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水盆中,乌黑发亮的,瞧着便又滑又直;晏行另挑了张矮凳坐在一旁,小心替祝思嘉搓洗着长发,白玉般的十指还不时替她按压放松头皮。 晏行问她:“这样的力道如何?” 祝思嘉似是很享受,轻闭着眼,勾起的嘴角都写着满意:“不错,看来你大有长进。” 晏行:“夫人若是喜欢,往后我都这般照顾你。” 祝思嘉睁开眼,娇滴滴怨他道:“从前也没见你肯这么献殷勤。” 晏行宠溺笑道:“从前是我不懂,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学。” 怎么瞧,这都是一副夫妻恩爱、赏心悦目的画卷。 萍儿甚至无法把公子和夫人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联想在一块,眼前越是秋月春风,人后越是令她毛骨悚然。 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此人深不可测,也不知夫人究竟在他手底下受过多少委屈。 晏行听到萍儿归来的脚步声,抬头,漫不经心扫她一眼:“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萍儿结巴道:“夫人今早说她房里的安神香用完了,让我出去买。” 晏行显然不信:“嗯?买的哪种?拿来我瞧瞧。” 说罢,便向萍儿伸出手。 祝思嘉暗中示意萍儿照做。 好在她确实买了香料,萍儿走上前,哆嗦着把香盒递给晏行:“还请公子过目……” 晏行单手接过香,反复查看一番,又嗅了一嗅,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笑着递还回去:“不就是买了份安神香,何必如此心虚?” 他这个人笑起来的模样最是令人不寒而栗。 萍儿怕得厉害,祝思嘉连忙打圆场,她伸手轻推了晏行一把:“好啦,干嘛总是对萍儿这么凶?人家才十三岁,你能不能大度些。” 晏行解释道:“就是因为她才十三岁,我担心她笨手笨脚的,买错了香。若是买来的香里有不适合孕妇用的药材怎么办?我少不得要检查一番的。” 祝思嘉:“知道啦。” 她瞟向萍儿:“你先把香拿回屋放好,就放在从前放香的匣子里,再去取梳子和长巾出来。” 萍儿点头:“是,夫人。” 晏行忽然冷了脸,厉声叫住萍儿:“站着!” 祝思嘉和萍儿都吓得头皮紧绷起来。 那把刀,就藏在萍儿身上,而她生怕被发觉,走路姿势便显得怪异了些。 就在她们二人以为晏行要搜她身时,晏行却话音一转:“萍儿,你给我评评理,我平日里当真待你很凶?” 萍儿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公子和夫人都待奴婢极好,奴婢能被公子买进府中伺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晏行心满意足,这才放萍儿离开。 等萍儿进了屋,他几乎要把脸都贴朝祝思嘉说话,忙向她邀功:“你看,她自己都说了我不凶的,夫人真是冤枉我了。” 祝思嘉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能强忍恶心夸赞他:“好,是我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 晏行:“夫人想如何道歉?” 祝思嘉假意害羞,捂住自己的脸:“你、你别太得寸进尺!” …… 当夜,晏行果然抱着被子进了祝思嘉房中。 祝思嘉正坐在妆台前涂涂抹抹,河西风大,稍不注意,她的皮肤就能被吹出干裂的细纹。 晏行娴熟地把自己的被子放好,走到祝思嘉身后,双手放在椅子把手上:“这么年轻漂亮,为何还要费尽心思保养?” 祝思嘉先看向床上多出的那一床被子,才扭头答他,她自嘲道: “我除了一张脸有可取之处,其余地方粗鄙浅薄,与农女无异。不仔细养着这张脸,来日若红颜衰老,王爷就要把我赶出家门了。” “哦不,说不准就一碗毒酒把我送走了呢?” 怎的好端端的又说起了气话?难道就是因为他想与她同睡? 晏行并非想趁机占祝思嘉便宜,她月份越来越大,只会愈发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夜间起身行事多有不便,他过来同睡,无非是想好好照顾她。 “夫人。”