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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 祝缨对祝文道:“起来吧,这事儿不怨你。你们伤着没有?” 祝文爬起来,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站在了一边。 祝缨问林风:“你怎么想的?” 林风低下了头:“这孩子,我养。” “家里呢?” 林风露出一丝苦笑:“娘子虽然厉害些,也不会为难一个孤女的,她会养大这个孩子的。” 祝缨看着他,没说话,林风抬起头来,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行。”祝缨说,“你还要回去一趟,你二哥总要收葬的,我让小江派两个徒弟跟你一块儿去。” 林风摇了摇头:“验尸么?大哥不会答应的,现在二哥已经烧成灰埋了。验出来什么,也是二哥先犯的错,再追究,寨子就永远不得安宁了。阿爸才死,阿妈……” 祝缨道:“你长大了。” 林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心里难过极了。他问道:“姥,咱们什么时候再开拔西征?” 祝缨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先不要问其他的事。把家事处理好,我让赵苏帮你与你大哥交涉。” “不用的。我理会得。” “行。去吧。” 林风僵硬地行了一个礼,腾腾地走开了,祝文再次请罪。 祝缨道:“多少年没有这种事儿了,都忘了当年……没料到,也不怪你,你去,把晴天叫来。” “是。” ………… 祝晴天回来有三个月了,前几天领得一枚铜印,却又不是文职,是在军中挂了个“校尉”之职。手下又没有正式的士兵,是一个位置很奇怪的人。 祝缨对她却另的安排:“你在京城的老本行,回来还能捡起来么?” 祝晴天忙说:“只要您吩咐!” 她在京城管的事儿,在山城未经祝缨允许是不方便做的——满大街蹓跶着刺探消息?在京城是打探别人,问题不大,在山城就等于是摸祝缨的底,问题很大。 祝缨道:“除了城里,整个梧州你都要上上心,尤其是各家头人。” “是!” “江政不再封山,但贸易还是少了许多,”祝缨说着,又拿出一枚铜印与一份教令给她,“你到项安那里报到,贸易上的事,你兼个副职。山外的消息,你也领起来,明白吗?” “是!这个好办,咱们有会馆,也可借用一下福禄会馆等处。” “自己有数就行。” “是。那……西征大军的斥侯?” “哪里来的大军?你先将家看好。”祝缨失笑,到现在为止,连同西卡、吉玛投军的人,她一次能调动的也就一万人。再多,她的后勤就很吃力。 “是。” 祝缨又连续召了数人,安排秋收及准备重新西征之事。秋收绕不开赵苏,赵苏已听说了林风家的事,也要寻祝缨来说。 他匆忙赶到,见祝缨安静地坐在案后,才一抹汗:“姥!您找我?” “坐。秋收要提前安排好。” “日子还没到,雨才刚停,我已经开始统计、征集牲口了。” “西征也需要驮马,两样顶好不要冲了。” “是。” 两人议了一回,赵苏终于提及了林家的事:“要说,外五县都有这样的隐患。” 祝缨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弄乱他们。” 赵苏笑笑:“您一向好心,我也不会故意使坏。眼下您要西征,外五县一旦动荡,梧州也就不容易稳。外面还有一个江政在看着,我知道轻重。” “嗯。”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也该开始准备了。不如择其子弟骁勇者充入军中,接下来要与吉玛对阵,吉玛后面还有西番。现在军中缺人,他们还能带些亲随充数。打赢了,是您给了所有人的生路,战死疆场,也死得其所,比死于内斗强。”赵苏含蓄地说。 活下来,出人头地的感激咱;死在外面,留在家里继承家业的还得谢谢咱呢! 