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潮味,从简陋的床头到床尾,从破旧的屏风到木桌,莫说是和从前的长乐宫相比了,哪怕是宫人的住处,都比她这里强上许多。 人在这种环境下久住,是会生病的,何况她本就受过重伤,经不起这般折腾。 看来天子是铁了心,对她放任自流。 碎玉难掩面上愤恨: “娘娘,即便您被贬居此地,这些狗宫人也实在太不像话了!竟让您住这样的地方,我这里有五十两银票,您先拿着添置些物件,待我下次空闲,再带些东西过来。” 祝思嘉还未摇头拒绝,他便自顾自把银票塞进她手里,交代道: “我现在暂列宫中侍卫之职,宫卫没有休沐一说,做五日休一日。今日恰好轮到我休息,娘娘可要记得今天的日子,五日后我还会再来。” 祝思嘉把银票反手塞回他身上:“碎玉,你拿着,我不缺钱,我现在更不能随意用钱。” 碎玉闻言,怔了半晌,许久才回过神。 是啊,若说钱财,祝思嘉名下这么多产业,每月进账分红都够普通人家几辈子生活,他何必多此一举? 晏修把她赶到这里,又怎会不清楚,她该享用何种规格的月例、配宫人多少、用何种器具。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处处对她设下限制,让她有钱也没地方花,让她过着和从前天差地别的苦日子。 可晏修万万没想到,祝思嘉生命力实在顽强,苦中作乐亦能怡然自得,宠辱不惊亦能面不改色。 此前人人都说,她是大秦帝国的牡丹,是繁华盛世的点缀和象征;经此变故,碎玉却觉得她根本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而是夹缝里顽强不催的野草,生机蓬勃。 时候不早,碎玉若再不回去,也会惹人怀疑。 祝思嘉匆忙问话:“碎玉,你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事要报?” 她能想到的事全都是关乎晏行的。 碎玉心虚摇头:“不是……属下、属下只是知晓,今天是您生辰,特意来探望。” 晏修那道无情圣旨传来,他更担心祝思嘉心中无法接受,而做出种种傻事,譬如方才那场误会。 曾经两个这般相爱的人,是如何反目成今日这一步的? 天子能为她摘月踏星,把她捧上神台,也可以转手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炼狱,这就是帝王之爱,比风中的云雾还要缥缈,古往今来,无一人是例外。 她才十九岁,要如何接受这样的变故? 好在她当真没有寻死的意向。 碎玉一直只有远远站在她身后,抬头仰望他们二人的份,只要看见她过得好,无论站在谁身边,他都高兴。 可现在,她最爱的人对她不好,恶语中伤还是轻的,处处为难才是真。 他心中忽然爆出无数声音,跃跃欲试,告诉他,走到她身边吧,不要再胆怯了,为她遮风挡雨吧。 可风雨又何尝不是她的养料。 若想要她更为顽强,他随意插手不得。 祝思嘉无奈叹息: “我并非有意要赶你离开,只是碎玉,你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像今日一般莽撞了。我现在不比从前,若被人抓住什么把柄,说不定就——” 说不定要死翘翘。 碎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这是嫌他碍事,嫌他无用的关心,更怕他会牵连自己。 可她说得对,他不能给她添堵,在她没有走出长门殿之前,他不能毁了她。 碎玉:“属下明白,还请娘娘放心,碎玉绝不做娘娘的拖累。” 他要动身离开,临走前,鼻腔被屋中粉尘呛得发痒,他轻轻打了个喷嚏,眼角立刻湿润起来,转身看着祝思嘉: “只是娘娘住在这种地方,当真没事吗?属下或许可以替您去余昭仪那里跑个腿,想来她不会忘记与您的旧情。” 祝思嘉胸有成竹笑道:“不必你跑腿,她也会待我好的,明日一早自见分晓。” 晏修要想诚心把她往死里折磨,就不必立余欣为昭仪了,杨泌雪或是方心月,都能给她找些不快。 …… 次日清晨,夜空中繁星点点,祝思嘉就要起身梳洗去相思殿请安。 