了。” 丁会春挑了挑浅淡稀疏的眉毛,陈仰的内心比她上次见的时候还要强大。 朝简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所以即便陈仰足够独当一面了,他依旧不放心。 “花苞开过花了就会变回种子?”陈仰突兀道。 “嗯。”丁会春说,“最初朝简找到我,问我借了阈值种子,我把它和你绑定在了一起,开花之时就会自动解绑,格式化。” 陈仰点点头,丁会春要把阈值种子留给自己的亲人。 “我有几个朋友有精神创伤……”陈仰看着丁会春,面露恳求之色。 “你把他们的地址发给我,我会定期寄熏香给他们。” 丁会春没等陈仰说完就给了答复,她不与人打交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陈仰感激地笑道:“谢谢。” “也谢谢你借我阈值种子。”他又道。 丁会春接受了陈仰的谢意,因为如果她不接受,这很有可能会成为陈仰的一个心结。 而心结是幻境的中心点。 丁会春看一眼从厨房出来的朝简,但愿他能被陈仰带离深渊和苦海,回到明媚阳光下,做回从前的那个少年。 . 丁会春没带走花盆,她只是把花苞花茎用袋子一裹,再往包里一揣,十分的简单粗暴。 花盆留了下来。 朝简把它洗干净,描摹了几遍上面的画。 陈仰看不下去地说:“咱不摸了行不行。”真的太丑了画的。 “出去了我教你画别的。”陈仰哄道。 朝简这才放下花盆。 陈仰以为几天内就能进审核任务,他等着等着,等来了圣诞,元旦,快过年了。 于是陈仰知道等是等不来的,他静下心来好好玩游戏。 陈仰玩得抑郁的时候,发现朝简并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他便学着自我缓解。 后来陈仰不知不觉就适应了游戏的画风,接受它的前半部分阳光,生机勃勃,后半部分黑暗,死气沉沉。 再后来,Seven死得满屏幕都是血的时候,陈仰在吃火龙果,心静如水。 对门的文青又飞国外当邵家小少爷,他很忙也很闲,群里只要有个动静就有他的份。 群成员多了一个赵元,群里嗨到什么程度呢,嗨到朝简把他和陈仰的群消息提示音都给屏蔽了。 年轻人熬得了夜,有时候陈仰半夜起来上厕所一看手机,赵元跟凤梨酥还在聊,他也是服了。 陈仰找了个晴天和朝简一起上街,他拿着一根玉米棒边走边吃,声音模糊:“本来我们还说好了,明年你陪我找份工作。” “计划赶不上变化。”朝简一只手放在陈仰的肩背上面,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 “是啊。”陈仰把没吃完的玉米棒扔进了垃圾桶里。 朝简皱眉:“我没吃。” “我啃成那样了,你还要吃?”陈仰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旁边偷看朝简多时的几个女生一脸呆滞。 陈仰要拉着朝简走人,忽地听他低声来一句:“你吃一条脏兮兮的虫子的时候,都记得把一半分给我。” “……”垃圾桶呢,我去吐会。 . 陈仰给朝简买了好几盒奶片才把他哄好,两人坐在上次来过的地下休闲会所,点了上次点的抹茶冰淇淋。 那时候他们是面对面坐的,这次挨着坐。 陈仰抓着朝简的手把玩,脑中浮现出他的择偶标准:腰软的,腿好看的,长相是他喜欢的。 啧。陈仰轻轻砸嘴。 朝简瞥了陈仰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你花样蛮多的。”陈仰客观评价,“有点骚。” “呵。”朝简嗤笑,“当时你说我的条件好找对象,我说我的生活圈只有你,然后呢,你给我来一堆……” 陈仰尴尬地捂他嘴:“别翻旧账,翻了我跟你急。”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拒绝过他奶片的人很有可能都是知情者,他们早就看出了朝简对他的心思,除了他,他是木头。 这也不怪他,朝简不跟他来激情高亢的,全程细水流长润物细无声,他哪看得出来啊。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呢。 朝简捉住陈仰的手,垂眼吻他手心,一路吻到他的指尖。 陈仰气息轻喘。 “哥哥,在外面要注意。”朝简皱着眉头道。 陈仰的老脸一阵红一阵黑,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下一秒又被握住。 向东的电话打过来时,陈仰正在吃牛肉粉丝,他放下筷子接起电话,问:“干嘛啊?” “糖……白棠最近遇到了一点怪异的事,跟你有关,他生病了脑子乱得很,怕自己讲不明白,就让我找你谈。”向东很难得的正儿八经道。 陈仰靠着沙发背:“你说。” “他梦到了你,梦里……”向东才刚开始就被陈仰打断,“你等会!” 陈仰挂掉手机,转头去看朝简:“白棠梦到了我。” “你的阈值快要到达临界点,和你做过任务的二次重置者只要跟你接触,阈值都会受到波动。”朝简把找出来的花生米夹到陈仰碗里,“波动的大小取决于他们在你的记忆里的占比。” 陈仰心里是有预料的,闻言还是脸色剧变:“白棠他……” 白棠和他一样,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陈仰打给向东,直接就问:“白棠的身份号是多少?” “那家伙的身份号比老子的小多了,他是03141,妈得,老子七位数,他五位数!”