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怨恨许久很不满意印象分为负, 恨不得随时给他开支票让他滚蛋。 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就很气。 陈仰被自己脑补的信息给刺激到了, 尴尬得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他想挠额头手却没抬起来,这才发现朝简一直握着他的手,指缝跟指缝交错, 十指相扣。 “互相认识了?”朝简开口。 陈仰点点头,视频里的男人似是勾了一下唇角, 像上个世纪的吸血鬼公爵, 神秘尊贵而危险。 “挂了。”朝简关掉了视频把手机丢床上,手还扣着陈仰。 房里静得掉针可闻。陈仰眼神左顾右盼了片刻,忽然道:“你的主治医生听得懂中文?” 朝简看他依旧不光滑的几片指甲。 陈仰得到了答案, 眉头轻动了一下,敢情说德语是那部分内容不想让他知道。 “我后天早上的飞机。” 耳边响起声音,陈仰脑子一空,他缓慢抬头:“你说什么?”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朝简单手划着手机屏, 似乎在忙什么, 忙得没功夫跟陈仰对视。 然而屏幕上的字一个都没落入他眼中。 陈仰放空的脑子里开始飘雪花点,乱糟糟的,朝简的病情很严重,确实应该尽早接受治疗,越快越好,这也是他一直期望的。 可是…… 陈仰垂眼看扣在一起的手, 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的人还没好好善后就要暂时离开了,那他怎么办?被烧死? “好吧。”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决定了就好,那一路顺……”他想到是坐飞机就改了口,“一路平安。” 从前听说坐飞机不能祝一路顺风,他觉得好笑,现在他成了那个好笑的人。 手被攥疼,陈仰听见了朝简神经质的笑声:“我还没走,你连送别的话都说了,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 “……顺嘴说的。”陈仰动了动被攥着的手,“能松开了不?” 朝简:“不能。” 陈仰噎了噎,他跟朝简现在这算……什么? 温水煮青蛙的结果就是,青蛙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熟了。根本没有机会从锅里跳出来。 要是根据肢体接触来划分情感层次的话,他们同居,同床,偶尔还在被窝里有四肢纠缠,以及间接接吻,生死相依…… 陈仰大梦初醒一般,整个人既清明又恍惚,他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区域来定义他和朝简的现状。 陈·青蛙·仰呆呆坐着,是他太迟钝,还是朝简太精明?像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和强弱点,会不会连他欲盖弥彰的犹豫挣扎都算到了? “你……”陈仰的指尖被摩挲了一下,他顿时忘了嘴边的话,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的家人都在德国?” 朝简垂着眼眸:“死了。” 陈仰满脸难以掩藏的惊诧跟无措:“都……” 朝简微顿:“嗯。” 陈仰没有注意到朝简那一两秒的微妙停顿,只是在哀伤地想,他的家人也都不在了。 ——他们以一个人的身份相遇,成了两个人。 . 香炉里的熏香燃没了,朝简起身去换,另一只手没放开,还扣着陈仰的手指。 陈仰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朝简,他去哪,自己去哪。 “你喜欢我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以后有什么打算?”“你的秘密能跟我分享了吗?”“为什么恨我?”“为什么你那么痛苦”等所有问题全部凝聚成一个光点,嵌在相扣的手上,随着每次的指间摩擦而发热发烫。 答案不重要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就像陈仰没去纠结为什么他的灵魂深处无法抗拒朝简,也像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当初在去小尹岛的船上对朝简盲目的信任来自哪里。 毕竟他的人生充满了疑点,多如牛毛,感情这一块能简单就简单点吧。 陈仰在意的是,我的搭档喜欢我,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也有药物控制不了的病态心理。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我。 陈仰看着朝简的侧脸想,我是哥哥,干脆就由我来…… 点熏香的人蓦地出声:“我想亲你。” 陈仰的眼睛睁大。 “我想亲你。”朝简把打火机放柜子上,直起身面向陈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陈仰看着朝简淡色的唇,喉结滚了一下:“那……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 朝简像是傻了,愣愣低头看着陈仰。 陈仰被朝简的反应整懵,怎么,他不该答应得这么直截了当?应该犹犹豫豫半推半就?他倒是想,可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踏出去了那一步,他就会大步向前走,不可能停在原地磨磨蹭蹭。 等了又等,陈仰有一点不耐烦了:“又不想亲了?”如果朝简还傻兮兮地站着,他就自己上,再这么等下去他的紧张会压不住地翻上来。 陈仰重复问了一遍,给朝简发最后的通牒:“你还想不想亲?” 