长门殿离哪儿都远,她不得不提前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 祝思嘉感觉还没睡着就起床了,好在经过馨儿反复确认,除却一双眼布满血丝,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异常。 去相思殿请安,就不能穿得劳作时随意,她现在的处境,也由不得她穿得张扬。 挑来选去,祝思嘉简单挽了个发,穿了身素到寡淡的常服,冒着寒气,提一盏暖黄色小灯,和半梦半醒的馨儿一道去相思殿。 祝思嘉是第一个到相思殿的人,余欣却早在正殿等候多时。 刚一见到她,余欣上前抓住她的手,被她粗糙不堪的手刺疼,余欣反而握得更加用力: “姐姐,你受苦了。” 祝思嘉:“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娘娘莫要担心。” 余欣忍住泪:“陛下竟然如此绝情……也罢,他把后宫大权交于我,显然就是不想再过问。他不愿照顾你,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她吩咐道:“云裳,你现在就带人去长门殿,好生安置一番,缺什么往上报就是,我看谁敢拦我。” 第290章 余欣仗义,祝思嘉心中暖融融的,同样,她也不忘提醒余欣: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你知道,长门殿始终形同冷宫,再如何布置也不得铺张,否则……” 余欣心领神会:“姐姐放心,我早就不是当初新进宫的那个小女孩了,宫中种种明争暗斗,我自会谨慎提防。今日之举不过是想让你过得好些,否则你看看,你这身穿着,像什么话?” 二人正在谈心,杨泌雪打着哈欠走进正殿。 她见着余欣,面上再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屈膝行礼: “妾身见过余昭仪。” 余欣:“嗯。” 杨泌雪自觉找位置坐下,单手抵着脑袋,目光懒散,满眼讥讽,恨不得将祝思嘉打量个透: “祝才人,我高你许多阶,怎么你见了我,不行礼问安?” 祝思嘉刚要动作,余欣拦在她身前,冷着小脸:“杨泌雪,你若想在我宫中蓄意滋事,别怪我不客气。” 杨泌雪嗤笑道:“哟,余昭仪这就开始假公济私,护犊子了?” 祝思嘉从容自余欣身后走出,向前一步,微微屈膝向杨泌雪行礼: “方才没能主动向杨长使行礼请安,是妾身的不是。” 杨泌雪故意刁难,余欣初掌宫事,她不能让余欣难做。 能屈能伸方为宫中生存之道,行个礼而已,算不得什么。 余欣气愤地瞪了杨泌雪一眼,甩袖转身。 杨泌雪这才满意一笑: “哎呀,才人这话倒显得我气量狭隘了,昨夜没休息好,睡昏了脑子,说出这些糊涂话,余昭仪可莫要计较。这不,妾身今早又差点走错地方,毕竟咱们从前都是要去长乐宫请安,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呢。”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有意刺激祝思嘉,好看祝思嘉当众失态。 可祝思嘉甚至带着好意,冲着她微微一笑:“那杨长使下回可长点心,莫要再走错路。” 这—— 祝思嘉当真是什么没心没肝的怪物?从前就无法从她身上寻得痛快,现在更是,被她轻飘飘一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杨泌雪仿佛重重砸到了棉花上。 这种心境,让她在宫里再待十年兴许才修得出来。 相思殿陆陆续续来了人,唯独祝思仪和杜羡缺席。 方心月帮祝思仪带话道:“启禀余昭仪,祝、大祝昭仪她昨夜侍寝,今早身子不适,便不能前来请安。” 听到“侍寝”二字,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祝思嘉。 从前她们那都是假侍寝,可祝思仪和晏修当真生米煮成熟饭了,祝思嘉还能看得开吗? 却只见她毫无情绪,端庄坐在人群最后方,默默饮茶。 她无悲无喜,晏修和别的女人如何恩爱,要么就是她看得开,心境开阔;要么,就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喝完半盏茶,祝思嘉才开口问道:“敢问杜八子去了何处?” 