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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让人认“义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没办法,功夫下没到这么深。朝廷又不帮他打过去,他拿什么号令人家? 祝缨与章别驾这边说了几句,那边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看看他们陪着站了很久,都有点不好意思。 祝缨没有一点不耐烦,笑道:“怎么样?没养瘦吧?来,进来说话。” 章别驾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北上,我也担心的,孩子都还小。” 郎锟铻看儿子没事儿了,更加要显大方:“男儿郎,就要四处闯荡长见识!小鹰从来不怕飞。” 寒暄过后,章别驾也没有走开,仍是坐满了全场。松的笼头,也还是要拢一拢的。对面四种语言齐飞,祝缨也照顾到他会给他翻译几句,苏鸣鸾、郎锟铻也偶尔对他说几句官话,山雀有时候也飞几个不标准的官话音。章别驾都撑住了。 等到他们说下个月会进山,又说什么“艺甘洞主”之类,章别驾就只说一句:“他畏惧威严搬离了边境,应当不是坏事。” 苏鸣鸾等人带回来的山中的消息之一,就是艺甘洞主将他的大寨往更深的山里迁了。与“集市”所在地又拉开了一段距离。章别驾判断,是艺甘洞主“畏惧”了。以常识论,这属于一种“避让”,知道打不过,跑了。 祝缨道:“我并没有想赶他走,他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他这一走,边上一空,我还有点不得劲儿呢。” 路果道:“您就别为他担心了,他找他西卡亲家了嘛!” 苏鸣鸾道:“他有西卡亲家,咱们更有世间的好女子。” 路果与喜金都有些怏怏,艺甘洞主的领地最平坦的一片更多是与“别业”相邻。那块地方耕种、放牧都比较适合。算是山中的“熟地”。艺甘家许多年来也是这么经营的,一部分开垦出来的地方种谷子,另一部分放牧牛羊。又种一些麻类纺织。 现在闪出一大片地方,别人很难拿到手,地方离“别业”更近。这算是消灭了索宁家的另一个后果。即便索宁家没了,艺甘洞主也没把女儿给他们两家中的任何一家,艺甘洞主带着全家跑了! 他们派人联络的时候,未尝没有一点借势压人的味道,哪知对方根本不搭茬。 祝缨道:“各人有各人的运气。” 随口说一些家常,又说小鬼们都各有赏赐,五个小鬼又各述所得。其中,苏喆所得之刀与别人的不一样,郎睿是个实诚孩子,对郎锟铻道:“皇帝给了陛姐绸缎,阿姐的刀是阿翁给的。” 祝缨道:“我也给你们绸缎。” “咦?” 祝缨点点他的鼻子,道:“你们有的,她没有,我给。她有的,你们没有,我当然也会给啦。”几个男娃心还挺大的,竟都没人提。 山雀岳父道:“大人一向公平,我们都知道的!一点东西多的少的,有的没有的,并不要紧。” 祝缨道:“一回不要紧,两回不要紧,时间长了就要紧了。好与坏、公平与偏袒,都是一件事一件事做出来的。但凡我看到了,就得要它一样。要是我什么时候疏忽了,你们也要提醒我。与人相处就像种庄稼,种一季庄稼就只得一季的口粮,下一季想吃还得下地。” 山雀岳父道:“大人道理明白!” 既说到孩子了,祝缨就说苏喆和郎睿还小,这次可以跟父母先回家,下个月她进山再把人带回来。三个大点的就别回家了,回番学继续上课,出去几个月,先把功课补再说。又说给各家女眷也准备了东西,让他们都带走。 五人都答应了。 一时宴席也备好了,又在府里开宴,章别驾等刺史府官员都来陪一席。 席间,复杂的话说不了,请喝酒的话章别驾听得特别清楚——祝缨不喝酒,头人们就灌他。苏鸣鸾唱起了劝酒歌,她起头,郎锟铻接着,然后是山雀岳、路果、喜金…… 苏飞虎要起身唱的时候,章别驾急眼了:“你唱一个试一试?!!!” 