朝简:“想。” 这个字的尾音轻轻落在了陈仰的唇上。 陈仰还没从“初吻寿终正寝”的心情里回过神来,就被朝简又是摸脖颈,又是摸心跳。 “冷静点。”朝简腮帮子绷紧,牙关咬了咬。 “我很冷静啊,”陈仰看着朝简的紧张不明所以,他连嘴唇上的温软触感都忘了。 朝简拉他去卫生间:“洗脸。” 陈仰下意识照做,凉水浸透他脸上的情热,身体上的躁动慢慢下降。他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他的脑子里装了芯片,肾上腺素不能飙太高,心跳的频率也有限制,不然就会短路烧掉? 所以朝简才会对他采取“量变引起质变”模式,导致他们跳过了激情阶段,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淡如水? 陈仰的嘴角抽搐,这个奇幻的想法跟前世今生有得一拼。 每次他做任务被厉鬼吓到,或者发现线索逃离险境,他一样会心跳加速,也没见朝简这么在意。 陈仰洗脸的动作一停,所以朝简为什么在亲完他以后,第一件事是检测他的体温和心跳,带他来这洗脸降温?正常情况下不是该温存一番吗? “我不冷静会怎样?”陈仰关掉水龙头转身看朝简,目光探究。 “不会怎样。”朝简抹掉他眼睛上的水珠。 陈仰眨了下眼:“那你为什么这么……” “是我不想你太激动。”朝简拉着他的手,“你不能太激动。” “我激动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件事上不行,”朝简打断陈仰,半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阈值。” 陈仰深吸气,尽管朝简没表情,语调也平平的没什么起伏,他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憎恶痛恨。 阈值这个词陈仰知道,可他却是头一次听朝简说,他仿佛已经触到了什么屏障,揭开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朝简捏紧陈仰的手指关节:“再等等。” 陈仰忍着疼痛问:“等什么?” “等我回来。”朝简阖了阖眼,嘶哑道,“等我回来,时机到了,你适合听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什么叫我适合听?现在的我不适合?陈仰视野里的朝简全身发抖,眼角猩红,眉间是隐忍跟克制,他看着看着,心脏抽了一下,脑海深处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是不是……” 忘记过你?陈仰骤然惊醒满身冷汗,他慌乱失措地吞下那四个字,不敢把它们放出去。 如果他真的忘了一段记忆,那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忘掉朝简的那个自己,太可怜也太可恨了。 希望是他想多了,希望命运不要这么对他。 朝简看着他:“是什么?” “没什么。”陈仰避开他的视线,“我们睡觉吧。” 朝简的神情瞬间就变了:“不行!”他翻着陈仰的背包找奶片,一口气剥了一把塞进口中咬得细碎,“还不行,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必须再等等,需要再等等,不能冲动,克制,要克制。”朝简单手盖住脸深呼吸,喉头不断攒动,他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口中一遍遍重复“克制”二字。 陈仰:“……” 他忍不住红着脸训斥:“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 朝简缓慢眨眼:“噢。” . 朝简给了个时间,陈仰就有了期待。哪怕朝简回来的日期没有定下来。 两张单人床拼在了一起,朝简陷入沉睡,陈仰一只手被他攥在怀里,一只手夹着烟搁在床边。 烟在燃烧,熏香也在燃烧,两股味道亲密地缠绕着,像是在庆祝这场细水长流走上了另一个阶段。 陈仰凝视睡得人畜无害的少年,说心里话,他只有在被亲的时候会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其他时候都还好。 这都归功于少年预谋已久,围绕着“润物细无声”的中心思想步步为营。 陈仰舔了舔唇,朝简很在意他的阈值起伏情况,平时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一再提醒他要顺其自然就显得合理了起来。 算了,不费这个劲了,朝简说会告诉他,到时候他可以体会一把被老师甩答案的感受。 柜子上的手机震了起来,陈仰把烟含在唇间,够到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陈仰接通:“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儒雅磁性的熟悉声音:“是我。” 陈仰一顿,牙齿深陷进了烟蒂里面,他激动道:“孙医生,你回来了?” 孙文军笑:“是啊,回来了。” 陈仰坐了起来,压低声音试探:“你不是说去外地出差一个月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很不顺?”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棘手。”孙文军那边在楼道里,说话有回音。 “那办成了吗?”陈仰觉得应该成了,却听他道:“没有。” 陈仰没反应过来:“啊?” “没办成,失败了。”孙文军笑着说,“小仰仰,你小文哥失败了。” 陈仰听着孙文军的笑声,莫名有种沉重感,连带着他的呼吸都不顺了起来,他无意识地安慰道:“那下次有机会再……” “没有下次了,”孙文军说了句话,停顿一瞬又说,“无所谓了。”