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闭目养神; 还有一群脸上带伤的乐修,围坐成一圈,或拨琵琶,或弹古琴,低声吟唱:“人道渺渺兮,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常自吉兮,鬼道常自凶” 她们唱的是《度人经》,大意是:人生之道,虚虚渺渺看不清;修仙之道,路途茫茫不好把握;人生歧途的鬼道,确能够满足人的一时贪心欢愉呀,但是,当人就要走能够平安生存之道;修仙之道,常常使人自然吉利,鬼魅之道,常常使人危险凶恶(注) 乐声与歌声缥缈空灵,细若游丝,谢清徵触动心怀,反复默念“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八字,似有所感。 她很想下去,和师姐们待在一处,但瞥了眼沐长老和沐紫芙,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沐家姐妹一定不欢迎她的到来。 御剑飞到了山门前,谢清徵又听到一群巡逻的修士,谈论到她和莫绛雪师徒二人。 大多是夸赞溢美之词,她听得一阵脸红,御剑飞走了。 掌门已经回了山门,紫霄峰上,主殿灯火通明。 谢清徵也想下去,找掌门谈一谈,看看掌门是否愿意透露更多有关于母亲的事,但今日门派发生了这些事,掌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还是算了,不要去打扰了 蓝昧长老的水云峰和金肃尘长老的绝情峰她不太愿意靠近。 谢清徵御剑飞到了赤霞峰。 丹姝长老也已经回来了,气鼓鼓地站在一簇凌乱倒伏的花丛前:“哪个不长眼的毁了我的芍药、牡丹、凤尾” 谢清徵连忙下去道歉,告诉丹姝长老,白天她和沐紫芙在这里打了一架,不小心误伤了这些花草。 “长老,我帮你重新种回去。”她蹲下来,一株一株地搀扶起那些花朵,给它们输灵力。 丹姝见状,摆摆手,笑呵呵调侃道:“罢了罢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你们一个是‘云韶流霜’的徒儿,一个是‘鬼见愁’的妹妹,我丹姝两边都得罪不起,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怀抱琵琶,弹了一曲《万木春》,倒伏的花卉在悠悠旋律中,渐渐挺直腰杆、重新焕发生机。 琵琶声如珠落玉盘,谢清徵忍不住出声夸赞:“真好听。” 丹姝笑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 一曲毕,她看着谢清徵,感叹道:“当年若不是出了天璇剑事,我本想收你为徒的,可惜啊可惜,你我今生注定无师徒缘分。不过你能拜云韶君为师,也是你的造化,倒比拜我为师强上百倍。” 她性情随和,但也是事不关己,不愿多掺和的性子,才不愿卷入一桩桩麻烦事里。 谢清徵道:“长老,能得到您的青睐,是清徵的荣幸,不管有无师徒缘分,您都是我钦佩的前辈。” 丹姝长老微微一笑:“没想到,浮筠那样跳脱的性子,居然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一点也不像她,倒有几分像谢宗主。” 听她谈论到自己的母亲,谢清徵微微一怔,问道:“长老,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丹姝摇头,叹息道:“不清楚,那时候我只知道,你的母亲是天枢宗的大师姐,是天枢宗下一代掌门人; 你母亲出事时,我还在蛮荒,和十方域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回来后,便听闻天枢宗宗主传信各大玄门正宗,已将谢浮筠逐出门墙,号令正道共诛之。 情掌门与你母亲是故交,想来不愿与你母亲起冲突,也不让门人多谈此事,下令毁了门派中所有与你母亲有关的记录。璇玑门新一代弟子里面,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谢清徵道:“天枢宗的宗主,是我母亲的师妹吗?” 丹姝道:“那时候是孤鸿影前辈,你母亲的师尊。现任宗主谢幽客,才是你母亲的师妹,你还没见过谢宗主吧?” 谢清徵摇头道:“没有。” 只是有过谢宗主的一封来信,说是让她安心留在璇玑门。 丹姝道:“你母亲虽已被逐出了宗门,但谢宗主与你母亲自小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按理应该接你回去才对”见谢清徵流露出茫然之色,她又话锋一转,道,“可能,她身为玄门至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话语中,有一丝安慰之意。 谢清徵道:“她要是把我接走了,那我可没机缘拜莫长老为师了。” 纵然天枢宗是仙门第一宗,纵然谢宗主是玄门仙首,她也觉得,能留在璇玑门,拜莫绛雪为师,才是她此生之幸。 丹姝又呵呵一笑,问道:“你学过‘承负’吗?” 谢清徵点头道:“在未名峰时学了前人行善,后人得福;前人行恶,后人受祸。” 道教不像佛教那般,讲究个人的因果循环;而是讲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承负观。 