苏飞虎和林淼在梧州城是比较闲的,闲极了也跟章别驾喝酒,唱了歌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章别驾吃过好几回亏,头天喝完了苏飞虎第二天还能睡,章别驾得代祝缨的班,头疼欲裂还得上工。 众一阵大笑! 苏飞虎道:“不唱就不唱!”他不对章别驾唱,改与王司功喝酒了。 章别驾才放下心来,大的唱完了小的又对着他唱,一轮一轮没个完。 章别驾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祝缨道:“大人,明天我请假。” 祝缨笑道:“好。” 章别驾心道:他们怎么不对你唱呢? 祝缨心道:其实明天休沐。 ……—— 宾主尽欢之后,五个县令都没有留在后衙,苏鸣鸾母女去哥哥家,山雀岳父去弟弟家,其他三人都去了驿馆。他们各有话要问自己的孩子,也要细问一下进京发生的事情等等。 祝缨也不挽留,只嘱咐:“路上小心。” 将几人送出刺史府,又派人护送章别驾等喝多了的人,自己任了今天值守的任务。 她家就在刺史府里,有事发生时也方便处理。她今晚没有回卧房,而是睡在书房,这样离前衙也近些。 花姐带着杜大姐将铺盖取来安放好,布置停之后又不走。祝缨对花姐道:“我没喝酒,这些事儿我自己也能干。” 花姐道:“有事同你讲,番学里的事。” “哦,你说。” 花姐道:“铃铛这孩子,你看着还行?吗” 杜大姐也很关切在看着祝缨,她没说话,心里估摸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不能插上一两句的。 祝缨道:“她很好呀。” “那……她能不能也读一下番学里别的课程?” 祝缨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她想学。” 祝缨的兴趣更大了一些:“时间安排得过来么?” 花姐道:“还行,我让阿仁看了看时间,与铃铛对了一下科目,我这里稍调一下就行。阿仁已经将医学部的课程调好了,只要你同意,就能调。” 祝缨笑道:“你又要巫仁做事啦。” 花姐道:“她是愿意的。” “哦?” 花姐道:“阿仁不是忙么?铃铛看阿仁既要学医,又要做事,就帮阿仁为王、孟二位整理一下笔记……” 巫仁前所未有的忙,王芙蕖还没回来,巫仁自己学,还得给亲娘再抄一份笔记,孟娘子虽然家务渐交给儿子媳妇,春耕秋收时也得不时回去帮忙,这就是两份。铃铛看在眼里,就为巫仁承担了其中一份的活。 从春耕开始到现在,抄了小半月了,巫仁也知道铃铛是个孤儿,投桃报李平时也照拂一二。这几天,巫仁正式接管了医学部的不少事务,但是她都不自己出面,而是将事情做好,交给花姐去宣布。 铃铛求了花姐,问能不能让她多学一点。不用额外的师傅,她已经打听到了,番学的功课也分好几门,只要两张课程表上选择的科目合适,她完全可以学得过来。 巫仁也不在意顺手调配一下时间,理由也给铃铛找好了:番学开学有一段日子了,教学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现在医学部这样调整更合适。 祝缨道:“杜大姐,你带她过来。” 杜大姐道:“哎,我这就带那个孩子过来,她可是个好孩子。” 祝缨哭笑不得:“我像是欺负小姑娘的坏人吗?” 杜大姐也笑了:“我去了。” 胡师姐也说了一句:“铃铛确实好。” 很快,铃铛就跟着杜大姐过来了,她有点紧张,杜大姐路上让她不要怕,她还小有担心。大人是好人,这个她知道,但是这个要求她个人认为很重要,与自己关切越密切,就不得不越紧张。 到了书房,铃铛站到了书桌前面,先福一福礼。 祝缨问道:“你还想学些别的?” “是。” 祝缨又问:“现在的功课学得怎么样了?” 花姐道:“除了巫仁,就是她了。”巫仁语言文字没有丝毫障碍,年纪稍长理解力也更强些。能仅次于巫仁,可见是不错了。 