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是因为气质、气度、气魄相似的原因。 “事实上,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女儿来看待,因为我们有相同的血脉。” 圣后看着天边燃烧的云朵,美丽的脸庞上光明夺目,无比强大自信:“当年献祭星空,逆天改命,我心甘情愿断子绝孙,也要登上皇位,我从来不会为此事而后悔,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是天道,也无法阻止凤凰的重生。” 那片燃烧的云在天空里缓缓西去,看上去就像是在火焰里突围的凤凰。 “你,就是我的后代,我的继承者。” 圣后望向徐有容,淡然说道:“至于他是不是我的儿子,我根本不在意。” 徐有容心想,那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存在?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看起来,你那个老师又把你教回去了。” 圣后面无表情说道:“感情是世间最廉价的东西,道德只是弱者保护自己的借口,这些都不重要。” 徐有容说道:“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圣后看着天空,悠然说道:“存在。” 徐有容静思片刻,说道:“我们该如何存在?” “如何存在,各撷其妙,存在能否长久,神魂如何不灭,方是大道。” “万物有始有终,即便神隐之上得见大自由,亦要生灭。” “本物易腐,其影不灭,最终是要看那痕迹的浓淡。” 圣后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而那些痕迹来自于你我的脚步,依循我们内心的方向。” 徐有容说道:“如果有人拦在道路前方?” 圣后说道:“所以我们需要有能力杀光所有拦在身前的人,如此才能按照我们的心意带着这个世界前行,把我们的神魂烙印在历史之上,哪怕身后万千人痛骂,也无法抹去,如此才能接近真正的永恒。” 徐有容有些不解,蹙眉说道:“如果所有人都反对,怎么可能杀得光呢?” “当然杀得光,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圣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 “先杀光那边的。” 她看着遥远的北方,仿佛对那里终年不歇的风雪说话。 “再杀光那边的。” 她望向遥远的西方,仿佛对着一望无垠的海洋作出了宣告。 “接着杀光那里的。” 她收回视线,望向京都某处。 随着她的这句话,离宫神道两侧的树林忽然无风而动,无数青叶簌簌落下。 “最后杀光那边的。” 她望着天空,眼神很深,仿佛要把这片燃烧的天空看破。 …… …… 暮色渐退,夜色来临,国教学院外的酒楼继续歇业,百花巷里很是安静,只有那些摊贩偶尔会呦喝几声,只不过提前接到过国教骑兵的警告,知道现在圣女和南溪斋弟子们都住在国教学院里,呦喝声很是节制,声音不大。 一个挑着桅子花在卖的老汉,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国教学院的围墙前,看似要小解,却忽然消失不见。 澄湖楼送菜的马车从后门进了国教学院,比平时数量更多的夜宵被厨子们小心翼翼地抱进厨房里备着学生和南溪斋弟子们晚上食用,一名送菜的中年汉子与一位厨子说着闲话,然后消失在了外面的灰墙里。 类似的画面在很多地方出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借着夜色潜入国教学院的人一共有十四名,都是刺客与杀手。 除了天机阁与黑袍,整个大陆上只有清吏司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么多的强大刺客与杀手。 南溪斋女弟子们境界极高、剑法极强,布下的剑阵更是强大至极,但毕竟是在峰间清修的道门弟子,这方面的经验非常不足,而国教学院的外墙相连足有十余里,国教骑兵的巡防再如何严密,也不可能控制住所有区域。 国教学院里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些刺客的潜入。 就在那名卖桅子花的老汉来到国教学院围墙前的时候,折袖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在楼里,而是在湖畔的那棵大榕树上。 白天的时候,陈长生交待了遗言,还说了很多别的事情。 唐三十六和苏墨虞很沉默,跑了轩辕破,折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上了树,抱着魔帅旗剑便开始睡觉。 他的身后是南溪斋的剑阵,再后是小楼,陈长生在里面。 想要杀陈长生,首先要过了他。 当年在青云榜上,他排第二,是唯一能够威胁到徐有容地位的少年天才,不是因为他的境界有多高,而是他的战斗力极为强大。 如今在国教学院,他的境界也不是最高的,但如果不算法器与别的事物,即便陈长生也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自幼生活在荒凉却凶险的雪原里,是面对着死亡活下来的狼崽子。 去年秋天在国教学院门前,陈长生一剑破星域,震惊全场,他当时说过,至少有五个人能够做到他一样的事情,在通幽境胜聚星。 他说的五个人是秋山君、徐有容、苟寒食,自己,还有折袖。 