见祝缨没说话,赵苏又说:“就算历练出来几个人,也是您的恩德。到时候,借他们的手,分了他们的家。使外五县头人家保留财产,却无治民之权。梧州才算收回您的手里了。如果现在能征外五县的租赋、丁役,西征粮草必能从容许多。” 祝缨道:“凡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宜你我提出来。先按兵不动,维持就好。现在征了他们,日后拿什么回报?再说了,小妹怎么伤的?为了这事儿折伤了青君、小妹她们,我是不依的。” 赵苏心中叹气,祝缨就是果决而不心狠,挺让人安心也挺让人无奈的。他不再提及此事,只继续说粮草之类,心中想的却是:我先准备着就是。本想借着西征,给头人家里势弱者一点势。既然祝缨不答应,大不了日后撺掇的时候暗中帮忙。 祝缨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打小算盘了。赵苏这个人,聪明是有的,却又多了一点母系的直来直去,亏得做事还算有分寸,否则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赵苏辞去的时候,祝缨又多叮嘱了一句:“咱们做事,总要守信才好。既然立了盟约,就要遵守。” 赵苏道:“我明白的。” 赵苏大概是真的明白了,此后一直勤勤恳恳地忙庶务,再也不提什么征兵、征各家头人的儿孙之类的事情。秋收开始之后,他更忙了。今年还要向朝廷缴一点粮,这让他心疼不已。往京中送粮的事儿,祝缨也写了个公文给江政,要两州合并同行——为了安全。 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民乱才平,虽然普通的盗贼也不敢劫皇粮,但总归更保险一些。 祝缨此次除了粮食、布匹之外,又准备了给郑熹等人的礼物——金子、灵芝、朱砂之类。给皇帝的贡品也准备了,还是老样子——两只白翎子野鸡、紫芝。 押运的人却不是赵苏,而是派了林风。放在以往,林风必是会叫嚷一番才哼唧着去的,这一次他却一声不吭,也不吵着要跟队西征,接了令就埋头清点物品,亲自看着装车,老老实实押车走了。 祝缨叮嘱路上安全之类,他也一一答应,上马之前,还特别拜托赵苏:“姥也将西征,我家中,还请大哥费心照看。” 赵苏此时看他顺眼不少,温和地说:“放心。” 花姐也说:“孩子我也见过了,等她再熟些,我接她到学校来读书。学校里尽有与她一般大的孩子,不会寂寞的。过个几年,她能自己立起来,你们也省心。” 林风认认真真向她拜了一拜:“多谢姑姑。” 花姐摸摸他的头,林风将头一低:“我该走了,再不走该误时辰了。” ………… 林风一走,也就意味着祝缨也要再次动身了。 张仙姑心里想着“今年怕是不得在家过年了”,嘴上却一点也不提西征的事儿,不说话又嫌太闷,只好说了点林风家的事儿:“他那侄女儿,也太可怜了。他娘子一个人在家,有一个吃奶的孩子,现在又有这样一个,轻不得、重不得的。他那大哥,也是心狠!” 祝缨道:“这山里,二十年前还在放人血、砍人头、剥人皮拿来祭天,这才到哪里?” 张仙姑手上一停,喃喃地道:“是哩……” 花姐在一旁听了,心中也颇不是滋味:“事情都是咱们知道的,只咱们身边已许久没有了,猛地一来,叫人难受。” 张仙姑道:“还是咱们这样的好!这再往西,听说仗还没打就要杀自己人?” 得又扯回西征上了! “谁跟您说的?” 张仙姑与一般的老太太不同,大家也不太怕吓着她,说漏嘴了她吃个惊也就听了,并不会像一些养尊处优的老封君那样给吓病。她又闲不住,也常住城里转悠。因此祝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说了些什么。 张仙姑道:“忘了谁说的,不过呀,这么一看,西边儿那些人真可怜。那些头人也真可恶!可不能再让他们这么作践人了!” 祝缨便保证:“不能了,不能了!” “救别人,也得先顾好自己,”张仙姑终究摸上了女儿的脸,“可千万别再伤着了。” “哎。” 祝缨这儿答应了亲娘,她还真做到了。