祝缨问道:“医学部的功课,学到哪里了?” 花姐道:“人体已记得差不多了,草药已学会辨认五十三样……” 祝缨道:“甘草习性如何?” 铃铛微一怔,想了一下,道:“甘草不适宜本地生长……” 祝缨又问了如果人被蛇咬了该如何处理。铃铛道:“先分辨有毒无毒……” 又考了一些,祝缨笑道:“可以了。既然学有余力,你们又能安排好,那就行。” 花姐道:“那仇博士那里,你得为这孩子说一句。番学里旁的学生大多有些来历,猛然加了一个她,得有个说法。”否则,巫仁都把课调好了,花姐自己就能宣布医学部改课程了,这个事儿她能做主。 不好做主的是仇文管理的那一部分。那里头都是些什么人?铃铛以前可是索宁家的奴隶。一句“不是奴隶”了,就跟奴婢放良似的,名义上是百姓了,实际上还是还得再熬个几代人,等人忘了这一段。 铃铛也紧张地看着祝缨,说:“大人,我能学好。学好了,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祝缨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本子,问道:“要正经上学,他们都要再取个名字的,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可好?你小名还是叫铃铛。” 花姐笑道:“那可太好了。” 铃铛也高兴地说:“好!您已经给了一个姓,就请再给我一个名。”她以前只知道“某某家”是一个归属,“我是祝家的”就是自己成为了祝缨伞下之人,得到了庇护。下山这几个月,才弄明白与她理解的有些微的不同。给取个名字,就更亲近了一些。 她心里喜欢这样。 祝缨抬笔,在本子上面写了三个字,吹一吹,拿给了铃铛,说:“有新功课了,也得有个新本子记。课程调过来了,你就拿着这个去找仇文听课吧。认得这几个字吧?” “是,”铃铛接过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祝青君。” 花姐与杜大姐、胡师姐都为铃铛高兴,花姐道:“这下可好了,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祝缨道:“都去安安稳稳地睡吧。铃铛要多学几门功课,以后家里给她多备一份文具。” 铃铛捧着本子,认认真真给祝缨拜了三拜。 祝缨道:“都去吧。” ……—— 花姐给番学又添了一个学生,另一面,苏鸣鸾也与女儿有了一番的长谈。 苏鸣鸾先是仔细问了进京的事情,听说女儿自己要刀而祝缨没生气,便说:“咱们没看错你阿翁。你阿翁是你阿翁,皇帝是皇帝,朝廷里的其他人是朝廷里的其他人。别因你阿翁一个人,就信了山下的所有人!” 苏喆鼻子一皱道:“阿妈,我知道的,他们,切!” 苏鸣鸾一笑,又问了“西番”的事,苏喆拿了换的那个银杯给她看:“我小时候好像听说过西番,在北边,离咱们很远。” 苏鸣鸾道:“对,但也不是全听不到。咱们离他们和离京城,还不定哪个更近呢,不过路更难走,都是山。他们要茶了?” “嗯,不过后来就不理人了,好像说是,太远了。” 苏鸣鸾叹了口气,又将银杯看了一看,说:“是啊,要是近一些就好了,咱们的茶能换更多的东西。” “那么远,不跟山下换了?” 苏鸣鸾笑了笑:“你又忘了我说的了?你阿翁是你阿翁,别人是别人,要是有一天你阿翁不在山下做官了,换了别的不好的人,咱们怎么办?叫他们捏着脖子?得有个后手。” “阿翁不在……” 苏鸣鸾道:“山下的官儿,是要调的,跟咱们不一样,你课都听到哪里去了?” 苏喆小脸有点呆:“阿翁,不是不一样的吗?” 苏鸣鸾摸摸苏喆的脑袋:“不能只靠你阿翁,都靠他,万一呢?他要遇到了难处,你怎么办?不但帮不了他,还要给他添麻烦吗?” “那不能!” 苏鸣鸾道:“你现在就要多学本领。你想不想去番学?” 苏喆有她自己的顾虑:“阿妈,我要去了番学,与阿翁相处的时间就长了,能学到的东西就少了。要不去番学,与同学不熟,日后容易没帮手。