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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暖房种果蔬这种事儿顾翁他们不太懂,他们既没有这么奢侈也不太需要,福禄县这个地方,四季几乎都有产出。当然冬季少些,所以只要稍稍存储一点就行。他们的窖仓里更多的是用来存储粮食、蔬菜,并不去存很多的果子。 正如县令不让果树侵占农田一样,乡绅们也不会放弃存粮而存果子。 但是他们有余力还是会存一些。 一般就是窖藏,不能热也不能太冷。太热肯定会坏,太冷了就会冻坏。地窖里还不能干燥,如果干燥了,果子就空了,咬起来像败絮一般没有汁水了。在这段时间里还要有人时不时去翻拣,将坏掉的果子拣出来扔掉,不然一个坏了就会将周围的果子都传染坏掉。只要照顾得仔细,梨、柑橘这样的水果能存到来年三月。 顾翁等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只是与卖橘子一样,也是需要一点事先的小小的“广而告之”的。 祝缨道:“还有旁的难点,听我讲。其一,我不能出面经商。其二,存储仓库恐不够用。其三,咱们周围卖水果的多了去了,见你争买卖,又使坏怎么办?其四,销路。其五,品相、口味好了才能卖得出去。其六,又需场地、人工等。” 顾翁等都点头。 顾翁道:“今年橘子还没成熟,仓库可从现在开始筹备了。秋收之后闲人也多,若是量大,翻拣果子之类也得几百人手哩。” 赵翁道:“大人不好出面,只管安坐幕后,您点个人来办事,大伙儿无有不服的。” 连雷保都说:“咱们亲自押运,见机行事。” 祝缨道:“起头各自行事必然不行,还是由县衙牵头,诸位做事。” 众人都说:“谨遵令。” 祝缨便让他们先报上橘树的大概规模,再加上摸底的散户的,拢出一个数来。再与他们计算所需仓储,从现在开始,各家开始准备仓库。祝缨道:“不能耽误了粮食。”如此一来,库就不够用了。因为以前是收了橘子绝大部分就当季价贱卖处理了。 现在是要存起来慢慢卖高价。 祝缨道:“县里修库可以出租,按市价。”这就是县衙合法地从中取利了。乡绅们觉得这也是能接受的。而且祝缨出手的话,这仓库修得应该质量还可以,比他们自己修的还强些。 至于销路,祝缨道:“福禄县人虽少些,在府里、州里还是有一些的吧?先拣咱们县人多的地方,给他们拢一拢,同乡之间互相帮衬。设个同乡联络的点,抱个团儿。” 像陈相公子就带她见识了在京城做官的“同乡”,陈大公子的朋友傻点儿另说,陈相让她认识的人可都是能顶用的。 怕别人掀摊儿,那就自己人抱个团,在不偏僻的地方弄个院子,凡本地在外的人都可以这里联络感情。她就出这么个主意,头一年也不要干得多么的大。从现在到过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经营呢! 顾翁等人眼前一亮!“同乡”关系他们是很懂的,虽然同乡之间互相坑骗是常有的事,不过如果只是借个人气、声势,那就很划算了。 祝缨道:“来,先从本府开始,咱们先设几处,择精干子弟去主持。他们过去只是‘客居’‘游学’长见识去的,并不是去经商。有本地商人过去要借用地方,也是他们照顾同乡。” 来了! 乡绅们精神一振。 祝缨想过了,很多事不用乡绅们是不行的。福禄县这块地方,识字的人都少,一文十个橘子都数不利索的大有人在,也就只有这些乡绅家可用的人还多些。有老师教都得好几年才能教出个差不多的人,何况福禄县也没多少能正经讲课的先生,光靠识字碑?怕不得个十年二十年的才有结果。富家子弟现成可用。 先定下五个点,比如南府就是赵翁的儿子,隔壁县是雷保的弟弟,隔壁府是顾翁的儿子。