他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也许走着走着就峰回路转。” 这番看开了的话背后是绝望跟无力。孙文军进死胡同了。 陈仰的呼吸更不顺了,他深吸一口烟让尼古丁的味道冲进肺腑,以他和孙文军的交情,实在是离交心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他的担忧和闷沉都来得违和。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你的盆栽?”陈仰岔开了话题。 “后天。”孙文军没有思考就回答他。 陈仰蹙着眉心喷出一团白雾,怎么也是后天…… “我一个朋友在康复院C区。”陈仰说,“昨天早上住进去的,一直没醒。” 孙文军问是什么名字,哪个病房,病因是什么。 陈仰一一回答:“你要过去?” “晚点我跑一趟。”孙文军在开门,皮鞋踩过地面的声音平稳散漫。 陈仰有意无意道:“当初我也是昏迷不醒,我看她那样就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她不会也要躺两年多才醒吧。” 孙文军:“你朋友有外伤?” “有啊,头部。”陈仰说,“不过不致命。” “所以说啊,你们的情况不同,那时候你……”孙文军陷入回忆,“伤得很重。” 陈仰完全没印象,他像对待烂肉毒瘤一样,将那一块记忆挖掉了,现在那里空荡荡的,干净是干净了,就是寸草不生,一片虚无。 这就叫所谓的创伤并发症,人体防御功能引起的间接性失忆。 “小仰仰,你现在过得好吗?”孙文军忽然问了一句,口吻像老朋友的问候。 陈仰被攥着的手贴在少年胸口,仿佛只要他稍微动一动,就能摸到对方的心脏。 “挺好的。”陈仰说。 “那就好啊。”孙文军笑,“那就好。” 电话里静了下来。 只聊了这么一小会,陈仰就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孙文军的变化,不是表面上的,是心境。 几个月没联系,俊雅温柔正值壮年的孙文军像是变得沧桑垂暮,老了。 陈仰咬着烟忘了抽,这一刻他记忆里的李跃变得模糊,孙文军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让陈仰有种错觉,他的主治医生本来就是孙文军,一直是孙文军,而李跃压根就不存在。 陈仰仓皇结束通话怔怔靠在床头,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接住快要掉到他身上的烟灰,他才恢复神智。 “烫到没?”陈仰赶忙将朝简掌心里的烟灰拍掉。 “没有。”朝简把陈仰的手臂拉开,身体蹭了过去,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面。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又熟练,好似做过无数次。 陈仰愣了半天:“后天我要跟孙文军碰面。”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陈仰的表情很古怪,以前抱着他的这位很反感孙文军,还极度不待见对方的盆栽,现在竟然这么平静,情绪没起来一下,也不过问碰面的原因。 身边的人都在改变,只有我还是老样子……陈仰摇摇头,我也在变。 像是有什么在推动着所有人。如果这整个世界是一部电影,那么就是现在的进度条在往前走,距离结局越来越近。 陈仰昏昏入睡之际,朝简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陈仰刚开了个头就被一股大力压住,朝简趴在他身上,抖着手摸他的脖子。 陈仰把后面的话说完整:“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朝简把脸贴到他跳动的动脉那里。 少年的发梢蹭得陈仰很痒,他的脖子还被箍着,躲也躲不开:“梦到我的头没了?” “没了。”趴在他身上的人沉默了会,“都是血,很多血,你对我笑,我问你为什么笑,你又开始哭。” 陈仰说:“只是噩梦而已,你刚做完任务还没缓过来。” 这安慰话站不住脚,身上的人从来不会被任务世界的血腥残酷影响。 朝简翻身躺回原来的地方,手没有从陈仰脖子上拿开,他就那么睡了过去,面上没什么血色,额角全是冷汗。 陈仰稍微动一下,脖子上的手就会收紧,他没办法,只好维持这个姿势酝酿睡意。 . 向东来敲门的时候,陈仰和朝简还在睡。 陈仰一看手机,下午快两点了,午饭时间是在睡梦中度过的,他打着哈欠拿开腰上的手下床,脚还没塞进拖鞋里面,背后就有双眼睛盯了过来。 “你也起来吧。”陈仰抓了抓头,圆寸有一点好,怎么睡觉都不会乱,他穿上拖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朝简歪着头,栗色发丝凌乱搭在额前,一条胳膊压在被子上面,两指拽着他的衣角。 陈仰让他听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噜叫声。 朝简的面部抽动了几下,他松开拽着陈仰衣角的手爬起来,蹲在床上发愣。 陈仰的眼神一晃,这一幕他像是在哪见过,他撑着床沿喊了声:“朝简?” 朝简转了下漆黑的眼珠:“嗯。”他捋着蓬松的半长头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仰。 “你肚子饿吗?”陈仰跟他对视。 朝简缓缓靠近。陈仰把头往旁边转,喷在他脸上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下颚被大力掐住。 “为什么躲开?”朝简掐着陈仰下颚的手指轻抖,牙关隐隐在打颤,竭力克制着什么,他低低吼道,“你为什么要躲?嫌弃我?还是你后悔了?啊,哥哥。”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有点痒。”