向东恢复成平时的火爆脾性。 “不说身份号了,说梦,他梦到你们上山找线索,你拉着他往上爬,叫他小白。”向东意味深长道,“他还梦到你坐在树下写日记,断了条胳膊。” 陈仰心想,看来那两个梦是他和白棠合作的任务,电话那头的向东忽然怪笑着哈了声:“白棠就梦到了你两次,他不知道我这边可多了……” “你说什么?” 陈仰站起来。 “你耳背啊!我说我梦到你的次数比白棠梦到的要多!”向东吼道。 陈仰的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向东也…… 向东说了他脑子里闪过的那几个片段,以及做过的梦:“就这走向,我和白棠上辈子都是你队友啊。” 陈仰沉默了一会:“我如果说是呢?” 向东没沉默,他悠悠来了一句:“老子早就猜到了。” 下一刻他就咒骂起来:“这狗屁的世界是假的吧,他妈得假的一批,老子本来想装傻的,现在倒好,非得逼老子把它的老底掀掉!” 陈仰耳膜疼,头也疼,他深呼吸:“见面聊。” 向东那边传来暴力扔易拉罐的声音:“成啊,就这个周末吧,来我这,还是上你那?” 陈仰说:“去你那吧,你那客厅大,我这人一多就坐不下。” “老子懒得说你,有那一箱子钻石都不知道换个别墅住住。”向东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陈仰捏着手机蹙紧眉心,他跟武玉,向东的社会关系都有交集。 武玉成了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之后变得陌生疏离,而向东是一开始想睡他骚扰过他,后来成了他的朋友,再是战友。 这是不是跟他重置前的经历有一定的联系。 陈仰垂头看还在给他找花生米的朝简:“白棠和向东曾经都是我队友?” “我说过,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做过很多任务的老任务者了。”朝简说。 陈仰坐下来,朝简并不清楚他一路的所有队友都有谁。等他全部想起来,一切就都会明明白白。 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通关,带着朝简一起离开。 “向东跟白棠是不是也快了?”陈仰挠挠朝简的手背。 朝简神情冷漠:“不知道。” “我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他说。 陈仰抱住他。 朝简愣了愣:“干什么?不是说了在外面要注意吗。” “你不高兴,哥哥哄你呢。”陈仰快速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就坐回去。 朝简:“另一边为什么没有?” 陈仰看周围,这片没人,还是死角。 尽管如此,陈仰还是抄起外套罩住自己跟朝简,在那片阴影里吻了吻他。 . 陈仰没想到这天会再见香子慕,而且就在他和朝简离开会所后不久。 香子慕穿一件长到脚踝的白色羽绒服,后面的帽子被她拉上来戴在头上,外面缠着一圈宽厚的大围巾,挡住了她的下巴,她还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陈仰想起梦里的金色稻田,他戴着草帽手拿镰刀,这个女人站在小树林里喊他“仰哥”,他们做过队友。 朝简前脚去给陈仰排队买烧饼,香子慕后脚就出现了,不会这么巧合。 陈仰在等她开口。 这里是避风的角落,陈仰被浅黄的太阳笼罩着,香子慕站在阳光外看他,没有要走进去的迹象。 “仰哥。”香子慕蓦然轻轻喊,“你记起我了是不是?” 陈仰跟她对视,许久后道:“我失忆了。” “那不叫失忆,那叫重生。”香子慕摇摇头,“重置前是上辈子,重置后是今生。” 陈仰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确实是这样,他试探道:“你是黑户?” “我不是,我没有通关。”香子慕说,“我的身份号是018,我们是同一批任务者,我是你的老战友,我们曾经多次并肩作战。” 陈仰因为只梦到过香子慕一次,情感上的起伏并不大:“小镇那次……” “我在小镇的阁楼里进了一个幻境,幻境里有熟悉的人也有陌生人。”香子慕的声调给人的感觉像冬日里的冰凌在刮墙,又冷又冽,还混着几分远山松雪的飘渺。 “那个幻境里的一切让我确定那是我的前世经历,你在我的幻境里,”香子慕停顿了一秒,“你是我前世认识的人,很重要的人。” 发现陈仰的眼里没有什么回忆之色,香子慕再次停顿,这次她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才说话:“我的脑中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但足够了,足够确定我们的关系。” 陈仰的心里涌出疑惑,香子慕也重置过? “是,我重置了的,我从前世来到了今生。”香子慕把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取下一边的口罩,露出白得没有瑕疵的脸,“我弟弟香月在B区上班,我进那里做任务的时候才认出他,他是Npc。” 意思明了,她知道的重置相关都是弟弟跟她说的。 陈仰眯眼,那香月没死啊,挺好的。 “他出现在A区是为了给你送日记本的。”香子慕说,“很冒险。” 