自己没帮手不怕,就怕别人抱成团。” 苏鸣鸾看着女儿,苏喆十二岁了,已有了一个少女的雏形。女儿没长傻,这让她十分的欣慰。 她说:“那就去番学!” 苏喆想到的,她早几年也想到了,甚至与祝缨商量过。思之再三,她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她们家与祝缨的关系是紧密的,有不明白的及时请教就行。番学里的人,不相处还是不行。 “既然要去上学,就要去得彻底一点,你去住校!”苏鸣鸾说,“我都打听过了,女生跟医学部的一起住,那里是姑姑在管。” “姑姑不住那儿。” “那也差不多,不算离家。” “好。” 第二天,苏鸣鸾就带着女儿找到了祝缨,挑明了要将女儿送到番学,同时住个校。 祝缨道:“番学不能有仆人的。” 苏鸣鸾道:“这是自然的,不带仆人,就她自己去。她也大了,我只留两个人在府里,可以吗?”年长侍女她给收回,但是年纪小的,还留在祝府。因为番学旬日一休,这一天希望苏喆还能住过来。到放大假的时候,再回山上。 祝缨道:“可以呀。” 她不由又想到了铃铛,铃铛比苏喆要小上一两岁,还是让铃铛再住一年,明年再说住校的事。 郎锟铻等人还不知道有这个事,他也问了儿子及儿子的随从,知道上京一路皆好,都有祝缨安排照顾着。又听说朝廷里的人,对他们不是最重视,排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不少外族,稍有气闷。 心道:以后只要不是义父带着,咱们就不再上什么京里去啦!看也看过了,不必受气。 后衙的礼物也已分类打包好了,祝缨一样一样分赠各人,没过来的郎老封君、苏老封君等人也都有礼物。苏鸣鸾又让年长侍女等将行李收拾好,再托花姐看看苏喆需要带什么样的行李要带到番学里去住校。 花姐就将这事交给了巫仁和铃铛,这两个是学生,比她更了解住校的事——虽然她们也是不住校的。 苏鸣鸾、郎锟铻都夹带着儿女回家,相约四月里到别业再聚。 他们离开梧州进山的次日,就是铃铛去番学上学的日子。 这天早上,祝缨开完晨会,将仇文留下来说了一句:“有教无类。我把青君也交给你了,照旁的学生来待她就行。她初学,课程或有跟不上的,你看看她学得怎么样。” 仇文对女孩子上学这事无可不可的,番学里好几个女学生了,不在乎刺史再送一个来。祝缨亲自教苏喆,他也能理解其中的意味。 可是,祝……青君? 山上带下来的,原索宁家的人?是也有深意吗?应该是吧,大人做事,一向靠谱的。 仇文也就接了。 安排完了祝青君,再处理一下公务,祝缨到后面来看祝炼的功课。 祝炼先交了头一天的功课,然后跪了下来。 祝缨问道:“怎么了?” 祝炼道:“老师,请您给我也安排些事做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祝炼道:“人人都有事做,我也能做的。也不耽误读书的,每天只读书,然后就是吃、玩儿、睡,这几样都是享福。别人都不是我这样的。以前能说是年纪小,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能做事的。” 第282章 充实 祝缨伸出两指敲了敲桌面。 她对祝炼是有期许的,至少得是个顾同。但是顾同在给她当学生前,人家已经在上了十几年的学了,正经的县学生。当时的福禄县学水平不怎么样,顾同却是实打实将识字、读书的底子都打下来的。找上门来的时候也将近二十岁了。 祝炼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他认真读书没几年,十二、三岁的样子,能干什么? 放到穷人家里,那是几乎什么活都能干了。放到祝缨这里,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承担事务的“学生”,也就是顾同当时差不多甚至更高一些的水平。