她这一开口问的,居然是杜羡的事。 余欣:“她再也不在宫中,打道回益州了。” 众人俱是一惊,低声讨论起来。 原来昨日,杜羡去太极宫,自请和晏修断绝一切关系出宫,只为回益州到杜老将军膝下尽孝。 她原话十分胆大,她认为,她空有一身武艺,却碍于女子身份,不得为大秦出一份力,日日困在宫中做一只没用的米虫,做活寡妇,简直枉顾祖父这些年的栽培。 就差指着晏修的鼻子骂他,你既然能宠幸祝思仪了,怎么,不去宠幸别人,你是什么脑子有疾的昏君吗? 后宫的制衡说维持就维持,说破就破? 她就是不服,要么,他就对祝思嘉从一而终,要么,他就老老实实雨露均沾,现在这样算什么? 何况杜老将军年事已高,她家中兄弟都是些窝囊废二世祖,若有朝一日杜老将军身体垮下,无人能撑得起蜀地军防,拦住苗疆和百越,则蜀地危矣。 她要回益州,做名垂青史的杜将军,而不是在宫中做个空有名头的杜八子。 晏修闻言,不仅没有生气,竟当真还她自由身,放她离开。 听闻杜羡出宫,祝思嘉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若是……若是她还在长乐宫,兴许还能给杜羡送行,姐妹一场,彼此因话本结识,杜羡还以身庇护她多回,怎么到头来,却连道别的资格都没有。 可祝思嘉也要恭喜杜羡,天大地大,从今以后,她可以在益州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不必浪费到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身上。 从相思殿散场,祝思嘉带着馨儿,朝未央宫方向漫步走去。 馨儿难掩担忧,悄声询问她:“才人,咱们当真要去未央宫学宫规吗?那位可不是什么善茬。” 祝思嘉:“就算再不想去,可我有拒绝的机会吗?” 馨儿摇头。 祝思嘉:“别担心了,她再想为难我,还能当场把我杀了不成?” 馨儿张大了嘴:“才人!您——” 自打祝思嘉住进长门殿,这张嘴,是越来越口无遮拦。 甚至她偶尔还说些北地学来骂人的话骂殿里的老鼠,常常把几人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才是才人真正的一面? 相思殿。 祝思嘉安安分分向祝思仪行礼。 祝思仪才起床不久,面上还带着少许红晕,又娇又艳,俨然一副才受了疼爱的媚态。 看来晏修当真要她服侍了。 她一言不发,盯着祝思嘉的姿势,许久,才对身旁的落英道: “落英,你去教教本宫的妹妹,教她如何行礼。” 落英:“是。” 她手中拿着条软棍,走下台阶,走到祝思嘉身后,对着她的膝弯,不轻不重敲打了一下: “才人,您的膝盖得再弯一些。” 祝思嘉闻言照做,馨儿在一旁看地干着急,被落英瞟了回去。 不过是最简单的行立动作,祝思嘉练了足足半个时辰,到最后险些站不住。 祝思仪:“落英,扶她去坐着,倒杯茶水来。” 落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待茶水端上来,殿外传来胡顺海的声音:“陛下驾到——” 祝思仪喜笑颜开,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要去门口迎晏修。 祝思嘉脸色有一瞬的变化,但也只是无人察觉的短短一瞬。 她迅速安慰自己,总会和晏修再见面的,早一日又能如何? 晏修才结束下朝,带着无数奏折,走进了未央宫。 他方一进内,胡顺海等随行之人自觉退下,正殿里只剩他一名男子。 给君王行礼,姿势和礼节又截然不同,祝思嘉从前很少对他行礼,即使她想,晏修也不让。 可今日,她要老老实实行了。 祝思嘉双膝跪地,头几乎要贴着地面,恭恭敬敬,有模有样的:“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晏修从她身边经过时,停住了脚步。 祝思嘉不敢擅自抬头。 她看不清晏修是何种情绪,总之,他今日心情应该是不错,否则就会直接忽视她走过了。 多日再相见,曾经的一对恋人,忽然出现天差地别这一幕,晏修心中同样不是滋味。 他想象过无数次两个人再见面的场景,想象过自己又要说出何种狠话,好让她明白错处。 可当她消瘦了不止一圈的身形出现在眼底,他做不到。 