折袖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面无表情地看着夜色下的国教学院,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发现了至少七名刺客的踪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非常诡异,因为那些刺客逐一倒下,有的倒在野草里,有的倒在了树林深处,有名刺客借水而遁,却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过,星光下只能看到湖水里几抹淡淡的红。 折袖这才知道,原来国教学院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多强者,虽然那些强者明显是友非敌,却依然令他生出些寒意来。 …… …… 一辆马车停在百花巷外。 车厢里的灯光很是昏暗,照着案上的白纸有些发黄,纸上的字迹也有些发蓝。 那两名清吏司官员的脸色却是变得越来越苍白。 毫无疑问,自从圣后娘娘执政以来,北兵司胡同里的那个衙门,便是整个大陆最阴森、行事最嚣张的地方。 但今天晚上清吏司要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未来的教宗,想到这个事实,这两名官员依然感到无比紧张与害怕。 潜入国教学院的那些刺客,没有一个人回来。 更恐怖的是,国教学院里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根本不像有战斗在发生。 笼罩着国教学院的夜色,仿佛就像是深渊,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十余名清吏司最了不起的刺客的生命。 第611章 我要离去的意思(上) 时间不停地行走,车厢里的两名清吏司官员脸色更加苍白,没有再作停留,离开了百花巷。 星光照着周狱,照着海棠树,照着周通身上的大红官袍,如地狱,如仙境,如血海。 听着下属的回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死人一样。 国教学院里有南溪斋的剑阵,外有国教骑兵,离宫看似没有做什么,但事实上早有准备——茅秋雨一直在百花巷里的那间客栈里,两袖清风,却有神器在身。国教学院里还有十八位红衣主教,夜色里还隐藏着梅里砂提前留下的一些强者。 周通用了十余名精锐刺客的生命,确定了这些事实。 这样的阵势,即便圣后娘娘真的调动羽林军,也不见得能够杀死陈长生,除非她亲自出手,而且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不然教宗陛下肯定会出现——他根本就没有指望今夜能够杀死陈长生,只是试探,结论是不行,必须寻找别的方法。 京都郊外的某间庄园里,有些人也正在讨论相同的事情。 “不行,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攻进国教学院太难了。” “这些年族里花了这么多钱,难道都喂狗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大概都能办,但这件事情不是小事。” “你首先要告诉我,国教学院里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我们在国教学院里确实有内应,在国教骑兵里也有内应,甚至就连离宫方面我们也能找到愿意帮助我们的友人,但徐有容的应对简单却非常有效,只要南溪斋的剑阵存在,我们就没办法靠近小楼。” “我就不信,那些小姑娘组成的剑阵能拦住我们。” 看着那名子侄兴奋的神情,天海承武微微皱眉,抬起右手阻止了堂间的争论,问道:“你姓周,还是姓王,或者姓苏?” 周是周独夫,王是王之策,苏是苏离。 千年以来,只有这三个人曾经闯过圣女峰,破过南溪斋的剑阵,然而即便是他们,也为之消耗了很长时间,付出了很多心力。 天海家现在有谁能够及得上这三位传奇人物?又有谁能够有信心在教宗显圣之前,破开南溪斋剑阵,进小楼杀死陈长生? 听着这话,那名子侄无话可说,涨红了脸,低下了头。 天海承武看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儿子,然后对族人们漠然说道:“圣女聪慧,推演之术举世无双,哪里会留下丝毫漏洞。” …… …… “国教自然会护着陈长生,圣女以为再加上她愿意护着陈长生,圣后娘娘或者会有所忌惮,至少不会亲自出手,所以陈长生是安全的,但她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陈长生并不是一个死人。” 周通看着下属们面无表情说道:“既然不是死人,那么就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自己想要离开国教学院,谁能阻止他?” 下属们不是很理解,问道:“他为什么要出来?” 周通站在庭前,看着那株海棠树,没有说什么。 他看到过天机阁与皇宫之间的传书。 天机老人在传书里说陈长生快要死了。 他知道,像陈长生这种人绝对不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 …… …… 酒杯落在坚硬的梨花木桌上,发出一道沉闷又有些清亮的声音。刚从拥雪关回京不久的天海胜雪抬起头来,嘲讽望向堂间的那些族兄族弟,最后视线落在父亲处,说道:“只能等他自己走出国教学院。” 天海承武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起来,有些欣慰,然而下一刻,欣慰随夜风而散,神情重新变得严肃,声音也变得寒冷了起来。 “他会出来,只要他踏出国教学院一步,就杀了他。” …… …… 夜色如前,还是那般安宁,仿佛先前那些倒下的身影只是幻觉,并没有很多可怕的刺客曾经来过,然后被一一杀死。 折袖静静看着湖畔,确认那些刺客已经死光,心情却没有变得轻松起来,还是有些担心,从榕树上滑下,向小楼里走去。 