就是她自己,当年已经进了大理寺,郑熹王云鹤还都让她接着读书学习。 现在手上没有适合祝炼这个水平该做的事,或者说,他这个水平能做的事,有一大堆的人可以做。 不必是他。 复杂一些的事务,现在有赵振、巫仁等人在做了,赵苏、顾同在赵振之前,祝炼是赵振下一个梯队的。祝炼后一队才排着祝青君——祝青君字还没认全,怎么也得再上个三五年的学才能看出个好歹来。另有一个项渔,这孩子眼下主要还是混项家的产业,也得再看看。 她说:“你能做什么?” 这句话把祝炼给问住了。 他仰起了头看着祝缨。 他能做事太多了,端茶倒水、跟前跟后,捧纸研墨、跑腿,诸如此类。但是他知道,老师对他的要求不止这些。这些活计不用识字都能干,不必让他做这个学生。他也曾经主动干了,后来就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但是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安,府里没有吃闲饭的。不说杜大姐、侯老叔这些人,单说学生如苏喆、郎睿,人家有亲生的爹娘。有爹娘的人,跟没爹娘的人不一样,是可以不干活,可以哭闹,可以撒娇的。有事爹娘给兜着,他没有。 苏喆还收拾了行装,要去番学读书了。番学的学生年龄从大到小都有,限制没那么严。他呢?上学,番学是不适合的,但是官学的标准,他知道现在还达不到。 这就又要说到他这些年学了什么,读书识字,但是老师没有给他从头到尾通讲过经史。考官学是无从谈起的,官学入学也有标准,他的出身不符合要求。 与老师的另一位学生顾师兄一比,很自然地看出来自己跟人家全不一样。顾师兄已经做官走了,做官之前为老师做了许多的事情,他呢? 再说府里住的另一个同龄人,项渔。不说项渔自家有产业,是财主,就说现在,项渔书也没全读完,已经被带着去糖坊里干事了,边学边干。 最后一个是叫铃铛的小女孩儿,出身其实与他差不多,进来之后抢着杂事做,宛如一个小女仆。但是渐渐讨人喜欢,去了番学读书、在家里话也更多了,姓名都有了。 只有他!与人都不同,全没一个归处,飘飘荡荡、空空落落。 祝家人对他好,但他不想变成石头那样,只管享受着好而不回馈,那样不是相处之道。安心留下来的最好的办法就能做事,能与祝家紧紧联系起来。他不能再这么空着,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祝缨又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祝炼坚持说:“干点儿有用的事。老师叫我同阿渔两个跟三娘去糖坊,我也去了,却、却像个客人一样。我想像自家人一样做事,劈柴、挑水、推磨、喂马、抄写、查访、丈量,粗的细的、远的近的都行,只要是自家人一样。我、我与他们都不太一样。” 祝缨道:“你就是自家人。我要你干的事,你得先学好了才行。” “自家人没有光吃不干的,我能边干边学,”祝炼决定再争取一次,他鼓起勇气说,“老师教苏喆、郎睿什么就教我什么,可是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头人的孩子,我不是。我好像应该与顾师兄一样,但我一天也只上半天的课,课也不满的,也没去学校,苏喆都要去番学了。我没有从头学过经史,那个我也可以自学的,已经读了一些了。就是书房里的这些书。” 祝缨问道:“读过了?有什么心得?” 祝炼精神一振:“老师每讲一篇,我就将那一篇前后也找出来看了。” 祝缨道:“我知道你都读过了哪些,我问的是心得。” 祝炼道:“就是,单看老师讲的那些是一个意思,要是通篇前后都看过了,味道好像就变了。” 祝缨笑了:“那你喜欢哪一种味道?” “我喜欢老师讲的,可是一旦离了这个书房,大人们、书生们就不是这个味道。” 祝缨点了点头,道:“会自己动脑子是件好事。想岔了就不好了。你与苏喆他们固然不同,与顾同也不太一样,他到我门下的时候,年纪比你现在还大,你的路有另外的走法。 