陈仰知道朝简又多想了,他温声解释道,“我很怕痒,你知道的。” 朝简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对,我知道。” 他摸摸陈仰下颚被掐红的地方,唇抿得发白:“我后天就去治疗了。” 陈仰从朝简的身上感受到了暴躁不安,他也有点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个伤了他却又害怕得抖个不停的病人。 组织不好语言,陈仰索性给了朝简一个拥抱,拍了拍他冰凉僵硬的后背。 朝简慢慢停下颤抖,温顺地趴在陈仰肩头,半睁半阖的眼里涌出满足,他像漂泊的旅人靠在了自己的港湾。 . 陈仰觉得他跟朝简的相处模式还和平时一样,没多大区别,这只是他认为的,他不知道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都是甜气泡。 比如外人向东眼里。 向东想把陈仰后颈加深的咬痕拍下来糊他脸上,咆哮着问他是不是傻,咬成那样都没察觉? 然而向东只是发出一声肝疼的喘息。 “你昨天早上才做了个任务,今天又做了一个,惨还是你惨。”向东啧啧。 “能活着回来就行。”陈仰喊朝简出来,抽掉房间里的卡把门带上,“凤梨酥呢?” “还在睡,第一次进任务世界,精神消耗大,吃不消也习惯不了,跟咱没法比。”向东懒懒散散地往电梯方向走,熏香的事得提上日程,梨子有精神创伤,不熏不行。 不多时,三人坐在一家餐馆里吃面条,向东一边,陈仰跟朝简一边。 陈仰单独给朝简点了一份鸡蛋肉饼汤。汤很香,装汤的小罐子很别致,视觉嗅觉都能得到享受。 朝简默默喝着汤,周身气息没有一点阴暗跟冷戾。 朝简的情绪一会好一会不好,好的时候淡然平和,就像现在,而他不好的时候敏感多疑,脆弱阴鸷,药没用以后这种现象发生的次数越发频繁。他面向黑暗,背靠阳光。 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转个边。 陈仰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停下捞面的动作捞出手机划开,武叔给他发了张照片。 照片是在病房里拍的,病床上的武玉睡着了一般静静躺着,而旁边的孙文军穿着白大褂,一只手拿着病历本,一只手搁在无框眼镜上面,似是有人喊他面对镜头,他微微侧了侧脸。 瘦了很多。 武叔:早早,孙主任说他是你大哥。 陈仰:他是我以前的主治医生。 武叔:那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跟我聊起你的时候很和蔼,我就以为你们是认的兄弟。 陈仰的大脑被“和蔼”两字冲击到了,他输入“不是兄弟”,又一个字一个字取消,发过去的内容是别的。 陈仰:叔,你认识一个武庆的人吗? 武叔:没听过,不认识,怎么了? 陈仰:跟你长得有点像。 武叔:那没什么,不相干却相像的人不是没有。 陈仰把手机塞回兜里,发现桌上的气氛很和谐,他瞥瞥稀里哗啦吃面的向东,又瞥慢条斯理喝汤的朝简。 “你好,请问阳林浴场怎么走?”后面响起一道女声。 陈仰回头看去,是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外面还有两个朋友,他挑眉,想知道浴场的位置地图一搜不就搞定了。 没等陈仰琢磨明白女人是冲他们三人里面哪个来的,对面的向东就徒然扔掉了筷子。 “我上个洗手间!”向东丢下一句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微驼的高大身形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仰观察年轻女人,她的反应不像是和向东有瓜葛,那就是……陈仰看向她外面的两个同伴,都是男的,其中一个体型纤瘦模样清冷出尘,像武侠小说里天赋很高,很难接近的小师弟,一身傲骨灼灼风华。 那人慢悠悠地跟陈仰对视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下一秒却又转回头看他,藏不住的敌意冒了出来。 破冰而出的鱼一般,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陈仰用食指蹭两下鼻尖:“我听凤梨酥说向东有个旧相好,十八九岁时谈……” 朝简把一个鸡蛋挖出来,放到了他碗里。 陈仰忘了还想说什么,他拿筷子夹起鸡蛋咬了一口,很鲜很软。 身旁的人冷不丁道:“距离我亲你已经过了五小时零七分,你为什么还不找我要一个名分?” 陈仰呛到了,他咳嗽着喝了几口茶缓了缓,试探道:“那我要一个?” 余光瞥到朝简的面色,陈仰把试探改成坚决:“我要一个。” 朝简:“手。” 陈仰把手伸到他面前,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朝简蘸了点茶水,在陈仰手心里写了一个数字……3。 陈仰试着做阅读理解,通常说要给一个名分,是指“我是你的”?是这么理解的吧,那他手心里的数字……他会意道:“你在家里排行老三?” “这是我。”朝简只说。 陈仰不明白,如果不是排行老三,那还有什么能这个数字挂钩? “水写的干了,”朝简不满地皱起眉头,“刻一个?” 陈仰:“……”他抽回手,“你先跟我讲清楚数字的含义。” “讲清楚了你就把我刻在你手上?”朝简扯了扯唇角,低声说,“太疼,算了。” 陈仰看他,所以3为什么是你? 朝简忘了这茬,继续喝汤,眼皮不抬道:“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块玉。” “3刻在上面?”陈仰说。 朝简咽下一口汤,抬眼看过去:“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个名分?” 陈仰见他有要发病的征兆,忙说:“满意,我非常满意。” “撒谎,换成我也不满意。”朝简冷笑。 陈仰扶额。 “给你换一个。”