顿了许久,晏修才握着祝思仪的手,再次迈脚离开,带着讥嘲的语气: “你姨母说得对,你妹妹的规矩确实学的不够好。” 屁股翘得这么高,腰塌得这么朝下,显得身姿愈发婀娜,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祝思嘉心中被他微微刺痛,晏修对她的羞辱,这算是正式开始了吗? 祝思仪笑道:“我会命人好好教习她的,绝不添乱。” 晏修:“现在,让她学。” 第291章 落英毫不客气上前:“祝才人,请吧。” 祝思嘉咬紧下唇:“好。” 落英提醒她道:“您不能对奴婢说好,您方才,应先对陛下说遵旨二字。” 祝思嘉犹豫片刻,怯生生,转身对着晏修,又跪拜道: “臣妾遵旨。” 晏修用力翻动奏折,半个眼神都没给她:“把她带下去学,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落英领着祝思嘉走出未央宫正殿,在距离正殿不远的小花园里,落英笑了笑,拿软棍轻拍祝思嘉后背: “才人,就在这里学吧,奴婢先教您,您这个位分的,见了陛下要如何向陛下行礼,您可看好了。” 春日将至,光天化日之下,小花园中,来来往往劳碌整理花台草木的宫人颇多。 落英特意把祝思嘉带到的地方,还是位处假山之上的一个小亭,一眼就能看到亭上景象。 而站在小亭上,也刚好能看见未央宫大开的明窗,窗内景象一一落在祝思嘉眼里。 晏修正襟危坐,批阅奏折,祝思仪在一旁红袖添香,替他研磨。郎才女貌,如此和谐,倒真像是天生一对。 祝思嘉一个走神,落英就已经替她演示完一遍。 见她盯着未央宫的窗户发愣,落英心知肚明,故意嘲讽道: “才人,您现在一时走神,奴婢不敢说您什么。只是您的礼仪一日习不好,奴婢就要多一日来调教您,您不心疼奴婢,也请心疼您自己的膝盖吧。” 她音量极大,引来不少目光,宫人们见到来人是祝思嘉,不敢多看,纷纷低下头加快步伐跑开。 虽说祝思嘉一时失宠,青天白日的,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受这种屈辱,借他们十个胆子去看他们也不敢凑近。 祝思嘉收回模糊的视线,吸了吸鼻子:“好,多谢落英姑娘提醒。” 她按照落英的指使,在一遍又一遍的纠正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弯膝盖跪下,脑袋磕到冰冷坚硬的石板上。 直到双膝失去知觉,额头也差点磕破,祝思嘉才听得祝思仪在亭下一句: “够了,今日到此为止,祝才人体弱,不必再苛求于她。妹妹,你先回宫。” 祝思嘉谨记方才落英教她的那些,颤颤巍巍,抓住一旁扶手起身,柔柔弱弱,给祝思仪行了个礼: “多谢娘娘关怀,妾身告退。” 馨儿早在一旁等候多时,此刻她终于按捺不住,边抹着泪,边跑上小亭,稳稳扶住祝思嘉: “才人,咱们回宫。” 祝思嘉被馨儿搀着,一瘸一拐朝长门殿方向走去。 两个似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却无法再加快步伐走快一些,好躲过周遭异样的目光,躲过这满身的狼狈。 经未央宫正殿时,晏修恰好迎面走出。 看他那一脸轻松的模样,想必今日的奏折看得极快。 祝思嘉连忙带着馨儿一起跪下,主仆二人跪到半道上,这一回,她的头埋得比先前还要深,姿势也标准了许多: “臣妾恭送陛下。” 声音里带有细细的哭腔。 晏修置若罔闻,直接抬高腿,从她的后背一跨而过,仿佛她是什么碍路的物件一般。 此等胯下之耻,莫说祝思嘉是个女儿家,任何文人墨客经手这样天大的耻辱,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 陛下怎么能这样对才人? 就算再厌恶她、再不喜她,今日这些刁难的手段还不够多吗? 这以后,就算他们二人能和好如初,这道坎,在祝思嘉心里又要怎么过呢? 馨儿差点惊呼出声,被晏修一记冷眼给呛了回去。 待晏修的身影走远,馨儿连忙拉着祝思嘉:“才人,快些起来,咱们回去吧,好好给您上些药。” 祝思嘉竭力忍住泪水,眼尾和鼻尖都憋得通红,她强颜欢笑,拍掉身上的灰,淡淡道:“好。” 方才那一瞬间,险些就将她击溃。 晏修从她身上跨过去时,她脑海中甚至浮现出诸多悲观的想法。 