他们都不是商人,是去主持一地同乡会的。背后是县衙,但是县衙又不出面。这其中他们可以做的小动作就多了,也是会有收益的。 他们在当地先将橘子的故事传出去,到时候再由福禄县的商人去“投奔”。 赵翁的儿子到了府城,就可与赵振这位族侄有联系,讲一讲带了只橘子进考场从而考中的故事。 那边故事讲完了,这边库修好了,也就到了橘子收获的季节了。 祝缨道:“诸位不要畏难畏险。试一试而已,输了算我的。” 顾翁等人都说:“大人为我等思虑甚多,我等岂能毫无担当?”也都要承担一部分。 祝缨道:“本是我多事。诸位原可以安安稳稳取租过活的。” 雷保虽然挨了打,这一两年有事也没被落下,品出来自己就是撞枪口上了,事情过去不会再被重复追究,于是也站出来说:“人往高处走!县里穷成这样,能有别的出路还是想要的。只是咱们笨,没想着。经商也干不过别处的人。现在大人来了,就好了。” 当下讲定,祝缨幕后总揽,县衙就收个仓库租金以及商税,其他的盈利都是乡绅们的。但是乡绅们须得组织起来,也收普通百姓的橘子,不能压价,要买卖公平,每年都有个定价。再有,凡种橘树的种植、采摘、运输、仓储的管理也都要用本县的百姓。 同时,不许耽误了种地。 乡绅们一口答应了下来! 祝缨道:“还有一件事,橘子存储在秋冬,我想,秋收之后就又该征徭役、修水利了,今年又有这事,须得再腾出些人手来将路也再修一修。这个不用你们管,莫慌,县里出徭役人工。则仓储的人手可以用些妇女,县里不会为你们征这个徭役的,须得你们自己雇去。一是心细,二是正好得闲。我知道你们有佃户可使,你们手里的佃户也未必够用。” 顾翁等人犹豫:“这也用不了太多的人手,何必要用妇人?这许多妇人聚在一处,说出去不好听。男人干事更可靠。” 祝缨道:“你们都是有年纪的人,见过的事情一定比我多。我只说一件,有了俩糟钱儿就去买酒、嫖-娼、去赌、去轧姘头,到手的钱全花光了、老婆孩子在家里饿个半死的男人,不是一个两个吧?花光了算好的,还有花得太顺手欠债的,最后老婆孩子都卖了,家破人亡。” 顾翁叹了口气:“是有的,把自己喝死的也有很多。” 祝缨道:“要是出了这样的事反而不美。老实肯干的男人当然可用,不过这样的人我要先征发了干工程,不能给你们。” 顾翁还有点犹豫。 祝缨道:“我就这么一说,可以先试一试。我估摸着女人更能持家。如果你们要用男子,就要将他的工钱先批一半给他们家里。不能本县赚得钱,却有百姓饿死。”就说她家,她爹算好的了,不嫖不赌也尽力养家糊口,可钱财上头也不太聪明。 顾翁等人这才点头:“大人说的是。” 祝缨道:“事儿还没干下去,边干边定章程吧。等章程定下来了,我就不管了,全交给县中父老来处置。但在我手上,不能出纰漏。” 顾翁等人心中乐意,口上十分挽留。祝缨道:“官员是不能经商的。我只为本地百姓才插手。” 顾翁等人又高声赞扬祝缨实在是个青天,自她来了之后风气都正了。顾翁率先提到了识字碑,说:“实乃德政,开启民智。乡民都是好的,只是有时候与他们说话杂夹不清的。他们也不懂礼法,就只认自己的死理。有时候又不识数,收他们的租子就以为我们盘剥……” 说了一大套。 张翁道:“以往不见衙门为百姓租牛,大人可谓民之父母。难得是能做得成。比那些满口文章、眼高手低之辈又强许多。” 雷保也说:“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过,对事不对人,给了小人改过自新之机,小人感铭五内。” 祝缨心道,等到这笔买卖的好处拿到手了再说吧!真亏了本儿,有你们骂我的时候呢。 她面上却表现得十分谦和,说:“诸位过奖了,等到事成之后,我与诸位一同庆功。眼下同乡会馆是少了些,以后会有更多,没有同乡会,还有别的呢。不要着急,有的是机会。” 大家都说好。 