此次西征,她的行辕又往西挪了一挪,比祝炼还往西,弄得祝炼、巫仁担心不已。祝炼不时在公文里夹着给祝青叶的小纸条:看好我老师! 巫仁也在公文里给巫双夹纸条:知道你根本管不住姥,不过呢,你要瞧着有苗头,赶紧跟胡娘子讲! 这二人的担心统统是白费,祝缨好好地坐镇后方,离前线总有百来里,祝青君等人则不断地攻城掠地。 直到这一天,江珍脸色苍白地跑进了大帐:“姥!出事了!苏喆受伤!所部伤亡甚重!” 一旁祝青叶也是一惊,心中盘算着该派谁去帮忙医治、如何接回后疗养,抽空又骂了一句:阿苏家的男人真没用! 江珍下一句又来了:“阿苏家那几位,立功心切,苏喆拦之不及,他们迎头撞到了普生头人的‘铁骑’上!” 祝青叶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咦?” 祝缨问道:“死活?” “死了五个,重伤三个,还有两个轻伤。苏喆也是轻伤。” 祝青叶道:“重伤?姥,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也要丧命的。” 祝缨轻声道:“也好。让苏晟去接应吧。” 第489章 集合 江珍答应一声,旋身出去传令,不料脚下不稳,一个左脚绊右脚就要摔倒,祝青叶眼疾手快将她给薅了起来。祝青叶带点关切地看向江珍,江珍勉强笑笑就要走。 祝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慌的什么?” 江珍咽了口唾沫:“那什么,西征开始,还没有一次死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哩,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怪事发生了……” 祝青叶跟着点头。 祝缨挑了挑眉,道:“这有什么好稀奇了?战场上,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祝青叶小心地说:“可是,确实让人心里发毛,呃……” 祝缨道:“那就传令去各路,询问情由,让他们各自当心。” 两个姑娘闻言稍有安心,江珍忽然害羞起来,道:“我这就去传讯给苏晟。”说着,噔噔地跑出大帐。 祝青叶也要去拟文书询问,祝缨道:“你先去将今天要见的人带过来。” “哦,是!” 须臾祝青叶了十几号人来,来人高高低低,年龄也从二十来岁到头发花白不等,男女都有,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光鲜。进了大帐,多半眼中带着好奇,也有些小拘谨。祝缨特别留意了显得比较轻松的三个人,一个是年轻男子,一个是个老者,另一个却是中年妇女。 祝缨从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他们的面前,用西卡话先问:“都听得懂我说话吗?” 有一多半的人点头,附和。 祝缨又用吉玛话问了一遍,也有一半的人点头应声。 祝缨接着用奇霞语、花帕语又各问了一遍,都记下了应声的人。最后再用官话询问,就只有两个人点头了。 祝缨道:“你们都是能干的人,聪明的人,以前有力气没处使,现在不一样的。” 祝缨今天要见十几个人,都是新附之地的土著,情况也都类似。出身不是头人之类,但都人缘不错,在人群里平素又有些威信,更重要的是脑子比较好使,能听得懂人话。“懂人话”并不是一个戏谑嘲弄的说法,而是写实。 远论是山里还是山外,都有那么一种人,好像与你说着同一种语言,但是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明白。你说“房顶破了,下雨会漏水,得赶紧补补”,他说“什么?雨水能补房顶?” 这十几个人,都是祝青君、祝炼、蒋婉等人接触过之后认为不错,列入名单的。 当然,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不识字。