晏行把祝思嘉的身子朝后一扳,认真看着她,“我已经不是王爷了,你更不是王妃、皇后,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气话。” 他认真解释了自己搬来睡的缘由。 谁知,祝思嘉忽然站起身,把反他压到妆台前,让他背对着镜子。 她紧紧抱着晏行,小声啜泣起来:“晏行,你不可以再骗我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好恨我自己……上辈子,你分明待我那般不好,可为何重来一世,我还是会对你动心?我怎么就这么贱……” 晏行激动道:“难道你上辈子,也钟情过我?” 祝思嘉哭得一塌糊涂:“我若不在意你,有一万种法子可以逃出府邸,更不会任由你一次又一次毫无节制的索取。可是……到头来你居然活剥了我的手,晏行,你当真好狠心。” “被你骗过一次,又被你骗第二次,我有时候都觉得,倒不如去死了。可我舍不得,舍不得现在的日子,舍不得你、舍不得我的孩子……我连我的母亲弟妹都舍得,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摸朝晏行身后的妆匣。 那里面,静静地装着萍儿买来的刀。 晏行低头认错,注意力全然在她脸上:“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知我的心意,看错了人,更辜负了你。” “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对吗?”晏行忙去吻掉祝思嘉脸上的泪,“你放心,我会一直和你这样过下去,直到我们白发苍苍,我也绝不会伤你害你一次。” 隔了一辈子,又隔了四年,再被他亲脸,祝思嘉难受得浑身发痒。 罢了,就这一回,上辈子如同他的禁脔一般,现在她又何妨装贞洁烈女? 祝思嘉已经顺利取出了刀。 她继续说话分散晏行的注意力:“渊之,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这辈子,你若再负我一次,我们到了黄泉,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晏行毫不犹豫:“我晏渊之对天发誓,若此生——” “噗嗤”一声,是利刃扎入脖子的声音。 滚烫的热血喷洒了祝思嘉整张脸。 晏行瞪大眼,连连后退,捂住自己的脖子,指着祝思嘉:“你怎会——” 祝思嘉毫不犹豫,又朝他的喉管重重割去一刀: “我怎么会骗你呢?晏行,我就该做两辈子的蠢货,上辈子被你百般羞辱、磋磨至死,这辈子也该对你死心塌地,忘却前尘。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觉得天经地义,以此为荣,对吗?” 晏行虽有功力在身,但脖子上的伤势若得不到及时救治,他会立刻毙命,根本顾不得和祝思嘉继续纠缠下去。 他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准备呼救,不料刚一推开房门,就被一条板凳迎面重重地砸晕过去。 晏行应声倒下,祝思嘉忙咬着牙把他拖回屋内。 萍儿心惊肉跳,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状况,她看向祝思嘉:“夫人,您快依计行事!” 祝思嘉走上前,重重往晏行身上各处捅了好几刀:“人不死透,我就不放心。” 被萍儿打晕的晏行,又被身上各处的剧痛唤醒,悠悠睁开眼。 他自知今日是祝思嘉设下的局,且他已躲不过这一劫,人之将死,他认命一笑,喉管因被鲜血淹没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 晏行眼中带泪,双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祝思嘉没理会,继续面无表情地朝他身上捅刀。 倒是萍儿,趴下身,附在他耳畔听了一番,待晏行彻底没了气息,萍儿说道:“夫人,他刚才好像说……” “萍儿。”祝思嘉收回刀,整整八十一刀,她捅了晏行八十一刀,身上全都沾满了他的血,浓厚的血腥味令她胃中险些反酸,“他说了什么,我都不感兴趣。” 萍儿:“他说了您夫君相关的,您不想听?” 晏修?晏行为什么忽然要提起他? 祝思嘉愣住:“他、他说了什么?” 萍儿:“奴婢也没怎么听清,但听他说,他黄兄的寿数什么的。夫人,莫非他和你夫君都姓黄啊?” 伺候祝思嘉这么久,她连晏行、祝思嘉的姓氏都不知道。 寿数? 祝思嘉一头雾水。 