无数剑意隐而不发,暗自循符着天地间的法理,交织在小楼四周的空间里,如果有人擅自闯入,必然会激发无数道可怕的剑光。 折袖视若无睹,就这样走了过去。 那些剑意还是隐藏在夜色里,没有激发,向他的身体斩落。南溪斋的弟子们很清楚他与陈长生之间的关系,圣女被请进了皇宫,她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决断。 世间并没有真正的算无遗策,哪怕徐有容极擅推演,命星盘上契星空,却依然算不透某些事情,比如人心。 折袖就这样走过了南溪斋的剑阵,走进了小楼里。 然后,他看见了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很担心陈长生,所以他理所当然会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徐有容留下的所有安排对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在做什么?”折袖看着唐三十六问道。 只是半天时间过去,唐三十六便显得疲惫了很多。 陈长生即将死去的事实,让所有人都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作为陈长生最好的朋友,他的心情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唐三十六没有回答他的话,看着房间紧闭的门,神情有些黯然。 折袖不再多言,直接走上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人。 看到空空的床与无人的书桌,他和唐三十六的脸色顿时变了。 片刻后,收到传讯的苏墨虞也赶到了这里。 “怎么办?” 苏墨虞的神情很是焦虑,说道:“我们得赶紧报知离宫。” 折袖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要。” “有一种巨兽,在知道自己将要死亡的时候,会自己走到非常遥远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最后那刻的来临,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可能它觉得这样才能保留住最后的尊严。” 唐三十六说道:“陈长生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折袖说道:“猫在临死前,也会这样做。” 床上的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就像豆腐块,书桌与书架上纤尘不染,仿佛是今天才新买,陈长生离开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没有带,包括书架上的那些旧书还有那个被水泡烂的竹蜻蜓,只不过轩辕破这时候不在,不然可能会发现国教学院的厨房里少了一把砍骨头的菜刀。 另外,叶小涟走进藏书楼准备休息,发现被褥旁多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她看到了一封信,落款是陈长生,他说这是给徐有容的。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半个时辰的夜半时分,陈长生从藏书楼的窗户里跳了出去,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湖对岸的厨房里,拿出了一把菜刀,撑开黄纸伞,翻过新修的那截围墙,离开了国教学院。 南溪斋女弟子们发现自己保护的目标消失了,其后没有多长时间,这个消息便传到了城郊那座庄园以及北兵司胡同的那座院落里。 初秋的海棠树自然没有花开,也还没来得及落叶,青青如茵,随夜风轻拂。星光落在大红色的官袍上,再反射到海棠树下,时起时伏的青叶被镀上了一层腥红的色泽,仿佛变成了一片血海。 “我不喜欢任何脱离控制的变数,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可能地早地把这种变数消除,换句话说,你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出他来。” 周通站在台阶上,看着黑压压跪满庭院的官员们面无表情说道:“然后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要杀死他。” 庭院里的官员们沉默着如潮水一般散开,只留下那株孤伶伶的海棠树以及两个穿着大红官袍的官员。 有资格与周通并排站着的官员很少,程俊便是其中之一。作为同样深受圣后娘娘信任的权臣,在民间的八虎称谓里他只排在周通之下。 “夜闯国教学院暗杀是一回事,他离了国教学院,我们若还想在京都里杀了他,这便是明杀……教宗不会放过我们的。” 程俊任着大理寺卿,却没有丝毫周律赋予的庄严感,三角眉倒悬,鼻塌唇薄,仅从面相上看都极令人厌憎。 圣后娘娘最初用的这些官员,都是极被官场排斥、曾经的失意者,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哪位真正德才兼备的官员愿意效忠她。 “除了娘娘,世间有谁曾经愿意放过我们这样的人?” 周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星光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仿佛并非活人,笑容也显得诡异而可怕。 …… …… 陈长生离开国教学院的消息传到了那座庄园,天海家的议事匆匆结束,人们迅速散去,家族的意志随之传遍整座京都,从羽林军到京都府,无数人进入夜色里试图找到陈长生然后杀死他。 天海承武走到秋树下望着极远处那团明亮的灯火,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那是甘露台,娘娘最喜欢停留的地方。 看着父亲的背影,天海胜雪也沉默着,他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想要杀陈长生当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不应该让整个天海家以这样的姿态狂飙起来,因为这阵势太大,因为这不见得能找到陈长生,反而更容易警醒那边的人,甚至有些像是一种告知,为什么? 第612章 我要离去的意思(下) “能杀死他自然最好,但杀不死怎么办,而且不要忘记直到现在宫里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或者……娘娘也在犹豫。” 天海承武看着远处甘露台的方向,脸上显现出来疲惫与怅然,为了那座皇位,他筹谋准备了十余年时间,然而现在看来,前路依然被掩在夜色之中。或者很痛苦,但他必须开始考虑别的道路了。 “父亲难道不担心将来之事?”天海胜雪问道。 这些年天海家无限风光,包括陈氏皇族在内、唐家、秋山家、朱家、落风家这些底蕴深厚的千年世家都被压得死死的,要说这些家族还有那些心向皇族的官员对天海家没有意见,谁也不会相信。如果天海家无法登上大周皇位,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谁会留情? “他是姑母的儿子,他的体内流着我天海家的血液,将来就算他登基为帝,难道就要把他的母家赶尽杀绝?不,无论他的背后是商行舟还是教宗,他都会感到忌惮不安,最终还是要依靠我们的力量。”天海承武看着远处的甘露台,短须在夜风里轻轻飘拂,给人一种极其干炼强硬的感觉:“我们不是周通,一旦丧家便会被人人喊打,所以我们更要稳妥些。” 天海胜雪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如果传闻是真的,陈长生真的是昭明太子,那么便会对圣后娘娘产生威胁。在这种时候便要提前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吗?他忽然间觉得园子里的夜风变得寒冷起来,然后才想起这已经是到了萧瑟的秋天。 天海家拥有如今的地位,当然与圣后娘娘脱不开干系,但正像唐老太爷在汶水畔钓鱼时经常说的那样,天海家和天海圣后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天海家在朝野间掌握着很多隐藏实力,就算失去圣后娘娘的照拂,也没有哪方势力能够在一夕之间将这个家族连根拔起。 ——真正远谋深虑的智者,绝对不会把一个家族的将来完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哪怕那个人是举世无比的最强者。天凉郡的朱氏因朱洛而兴盛,现在眼看着便要因为这位强者的落幕而凋蔽,这就是教训,也是对所有家族的警告。 而且再伟大的人,总有回归星海的那天,太宗皇帝死了,周独夫死了,谁能逃得出生死二字? 无数人从天海家的庄园以及天海家控制的衙门里涌进夜色,开始寻找陈长生的下落,很自然惊动了很多人,那些人紧接着注意到了北兵司胡同里那个阴森衙门的可疑动静,然后才从国教学院处得知了所有骚动的源头——陈长生离开了国教学院,不知去了何处。 离宫里响起示警的钟声,教士们散入夜色里,教枢处里的灯光被同时点亮,照的廊间的梅花耀出一种妖异的美,两百余名骑兵从枫林那边疾驶而出,带着雷鸣般的蹄声向国教学院驶去。 初秋的夜晚,京都的局势骤然紧张,肃杀至极,有黄叶飘零。 …… …… 怎么死,这是一个问题。普通人一般不怎么愿意思考这个问题,每每思及便会下意识里避开,陈长生的人生历程不普通,所以他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想过很多次,有着自己非常明确的答案或者说态度。 热闹地活着,孤单地死去,这是折袖和唐三十六猜测的答案,却不是他的答案,他可能会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选择独处,但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不会离群索居,低头舔舐自己的伤口而沉默。他离开不是要去寻找自己的坟墓,而是要去做一些事情。 折袖的话提醒了他,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确实充满了恶意,但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有些对他已经释放过很多善意,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要去回报那些善意,回复那些恶意,那就是他必须完成的事。 静美的秋夜,京都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朝廷与国教的骑兵纵马在直街上高速疾驰,无数人在寻找他然后试图杀死或者保护他,然而这时候,他早就已经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举着黄纸伞悄然无声来到北新桥,然后跳进了那口枯井。 井底的空间依然漆黑而充满寒意,伤势并未完全复原的他,向着无比深远的地底落下,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变成一颗与大地同归于尽的石头,但就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十丈的时候,一道浑厚的气息像棉软的垫子一般出现在他的身下,把他下坠的速度降低了很多。 