朝简抓开陈仰的手指,在他手心吻了一下,“这个呢?” 第134章 现实二 陈仰一碗面吃完, 手心还是烫的,他摩挲着被亲的地方看窗外街景。 朝简一只手拽着陈仰的衣角,一只手夹水饺吃。 陈仰第三次看见那个清冷美人从窗前走过的时候, 确定他是想装成巧遇逮向东。而向东……已经掉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 “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朝简踢他的鞋子。 陈仰一脸复杂地瞥了朝简一眼。 朝简被那一眼瞥得眉头皱了起来:“有话就说, 我不是每次都能从你眼里读懂你的心思。” 陈仰的眼角轻抽:“我是想说, 无论什么神仙颜值,你都说是丑八怪,就我不是。” 顿了顿,陈仰小声说: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对你来说,全世界都是丑八怪, 除了我?” 朝简:“可以。” 陈仰老脸一红:“你这是病, 挺严重的,跟医生提过没?” 朝简睨他:“不是病,在我眼里确实只有你是好看的, 其他人都很丑。” 陈仰不太能扛得住这种以聊工作的语气说情话的路数,他的老脸更红了:“吃面吧。” 朝简看着他。 陈仰福至心灵,却没让朝简如愿,他咳了声:“我不能昧着良心乱说,我的审美是偏大众化的, 世界上多的是帅哥美女。” 瞥见朝简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陈仰笑着摸了摸他的小揪揪:“但他们都跟我没关系。” “呵。”朝简似笑非笑,“都没关系?那姓向的,姓孙的,姓武的,姓郑的,还有那个姓香的……” “别闹了, 那不一样,你单独放在一个位置。”陈仰说,“没人跟你抢,那地方一直就你一个人。” 朝简愣了片刻,低头捞了一筷子面条,结果半天没动。面凉掉了。 陈仰拉了拉他的小揪揪:“吃啊。” 朝简把凉掉的面放回碗里,搅拌搅拌重新捞起一点吃,皱眉含糊不清道:“不要再摸了,摸乱了我就不扎了。” “我摸轻点。”陈仰一转头就跟窗外的人大眼看小眼,对方的眼神不再是敌意,而是羡慕。 狗粮有穿透力,直接从玻璃窗里面飘了出来。 . 下午陈仰想跟朝简找个地方放松一下,玩点开心的。 然后就去了书店…… 陈仰觉得自己有必要静下心来想一想,这算不算他跟朝简的第一次约会。然而他进了书店就把这想法抛在了脑后。 书店很大,除了书籍文具饮品零食等,还贩卖情怀,各种充满年代感的小玩意。 陈仰凑在架子前看一辆绿皮老火车模型的时候,向东发来了信息。 向东:哪呢? 陈仰:书店。 向东:………………………… 向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仰:约会。 酒店房间里,向东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他食量大,在餐馆为了躲瘟神连一碗面的三分之一都没吃完,现在胃里冒酸水。 向东拿打火机砸桌面,砰砰砰直响:“梨子,你买的泡面呢?” “皮箱里啊。”凤梨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他在举着白卡照镜子。有了身份号,见过鬼魂和死尸,回来了。 “好不真实啊……”凤梨呢喃,白卡背面的头像是他的脸,就是他今天的模样和穿着。 任务世界的公民有合法权益吗?也许有,只是他们还没那个资格享受。 凤梨唉声叹气,无限流常见的套路是完成任务会有积分,或者提供下一轮的道具,怎么真人版什么都没有。他把白卡揣进口袋里,对着镜子抿嘴一笑,小酒窝若隐若现,振作!振作!振作! 房间里飘着一股香辣牛肉的味道,向东一条腿屈在椅子上,一条腿随意搁在桌下,毫无形象地大口捞着泡面。 凤梨翻皮箱找出一袋面包正要拆开,外面有人敲门,他扯嗓子喊:“谁呀?” 没声。 “啊啊啊!!!”凤梨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往向东那跑,一副见鬼的样子。 “这他妈是现实世界,你回来了,回来了知道吗?”向东差点把叉子戳鼻孔里,他怒吼道,“你给老子清醒点!” 凤梨恍恍惚惚:“对啊,这是现实世界,我们回来了。”他抹抹苍白的脸嘀咕,“那敲门的是哪个龟儿子?人吓人吓死人。” 门外不是龟儿子,是东哥旧相好,姓白,名棠。 凤梨嘴巴张成“o”形,半天才往房里转了转头,他一把将门关上,小声喊:“东哥,白先生找你。” 向东咕噜噜喝泡面汤:“跟他说我死了。” 凤梨打开门看着比他高一点的谪仙,对方冲他淡笑,他的脑子一抽:“东哥说他死了。” 向东:“……”他这回是真死了。 白棠走了进来。 向东推开就剩个底的泡面桶,拔根烟吊在嘴边,五官俊美,气质粗糙男人味浓郁:“你上老子这来干嘛?” 白棠浓密的睫毛盖住桃花眼:“上次……” “停。”向东手一抬打断他,“不约,不打,软了,硬不起来。” 白棠转身就走。 直播看一半就没了,凤梨一脸懵逼:“东哥,咋地了,这样好吗,你们好歹有过一段……” “十,九,八……”向东点燃烟将打火机扔桌上,翘着二郎腿数。 干嘛呢,怎么还数上了?凤梨满头问号,结果老大还没数到一,他那位旧相好就回来了,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明明皮相是清冷一卦,却跟只小兔子似的,让人想释放出最大的恶意去蹂躏。 凤梨把大逆不道的念头弹掉,默默拿着他的面包离开房间,他站在走廊上啃了一口面包,感叹爱情真是个磨人的老妖精。 房里弥漫着烟味跟泡面味,白棠那身山涧松柏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他深呼吸,缓缓出声:“向东,我快死了。” 向东被一口烟呛到:“你发什么神经?” 白棠拿出一物轻放到桌上,那东西向东很熟悉,他兜里也有一张。 “这是身份号,”白棠发现向东的反应不合常理,他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你……也是任务者?” 