晏行难道想说,每个人的寿数都是注定了的,只能活到什么岁数? 不大可能吧,若是这样,祝思仪和他现在就绝不会死了。 若是晏修呢?上辈子,他只活到三十六岁,那这辈子呢?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祝思嘉把刀子一扔,朝萍儿身上抹了好些血迹,命她远远地去躺好,自己擦干净了脸。 她嘱咐萍儿:“无论如何,你也要假装死了一样,不要睁眼不要起身,待到那群护院外出追我,你再起身跑出去知道了吗?” 萍儿:“夫人您放心!您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衙门的路我告诉过您的,您不要担心我!” 祝思嘉眼含热泪,抓起碎玉给她的磷粉,最后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好萍儿,拿着我给你的钱,去开个铺子,好好活下去吧。” 她知道,一旦她跑开没多久,那几个护院就会外出去追她。 到时,就没有人会怀疑到萍儿身上,更不会试探萍儿到底死没死。 希望萍儿能安全脱身。 …… 祝思嘉撒开腿跑,不要命似地拼命拍门,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夜空:“快开门啊——来人啊,救命!” 满脸横肉的护院迅速打开了门,见她浑身是血,脸色一变:“这、这是怎么了?” 祝思嘉指着内院:“快,快叫你们所有的人手进去支援公子!咱们今夜遭暗袭,公子他已经身受重伤,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快去帮帮他!” 晏行是金主,这段时间没少给他们赏钱。 金主遭了难,护院们半分都没怀疑,全都一窝蜂跑了进去,口中大喊道:“抓住歹人!” 护院们都手持火把,院内登时火光一片。 祝思嘉默数了进内的人数,确定八个人全都进去了,她提着裙摆,大步朝门外的世界跑去!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祝思嘉根本不敢停下半刻。 门外是她完全没见识过的世界,如果她一不小心,就又会被抓回去。 又或者,等待她一个貌美孤身妇人的,是更大的劫难。 可那又如何?总好过烂在晏行的圈禁里一辈子! 祝思嘉像只无头苍蝇般,越跑越快,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何处,忽然,在巷尾的拐角处,一只大手将她拉进了黑暗之中。 “救——” 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下意识想呼救,嘴却被手捂住。 “娘娘。”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我,碎玉。” 祝思嘉彻底瘫软了身子,碎玉顺势扶好了她,和她一同坐在地上。 太刺激了,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眼前阵阵眩晕。 等她勉强恢复神智,能看清眼前一切时,即使在黑夜之中,她也能感知到有蝴蝶不断围绕着她,缓缓落在她的手背上、头发上。 生离死别,千里之外,故人重逢,祝思嘉带着无数情绪,用力抱住了碎玉,泣不成声: “碎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等了碎玉太久了。 碎玉安慰她:“娘娘,我说过,无论如何,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会追随您前来。” 黑夜中,他缩紧了瞳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随我一起回到那座宅子。” 祝思嘉不敢回去,她扯着碎玉:“回去做什么!那边人多,万一你——” 不过碎玉是何人?她不该怀疑他的能力的。 碎玉仓促解释道:“太多事,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清,你能想出这个法子出逃已经很厉害了,但总要有人替你收尾。” “晏行的尸首,我们必须带离河西!” 第346章 碎玉直接用轻功把祝思嘉一路带回了宅子,二人暂时趴在房顶上暗暗观察。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八名护院在宅子里搜查一番未果,没找到她口中所言的歹人。 