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没有任何慌乱,调整着姿式,待那道气息散去后,双脚很稳定地落在铺满冰雪的地面上。 地洞穹顶上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一颗夜明珠,然后无数夜明珠逐次亮起,仿佛繁星降临到了此间,如山般的黑色身影看似缓慢、实则迅疾地从远处飘了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银色的光线下,黑龙那对比楼房还要大的眸子泛着寒冷的光芒,里面充斥着暴虐的情绪,却又给人一种格外漠然的感觉。 这种相见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但今次与以前不同,无论陈长生还是黑龙都没有说话,在寒冷的风中沉默对视,气氛有些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道满怀愤怒的龙吟在地底空间里荡起,自穹顶洒落的夜明珠光辉都随之而颤抖起来,地面的经年雪霜到处飘舞,扑打在陈长生的身上,像鞭子一般留下诸多或深或浅的痕迹。 陈长生能够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所以沉默地承受着。 龙吟渐渐消失,风雪渐渐停止,黑龙俯视着他,眸子里哪还有漠然的感觉,只剩下暴虐与愤怒,还有那么一抹……惘然。 “你……你……你要死了?” 龙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类少女的声音,能够听出来,她现在很慌张。 陈长生看着黑龙,觉得体量如此巨大、境界如此可怕的它说出的声音却是如此清嫩,实在是有些反差强烈。 “是的。” 黑龙再次愤怒起来,远在十余里外的龙尾向着墙壁上打去,然而未能落下,便被墙上的阵法震飞,无数雪霜乱崩。 “可是……可是……” 黑龙看着陈长生,眸子里现出几抹痛楚之意,不知道是被阵法反噬还是因为看到了他悲伤的未来景象,声音微微颤抖。 “……你还没有学会龙语。” “对不起。”陈长生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抬起对来,看着她说道:“这辈子可能我都没有办法学会龙语了。” “那……那……你不准死。” 陈长生沉默不语。 黑龙难过说道:“你答应我的事情都没有做到,怎么能去死呢?” “对不起。”陈长生再次道歉,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要想办法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是啊是啊!”黑龙的眸子陡然明亮,连声说道:“你还没有把我救出去,怎么能死呢?我可不准你就这么死了。” “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了救你出去的方法。” 陈长生看着她笑了笑,很开心很真挚:“从寒山回来的旅程里,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想事,推算了很久,确定我们还是要从光阴卷着手,待会儿我会去石墙那边把阵法做一次完善,以确保光阴卷的道法力量能够维持长时间的输送,不过如果仅凭阵法的话,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凭借时间的力量把禁制消除,所以我建议你自己开始练光阴卷,或者能够把时间加快很多。”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对了,我在寒山见过王之策,只不过当时时间太急,我忘了问他这些事情。”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依然沉浸在陈长生即将死去的愤怒悲伤情绪里的黑龙也禁不住怔了怔,异道:“那个骗子还活着?” 陈长生说道:“虽然他没有自承身份,但应该不会错。” 黑龙的声音变得寒冷起来,充满了怨毒:“果真是恶人万万年。”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以黑龙的立场来看,她当初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龙族小姑娘,从南海登陆后虽然犯下很多罪孽,但被囚禁数百年也算是足够赎了罪,何至于要被永世囚禁在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地底?可如果在王之策的立场来看,他作为当时大周王朝的军师和半个守护者,当然有责任保护大周的黎民百姓。 “陈长生……”黑龙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了起来。 “嗯?”他有些不解。 黑龙的声音回荡不止,寒冷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就不该做个好人。” “……为什么呢?” “因为好人不长命。” 陈长生再次低头,望向自己脚下的冰霜,回想自己这些年在世间走过的这条充满冰霜风雨的道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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