祝缨将他们都召集过来,一是亲自见一见以示重视,同时亲自考察一下,二是薅到大营里来集训一阵,教授一些治理的方法。为的是让他们能够铁矿上的杨喜一样,将来好承担一项事务。 短短的一个月是不足以让他们学会别人数年才能学会的本领的,主要是认识认识,熟悉一下。再给他们分派一些“助手”,使一些会双语、又识字的学生跟着他们,一面督促他们学习,一面也可向他们学习一些处事之道。 学生们的能力,并不一定就比这些人强。 祝缨见那个中年妇人不断地看着自己,也大方地说:“咱们见过面,我买过你的羊。” 妇人笑了,说的一口吉玛话:“我也觉得您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了。我自己以前也没有羊,给头人家放羊。” 祝缨道:“我去过你们寨子,你们头人要买针……” “啊!”妇人眼睛一亮,“您送过一把,还赏了我一块布。那时候我脸上都是灰,您还能记得。” 祝缨点头道:“是我。你叫坎底赞,是不是?”这个也是音译,羊毛的意思。 妇人依旧笑道:“是。” 那祝缨就知道了,这是祝炼给选出来的。 这妇人不识字,记性却极佳,能够将要求的事情统统记下。祝炼分田、征粮,到了她的寨子里,她都能条理分明地安排好,她还知道哪家有几个壮丁投军了,这样的人家按照规定是有优待的。 只能给主人放羊,记下每只羊的情况,记下今年产了多少羊羔之类。这样也免不了挨打——羊羔的死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放羊遇到天气不好,羊跑丢了,没要她抵命就算好的了。 祝青君等人杀到,手起刀落,头人变成了人头,妇人也就不再只放羊了。 祝缨笑道:“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祝缨与众人一一交谈,询问各自的族属,又问他们的寨子在什么地方。此地记述方位也很笼统,“从来路走了两天”、“翻过三道山”之类的纷纷出现在他们的话里,这“三道山”的“山”可大可小,大小不等的山头在他们口中都是山,“河”也是一样,十几丈宽的大河与三五丈的小河都是河。 祝缨一面与他们聊着,一面在地图上寻找准确的位置,心中思索如何安排这些人做事。这其中,又有产生金与石炭的矿藏,就必须多派土兵随行了。 聊到了饭点,她又请大家吃饭。军中的饭食虽然简单,却也是普通奴隶出身的人难以吃到的美味了。祝缨将一盘水煮白肉拖过来,斩断纹理、抽刀切作薄片,满满装了一盘往老者面前一推:“吃这个,好嚼些。” 这个年纪的人,即使养尊处优,牙齿也不太顶用了,即使张仙姑,如今也只吃些肉馅儿做的食物了。这老头一向过得苦,满嘴的牙掉得七零八落,一大块肉,别人吃得香,他放到嘴里撕不下一点儿。 老头儿低头看了看盘子,再抬头看了看祝缨,轻轻地点头,重重地:“哎!”他就着油手抓了一撮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祝缨又将盐碟推到他面前。 一餐饭吃得很快,吃完了饭,祝缨又逐次与他们谈话,最后让祝青叶与巫双去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官话,发一本《识字歌》,配上文具,慢慢教。都不是笨人,给起个头,以后慢慢学就是。 坎底赞等人没几天便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好,又想请新取个名字。祝缨也不推辞,他们也有姓祝的,也有想姓其他的。如坎底赞,就姓祝,祝缨为她取名祝重华。老者父亲淘金而死,想记住这个金,祝缨就让他姓金,取名为寿。 以此类推。 这头起名字,那一头,祝青君等人的反馈也到了——普生头人这一次确与前番更加不同了! 祝缨见状,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苏晟,到哪里了?” …… 苏晟正在赶回大营的路上。 这次重伤的人里有他的哥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比起林风家兄弟相争,他们家算和谐的了。