陈仰,他也做过B区的任务,03跟他熟悉,香月也有可能是一样的原因。 “日记本里的线条是什么意思?”陈仰问道。 “我还没记起那个片段。”香子慕看着他说,“也许你会在我之前想起来。” 街角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阻绝了街上的热闹和嘈杂。 陈仰背靠墙壁,手指一下一下蹭着手机屏。 香子慕呢喃:“同一件事,换一个角度想就会是两种结果,我们都以为进任务世界是灾难是噩梦,实际是运气好才能进去,优胜劣汰基因选拔,那些不能进去的都是被淘汰的,不会有获得新生的机会……” 想事情的陈仰有感应地抬起头,不远处的朝简发现了香子慕,队都不排了,他大步向这边走来,气压低得周围人都不敢靠太近。 就在陈仰要迎上去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香子慕的声音:“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因为他死的?” 陈仰愣住了,他将视线从朝简身上移向香子慕:“你刚才说……” “我就知道没有。”香子慕说完就笑了一下。 这是陈仰第一次看见香子慕笑,一股熟悉感冒了出来,被他压了下去。 因为香子慕的笑充满嘲讽。这让陈仰不太舒服。 “因果因果,没有因,哪来的果?”香子慕拉下羽绒服的帽子,乌黑发丝随风飘扬,发梢不时扫过她面带笑意的脸,她的眼睛却是通红的,“仰哥,朝简的今天不是你造成的,是他自己。” 陈仰的喉头动了动。 “你死了,他患有多重人格障碍疯了,你内疚心疼,但你没想过,要不是他腿受伤拖累你,你根本不会死!”香子慕把最后几个字重复了几遍,情绪开始失控,“是他害死了你!” 陈仰晒着太阳想起一件事,老楼那个任务里,他送完快递出来,发病的朝简陷入昏迷,头部受到重击的向东躺在他旁边,跟他说过那么几句话。 “你知道朝简真正发疯的点在哪吗?” “我跟他说,你是因他而死,被他害的,他害死你。” “他那样怎么看怎么像被戳中死穴,前世今生,上辈子他把你害死了。” “觉得玄乎?都有身份号进任务世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陈仰抬眼看已经走近的朝简,耳边是香子慕压制的抽咽声,她已经哭了出来。 “仰哥,你知道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香子慕流着泪说,“我梦到了,我都梦到了,那整个任务我都梦到了,当时的你……” “闭嘴!”一道狰狞吼声撕破虚空闯入角落。 香子慕反射性地后退两步离开陈仰,她又擦掉眼泪走回去,站在陈仰身边。 朝简一边紧紧盯着走神的陈仰,一边颤抖着手抠药瓶盖子,抠不开,他攥着药瓶的手背青筋暴跳。 几秒后,朝简的喉间溢出一股腥甜,他的眼角红得滴血,指间有点变形的药瓶大力砸向香子慕。 第162章 现实九 药瓶砸到香子慕头部的前一刻, 一股力道把她拉到了身后。 “嘭” 那药瓶砸在了陈仰的下巴上面,落下一块渗血的青紫,他的牙关有几瞬的震麻。 香子慕看着陈仰高大的背影, 视线一片模糊:“仰哥, 你是不是想起……” “没有。”陈仰咽下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液。 香子慕的呼吸滞住, 她继而轻笑:“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我梦到你像刚才那样拉过我。” 陈仰望着站在三五步外的朝简,一眼不眨地捕捉到了他的扭曲, 妒忌,杀意, 以及无措慌乱。 一两个瞬息后, 陈仰捡起地上的药瓶,摩挲着凹下去的地方,抬脚向朝简走去, 他的脚步透着一股很自然的坚定感,没有半分犹豫。那是他的本能。 香子慕发丝下的眼睛微怔,这一幕让她想到了小镇阁楼里的幻境,重叠了……幻境里的一个片段和此情此景重叠了。 那个幻境之后不久,陈仰问她进任务之前有没有见过他弟弟, 她说没有。 她撒谎了, 她见过朝简,何止是见过! 香子慕憎恨又忌惮地瞪着朝简,寒风把她浅浅淡淡的眉眼吹得冰凉,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滚烫的热油泼向朝简:“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朝简瞬间皮开肉绽。 “你不拖累他,他就不会死,你也就疯不了, 所以你后来受的那些苦都是你自己种的因,你恨他干什么?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觉得羞愧吗?”香子慕冷嘲热讽,字字诛心。 朝简的齿间发出令人悚然的颤音。 陈仰停在了朝简的面前,其实向东跟他提过的。向东说“陈仰,朝简恨你,除了恨,还有怨”。 那时候陈仰不信向东的话,他认为搭档之间有怨是正常的,恨就有些不合理了。 后来陈仰从朝简看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那种情绪,他又知道了一些真相,觉得是他把朝简忘了,朝简才会恨他。 当靳骁长透露朝简治病相关之后,陈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朝简发病的时候,十一种人格在他心里漫无天日的撕扯,其中一定有个人格对陈仰恨至极。 