领头的这才发觉上当受骗,一拍脑门:“坏了!咱们怕是中了那个女人的奸计!我看杀少东家的就是她!她大着肚子跑不了多远,出去追!” 听到“大着肚子”四个字,碎玉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她:“您……” 祝思嘉压低声音:“此事稍后再言。” 碎玉点头:“您先进屋换身衣裳,外面这群喽啰就交给我。” 祝思嘉:“好,万事小心。” 把她带下屋顶,碎玉又重新跳了上去。 他背对着身后一轮硕大的圆月,拔出长剑,高扬的马尾在夜风中飞舞,身形如鹤。 “杀了他的人,正是在下。”碎玉冲着快跑出正门的护院高声挑衅,“想取我的命,就尽管来吧!” 说罢,祝思嘉只听得闻屋外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房间里装晕的萍儿被吓得不轻,她好奇掀开眼皮,却见浑身是血的祝思嘉重新出现在屋中。 “夫人!”她心急如焚,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您怎么又回来了!” 祝思嘉跨过晏行的尸体,边朝里间走边脱下脏衣:“你不必担心,我有帮手了,乖乖待在屋里就是。” 等她刚换完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 碎玉紧贴着门站立,语气中不见丝毫疲惫,仿佛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并未消耗他多少体能,他问道:“若换好了,我就进来了。” 祝思嘉:“你进来就是。” 碎玉拿剑拨开门,带着满身鲜血进屋,姣好的脸上却未沾一滴血。 无数华丽的紫色蝴蝶萦绕在他身畔,发出阵阵荧光,场面极度诡异。 这个在城中流浪的蝴蝶怪人,怎的会和夫人扯上干系?又怎会突然容貌大变,变得如此秀美? 萍儿感觉脑子都快烧坏了。 碎玉进屋见到的第一人就是萍儿,而后才是她一侧的祝思嘉。 萍儿惊恐地朝后退,被碎玉拿剑直指着,询问祝思嘉:“这丫头是人证,要不要一把她杀了?” 就算萍儿再如何纯良,但院子里躺着整整九具尸体,她目睹了今夜的一切,留下是个隐患,他必须斩草除根。 萍儿吓得跪在地上无助抽泣。 祝思嘉立即挡到萍儿身前:“不要!放她一马,如果没有她,我今晚根本做不到这一切。” 碎玉这才收回剑,打量萍儿:“待此事尘埃落定,衙门盖棺定论为劫杀案,你没有任何嫌疑后,就去城东三里外的凉亭,亭后第十五棵树下,埋有一袋银子。” 趁碎玉把晏行的尸身搬到后院马车的空隙,祝思嘉朝萍儿伸手: “那个哥哥的顾虑是对的,先前我走得匆忙,未曾考虑若被外人发现你身上有大量银钱,会祸及于你。你把我给你的钱一并转交给我,到时候尽管去他说的地方取。” 萍儿的脑子还没太转过来,但她十分信赖祝思嘉。 祝思嘉从未害过她,说什么她都照做就是,便乖乖取出银票还给祝思嘉:“方才他说,让我去报官?” 祝思嘉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无比温柔:“你很聪明的,不用我教,我相信你也知道怎么说。” 萍儿终于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让咱们三人都全身而退。” …… 逼近子时。 怪哥哥驾马车带着夫人走了已有半个时辰,萍儿鼓足勇气,迈过院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城中宵禁开始,她大步跑向街外,对着巡逻士兵大喊道: “来人呐,有人杀人了!我要报官!” 巡逻士兵见一个小姑娘浑身是血,不敢有丝毫懈怠,被她带进宅子,确认此地发生命案,立即让她去衙门击鼓报官。 年迈的太守刚躺下不久,听说突发凶案,只得披衣上阵。 他哈欠连天,问道:“堂下何人?发生何事?” 萍儿立即把自己的卖身契作为证据递交给衙役,叩首道: “启禀太守大人,草民乃城西一户富商家的婢女。今夜主人家中遭遇歹人谋财害命,他杀光了八名护院,掳走了主人和夫人,凶案发生时,草民跑去床底躲着才幸得逃过这一劫。” 太守接过萍儿的卖身契,仔细查看一番,上面确实证明了她是富商燕氏买回宅子里的婢女。 这位姓燕的富商,挥金如土,出手阔绰,据说是要去万里之外西边的大秦做生意。 刚来这座小城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自然也听说过。 