姑姑虽然强势,但是对兄弟侄子也算尽心,他就是姑姑给送到姥身边的。否则哪有今日? 哥哥重伤,表姐也受伤,他心急如焚。 到了苏喆军前,苏喆这次换了一条胳膊吊着,看得苏晟脸都白了:“怎么又受伤了?你上次就……” 苏喆板着脸道:“先别说我了。你怎么来?” “姥让我来接应的,怎么会……” 苏喆冷冷地说:“什么怎么会?姥授印的时候,他们的脸色你又不是没见着。就是没看到,他们把酸话说到你脸上,你总该听到了!我又不能给他们嘴上套笼头,哪里拉得住?” 苏晟道:“纵然如此,普生家也不至于这么能打吧?这事不对呀!”他比苏喆还小一点,对苏喆说话时总有点小心。 苏喆平静地道:“我已报给姥了,普生家的骑兵。” “啊?这不像是山里的打法呀。”骑兵,最好用的是两种,一是冲锋,二是奔袭。这两样在山区是很难发挥效用的。 苏喆道:“所以要报给姥。来,看看他们吧。” 还有什么好看的?苏晟也算是兄弟里幸运的人,摸一摸腰上挂的圆章,再看看躺着的兄弟,他已是信了苏喆的话。觉得这位表姐也是太倒霉,姑姑积威二十年,大家不敢跟她闹,表姐苏喆不同,经常不在寨子里,又年轻,时不时就让人忘了她其实也很厉害。估计,兄弟里是有些不太听话的。 这下可好了,不听话,把自己的命给填进去了,回家去还不知道叔叔们要说什么呢。 兄弟们也蔫头耷脑的,见到苏晟来也都羞得不行。苏晟小声问:“怎么就不听令的呢?” 说得兄弟们更加不快,原本就惊魂未定,还要被指责,他们便强说:“见到敌人不冲,算什么打仗?做一头狼,就算死了,也比当只逃跑的兔子强!” 苏喆在帐外听了,暗暗点头,侍女要撩起帘幕,苏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进去。待苏晟看完兄弟,哭了一场,苏喆又与他商议:“无论死伤,又或者没伤,你都把他们带走吧。” “也是,别再出意外了。只怕他们不肯听。” 苏喆冷笑道:“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我自己,他们再在这里擅作主张,不听军令,我怕他们拖累死我。一次两次,我怕我禁不住第三回 !” 苏晟哑然。 苏喆道:“他们要是不走,我就把他们捆了,你拖回去。舅舅们要有什么说法,等我回去与他们理论!” 苏晟道:“我知道了。”他心里开始犯愁,很怕面对父亲和叔叔们,又愁这一路怎么带兄弟回去。突然,他有了主意:我先路过大帐!令是姥下的,我顺路复命,这总不能说我做错了吧?见了姥,兴许就有安排了呢? 于是,他就带着这些死死活活的兄弟,拖着兄弟们的残兵,奔祝缨大营而来。因有伤患、遗体,路上走得稍慢,他到了大营才发现,不止是他,祝青君等人竟也回还了! 他与祝青君在大帐外见面,祝青君看了一看他身后的几个轻伤的兄弟,道:“回来了也好,你们运气也是不太好。派去调小妹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她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你快去见姥吧。” …… 苏晟与几个能动的兄弟进了大帐,他才抬起手来抱了个拳,身后的兄弟嚎啕大哭:“姥!您要为我们报仇啊!” 祝缨由他们哭了几声,才说:“慢慢说,你们经历了什么?” 这个经历,就不太好描述,因为起因是苏喆不让他们冲,但是苏喆没有争过他们,他们带兵就往前冲了!然后就撞上了“铁骑”,在此之前,阿苏家的年轻人是从来没见过骑兵的。见识过的如苏喆、苏晟,都是很小心的。 没见过,被骑兵一冲人都懵了,接下的印象就是兄弟死了、自己受伤了。 这要怎么描述? “他们青面獠牙,脸上涂黑,像鬼一样,很吓人!” “不不不,是赤红的脸庞!” 反正,对手不是人。 此外又有小小的抱怨:“我们被追赶,小妹在后面也没跟上来,她还跑偏了。” 祝缨不客气地道:“她要跟在你们后面,她的队伍也要被你们冲散了,那就是崩败。来人,把他们送回梧州去。” “姥!