计划定下,各人都还算满意,没捞到同乡会馆的机会的乡绅虽然有些躁动,不过祝缨有了许诺,他们也都静观其变。 回家之后各家又有自己的盘算,也有准备扩建仓库的,也有加派人手检护果树的,也有给家人准备行李的。 祝缨让他们弄个同乡会也不是一张口,而是先批了款子,一人带着二十贯去,先定下落脚点。后续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报,官面上的事儿,县里会发文帮他们沟通。名义祝缨都想好了:本县百姓在贵处有了纠纷,还望查实。 等等。 祝缨亲自将外出建立同乡会的人送出去,几个人都是她平日里观察过的比较能干的人,不至于出门被骗又或者从中抽成太狠。这里面几个人都不是一个乡的,从此又形成了一个格局:同乡会中又有同乡,总是投奔离自己更近的人。 这些却是祝缨无法左右的了。 她现在手上又有了另一件事情的好消息——赵苏来报,苏媛又来了。 第150章 渐进 天上飘着雨,祝缨在县衙屋檐下看雨的时候接到了苏媛的名帖。 驿馆的驿丞陪同苏媛的随从将名帖送了过来。 祝缨已从赵苏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她并不惊讶,示意他们到檐下避雨。名帖沾了雨水的潮气入手有点软,打来看依旧是赵苏代写的笔迹。 “树兄”道:“小妹回了洞主,洞主答应了交换奴隶。” 祝缨微笑道:“那便好,有劳苏娘子跑这一趟啦。我当亲自去拜见苏娘子,再商谈细节。” “树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祝缨道:“你有话不妨直言。” “树兄”心道:交换什么奴隶?你不知道小妹花费了多少力气得罪多少人。 他摇摇头:“没有,县令有话同小妹讲吧。” 祝缨道:“好。”也让小吴拿着帖子去见苏媛,表示自己第二天会去驿馆见苏媛。 她已与乡绅们聊过了,她以市价从乡绅们的手里换取獠人奴婢,如果有已在乡绅家里时间很久、已然“归化”的奴婢,自己不愿意离开,她也不强行将人带走。只要这些奴婢与其家人见一面,再做决定。当然,很多时候这些奴婢的家人可能也找不到了。因为“獠人”数部语言也多,现在交易的只是奇霞一部里的阿苏家。 苏媛手里的奴隶,有多少她都尽力去换,这个价格就不是山下的“市价”了。 第二天,祝缨带上祁泰、关丞等人到了驿馆。驿馆里还算清净,苏媛此次没有带大队的奴隶过来,须得先商议好了,然后还是照着租牛、还牛的程序,双方在交界处交换。并非一句“交换”须臾就能办好的。且要统计数目、辨清来历之类,奇霞族没有文字,这项工就更繁复了。 小吴在身后撑起了硕大的暗黄色的桐油伞,苏媛的目光在油伞上,只见伞面弯弧雨水顺着伞骨的尖角落成一串。祝缨看苏媛,只见这个姑娘依旧精神十足,心里也觉得她是个能顶事的人。 进了屋里,两人对坐,祝缨先说:“苏娘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苏媛道:“也不苦。我就不跟县令多说没用的话啦——我们愿意交换,交换的条件要变一变。” 祝缨好声好气地问道:“怎么变?” 苏媛道:“我不知道你们手上有多少奴隶,应该没有我们的多。多出来的你还要不要?” 祝缨毫不犹豫地说:“我都要!” 苏媛道:“那得用别的东西来换,我也不要人。我也答应你,不再掠你县里的人。” 祝缨道:“要换什么?” 苏媛道:“盐铁米最好,可你们说不能多换,那就换点儿别的吧。”她显然是有备而来,列出来的单子很细,多是些需要百工技巧的,以及有一部分奢侈品。她说:“凡单子上的,只要你有、只要能换的,都行。” 祝缨接过单子看了,上面也有金珠玉贝、漆器、琉璃,也有瓷器——瓷器还指明了器物的类型,譬如酒器、餐具等等。