原来他的底色就是薄情,从前他舍不得让自己受的那些委屈,今时今日,全让自己换了另外的方式,全部受了回来。 倘若自己没有这副相貌,这副身体,晏修还会义无反顾地喜欢她吗,还会窥见她相貌之外,别的闪光处吗? …… 回到长门殿后已过午时,祝思嘉没有什么用膳的心思,草草梳洗,躺下睡觉了。 余欣的人效率极快,短短一上午的功夫,就朝长门殿搬运来许多崭新的器物、家具,她的床铺也都换了新,比先前那些睡着舒服不少。 除却张德全他们,余欣又往她殿中新拨过来一名高大的小太监,及另外两名宫女。 人数虽不足住在长乐宫时,伺候在她身边的宫人群十分之一多,但对目前的长门殿而言,这些完全够用。 钟姑姑和馨儿在屋外,小声指挥着宫人们搬放东西。 祝思嘉昨夜没歇息好,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临近晚膳时都没醒。 钟姑姑把馨儿拉到后殿问话:“才人这是怎么了?你们今日外出,可还顺利?” 馨儿哭哭啼啼,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告诉了她。 钟姑姑听得心里一沉,面色青紫,就算天子这番是想试探才人的态度,可今日之举……实在是太过了。 也不知日后该如何收场。 深夜,未央宫。 祝思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拿热帕子替她擦拭面上的胭脂,热乎乎的帕子敷上脸,疲惫顿时缓解不少。 热巾敷完脸,落英又拿出一盒养颜膏,仔细替她涂抹,不忘吐槽道: “娘娘,今日您为何要外出替她解围?奴婢可以再多为难她半个时辰的。” 祝思仪没睁开眼看她,嗤笑道:“落英,你太蠢了,倘若今日她当真被你罚出什么事来,信不信,表哥会要了你的脑袋?” 落英大吃一惊:“陛下莫非还在意她?” 祝思仪:“不仅在意她,且是十分在意她,不然,昨夜他就当真要本宫侍寝了。” 落英:“什么?陛下昨夜居然没歇在咱们未央宫?奴婢可是亲眼看见他走进寝殿的呀。” 祝思仪指了指窗户,语气极其平静:“他翻窗跑了。” 落英:“娘娘,陛下这样对您,您就不生气吗?” 祝思仪:“生气?本宫哪里敢生他的气,今日发生的一切,你还没想明白吗?” 落英摇头。 祝思仪想到祝思嘉今日仓皇逃离的背影,心中竟隐隐作痛,她收起笑意,失落道: “你要记住,整个后宫,不论是谁,都比不过本宫的妹妹在他心里的位置。表哥假意亲近于我,有意做出盛宠的模样,实则都是为了刺激她,好让她知错低头。” 她又问道:“本宫妹妹的相貌,比起本宫,如何?” 落英:“自然是娘娘您更胜一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祝思仪笑道:“你呀,净是说些假话,孰美,宫中人人都心知肚明。能与她一较高下的,除却姨母年轻时的容颜,本宫还真想不出。可就是这样一张脸,也有失宠的一日,她再好看,表哥说冷落就冷落了,甚至对她——” “所以,女人并不能空有美貌,更需要有智慧,有权力。否则日日想着靠美貌博得男人的垂怜,那便要日日承受着红颜凋零的恐惧,而唯有权力,才是让女人永葆青春的良药。” 祝思嘉受今日之辱,她本该开心的。 可同为女子,她再厌恶祝思嘉,见她要在男人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这样的方式赢了祝思嘉,她痛快不起来。 第292章 太极宫。 钟姑姑将长门殿今日之事上报晏修。 晏修的神情即便在盏盏明灯下也晦暗不已,他反复追问: “她回了长门殿,当真没有哭闹?” 钟姑姑摇头:“没有,老奴还特意开门进寝殿走动了几回,才人睡得很稳,脸色也不像是悲伤过度的模样,更不曾看见有泪痕。” 晏修:“拿她醒来呢?” 钟姑姑:“才人醒来时,又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的了,或许是余昭仪命人送来许多吃食,晚膳比平时丰富不少,她多喝了些肉汤,就忙着去摆弄泥土里新栽的花,仿佛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晏修气血上涌,尽数从四肢蹿到他脑袋里,害得他头脑发胀,眼前一黑。 他喘着粗气问:“她当真半点都没提过朕的不是?” 