奈何富商的妻子怀有身孕,只得被迫停止赶路,在城中买了房暂住下来。 但这名燕姓富商行踪极为神秘,他那个怀孕的妻子更是面都没露过,无人知晓那妇人是何种模样、姓甚名谁。 一对有钱的外地夫妇在他的辖区内这么凭空消失,确实是桩大案。 太守已经彻底清醒,吓出了浑身的冷汗,继续询问萍儿:“你可看清行凶之人是何相貌?” 萍儿大声嚎哭起来:“凶手正是这段时日徘徊城中的那个怪人!身边总有蝴蝶缭绕的那个!草民躲在床底,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出错!” 一旁的师爷连忙附和道:“大人,这个怪人,属下也曾多次在城中遇见过,是何种相貌属下记得清清楚楚,这就立刻绘制出来!” 太守重重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好!传本官命令,即刻全城搜查歹人下落,任何地方都不得放过。燕氏夫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刻张贴夫妇二人画像,给我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师爷又提醒他:“燕公子的相貌倒是好绘制,可他那位夫人……城中商贩,都未见过。” 太守看向萍儿:“你家夫人的相貌,可否细致描述一番?” 萍儿:“我家夫人生得花容月貌,雪肤红唇,大眼琼鼻,乌发垂地,被掳走时身着青衣。她像佛窟壁画上的仙子一样,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十分易辨认。” 她只说了个大概,毕竟天下美人都是这么长的,且地方再小也会有美人,她见过的城中富贵人家家的小姐,约摸也是这种相貌。 更何况,祝思嘉穿的是紫衣。 师爷从未见过夫人的相貌,画也只能画得三分像。 若衙门再去找后厨的嬷嬷问话,估计也和她说得八九不离十。 希望夫人他们已经成功出了城。 …… 城外。 碎玉和祝思嘉埋好准备给萍儿的银子,又马不停蹄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里,除了祝思嘉,还摆放着晏行的尸首。 为避免引人注目,更是为了防止山贼,碎玉趁着月色赶路,马车内没有点灯。 忽然,碎玉停下马车,推门问向黑漆漆的车厢里:“害怕吗?” 她一个年轻姑娘,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大风大浪,和一个死人共处一室,怎可能睡得着觉? 果然,祝思嘉顺势钻出了马车,坐到他身旁:“害怕。” 马车外的空气真新鲜啊,处处带着松针的清香,抬头便是高悬的明月、漫天的星河,这是她从未在西京见过的壮阔星空。 碎玉笑着举起手里的马鞭,马车继续行驶,他安慰道: “别怕,这附近有一座山,约摸再走一个时辰。这山群狼环绕,我们把他的尸首丢去喂狼,再烧毁你那些脏衣。明天夜间,我们应该就能到天水郡,届时再换一辆更舒适的马车。” 祝思嘉怔怔地看向他:“碎玉,你怎会把这一切都安排得这样好?趁现在有时间,你快告诉我,我离开皇宫,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碎玉细细回忆:“那日你离开皇宫,我安排好一切后,本欲逃脱,却在密道口撞见了一个人,耽误了些时间,否则怎可能白白与你错过,更不会让你被晏行带走。” 祝思嘉浑身一绷:“谁?” 碎玉:“不用紧张,我碰到的人,是白珩。” 居然是白珩? 也对,这回春猎和莱芜祭祖,他因有要务在身,并未与晏修随行。 可他为何会现身宫中?为何会拦住碎玉的去路? 他身为厌雪楼副统领,怎会轻易放过碎玉?若是这一切,都被晏修知晓了,她和碎玉又该怎么办? 碎玉见祝思嘉的脸色还是白如纸,他松了只手,去轻拍祝思嘉的手背:“别担心,白珩不会说出去的,我与他……有不浅的交情。” 他这么一说,祝思嘉倒是来了兴趣。 一直以来,她都对碎玉并不大了解,他身上笼罩着无数谜团,祝思嘉都未解开过。 见她眼神殷切,碎玉浅浅一笑,罢了,逃都逃出来了,告诉她一些又有何妨? 他望向东去的前路,缓缓解释道:“护龙卫也并非都是民间的孤儿,有少数几人,乃是官宦世家出身,白珩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祖辈,可追溯至几百年前的名门望族白氏,到我朝时,白氏还出了名开国元勋。