也有木制农具,比如耧车木犁之类。祝缨指着这一类说:“你要这个做甚?你们没有木匠?不如换些别的。” 苏媛道:“我要这些的。” “好。”祝缨说。 苏媛声量低了一点,说:“别人家的奴隶我们不要。要了也没用。”如果可以她想交换一些山下的熟工巧匠,尤其铁匠一类,这些到寨子里是非常有用的。还有很会种地的农夫,但是农夫是连他姑父都不肯给往山上弄的。姑姑以前曾送了几户佃户往山寨上去,惹得姑父大发雷霆,两家差点断亲,直到将人还了回去事情才算完。她就不再做这类的试探了。 祝缨道:“可以。”她这里跟乡绅们说话底气还算硬,不过据她看,苏媛在阿苏家恐怕没她在福禄县说话这么好使。据赵苏的说法,他还有四个表哥,所以祝缨对苏媛总想问一句“你能做主吗?” 苏媛又说:“你这里要有多出来的我们家的人,我也拿东西与你换。” 祝缨:“可以,” 接着,苏媛拿出两份单子来,字是她自己写的,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错别字,祝缨看多了祝大张仙姑的字也都能顺出意思来。 第一份里面写了一些奴隶的情况,无非男女老少,健壮瘦弱之类。有一些人后面点上了墨点,苏媛道:“他们都说是你们县的人,没有墨点的就不是。”有墨点是三十三个。 祝缨从头看到尾,约有二百来号人,她能拢起来的“獠人”奴婢比这个数目要少一些,看来得填点东西进去了。 两下拿出来的都是约数,一则语言不通,来历说得不是很明白。二则也有瞒报伪报的。苏媛那儿统计的时候,有奴隶以为是要被拿去放血祭天,就说自己不是福禄县的。也有知道是要交换,不是福禄县的也伪称是的好逃出生天。 祝缨这里对“獠人”族属也是分不清,因为祝缨自己学会了奇霞族的话,只有奇霞族的还能弄清楚一点。其他的就模模糊糊,也有认的、也有不认的,祝缨发了狠,接着学那个“勇健之族”利基族的话,现学现卖这次是来不及了。也有在山上就是奴隶,觉得山下奴婢比山上奴隶过得好而不承认的,自己都不承认了,主人家也乐得留个劳力,这种就更弄不清楚了。 祝缨也不自己上阵,而是叫了祁泰:“祁先生。” 祁泰拿着单子上来,上面也是名单,奇霞族的有三十九人,其中十五岁以下的倒有二十人,十岁以下的有十五人,仍是男女奴婢婚配之后繁衍出来的。 “树兄”上前与祁泰对阵。 双方各拿了一份看起来统计到个人的精确名单,连年龄、家庭关系都有,其实两份都有不少水份。先是对了数目,一兑一的抵销,本来苏媛手上的福禄县籍的人没有祝缨手上奇霞族的人多,由于祝缨所有的山下人都要,反而是祝缨要多拿出物品来了。多出来的这一部分祝缨没有让祁泰去讨价还价。 祁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嗖一声将单子一卷,人闪到了祝缨身后,他一个书生样子的人行动不利索,左脚绊右脚差点绊脚,扶着祝缨的椅子才站稳。他买个菜都买不利索,只会被菜贩宰,这种毫无标准而要与人争执的事吓着他了。 祝缨道:“你单子上要的东西太多,这些人换不得这许多,须得有人与你仔细议价。我叫赵苏来从中权衡,也不叫你吃亏就是。” 山下“精工”的物件儿,在山上山下也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价,卖到寨子里还是很贵的,祝缨才不要让祁泰参与。 苏媛道:“好。” 到了第二天,就是赵苏做个中人掌眼,一边是“树兄”一边是关丞带着市令。祝缨和苏媛都没有出现,苏媛又去了县城中游走,又往县外看看田里的情况。祝缨也让她看,也不陪同,祝缨自己还有自己的田要看呢。 侯五跟在祝缨的身边,见她只专注看农田水利,不无忧虑地说:“以往在边塞都防着胡人窥探哩。又要盐铁米,又要交易,又四处乱看,还跟山下人联姻,怎么看都像是准备着要起兵的样子。” 