我们不回去!” 祝缨可不管这些:“上阵,不听军令,折损这许多士卒,都该斩了!还要闹吗?苏晟,带他们下去!” 苏晟匆匆答应一声,拖着兄弟们往外走,兄弟们还想挣扎一下,祝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知怎地,突然显得很吓人,几个年轻人顿时没了声音,小碎步跟着苏晟出去了。苏晟先将兄弟们安顿好,想了一下,从自己的战利品里翻出一把漂亮的小刀,揣着去找祝青君。 走不几步就看到祝缨一行人走了过来,祝青君正陪在祝缨身边——她们是来致奠的。 苏晟耐着性子,等祝缨上了三炷香,说:“人都要好好地送回家。”他也答应了,趁祝缨转身的时候,他对祝青君使了个眼色,祝青君虽不理解,但也点头。苏晟心中大定! 他觑了个祝青君得闲的空儿,到了祝青君的帐外,清清嗓子:“青君姐姐!是我!” “进来。” 帘幕撩开,一个高壮的汉子理着帘幕的一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苏晟对他点点头,大步走了进去。先问姐姐好,又问:“姐姐也是回来休整的吗?” 祝青君道:“是。你有事。” 苏晟拿出小刀:“路上得到个小玩艺儿,想来这东西也只有姐姐能用得上。”这上面镶满了宝石,确是一把好贵的兵刃。 祝青君玩味地看着他:“说人话。” 苏晟道:“那个,姐姐,我不想回梧州,姐姐能不能帮我同姥说一说,我想留在前线。我的兄弟们死伤惨重,我要为他们报仇的!咱们梧州,正经也只有咱们几个跟着姥在西北练过手。其他人都是野把式。 姐姐不觉得么?兵只要能活下来,是越打越强的,可是以这样百战之余,现在打吉玛人,并不比之前打西卡更快。我觉得不是咱们不行,是吉玛也比之前的敌人更强些。前有强敌,不好叫我回去吧?” 高壮汉子喉咙微微作响,似乎想笑。 祝青君问道:“姥什么时候耳根子软过?别说是我,就是太夫人、老师,她该怎么安排还是怎么安排。我要是你,想留下来,就自己同她讲,她自有道理。让你在前线,你就听令,让你回梧州,想必也是有非你不可的差使。” 苏晟无奈:“我就怕回去。” “怕也没有用。你是怕回去不好交代,是不是?这就是担当了。你担下了事儿,别人看你自与以往不同。遇事就避着,以后有大事也不给你了。” 苏晟眨眨眼:“好,我去找姥说去。” 祝青君捞过那把很贵的小刀:“嗯,不错,归我了。” 苏晟:…… 他摸摸鼻子,往高壮汉子身上看了两眼,疾步去找祝缨。 祝缨的帐里,又有一个面生的姑娘站在案边,祝缨指着姑娘对他说:“认识一下,这是青雪。” 苏晟也是在外多年,对府里的人不熟,不过听姑娘名字里有一个“青”字,就知道差不多是花姐带大的,也都是顺着祝青君的名字来的。 祝青雪是因为祝青叶也有一项掌印的差使,花姐恐祝缨身边的人不够用,又给送了一个人过来。 苏晟的心思也不在小姑娘身上,向祝缨说了自己的想法,讲得磕磕绊绊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就算回去有差使,我办完差,再回来,行不行?” 祝缨道:“不然呢?你还想躲懒不成?” 苏晟放下心来:“那我现在就走?!” “不急,等小妹她们都聚齐了。我有新安排。” “是!” …… 苏晟在大营没等两天,苏喆等人都陆续抵达。苏晟回来得早,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清爽,而金羽、路丹青等人看起来就有点狼狈了,他们手下的土兵们看起来也比之前伤得多些。 一些衣饰明显有着吉玛、西卡特色的人也在不停地指挥、发令,看起来军中已有这两族的人做到军官了。苏晟的眼睛下瞄,果然在其中一些人的腰间看到了绶带系着的圆印。 众人到齐,祝缨便击鼓召集众将,苏晟也跟着到大帐内集合。在这里,他不但看到了祝青君等人,还看到了那个高壮的汉子,此外靠近帐门的地方,又有五、六个刚才看到的两族面孔。 祝缨道:“都吃了点儿亏?来,说说吧。” 苏喆先请罪,说到了自己的败仗。