向东站了起来,长手长脚舒展开,吊着眼角俯视他:“是啊,我是。” 白棠怔怔站在原地。 “这么说,我们是同事。”向东朝他白皙的脸上喷了团烟雾。 白棠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眼角更红,他看着向东耳朵上的银白小圆环:“那你做过几个任务?” 向东打量面前的人,咬着烟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还跟个学生似的,谁能想到对方跟他同岁,已经是S大教授了。 白教授身娇体弱,武力方便除了挠人其他屁也不会,只能靠文,就这样能在任务世界过几关? 向东脖子被抓伤的地方隐隐作疼,这家伙哭着挠他骂他的画面飘到了他眼前,被他一口烟吹散。 “你管老子做过几个任务。”向东龇牙。 “不说就不说吧。”面前的人自嘲地笑了笑,他微微垂眼,卷翘的睫毛盖住眼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待会我就会进任务世界,不幸死在里面看不见今天的日落,我想……我们能不能再……” 向东坐回椅子上面,长腿往桌底下一塞:“没别的事就回家找妈妈吧。” 这话不知触到了白棠心底的哪一块地方,他狠咬了下舌尖后退一步掉头就走,这次没返回。 . 凤梨从走廊溜回房间,他搓搓手,欲言又止:“老大,我感觉那位走的时候在心里骂你老狗批。” “who cares。”向东一口一口抽烟,快抽完的时候没头没脑地咒骂了一声,“他说老子没有心。” 快睡着的凤梨被吓醒,好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哪个。 “老大,我问你一个问题。”凤梨趴在床上,“他是不是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地跟你有过感情纠葛的人?” 向东懒洋洋颔首:“是又怎样?” “我是觉得啊,连他都说你没心,你不是应该找找自己的原因?”凤梨委婉地说道。 向东的脸色瞬间铁青:“死梨子,你吃饱了撑的?” 凤梨火速翻身把后脑勺对着老大,嘴里发出夸张的呼噜声。 向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得他踹了桌脚两下,他粗声喘着气抽烟,当年他跟白教授为什么分手,想不起来,向东使劲想了想,哦想起来了,白教授妈妈不喜欢他。 白教授出生书香门第,找了个没爹没妈没钱没学问的街头混混当男朋友,大大的污点。 所以他们最后掰了。 十年过去,混混还是没爹没妈没学问,但是有钱有势力也没长残。 白教授大概是教书教傻了,竟然忘了自己有精神洁癖,想要回头找这些年不缺床伴的前任。 老路有什么好走的,奔三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单纯,破镜重圆兜兜转转缘来还是你这种事是小说是电视剧,现实生活中只有重蹈覆辙。 向东靠着椅背打哈欠,陈年旧事回忆起来特没意思,说到底还是没在各自最好的时候遇上,有缘无份。 外面的太阳渐渐西歇,床上的凤梨真的睡着了,呼噜声震天。 向东一根烟快要烧到头的时候,在国外调理身体的画家给他发了张照片。 很大一颗钻石。 向东眼睛快闪瞎了,他连忙吐掉烟头,发过去三字:给我的? 画家:朝简他男朋友的。 向东重重按手机键:滚! 回他的是一个红包。 向东很不客气地收了,他按语音:不是给我的,那你发我这干嘛? 画家回的也是语音:sorry,发错了。 向东怒摔手机,妈得绝交! 国外,玫瑰庄园里,画家给向东发了一波红包雨,才收到一个“我们又是好兄弟了”的表情。 管家在他身后给他梳理长发,用丝带松松绑了起来:“六爷,你的气色好了很多。” 画家把手机放在一边的小圆桌上,摘掉手套揉额角,他的身体亏空得厉害,不能短时间里恢复,只能慢慢来。 好在按照以往的规律,今年他只要再进一次任务世界就行,估计是在冬天。在那之前他都能好好配合团队调理身体。 有了那熏香,画家再也没做过一次噩梦,每天晚上一觉到天亮,他现在已经能提笔画画了。 不夸张的说,朝简给了他第二条命。 “运气好,有贵人相助。”画家戴回手套,端起杯子抿了口清茶,“大恩人啊,别的都不要,只对钻石有兴趣,还好他想要的,我有。” 管家在心里感叹,车家人的基因普遍好,老六更是佼佼者,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一夜之间没了生机。后来车家全世界求医,连驱鬼的道长都找了,依旧没办法把他的生命力救回来。 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车老爷子没办法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声不响地跑去寺庙粗茶淡饭远离尘世。 车家闷沉了很长时间,又突然雨过天晴。因为老六好了。 管家这段时间看着六爷凹陷的脸颊一点点鼓起来,那股子灰败的气息消失无影,又变回了从前的贵公子。 “六爷这次拍到的钻石要给恩人?” 画家“嗯”了声。 管家提议道:“每次都是钻石,会不会显得没诚意,不如设计一款对戒?” 画家摇头:“不合适。” 陈仰是朝简的病,也是朝简的药,对戒这东西不能是外人送,会适得其反地被朝简记上黑名单。向东可以无所畏惧地趴在黑名单上面游泳,他不行,他指着熏香活。 “那小孩子佩戴的饰品呢?”管家道,“您不是说那位先生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修成正果了吗,孩子早晚会有,不如六爷提前安排好。” 画家不赞同道:“他对象是同性,不会有孩子。” “可以领养。”管家说,“这现象在同性婚姻里不是个例。” 画家还是摇头,孩子会分走陈仰,朝简能让那种事发生?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管家遗憾道:“那看来只能继续送钻石了。” . 