祝缨道:“两处情形不同。初见阿苏洞主的时候他还遇到了刺客。我看他们这般准备不是冲咱们,是冲其他的‘獠人’。县中无驻兵也不是朝廷的疏漏,而是不需要,最近的驻兵地在邻县边界,真有事要过来也是很快的。”赵苏还在县城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呢,顾翁等人轻轻松松就能凑起二、三百精壮。 几次巡视,全县道路都还算通畅,也不见被大规模袭扰的痕迹。百姓也没有哭诉的。 她心里都有数。 侯五道:“叫个娘们儿出来谈事儿也不对。” 祝缨道:“说不好这就是他们老实的另一个原因。”看得出来苏媛的能干不是伪装的,也能看得出来苏媛有些事背后也是困难重重但是她自己都不提,老洞主年纪又大了,气色也有点差,还有四个儿子。新旧交替,“对外武功”或许是新主立威的极好手段,但有脑子的人一般会选择先“安内”。没脑子的人,她就更不用怕了。 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想上山去看一看。 又经过了三天,两下的价终于谈妥了,有赵苏在中间又憋了一回气,终于双方价码谈拢。“树兄”以为山下的东西要价太高,苏媛明明在市集逛的时候看着的不是这么个价,凭什么要高了几倍?关丞和市令就说,集上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们买了,县里百姓要的时候就买不到了,这可不行,可不得抬价?商人卖东西都是这样的,有人争买的时候就贵了。 两边吵了三天,一般的手艺活计只比市集高了不到一倍,而奢侈品的价就比较没边了。还是赵苏两边不讨好,才将价给谈拢。很难想象,一套黄金嵌宝的头面能换三家奴隶。因为山上要的东西还挺多,奴隶不够抵的,好在苏媛当时准备了两份单子,另一份就是山上的物产。 这个交易也是县衙出面的,并不由普通商户直接交易。县衙从市面上以市价买到这些东西,转手给山上就赚个差价。美其名曰“税”。 山寨里就是苏媛这边直接出面,她也照着市价跟祝缨算,并不比着商人入山的收购价。由于祝缨主要先要解决牛、马的问题,也就是以人易物,这个价还比较公开,也是县衙支付,祝缨也不亏。 “树兄”看着自己手上单子还有许多没有换到的东西,感觉十分遗憾。 两下又约定了交易的时间——十日后。地点还是在西乡,地方也还是老地方。 ………… “树兄”与苏媛即刻启程,他们需要回去点齐奴隶、准备库房、安排押运的人手等等。 出了县城,“树兄”才以奇霞话对苏媛道:“小妹,既然他们愿意拿东西换人,咱们不如再——”他做了个捕猎的动作,“叫他们拿东西来换?” 苏媛犹豫一下,表情变得很坚定:“不行!索宁家、利基族、已很难应付了,不能再添敌人!与山下人做朋友比做敌人好。” “再这么换下去,咱们家就要被换没啦!牛犊马驹卖不上价,长大了要三年,唉……” “树兄”也很惆怅,他辅佐了洞主几十年,也并不是一味只知劫掠之人,却不得不为家底而发愁。且山下城坚池深兵器锋利心眼多,他也不是没交过手。 “这个县令像个柔弱的女人,再逼一逼试一试多要些东西,万一松口了呢……” “女人怎么了?!”苏媛突然说,“像个女人倒好了!没那么坏心肠!烧死我阿翁的可不是女人。” “树兄”无奈地笑笑,苏媛一个女孩子想要代父掌权是很艰难了的,可惜她的哥哥很难在与对家的争执中取胜。 苏媛意识到自己乍刺了,缓声道:“敌人已经够多了,好容易遇到一个软和的,不要激怒。他不是一般人,我要从他身上学很多很多东西。” “树兄”奇道:“学什么?” “他事事都照着簿子,没本事的人干这样的事只会被骗。有本事的人干,是让人老实点儿他什么都知道,也是叫人都到他手下来听话。