这才是朝简恨他的原因。 陈仰的恍惚在朝简眼里就是生气。 朝简抓住陈仰的肩膀:“我没有恨你……是,我恨你!”他的神情变得阴鸷癫狂起来,“我等了你太久,你说好一会就回来,可是你不回来,我等不到你,我恨你,陈仰,我恨你!” 下一秒朝简就神经质地箍紧陈仰,他的面色青白,眼底血红,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哽声:“不是,我没有,哥哥,我不恨你,我没有,我不恨你的,你别生气……” 有路人好奇地看过来,陈仰的表情一沉,他把情绪即将崩坏的朝简带进了巷子里面。 陈仰闻到朝简气息里的浓重血腥味,他的眼皮跳了跳:“张嘴!” 朝简绷紧的腮帮子不停抽搐。 陈仰捏住朝简的下颚逼迫他松开牙关,发现他的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嘴里全是血。 “操。”陈仰又气又急,他冷着脸骂了句脏话,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矿泉水打开,“你先漱漱口,清理一下舌头上的伤。” 朝简顺着青灰色的墙壁蹲下来,脑袋垂着,两只手攥住陈仰的裤腿,指尖发白。 陈仰的眼眶潮湿发烫,他慢慢屈膝,哑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我的阈值了是吗?” 朝简胸口的起伏倏然一停,他抖着手接过矿泉水,喝几口吐掉血水。 陈仰快速拧开药瓶,倒出两粒药给朝简:“吃掉。” 朝简没有反应,他的瞳孔已经有点散开了。 陈仰想也没想就把两粒药含住,嘴对嘴喂给了朝简,唇没退开。 “咽下去。”陈仰蹭蹭朝简的鼻尖,一只手覆在他的喉结上面,摸了摸,“听话。” 朝简的喉头上下一动,两粒药被他咽了下去。 陈仰松了口气,他往地上一坐,整个人有一点虚脱。 巷口的香子慕一下一下抚着左手腕:“小镇那次,我在进幻境前就发现朝简对我有敌意,甚至只要我稍微跟你多说两句话,他的气息就会发生变化,他认得我。” 香子慕平淡道:“他通关了吧。” 陈仰撩开朝简的额发,给他擦掉额头的冷汗。 “你和老战友重逢的事他都不说,上辈子我,你,孙大哥,我们三个是搭档,光是我梦到的我们三人一起做任务的场景就不下七个,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搭档!”香子慕一步一步走进巷子里,手指着想要打死她的朝简,“自从他出现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陈仰抠开朝简剧烈抖动的手指,不让他把自己弄伤。 “香子慕,别说了。”陈仰回头看去。 陈仰没有对香子慕的搭档身份起疑心。因为白棠和向东都梦到过他,但他没梦到他们,他只梦到了香子慕。 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和香子慕的关系,比白棠向东要近。可他还是不能把她放进自己的世界。 记忆一拿掉,情感就一同消失了。 就像靳骁长和朝简那对舅甥,他们全都通关恢复了记忆,却没有亲情的羁绊。 “别说了。”陈仰重复了一遍。 香子慕停下了脚步,她一种哀伤又无奈的眼神望着陈仰:“仰哥,你做任务的初衷是为了交朋友,可他却想要你和我们断绝来往,我和孙大哥都很担心他有一天会害了你,结果真的把你害了。” 陈仰不停摩挲朝简抖个不停的双手,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香子慕来一句:“你死的时候,被吃得只剩下一小部分身体……” “小慕!”陈仰下意识喊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香子慕怔怔地看着他。 陈仰把痉挛的朝简抱在怀里,红着眼跟她对视:“不要说了!” 香子慕用力扣住左手腕,指腹有点凉。她做完小镇的任务出来后就没再进过和前世相关的幻境,直到她下乡义诊。 在乡下她开始做梦,她梦到了陈仰,全是和陈仰相关,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是某种信号。 香子慕知道前世的记忆跑出来是因为陈仰,他快要进最后一关了。 那时香子慕想,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这是两辈子。 不论前世他们怎样,今生的他们就只合作过一次任务,回来也没见过面,生疏了陌生了。 算了吧,香子慕告诉自己,她会尽快上山,跪在佛祖面前为她上辈子的战友祈福,祈祷他平安的度过最后一关,这就够了。 直到前两天,香子慕梦到了陈仰的死。 香子慕在家里枯坐到天亮,她洗把脸就打车来了三连桥。 她怀疑陈仰对自己前世的死因一无所知,她不放心。 所以她来了。 结果竟然真是她怀疑的那样,朝简没跟陈仰说他的死。 朝简想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己怕疼就捂着那块烂肉不挖,也不管陈仰会不会被那块烂肉害到。 那是前世的因,今生的果,逃是逃不掉的。 陈仰必须知道一切,并且直面它,而且他还得拉着朝简一起跨过去。 没人将陈仰往前推一步,那她就当这个恶人。 