丹姝意味深长,教导道:“浮筠在温家村行善举,使你得到村民鬼魂的庇佑;但她在仙门做的一些事,令你入仙门,必为她所累。无论她是善是恶,都已经是作古之人。徵儿啊,但记得,平常心看待,做好自己便是了。” 说完,她摘了几朵花,送给谢清徵,又轻轻拍了拍谢清徵的肩膀,转身回了山顶。 谢清徵施了一礼,目送丹姝长老离开,若有所思,接着瞧了一眼天色,然后御剑回了缥缈峰。 在外飘飘荡荡,无所事事,回到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缥缈峰,倒油然而生一种回家的感觉。 落地前,她瞧见莫绛雪的那间竹窗还透着灯光,落地后,定睛一看,已是一片漆黑,仿佛刚才那些光亮,是她的错觉。 谢清徵把丹姝长老送给自己的几株芍药,用瓷瓶装了,摆在莫绛雪的竹窗前。 翌日,师徒二人御剑去了温家村。 落地后,谢清徵站在村口,安静地眺望残破的村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很想念村里的“人”。 小时候,村里的“人”会带她去河里捉鱼,去东山摘野果、挖竹笋,溪边有荒废的菜地,她们还教她如何种菜。 后来她一个人搬到西山,每次下山同姑姑她们相聚,待不到半个时辰,姑姑便会赶她回山上去。 一开始她还以为她们嫌弃她无母无父是个累赘,好不伤心,可后来时常收到她们缝补的衣裳、采摘的野果,便知是自己多心了 她们只是明白了,阴阳有别,她肉体凡胎,在鬼群中待久了,鬼气便会侵蚀她的身体 谢清徵也是入玄门修行后,才明白:凡人之躯,若遭鬼气侵蚀,先是目不能视,接着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最后五感全失,四肢僵硬,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哭了许久,眼睛酸涩不已,谢清徵从回忆中抽开身,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东、西二山。 东山依旧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绿竹摇曳生姿;西山山上草木倒伏,山体开裂之处重新合了回去,不再是尸骸遍地走的可怖模样。 两座大山峰峦起伏,遥遥相对,侧看宛如两个仰面朝天,泰然而卧的人。 莫绛雪在村庄附近转了一圈,又弹奏了一曲《招魂》。 却没有招来半截邪物。 没有毒尸、没有残魂、没有祟气,这里变得很“干净”,干净得像是有人在她走后特意清理过。 莫绛雪又在村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回过头,只发现哭哭哒哒的徒儿,紧跟在她身后,一面忍着泪,一面小声道:“不知道我的小鸡小鸭小鹅怎么样了?有没有饿死?有没有被山里的其他动物吃掉?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村里有祟气” 莫绛雪微微皱眉,收回了视线,揪着她,御剑飞到了西山的半山腰上,借了她的一滴血,弹奏了一曲《御兽诀》。 琴音响了没多久,便听得溪边、山里传来一阵“咯咯咯”“嘎嘎嘎”的动静,似是有鸡鸭鹅在回应琴音,接着便是一阵啪嗒啪嗒的疾跑声响,由远及近,几只肥硕的走禽迅速朝她们二人靠近。 谢清徵心中一喜,忙抢上去,抱起那几只鸡鸭鹅,挨个掀翅膀摸羽毛,喜极而泣,问:“你们是我养过的小鸡小鸭小鹅吗?怎么这般壮硕了?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还吃得更好了吗?” 莫绛雪静默不语,又瞥了眼院子里的那几株桃树。 那几株桃树是按玄门阵法栽种的,昔年有人施加了不少的灵力,那些鸡鸭鹅养在这里,日久天长,想必也沾染了几分灵气。 不知是否开了灵智,若开灵智,那兴许可以对话,她想问问它们,她们走了之后,还有谁来过温家村 [30]下山(一) “铮铮铮。” 琴声再响,那群鸡鸭鹅发出一连串的“嘎嘎”“咕咕”“咯咯”声。 谢清徵转身望向桃花树下轻拨琴弦的莫绛雪: “师尊,你在和它们交流吗?” 莫绛雪十指按在琴弦上,盯着那群鸡鸭鹅看了会儿,收了琴,道:“它们灵智未开,难以交流。” 这群走禽只是沾染了几分灵气,寿命长些,体格健壮些,记忆力也好些。 比如,四年过去,它们都还记得谢清徵。 谢清徵道:“你想和它们交流些什么?” 莫绛雪:“想问问她们,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谢清徵眺望山脚下的村庄,当年的她,肉体凡胎,尚且察觉出村庄死气沉沉的,如今修了仙,五感通灵,反而察觉不出半点异常之处了。 她猜测:“会不会其他门派的修士路过此地,见这里祟气太重,顺手给清除了?” 四年前,莫绛雪受了伤,只出手超度了那些村民,还没来得及清除村里的祟气,谢清徵便昏了过去,她只能抱着她先回了璇玑门。 莫绛雪摇头道:“若只是除祟,那很正常,但不至于连村民的尸骨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那些尸骨没有埋葬在村里,而是完全消失不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像是有人怕她发现什么,特意清理干净的。 