既然坐不住,以后你早上读书,下午与赵振他们领同样的差使试试。你现在可以开始从头通读五经了,不必深研,看过就算,史书捎带着读,先串一遍。有不明白的地方,晚上可以来问我。” 祝炼道:“是!” 祝缨道:“将你上午读的书与下午所见所闻,做个对照,回来告诉我哪个味道是对的。” “是。” “去吧。” “是!”祝炼的心情变得非常的好。他领了一桩差使,心里踏实了一点。他觉得他这才是“自己人”了,不必提心吊胆心无所依,“攒些私房,万一被赶出去也能跑路”的想法也放下了。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这一天之后,祝炼也忙碌了起来,越忙越开心。早上起来,自己收拾好自己的一切。看侯五那儿护卫们操练,也跟着练一下。在书房里取了书读,每日读一到两篇,将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想在进山之前能先将半部书给读顺了。能在苏喆回来之前,将整本书都顺一遍。 再有闲裕,就还凑到侯五那里。别业护卫们的官话已能进行日常的对话,也仅止是日常对话,再重复一点的就也费劲。他就帮着教一点,对语音,再略教想识字的人认几个字,告诉他们歌词和课本单字的一一对应关系。 午饭后就跟赵振他们一同跑出去,赵振跑去打听事还有人认得,他与项渔两个换上青衣小帽,四处乱蹿,既打探情况,回来又自己记录。 祝炼觉得自己过得充实极了。 ………… 祝缨将祝炼的反应看在眼里,也觉得新奇。她早知自己不会养孩子,凡事全凭自己的经历。不那么灵光的,她现在是不大敢碰了,祝炼、祝青君是聪明孩子,与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有一点不一样。反而是苏喆,似乎适应得更加好一些。明明祝炼、祝青君才与自己一样是苦孩子出身。 挺神奇的。 将手上的东西一收,祝缨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吃饭去了。” “是!” 师生二人一同到张仙姑那里吃饭去了。 祝缨踏进去一看,问道:“巫仁回家了?” 张仙姑笑吟吟道:“那可是个好闺女,下厨帮忙去了。” 祝青君提了个食盒进来,祝炼赶紧把她面前的一个凳子给拿开,蒋寡妇接了食盒,打开了往桌上摆菜。 祝大道:“巧儿出门子办酒哩,明天是正日子,咱们去不?” 祝缨道:“你们想去就去,别摆排场,那是人家成亲的大日子。你们要是全副披挂去了,抢了人家风头,那倒是谁成亲呢?就穿这一身儿就不错,到了礼一放,吃吃喝喝就回来。” 祝大确乎有点想出风头的意思,也很想热闹热闹。有点怏怏,又很快做出了决定:“我就穿这身儿过去,去吃酒!” 祝缨道:“那行。” 杜大姐和巫仁又各提了一食盒过来,最后是赵寡妇抱了一桶米饭、林寡妇抱了一叠碗勺。 主人家可以开饭了。 祝缨挟起一筷子的萝卜丝,说:“刀工不错。” 林寡妇还没走,笑着说:“这是巫小娘子的手艺。那边那道鱼上的花刀也是她打的,鱼也是小娘子做的。” 巫仁左右看看,说:“学过一些。巧娘回家去了,说以前她常做这道菜,刚巧我会做。” 祝缨笑笑,将萝卜丝塞到了嘴里了,顿了一下,说:“挺脆。” 嚼嚼咽了,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快活起来。祝大等人纷纷举箸,也顿了一下,又弃萝卜而就鱼,尝了一口鱼,就又奔旁的菜去了。 巫仁的刀工确实好,像是特意学过。就是这味道,仅强于杜大姐。能吃,但与其色香俱佳的卖相比起来,下回还是切好了让别人调味更好一些。 祝缨不动声色,将一条鱼吃完了,说:“明天都谁去看巧儿?谁留守?” 祝大道:“我同你娘去,谁与我们一同去?” 林娘子不明就里,说:“我也同去,吃一场喜酒就回。走前我备下饭菜。” 花姐道:“我与干爹干娘错开。” 