反正对朝简来说,她就是恶人。 不只是她,陈仰身边的所有人他都厌恶,他这种畸形病态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戳穿了陈仰的心脏。 朝简把自己变成一座牢笼,死死困住了陈仰。 香子慕的嘴边浮起一抹凉薄的笑容,她嘴里的话化作一把利刃,戳进朝简的烂肉里,狠狠一挖。 “是我,”香子慕再次迈开脚步,她向陈仰走来,“我找回了你的头……” 一股鲜红喷到了陈仰的外套上面,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朝简吐血了。 陈仰想说什么却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只是胡乱抚摸朝简的脸跟头发。 朝简去德国治疗了那么久,折磨得没了人样,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病情回来了,眼下却又要发病了。 陈仰不想这样,他半跪着把朝简抱在怀里,给了他能给的拥抱和港湾。 朝简的呼吸粗而吃力,自责和苦痛锯着他的神经末梢,他抽搐着干呕了好几声。 陈仰手足无措。 “仰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都是新人,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搭档。”香子慕走到陈仰身边,手指着把脑袋埋在他心口的朝简,“他是半路插进来的。” “于是三人队成了四人队,再后来,四人队偶尔会变成两人队,你一对一的教他,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最终因为他停下来,开始新的一生。这一世他和你的身份对换,昔日的学生变成了老师,可他教导你的时候远远比不上你曾经对他的好,连一半都没有,当然,他是个疯子,疯子的教法跟正常人不同,这点我不会漏掉。”香子慕讥笑了声,轻叹,“我只想让你清楚真相,你不欠他,也不需要内疚。” “我都知道了。”陈仰把还在干呕的朝简往背上捞,他得带对方去医院。 “你还有不知道的。”香子慕说,“我查过,通关者为黑户,黑户不受规则约束,不需要再做任务了,如果黑户想进任务世界,需要绑定别人的身份号。身份号一绑定,所有都共享了。” 所有?陈仰的身子顿住。 “仰哥,他最大的执念和最深的心理阴影都会分享给你,他会害死你的,只有他面对了放下了,你就不会被拖进死时的那个任务幻境,即便最后进去了也不会太难走出来,你明白吗?”香子慕乌黑的眼瞳里满是悲哀,对命运的悲哀。 陈仰不自觉地想起了他目前为止进过的唯一一个幻境。 那是小镇时的事了,幻境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疯癫的想掐死他,还把自己的左腿砸得稀烂的朝简。陈仰再结合香子慕的话想了想,他抿紧了失血的嘴角。 陈仰刚站起来,背上的朝简就下来了。 朝简靠墙而立,单手捂住嘴咳嗽,呼吸里全是铁锈的味道。 陈仰担心朝简突然要冲向香子慕,他根本不敢松开朝简的手臂。 其实陈仰多想了,朝简除了在极大的恐慌状态下砸了药瓶,不会有什么残暴嗜血举动。 现在的新药对他是有效的,他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疯了,陈仰看到了的,他有在治疗。 朝简低头对上陈仰担忧紧张的目光,他扯动了一下沾血的嘴唇,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朝简无声地说着。 他明知陈仰的死极大可能会成为最后一关的其中一道关卡,解决的办法就是面对它,他却不敢说,他一拖再拖,拖到今天。 香子慕大概会以为那一场经历是他身上的烂肉,早就腐烂了留着没有意义,但对他来说不是,那是新鲜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从来就没愈合过。 现在被香子慕全部挖掉,比想象的还要疼。 朝简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垂眸擦着陈仰衣服上的血迹。 陈仰知道这是个说开的好时机,他要帮朝简走出阴影站到阳光下。 “当初你的左腿是怎么受伤的?”陈仰小声问。 朝简手上的动作停住。 “告诉我行不行?”陈仰抓着他的手臂。 “下矿井找线索的时候被石头砸烂了。”朝简阖了阖眼。 陈仰一点记忆都没有,他瞪大眼睛看朝简。 “如果不是我的左腿受伤,你就不会背我找藏身地,又为了我引开那些变异的矿工。”朝简对陈仰笑,一滴泪从他红得骇人的眼角滑了下来。 陈仰一把捂住朝简流泪的眼睛:“你不是有意拖累我的。” “不是。”朝简愣愣地回答。 “所以就放下吧。”陈仰说,“我们只是被规则利用了。” 手心里的湿意更重。 “都过去了。”陈仰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朝简和香子慕听,“我们要往前走,往前看。” 那件事不论是对他的对象,还是对参与过那个任务的老战友都是阴影。 既然是阴影,那就要走出来。如果困在里面,会成为心魔。 “我认同香子慕的观点,重置前是前世,重置后是今生,前世的事就不要攥着了,放了它吧,今生……” 陈仰安抚了朝简多久,香子慕就看了多久。 