他能管得着这些人,我要好好学一学这个本事。”苏媛大多数的日子是在山寨中,他们的习惯用词、词汇量与平地人差别稍大。心里十分清楚,“控制”一词却不在她的词汇列表中。 苏媛讲如何治理部族、山寨的时候每每说奇霞话总有些不得劲,有许多意思她心里明白本族的词汇里却无一个合适的词可以用,还要借些山下的词。 她慢慢地想着,说:“咱们有那么多的人,却没有山下的人那么样的有用。阿叔,你看他们要人,人有用。咱们人多了就没那么有用。他换了人,人心向他说他们好,不向他的也不敢不听他的,他就更能‘治理’好这些人。我多赎了人,也有人说我好,也有人说我坏,多出来的人要怎么活呢?” 她说到最后已经自言自语了:“姑姑说县令管的人不比咱们管的多,可是他就比咱们有力。表哥还说要‘百姓’富裕,这要怎么做呢?啊……” 一路上,苏媛都在想着治理山寨、阿苏家所有能管辖得了的范围的事儿,直到回到寨中仍然没有停止。 “我要能管着整个奇霞族,人口比他一个县要多多了,地方比山下一个府也不差呢!可却不比他强。光靠抢是不能维持的,咱们族里每个人都如山下那样顶用该多好啊!要怎么做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山上的人也与山下人一样有用……” 她惦记着惦记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还要打起精神收集奴隶、安排给奴隶一点吃的、收集要交换的牛马等等。 山下,祝缨倒过得惬意。 一大早,张仙姑就早早地起来,将之前冬天没烧完的炭盆点了起来,把祝缨今天要穿的衣服给烘一下。昨天下雨,晚上停了一阵儿,早上又开始下了,衣服都潮了。张仙姑对女儿十分讲究,认为女人不能受寒受潮,一边烘着衣服一边说:“这雨水可太多了。” “福禄县的雨水本就比京城、比老家更多些,去年也这样,再下一阵儿就能晴两天了,”祝缨说,“要不怎么叫‘烟瘴之地’的呢?人都不爱到这儿来。” 张仙姑咂咂嘴:“可惜了,好吃的果子有不少哩。” “这才不会饿死太多人呐!” 张仙姑烘一件让祝缨穿一件:“快,趁热。” 祝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我趁热吃了。” 张仙姑抬手拍了她一巴掌:“你这张嘴!” 一件一件烤好衣服,看祝缨穿好了,张仙姑才满意地说:“行,吃饭去吧。” 她这衣服也算白烤了,祝缨吃完饭,把县衙的事务吩咐完顶着个斗笠穿个蓑衣就去田里了,又腾了一身湿气。春耕完了,她从乡下接了两个老农过来,连同单家几个农夫一同伺候她那点宝贝的试种田。 老农也披蓑衣戴斗笠,陪她下地。祝缨因张仙姑说到了雨,就向老农请教雨水的问题。老农道:“现在还不算雨下得最大、持续最久的时候,现在下一下好。只要扬花的时候不总是下、收割的时候不下,水肥跟上了,今年一准儿丰收。” 他们又去看了其他的地,也有长得好的、也有长得不好的,单八等人跟老农嘀嘀咕咕,一致认为还是水土地气的原因。单八等人觉得这里太湿热,老农则说他们不懂,这里最好了!最后怄了点气,都约定等到收成的时候再看。 过了两天,天晴了一阵儿,后衙张仙姑赶紧张罗着洗衣服、后半晌又要晒被子之类。祝缨这里也将要与苏媛交易的人、物依次准备好。乡绅们才从她这儿得到一点橘子、同乡会的好处,又要卖奴婢给她,虽不是强抢还给了市价,乡绅们也是哭笑不得:“大人可真是……” 不吃亏呀。 不过也是无伤大雅,他们也没有强烈反对。但是公推了顾翁做个代表来与祝缨请愿:“大人说这獠人部族多,今天来一个要换的,明天再来一个要换的,那可受不住呀。这些奴婢都是咱们正经从中人手里买来的,可不是自己抢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不要那个的,也忒麻烦了。” 