朝简收到画家发的钻石照片,他随意看了眼就把手机给陈仰。 “什么……”陈仰的话声戛然而止,“你别让画家送了。”家里的钻石一抓一大把。 朝简倚着货架:“不让他送,他会抑郁。” 陈仰抽了抽嘴角,也是。对画家来说,朝简的熏香让他获得新生,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偏偏画家又是个不想欠人情的性子,这就很要命了,送钻石能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陈仰忽然想起一件事,钻石换熏香是谁的主意?朝简提的?不像,他并不喜欢钻石,那就是画家提的。可画家想谈成协议,必然是要投其所好。 这就说不通了。 陈仰想到了一个可能,喉头有点发干:“朝简,你收钻石是为了……”他指了指自己,“我?” 朝简绷了绷脸,眉间拧出“川”字:“你今天出门以后一再说一些撩拨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能随便亲你。” 我撩拨个鬼!陈仰转身就走,手被抓住,耳边响起声音:“买个玻璃瓶回去。” 陈仰不解地回头:“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亮晶晶吗?”朝简说,“你把钻石装在玻璃瓶里放床头,每天早上起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陈仰思考着说,“这主意不错,睡觉的时候也能抱着。” 朝简冷道:“不买了。” . 离开书店的时候,陈仰的背包里多了一个香炉,造型他很喜欢,价钱不太友好,花了他将近两千。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在网上买,网上的便宜。”陈仰忍着肠子悔青的糟心感下台阶。 朝简撕奶片:“买就买了。” “贵啊,”陈仰叹气。 朝简将奶片放进口中:“花的是你的钱吗?” 陈仰道:“不是我的,我替你心疼。” 这回答没有让朝简满意,他的情绪徒然变得低劣,冷冰冰道:“那就不需要了,你能把卡里的钱花完算你有本事。” 陈仰脚下一滑:“我买很多别墅很多豪车,买买就没了。” “那你买。” 朝简说。 陈仰不说话了,他甘拜下风,输了,输得透透的。 因为任务的原因,陈仰对改造生活的热情并不高,随随便便往下过,他只希望自己每次都能活着进任务,活着回家。 . 陈仰这趟旅行的目的是让大脑放假,然而他在旅行期间做了个任务,丢了初吻,有了名分,得知朝简要飞回德国接受治疗,以及获得“阈值”这一线索的同时拿到了朝简“回来就告诉他一切”的承诺。 没办法玩个尽兴,陈仰跟朝简第二天就回去了,他们是坐火车回的青城。 向东还在槟城看海,陈仰没让他送,二人世界嘛,他懂……个屁。 凤梨躺在沙滩上拍肚皮:“东哥,你说我们会有彻底摆脱身份号的那一天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向东背对着凤梨面向大海,肩宽腰窄臀翘,腹肌既漂亮又不失刚猛,荷尔蒙气息强烈的身材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打量,他大咧咧地坐着,“往下走就是,有什么好忧虑的。” 凤梨用手挡在眼睛上面挡太阳:“我希望会有那一天,我们都完成了任务,仰哥和朝简结婚,我们所有人都在……” 后面的声音被海风吞没。 . 朝简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陈仰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他轻手轻脚下床去了妹妹房间,躺在冰冷的床上发呆。 起初陈仰听到朝简说要走的时候,他很难受,可那种难受的程度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今晚却随时都要冲到临界点。 陈仰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么抗拒离别,挖心抽骨一般,又不是不回来了。 “嗷呜……”小狗两只爪子搭在床边,对着陈仰摇尾巴。 陈仰挠它下巴:“你也还没睡啊。” 小狗琥珀色的小眼睛看着陈仰,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等你主人醒了,她就会来接你回去。”陈仰觉得软乎乎的小东西真可爱。 “汪汪!”小狗叫起来。 “你小点声……”陈仰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黑影站在门口。 房里一片寂静,陈仰和小狗都奇妙地原地不动。黑影走进来,弯腰将小狗拎出房间,门一关,“嘭”一声响。 陈仰咽了一口唾沫:“你怎么上这来了?” 朝简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我睡不着在床上烙饼,怕弄醒你,就来这屋躺躺。”陈仰说。 没有回应。 陈仰眼皮一跳,眼前的人又疑心了,他试探性地碰一下对方的手指。 很冰,而且在抖。 陈仰猛地抱住朝简,脸埋进他的怀里。 朝简的气息滞了滞,他抬起发抖的手按在陈仰脑后,一路往下抚摸。 “我睡醒发现你不在。” 陈仰后颈有一处地方被摁到了,疼得他后背一麻,脑中灵光一闪:“你咬我了?” 后颈的那只手顿住。 陈仰浑身血液往头顶冲,这家伙亲他一下就让他洗脸冷静。敢情只是不能在他清醒的时候亲,他不知情的时候早就…… 陈青蛙呕血。 房里两人的气场瞬间互换,陈仰站在床上俯视朝简。 心虚的朝简把灯一关,在黑暗中说:“跟我回房睡觉。” “咬了几回?”陈仰不配合。 朝简不快不慢:“现在凌晨一点,我八点半的飞机,你真要跟我吵架?” “谁跟你吵,我不想吵,我去照镜子。”陈仰跳下床去卫生间,朝简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他扛回卧室。 