只可惜白氏后来家道中落,到白珩这一代,只剩他一名后人,白氏的爵位早在文帝时袭承完毕,朝中竟无一名白氏子弟担任一官半职。” 祝思嘉听得津津有味,忙追问道:“所以,白珩为重振白氏,投身进了厌雪楼?” 碎玉点头:“可以这么说,白珩此生都是在为家族荣耀而战,现在他的确做到了。” 祝思嘉:“那他和你,又是何种交情?” 这回轮到碎玉怔了许久。 直到安静得只能听见原野的风声,他才开口:“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再正常不过。偏偏白珩的父亲对他要求极高,从他十来岁起,常常对他施以各种家法鞭策,就希望他能赢得护龙卫副统领一职。” “可是厌雪楼竞争何其激烈?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做天子近臣。护龙卫副统领一职,原本该是我的。” 祝思嘉大惊失色:“你?可你不是——” “是啊。”碎玉垂下羽睫,“我现在是对厌雪楼的日子厌倦了,可我从前不是,进厌雪楼时,人人都那么想出人头地,为自己争口气。最后一次考验,湘王要从我和他之间挑出最终适合人选,让我们二人进斗兽笼中自相残杀。” “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可他曾经救过我两回命,我只救过他一回,不就是个副统领的位置?为了一个位置,要对我的好兄弟痛下杀手,我实在……实在是做不到。” 碎玉从来就是个有心的人。 祝思嘉:“那你们二人,都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碎玉:“我临阵弃剑,湘王大怒,命令白珩杀了我,可白珩也丢盔卸甲,不愿再战。就在我以为我们二人都难逃一死时,陛下忽然现身楼中,拍手叫好,留下了我们的性命。” 祝思嘉:“他?可他创立厌雪楼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替他培养出一群没有感情的棋子的?为何会不怒反喜?” 碎玉:“莫说是你,普天之下,无一人能读懂陛下的心思。陛下爱才如命,多的是身怀才华的人被他以奇怪的缘由挖掘的,今日他会欣赏重情重义的杀手,明日,他就只需要杀人不眨眼的工具。” 晏修是天子,他要谁死、要谁活,任何理由都必须是正确的。 喜怒无常,变幻莫测,不可端倪,本就是帝王本色。 祝思嘉心绪复杂,在碎玉口中,她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另一个晏修。 只是…… 晏修再如何,也已经是她的过去了。 祝思嘉又问他:“白珩放走了你,后来的事呢?我早听萍儿说,城里有个蝴蝶怪人,便猜测是你,结果当真是。” 碎玉:“为了把戏做足,我在那场火了受了些伤,又一路逃出皇宫,只得利用磷粉追踪你的行踪。其实,我就比你们晚几日到河西。” “只是到河西时,我身上的伤因天气炎热而发炎生脓,稍有不慎便可毙命。我知道你被他关在一处宅子里,奈何以我当时之身躯,远不是他的对手,便只能潜伏于城中,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时机救你出去。” 祝思嘉内疚不已:“受伤?碎玉,你伤在何处?足以毙命的伤,怎会是小伤?” 碎玉怕她动手查看,坐开了些,拧巴道: “都在这几日彻底养好了,不必担心。在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才白白耽误了两个月养伤。我本打算自行将你解救出来,谁知意外碰到了那个小丫头,便跟踪了她几天,知道她在替你办事,更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囚笼,所以今夜才特意等候在你出逃必经之路上。” “只是——” 碎玉不敢去看她,但更担心她这段时日,遭到了晏行的非人对待,会忍让他心如刀绞。 可若晏行当真动了她半根头发,今夜,他就要将马车里的尸首挫骨扬灰,才不会便宜了他去喂狼。 祝思嘉:“只是什么?” 碎玉:“方才听护院的说,你怀了身孕。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动的手?如果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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