钟姑姑面露尴尬:“陛下,若非老奴多嘴问了馨儿一句,老奴都不知道,娘娘今日与您打过照面。” 这种为难人的问题和任务,为何偏偏要落到她身上? 每日往返两宫,向晏修禀报祝思嘉的一举一动,钟姑姑心惊胆战,时时刻刻无不担心自己项上人头落地。 晏修古怪笑了笑,笑中甚至带着少见的气急败坏: “也罢,你先回去吧,明日接着来报。” 钟姑姑擦掉头上的汗:“老奴遵命。” 一直过了丑时,晏修还在太极宫的寝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怎么会这样? 祝思嘉不在意他的爱、他的恨,不在意他的羞辱、他的一言一行,她好像就当这宫中完全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说得难听些,她好像就当他死了一样。 无论他是可以恶心她,刻意冷落她,她好像全都逆来顺受地接受了,没有说出一个“不”字,更不敢像从前一般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好讨厌她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她哪怕是装装可怜,亦或者是佯装不舒服、甚至用点手段陷害别人,又或者是在背后骂他两句,他都会全然接受,他想好了无数个与她修旧好的方法。 可她没有。 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祝思嘉,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她,没有半分的难受吗? 晏修竟不知他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了。 …… 接连好多日,祝思嘉都遭遇了晏修各式各样的为难。 他好像对这样的小把戏乐此不疲,若是这样做,能让他心里好受些,祝思嘉倒没什么异议。 不就是听话?她最会听话了。 今日不是让她站在一旁朗诵宫规,明日就是要她在马球赛上端茶倒水。 晏修越是难缠,她心里的愧疚越是能消减一些。 他说出的那些蓄意中伤、夹枪带棒的话,落在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很多时候,祝思嘉甚至差点就维持不住,当着他的面,委屈得哭出声来,可都硬生生被她给憋了回去。 他说过,自己的眼泪令他恶心。 为了不恶心他,祝思嘉只能把那股酸楚郁气留给自己。 劳累一天回长门殿后,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躺椅上,仰望星空,静静冥想。 冥想前世,冥想今生,冥想所有人,甚至冥想到“道”这一字。 还没入夏,没有蚊虫叮咬,这样的机会她该好好抓住才是。 钟姑姑见她又没穿好衣服就外出吹风,唉声摇头,替她取来一件披风盖上: “才人,您总这样发呆,不如走动走动,长久躺着也不是办法。” 出去走动,没准会偶遇晏修,没准就和晏修解开心结。 这两个主子的性子,一个比一个犟,一个比一个强硬,谁也不肯先低头。 天子不愿这么轻易原谅了她,总要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台阶下,明明偷听了多次墙角,死活不愿承认还在意她;而才人总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仿佛现有的生活,就能让她感到安定满足。 照这样下去,这两个人,这辈子也别想冰释前嫌。 祝思嘉摇头:“我倒是觉得,这天上的星星,倒比宫中景致好看许多。钟姑姑,你说若有朝一日我出家入道门,陛下不会阻拦我吧?” 钟姑姑急忙变了脸:“使不得使不得!才人,您才多少岁,怎么就想着出家当女冠去了?” 祝思嘉笑了笑:“我逗您的,我不会出家的,放心吧。” 太极宫。 “出家?” 晏修满眼不可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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