陈仰被丟到浸透熏香味的床被上面,他还没起来,朝简就往他身上一压,四肢缠住他翻边。 位置调转。 陈仰趴在朝简心口,安静了会说:“你回来的时候应该能跑了吧。” 朝简:“不能。” 陈仰抬起头看朝简,下一秒又被他按回去。 “我的左腿能走路是你监督出来的,跑也要你在。”朝简说。 陈仰听着少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要亲吗?” 朝简的喉头动了一下:“等你睡着。” 陈仰:“……”这明摆着就是反正偷咬被发现了,干脆不装了。 “我睡着了以后,你亲我有什么意思?”陈仰揶揄。 朝简把他的脑袋捞起来,暗沉的目光盯住他。 陈仰眼睛一闭:“哥哥睡着了,可以亲了。” 朝简的腮帮子狠狠抽了一下,牙关死死咬在一起,口中涌出腥甜。不能待了,必须走,尽快走,能靠药物控制自己的时候再回来。 否则他会被这人撩得失去理性,不顾阈值肆意妄为。 到那时最后一步会因为阈值崩掉提前来临,极大可能会功亏一篑。那就完了,没有机会了。 等了这么久,他不能做出那样危险的事。 朝简的气息紧绷又极度隐忍,他轻柔抚摸陈仰轻抿的唇,指尖探了进去。 不能害死哥哥,朝简吻了吻他颤动的喉结。 还是等他睡着吧,等他睡着了,我要咬上去。朝简愉快地笑了起来。 陈仰订的是早上五点的闹钟,结果他睡到了七点多才醒。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朝简取消掉了。 房里的熏香点了一夜,熏得陈仰头昏脑胀意识往下坠。 陈仰使劲掐了掐眉心,坐在床上看朝简穿运动服:“头发不扎揪揪吗?” “扎给你看的,德国没你,不扎。”朝简系上运动裤的带子。 陈仰下床跟着朝简去客厅,发现餐桌上有他喜欢吃的豆浆油条。 那一瞬间,陈仰胸腔滚烫,他脱口而出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朝简停下整理棒球帽的动作看他。 “啊,不行,不能一起,你马上就要去机场了,”陈仰啃着手指关节在客厅走动,“这样,你把你在德国那边的地址告诉我,我订下一班。” 朝简压下帽檐:“不行。” “不能带着你。”他的眉眼被阴影遮住,“不然我就不想治疗了。” 陈仰问为什么。 “你见过哪个戒毒的人身边带着毒品?”朝简嗤笑。 陈仰表情无辜茫然:“我不是你的药吗?怎么成毒品了?” 朝简道:“是药,也是毒品。” “那你治疗就是要把我戒了?”陈仰蹙起了眉心。 朝简:“……”这让他怎么走?要不他不走了?不行,为了大局着想,他必须吃那些恶心的药物,有药效了才能回到这人身边。 “戒不掉,只是适当的克制。”朝简接起电话,冷声说,“知道了。” 陈仰抿紧嘴,车来了。 “我治疗会很难看,不想让你看到。”朝简笑道。 陈仰愕然:“难看?” “是啊,畜牲一样。”朝简轻描淡写。 陈仰的心跳一停,他一把抓住朝简的手臂:“那不治了。” 朝简愣了愣,笑得古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仰做不出表情。 “你不是迫切想要我接受治疗?”朝简低头凑近。 陈仰哑声道:“我以为你是正规的那种……” 朝简没等他说下去就开口:“哥哥,我不在,你可以趁机换搭档。” 诱导是陷阱,敢换就有一百种方法把人折磨死,一口一口嚼烂吞入腹中。 陈仰不上当也不生气,他的搭档已经叠加了新的身份,换个屁换。 朝简凝视陈仰:“没有我,你进了任务世界能回家吗?” “你也能回家。”朝简自问自答,手指向阳台,“我那盆植物近期就会发芽,你多看看它。” 陈仰感觉锁骨有点疼,他正要拉开睡衣领子看看。听见朝简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种子都坏了,怎么可能发芽。 “走了。”朝简抓起背包。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陈仰走在朝简后面,像他的小尾巴。 “尽快。”朝简低着头换上运动鞋,打开大门。 陈仰瞥了眼对面开着的门,里面飘出一股子高档家具的味道,换邻居了?他没多看,眼睛追着朝简。 “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去机场?” “机场人多,你会不给我亲。”朝简说着就在陈仰唇上亲了一下,没离开,贴着他蹭了蹭。 陈仰晕乎乎地被朝简训斥着回屋洗了把脸,他没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就跑到阳台往下看。 朝简没坐进车里,他站在车边吃奶片,牙关不断咬合。 司机小心翼翼提醒:“简少爷,该走了。” 朝简:“他还在看我。” “让他再看一会。”朝简勾着唇剥奶片,面部带笑,眼底赤红。 不想走。 第135章 现实三 陈仰趴在阳台上看着朝简坐车离开。 车还没开出小区, 陈仰手里的手机就响了,不是电话,是信息。 -照看好盆栽, 不准那只小白狗上床。 -我不在的时候, 你别给我发信息打电话, 看不到。 -我会配合治疗,努力让药物对自己有效。 -等我回来。 陈仰把信息全部看完,视线停在最后一个字上面,脑子有些懵, 他还想多打电话开视频呢。 治疗期间连手机都不能碰吗? 陈仰快速打过去,那头提示关机了,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耳边响着, 他的心里像塞了一大团浸过水的海绵,湿淋淋的,堵得慌。 之前陈仰上网查过资料, 人格障碍主要围绕心理治疗,而朝简会因为暴戾狂躁做出攻击行为,他需要抗精神病的药物进行压制。朝简吃的就是那类药物,后来没用了,他的主治医生要重新给他制定治疗方案。 陈仰没想到朝简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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