香子慕是一个信轮回信命运的人,她透过陈仰回忆想起来的那些时光,他们只有一辈子的生死搭档缘,这辈子不行。 因为陈仰的这辈子从一开始就被朝简绑定了,搭档只会有一个。 香子慕等陈仰不说话了才出声:“仰哥,我梦到我和你,还有孙大哥,我们三个躺在废墟里看漫天星光,约好一定要一起走下去,走到终点。”她把扬在半空的发丝往耳后拨去,声音里充满沧桑的笑意,“现在最有希望的是你,也只有你了。” 陈仰牵住朝简的手,扭头看香子慕。 早前郑之覃透露过,他说香子慕是他的老前辈,那就说明香子慕重置后已经做了很多任务。 “我走累了,不想走了,随便停在哪都行,不打算去终点了,孙大哥他……”香子慕把挂在一边的口罩扣回去,拉上羽绒服的帽子,“已经停下来了。” 陈仰一下震住,一只手伸过来,抹上了他的脸,他愣怔地看着朝简,眼神询问。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 “孙大哥因为职位的原因有很多顾忌,很多事都不能说,但我相信他一定发自内心的希望你往前走,走下去,想必他也已经跟你道过别了。”香子慕说,“该我了。” 陈仰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他全都抓不住,这让他既难受又无力。 “仰哥,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不会有人讨厌和你一起做任务,你的信念是能传染给队友的,上辈子你的结局不圆满,这辈子你……”香子慕冷冷看了眼在给陈仰擦眼泪的朝简,她在心里说,这辈子你的结局依旧和他捆在一起。 你选择了一个不健康的爱情,我们劝不住,只能看着你一条路走到黑,或许黑暗的尽头会是光明。 成败都是这辈子的事,没有下辈子了。 香子慕将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取下来,戴在陈仰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脖子上面,她踮起来的脚踩回地面上,黑色的发垂下来,雪白的脸上扬起微笑。 “保重。” 第163章 现实十 当天下午就变天了, 暖黄的阳光被层层阴云盖住,天地昏暗。 陈仰坐在床前看服药后睡过去的朝简,他一只手按着被子, 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手机屏上划着。 过了几秒, 陈仰点开联系人看了看, 原本躺在列表里的孙文军已经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的通话记录跟信息。 孙文军留在陈仰手机里的痕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他曾经的另一个搭档香子慕连联系方式都没告诉他。 “不需要联系,一切都离不开因果, 重置后的我们已经不是同路人了,我会为你祈福, 你走吧, 往前走。” 这是香子慕离开小巷时,对陈仰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仰后仰头靠着椅背,抓着手机的那只手搭在了眼睛上面, 等他通关了,拿回来的记忆会捆绑一堆悲伤跟遗憾。 还不如不要那些记忆…… 陈仰摇头,要吧,那是他的过去。 他的老队友们走的走停的停,被抹去被遗忘, 总该有个人怀念他们, 就由他来吧。 陈仰压下去的嘴角转而扬起来,他笑出了声,被手臂盖着的眼睛泛红:“我在这挣扎这什么劲,要不要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到终点呢……” 陈仰敛去嘴边的弧度,苦涩地叹口气,他死了, 朝简也会死,所以他是背着两条人命和队友们的希望在往前走。 怎么也要走下去,必须走下去!陈仰抓起被子把头埋进去,捂住了压抑的哽咽。 . 朝简又梦到了陈仰的死,他从睡梦中醒来,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瞪着天花板,满脸极度崩溃后的呆木。 坐在床里面面向窗户的陈仰有感应地回头,他看到朝简那样子,连忙跪趴过去:“朝简?” 陈仰连着喊了好几声,朝简的神智跟魂魄才慢慢回到身体里,他用一种令人发毛的眼神盯着陈仰的脖子。 那一瞬间陈仰的脑中浮现出几个片段,有朝简被噩梦吓哭的画面,也有朝简抖着手箍住他说梦到很多血,都是血的样子,他结合香子慕今天透露的有关他的死状,呼吸瞬间就变得不顺畅了起来。 陈仰握住朝简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面,沙哑地哄道:“没断,你看,是好的。” 掌心下的皮肤温暖,动脉有力鲜活,朝简停跳的心脏这才蹦了一下。 天黑了。 陈仰和朝简靠在床头,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他们的手是扣在一起的,紧紧扣着。 过了许久,久到陈仰感觉他和朝简相扣的手指又湿又麻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朝简的声音。“你重置前的最后一个任务里有我,香子慕,孙文军,向东。”