巫仁接了一句:“我与老师一道,也能在厨房帮忙。” 祝大被酒呛到了,张仙姑用力打着他的背:“你多大的人了!” 祝缨道:“别打了别打了,顺顺气就行了。” 花姐在一旁哭笑不得。 巫仁不明就里,心情也松快了起来,她算了一下,她的家人也该回来了。等到母亲回来之后,知道她已经能正式帮管医学部的事了,是不是会高兴一些? ……—— 王芙蕖回来的当天没有先去番学报到,她得先回家收拾一下家里。然后去刺史府看看能不能进去,好接女儿回家住。住在刺史府固然能够增加身价,但还是住回自己家里更舒心。接回了女儿,再问问这些日子的事情,最后跟老朋友孟娘子约个时间一起回去番学上学。 哪知一家子才回来,就看了另一场热闹——福禄县的县丞赴任,去刺史府拜见刺史大人。 杭勤先是跟同祝缨南下,中途返乡又是拜父母又是祭祖,然后就得动身上路了。比祝缨晚小半个月他就到了梧州。 到底是年轻人,离得又不算特别的远,带着一个书僮一个健仆,主仆三人都全须全尾地到了梧州。 在驿站稍一打听,就奔梧州城来了。一到梧州城,杭勤小吃了一惊:烟瘴之地,竟也有几分繁华气象了吗? 他来的时间很巧,春耕的尾巴将将扫过梧州,人们开始进入了一个相对闲暇的时间。有像巧儿这样办婚礼的,也有累了半个月终于可以休息进城逛街的,更有田里忙完了,一家子里能够空出闲人进城帮工的…… 又有邻近的商人也有来进货、卖货的,外地口音的人都多了一些。 更因这两年人口增加,房屋的密度也增加了。甚至城外也搭起了一小片的木棚,住着些在城里住不下的工人。 一派生机。 他一个县丞也没有自己的仪仗,就提前在驿馆翻出官服来换上了表示身份。他骑在马上,俩仆人拥簇着,三人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他们要是穿个便服,不一定会被拦住。往来客商太多,只要不是明显带着货物需要检查,便服的人守卫是抽查。一穿官服,守卫看着就起了疑——进出梧州城的官员他是肯定认得的,这个面生。 “这位官人留步!”守卫将长枪一横,口里十分的客气。守卫的官话也是个半调子,动作是到位了。 杭勤的书僮上前交涉:“这位是福禄县新任的县丞杭大人!” 守卫没听太明白,问道:“什么大人?”他的同伴也持了长枪上前,两杆长枪一交叉,引了一些人围观看热闹。王芙蕖一家子也抱着手在一边看。 书僮要生气,杭勤看明白了,他对书僮道:“你起开,我来说。” 杭勤也不能一下就说明白,但是他取出了告身。守卫认得这个,赶紧收了枪道歉,杭勤也客气两句。双方这语言还是有点不通,王芙蕖推一推儿子巫义:“你官话不是行么?去!给他们说一说。” 巫义被推了出来,仿佛一群排队的鸭子里突然蹿出一只大鹅,分外惹眼。他只好给双方“翻译”了一下。他的官话也带一点口音,但是比守卫强多了。有了他这么一蹿,杭勤终于跟守卫讲明白了。 守卫赶紧放行,并且热心地说:“沿着街走,就能见到刺史府了。” 杭勤又谢过巫义,他看巫义虽然一身布衣,但是说话斯文有理像是读过书的样子,开口便以“兄”称之。巫义连忙说:“不敢,大家快些去见刺史大人吧。” 杭勤又请教一下“仁兄”的大名,问清了是“巫”之后,才打马去刺史府。 他很快就见到了祝缨。 祝缨见他上任带俩仆人,也没有女眷,先问家里、路上怎么样,又问有没有向鲁刺史辞行之类。杭勤一一回答,又说鲁刺史也捎了封信过来,将信双手呈上。 祝缨接过了信,说:“你先认一认人。”让丁贵带着杭勤从章别驾认起,将府里的官员都认了个遍。 第一个是章别驾,看到章别驾,杭勤才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上官”的样子。刺史大人看起来太年轻了,让他不时地就要忘掉双方身份的差距,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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