她适才在村里走了几圈,也没感应到邪修的邪气,或是灵修的灵气,说明那个人清理了有一段日子。 也许,当年,她前脚刚走,就有人将村里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谢清徵怅然道:“不知道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整个村子,没留下一个活口。” 她和姑姑她们相处多年,她们只告诉过她,村里起过一场瘟疫,她的母亲出手施救,她们受了她母亲的恩惠,因此收养照顾她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呢 谢清徵想了想,忽然之间,想起昨晚丹姝长老说过的“承负”观,一拍掌道:“师尊,你说,当年会不会有逃到村子外面的人呢?” 莫绛雪沉吟不语。 谢清徵道:“姑姑她们说过,受过我娘的恩惠,如若全村人都死光了,那‘恩惠’二字,好像就不成立了。我觉得,我娘当年很有可能救活过什么人,这些人,或许是姑姑她们的至亲。否则,她们死后完全没必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收留照顾我,这份恩情太重了。” 莫绛雪瞥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赞赏之意:“继续。” 谢清徵轻声道:“不过,姑姑她们人都很好,也有可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莫绛雪摇头:“一两个人心善有可能,要说服一群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很难。撇开这条思路,顺着你刚才的思路分析下去。” “好。”谢清徵沉吟半晌,接着道,“我看到过姑姑的胸口插了一把剑,她是被杀害的,不是死于瘟疫的;但姑姑她们不多透露别的信息,她们可能是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想让我去替她们报仇。难道说,她们被杀害了,一点怨念都没有吗?” 莫绛雪道:“没有强大的怨念执念,无法化身成鬼。” 谢清徵道:“那就是说,她们有执念,但她们不想让我去复仇,甚至最后超度时,也没和我透露是谁杀害的她们” 当年,她们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多注意身体”。 谢清徵想到这里,心中一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温声道:“她们不想要我枉送性命,她们一定觉得,那个人,或者说,那股势力,相当厉害,连我娘都斗不过他们,更何况是我呢” 姑姑她们就只是想要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莫绛雪看着她,忽然问她:“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你还想查下去吗?” 再查下去,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谢清徵也看着莫绛雪,认真道:“师尊,我当然要查下去。不查下去,怎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就算不为了报仇,我也要找出当年那个给我下诅咒的人。” 莫绛雪点头,道了一声:“好,那便顺其自然,从心所欲。” 不管将来是劫非劫,都坦然以对。 谢清徵听得迷迷糊糊,但师尊说什么,她都点头同意。 莫绛雪弹琴,布下一道结界,护住茅草屋。 谢清徵好奇问:“为什么要布结界?” 莫绛雪解释道:“下次再有人来,我就能感应到。” 她们二人重新回到村子里,翻找村里的族谱册、人丁册。 谢清徵翻找出纸笔,把姑姑她们的姓名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姑姑姓温,名淳,字静仪,出身晋阳温氏,昔年因避战乱,举家迁到了山中。她出身书香世家,能诗会赋,谢清徵从前就是跟着她读书习字。 谢清徵回忆道:“姑姑算是我的第一个老师。小时候,我还问过姑姑,我眼睛不好,又不去考状元,认那么多字,学那么多诗和文做什么?” 莫绛雪道:“你姑姑怎么回答的?” 谢清徵:“她和我说‘为明道理,为知是非,假以时日,眼虽盲,心不盲’。” 那时候的她听了,懵懵懂懂,挠挠头,继续摸布认字。 莫绛雪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个少女抱着一只受伤的白狐,出现在竹林中,窝窝囊囊,又理直气壮,说着什么“她残害弱小,就是她不对”。 不由微微一笑。 谢清徵瞥见了她的笑容,问:“师尊,你笑什么?” 莫绛雪摇摇头,敛去了笑意,淡淡道:“没什么。”又指了指纸上的“温”字,道,“晋阳温氏是名门望族,寻找这一脉人口的下落,相对容易些。” 谢清徵:“那我们接下来去晋阳?” 莫绛雪道:“先回一趟璇玑门,我有些话要问问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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