朝简的喉头像是被砂纸摩擦得红肿渗血,他的嗓音有种撕裂感。 陈仰的脑袋还没转向朝简,就听他说: “还有我不记得的四十多个人。” 这么多?陈仰呆住了。 朝简再次语出惊人:“那是审核任务。” 陈仰的表情管理崩出裂痕,他“啊”了一声,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我的左腿还没受伤的时候,向东就触犯了死亡条件。”朝简扣着陈仰的力道加重,“之后你死了,我看到你的尸体就直接进了最后一关。”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在审核区,这是朝简通关后才查出来的。 陈仰狠抽一口气,之前丁会春说被报名也不一定就能通过审核,通不过的话就进不了最后一关,那会有两种结局,一,死在审核任务里,二,做完审核任务出来,继续做任务往前走,等阈值再次达线被报名。 这么说,他跟向东都是第一类情况,他们死在了审核任务里。 “至于香子慕,我让丁会春查了,她当初从审核任务里出来了,后来因为别的任务失败了被重置。”朝简说。 陈仰咽了口唾沫,那香子慕是属于第二类情况……的前半部分。 “那孙文军呢?”陈仰急忙问道,“孙文军没有通关,怎么会成为B区的副区长?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身份?” 其实没有死? 朝简看着陈仰眼里的希望,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一道干哑的女声。 “喂。”是丁会春。 陈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屏住呼吸等一个答案。 丁会春道:“孙先生没有被重置。” 陈仰一怔:“那他为什么……” “他累加的任务分非常高。”丁会春说,“而且,他自从和你一起进过审核任务出来以后,阈值就一直处于报名线位置,他一直被报名,一直在做审核任务,却怎么都进不去最后一关,情况特殊。” 陈仰说不出话来,丁会春这番话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孙文军的阈值种子发芽长出了枝条跟叶子,死不了也活不成,这已经透露了他的现象。 陈仰仿佛看见孙文军推了推眼镜,对他笑“你小文哥失败了”。 孙文军在死胡同里找出路,怎么都找不到,他想退却发现自己也没有退路,于是他绝望,无力,最后释然。 也不是释然吧,他只是累了。 “打个比方,假如报名线的阈值要求是20,只有低到5才能进最后一关。” 丁会春见陈仰半天没吭声,她以为他不懂,便解释道:“孙先生始终卡在20到5之间。” 陈仰:“不算最高值?” “不算。”丁会春道,“规则会考察任务者的情感,心理,感知三方面的最低值。” 陈仰沉默了下来,搞错了,他搞反了,这段时间他完全弄反了。他以为孙文军出差是为了想办法提升阈值,原来是想办法降低。 那他的阈值种子开始发芽就是说明他的阈值在下降,花苞开花则是下降到规则设定的最低限。 陈仰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搜了搜。阈值越低,人就越容易失控,丢个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反之,离贤者时间越近,无欲无求。 既然是看最低值,那就是说,进最后一关的条件是……燃烧灵魂。 最后一关是由幻境串成的走马灯,规则这是要任务者以支离破碎的状态面对自己一生的亮处和暗处。 “孙先生当了副区长,除了得到阈值种子,还恢复了记忆,失去了二次重置的资格,他人不错,虽然我跟他的交集不算多。”丁会春说,“现在他死了,那位置就空了下来,可惜只能由规则来选人,不能引荐。” “你们聊,我睡了。“丁会春挂了电话。 陈仰看一眼朝简的手机,五点出头。大多任务者的生活都不正常,有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人早早睡觉,却瘦得不成人样。 “你接着说吧。”陈仰搓了搓脸,放下手迎上朝简焦躁不安的目光,“我能承受的住,没事的。” 朝简病白的唇微动:“规则会记录并检测所有任务者的阈值,一旦达到报名线就会被送进考核区,谁的阈值先突破临界点谁进最后一关。” 陈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那被报名的都是经验很丰富的老任务者吗?”陈仰按耐不住地问。 “不一定。”朝简给了陈仰一个意外又残酷的回答,“规则不管你是第几次做任务,经验够不够,能力怎么样,它只看阈值这个单一数据。” 这不像游戏闯关,会按照难易度来设置关卡,规则唯一的审核标准就是阈值。 阈值有一定的先天性因素。有的人开局就是审核任务,而有的人做了十几二十个任务,连审核线都过不了。 所以朝简找丁会春借了阈值种子,把它跟陈仰绑定在一起,为的就是能一边观察种子的变化控制他的阈值下降幅度,一边教他适应规则,确保他在合适的时机得知真相。 朝简竭尽所能让陈仰一切顺利。顺利通过审核进最后一关,顺利地从里面出来。 “审核任务是统一的吗?”陈仰打破寂静。 “不是,随机的。”朝简说,“但我们还能进当年那个任务的几率极低。” 