她低着头,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是我无能,没能拦住他们。” 心中却是不屑的,拦?拦什么呢?她拦,也得别人肯听呀!这些表兄弟,也没几个聪明的。算了,聪明又如何?只要有贪念,他们就会往前冲,这与聪明不聪明的没关系。 只要将他们放到那里,稍稍激一句:“你们没用的,你们赢不了。”就行了。 祝缨道:“我不要听这个。” 祝青君道:“就算拦住了,也要吃亏的。姥,普生头人背后,有西番的手笔。” “说下去。”祝缨对她点点头,祝青君赶回大营的第一时间就向她说过了这件事,现在是当众讨论,由祝青君来说明情况。 祝青君道:“山里也养马,但‘人能骑马’和‘骑兵’是两件事。尤其是冲锋,连配的兵器都不一样。普生家的骑兵,无论是冲锋还是奔袭,都不是山里的模样。” 苏喆也接口道:“我也觉得,是经过有经验的人训练出来的。” 路丹青道:“我没遇着骑兵,但是对面确实更难打了一些。” 苏晟、金羽也都说没有遇到骑兵。 祝青君道:“骑兵不好养,普生头人也养不了许多。即使背后有人,也养不过咱们。只是须防着西番亲自下场。”说着,她对那个高壮的汉子点头示意。 高壮的汉子也上前,双臂交叉行了一礼。祝缨也对他点了点头,苏喆好奇地看着他,祝缨道:“他是原来艺甘家的。” 高壮汉子爽朗一笑,道:“我是艺甘家的奴隶,陪嫁到了普生家,逃了出来,跟着祝将军想打回去报仇呢!” 奴隶报仇,这桥段近来听得特别多,但是一般奴隶可没有这么高大的身材,他也不是瘦骨嶙峋。 苏喆问道:“真是艺甘家的?” 祝缨点了点头:“他小的时候,跟在艺甘老洞主身边,我看见过。” 苏喆仔细看了看这个人,发现他的脖子靠肩的地方有一圈的伤痕,结痂已退,露出一道一指宽的白色痕迹,了然地点点头。这是奴隶带枷锁的痕迹。 这人的经历也没什么特别的,头人女儿出嫁,选健壮长得好一点的奴隶陪嫁,也显体面。至于拆散人家骨肉,就不是头人会考虑的事情了。一家里少了一个健壮的男子,对生活的影响,就更不会考虑了。 普生头人纠结头人们“东征”,他也被带了来,没拿他阵前杀了吓人,但他却打听得自己的父母兄弟已经死了。跟着回去的路上,就寻机跑了。也与一些奴隶一样,纠合了一群人,遇到祝青君她们,就投了过来。 由于在普生家呆了有一阵子,颇知道一些事情,如今就统统告诉普生头人的仇人了! 祝缨道:“说说你知道的吧。” “好。听说,好些年前,西番就有人来与普生家见过了……” 两处是邻居,接触是比较早的,开始,普生家没搭理,后来西番强大了,把普生家胖揍了一顿,普生家终于老实了。当然这个老实也是相对,因为西番自己本身也不像中原朝廷那样是一个整体,内中也有不同的部族,互相偶尔也打。 普生家与相领的部落没少摩擦,“吉玛人比西卡人能打”就是这么来的。 两处也有些通婚的事儿,彼此有交流,包括贸易之类。普生家也从西番人那里学到一些东西,但是骑兵却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也是最近,普生头人向西番提出了要求,西番收了他的金子之后同意的。 他又提供了另一个情报:“普生头人一定急了,他以前有生金,有盐井。现在产金的地方被您占了,盐井又离您很近。您可不能停,停了,他也会来找您的。” 祝缨示意他坐下,道:“都说说吧,怎么办?” 第490章 推进 怎么办? 各人都在心里思索着。这帐里的人分为两拨,一拨是跟着祝缨有一段时间的如祝青君等人,都经过朝廷正规的战阵熏陶,看眼前局势一目了然。另一拨是坐在靠近帐门的,多半是奴隶出身,能进帐内脑子都还够用,却毕竟没读过《六韬》《三略》之类的兵书,有立场,却难马上组织起语言来。 但两拨人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祝青君先欠身道:“姥,眼下虽然有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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