祝缨笑道:“要不我把这样来历的都买了?” 顾翁道:“也行啊。” 祝缨道:“祁先生。” 顾翁见她要动真章了,赶紧阻拦:“别别别,一叫祁先生就是要动手了。大人总要给我们一个准话,您一向不好折腾乡里的,大家伙儿都感激着呢。” “我折腾的事儿可也不少。” “是好事就不算折腾。” 祝缨道:“我要告诉你以后都是好事儿呢?” “那行!”顾翁一口应了下来,“秋天想收庄稼,春天也得洒种子,明白!” 祝缨指着他说:“人老成精了。” 顾翁道:“不敢不敢,尚觉年轻,还给为大人办些事哩。” 两人都笑了。 到了约定交易的这一天,祝缨依旧是亲自带队前往,这次留关丞守家,带着县尉、莫主簿、司户佐等人同去。司户佐是为了当时就统下人口,如果是本县的,就在本县恢复了户籍。如果不是本县的,凡本府的,祝缨就行文给送到府里,不是本府的,就行文送到鲁刺史那里让他看着分派。 此外又有货物,运送瓷器尤其小心,以厚厚的草垫隔一件一件包好,隔好,再用草绳捆好、装箱。此外又有少量的米可以交易。 山上除了人就是牲口,祝缨这里把兽医也带上了检查。“树兄”看了一眼这个半老不老的兽医,颇有些心动,差点开口要换。 祝缨看一看这些奴隶,大部分瘦骨嶙峋,因瘦显得眼睛特别的大,骨节突出,头发被剃得只剩狗啃的一撮胡乱编成个辫子。他们的颈间、腕间、踝上都有磨损的痕迹,这是长期戴枷或是镣铐颈圈才能留下来的。身上多有交错的伤,有鞭伤、有棒伤,还有一些锐器伤。其中又有十几个残疾人,或是没了手、或是没了脚,又有瞎子,或耳朵没了的。 赵苏低声对祝缨道:“都是受了刑的。” 随行的人脸上或有些薄怒或有点恐惧,祝缨面不改色,道:“还行。” 两下交易完了,都各带了点盈余,互相看着地方货物的盈余,祝缨和苏媛都会心一笑。祝缨看看还剩下些手艺活还有点农具,她敲了敲箱子:“带出来就没有再带回去的。”都送给苏媛了。 苏媛又送了她一头牛、一匹马,她们的马马种有点矮小,比祝缨从京城骑过来的看着灰扑扑的,马的身高差也有点像人的身高差,但是在附近使用无论是载货还是拉犁都很适合。 她又拿出些茶来给祝缨:“请尝一尝我们的茶。” 祝缨也大方地收下了。 然后苏媛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阿爸想亲自去县城一趟与县令大人面谈一些事儿,可以吗?” 祝缨道:“当然可以。” 阿苏洞主下山到县里又是另一番安排了,不能像苏媛这样就直接来看姑姑了。他有着“异族头人”的身份,算是半个外宾了。一是安全问题,他得带护卫,护卫要带刀。二是要谈的事。都要苏媛事先跟福禄县有共识。 祝缨道:“护卫可以带,也可以带刀,但不能随意走动与人殴斗。如果出了人命或致人伤残,大家都不好说话。我也会派人来迎接,有我的人带着,这县里谁对洞主无礼又或先动手,我来罚他!” 苏媛想了一下,看看表哥赵苏,这一年他在县里处境好了不少。她说:“可以。” 至于要商谈的事,苏媛道:“事情还要我阿爸自己说,对县令不会很难的。” 祝缨道:“好。”难的她肯定不会答应啊,啧! 阿苏洞主下山的日子约定在五日后,祝缨先回县城准备,苏媛去寨子里汇报。 ………… 祝缨这边命人准备了几辆大车,都是平板车,一车一车放满了人,一路将人拉到了县城。然后由司户佐一一登记,各分一类。县衙地方不够,正好流人营已建得差不多了,里面虽然没什么家具,居住的条件却比山上奴隶居所强得多了。 司户佐与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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