朝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上没有表情,内心一片阴霾,他不想再进一次,不愿意再看见那些旧景。 因为他的最后一关有七八个幻境都是那个任务场景,他看够了。 陈仰掀掀眼皮看了朝简一眼,说:“我的审核任务很有可能是在康复院B区。” 朝简摩挲他的手指:“不论是什么任务背景,一样要查找线索,躲避死亡禁忌。” “我知道。”陈仰想,要先通过审核,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最后一关的走马灯。 陈仰觉得自己最后一个任务的难度肯定比朝简大。 因为朝简当初是先经历了他的死,后开始的最后一个任务。朝简的世界被挤压变形,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而陈仰不一样,他的人生不止有朝简,还有能够交出后背的战友们,他会更难出来。 “饿了没?”陈仰忽然笑道。 朝简愣怔地望着他。 “我们炒饭吃吧,冰箱里有昨晚留下的剩饭。”陈仰理了理朝简的头发。 朝简还愣着。 陈仰拨下朝简腕部的黑色皮筋,帮他扎了个啾啾,之后就下床张开手臂:“来,哥哥抱。” 朝简眉间的深痕一点点舒展开,他扑向了他的光。 . 周末上午,陈仰和朝简去了向东家,他们到那的时候,天上飘雪花。 来这儿的路上,陈仰从朝简口中了解到一个事,他们的群成员里面,不止是文青没被重置,画家和赵元凤梨也没,他边走边说:“还是别告诉文青他们了,你说呢?” “什么别告诉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陈仰拎在手里的鸭架和鸭脖差点掉地上,他回头瞪文青:“你怎么在这?” “我下楼接你们啊。”文青跟一老大爷似的揣着袖筒。 陈仰拍开往鸭脖袋子里伸的爪子:“我是说,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这可是家庭聚会,我能不回来吗。”文青趁陈仰不注意,爪子飞快扒进袋子里,“嗖”地抓出一个鸭脖蹦到一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告诉我什么?” 陈仰把袋子绕了几下,余光往朝简那瞥。 朝简在吃奶片,没有要帮他化解眼下这道难题的意思。 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都不同,有人缘分至上顺其自然,有人很痛还是放了手,也有人痛苦疯狂孤注一掷。 朝简的偏执人格障碍已经扎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拔不掉了。 现在的这个朝简和病魔合二为一,他不要朋友,不要战友,不要亲人,只要陈仰。 朝简能看着陈仰交朋友是无数药物堆积而成的效果,也是他的极限,他不可能再帮陈仰处理朋友关系。 三人停在雪中,气氛有点微妙。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文青啃完鸭脖,善解人意地说了一句,他撇嘴,“反正我都知道。” 陈仰不露声色:“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文青高深莫测。 陈仰的视线在文青脸上停留了一会,他没有多少怀疑。就连丁会春都认为文青是一个另类,在他身上发生什么都正常。 三人继续往前走,风雪送了他们一路。 文青拢了拢大衣,他对着朝简上下一扫:“栗毛,你的气色不咋地,是不是被吸干了?” 朝简扶住踉跄的陈仰。 “哦豁。”文青摸摸下巴,“仰哥,你虐栗毛了啊。” 没人理他。 文青哼了一声,火眼金睛一样:“栗毛最近吐血了吧。” 陈仰的脚步顿时停下来。 “多看看美丽的世界,多听听大自然的声音,把心放宽,心里可不能积事,切记切记。”文青前半句很正经,后半句就歪了,“最主要是禁床事。”他语重心长,“仰哥,你忍忍。” 陈仰:“……” · 不多时,陈仰坐在向东家的客厅里,旁边是“一路走走一路”群的成员,缺席的有画家,赵元,凤梨。 在场的群成员仿佛被禁言,没人说话。 “哎呀,好无聊,向狗,你电脑呢,我去看会电影。”文青伸了个懒腰。 向东指了指:“滚蛋!” “这么凶,小心秃顶。”文青在向东的咒骂声离开了了客厅。 “秃个几把。”向东冷嗤,“老子家里没有秃头的。”下一刻他就把头往陈仰跟前送,“我有秃的迹象没?” 陈仰剥着橘子皮:“你不才二十八吗?” “二十八算什么,现在十八九就开始秃。”向东叼着烟够打火机,“咱那凤梨,毛洗一次掉一把,跟拍鬼片一样。” 陈仰说:“我看他发量挺多的,发质也好。” “假发。”向东沉痛地吐出两字。 陈仰无语。 “幸好老子头型好,什么发型都能驾驭,将来要是脱的厉害就剪光头。”向东顿了一下,骂道,“操,怎么他妈的聊起脱发来了?”他踢踢旁边的白棠,“人到齐了,说事,赶紧的。” 白棠的心思不知道在哪,没半点动静。 “你倒是放个屁啊白教授。”向东把打火机丟地板上,抓起白棠的毛衣把他掉个边,让他面对着陈仰,“抬头!” 白棠看了看陈仰,一双桃花眼不见丁点风情,那里面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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