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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了他的话,看向那道骤然出现的轮廓,逆着光,逆着风,逆着十月初萧瑟的凉意与白灯,乘黄昏夕阳,灼烈的晚霞而来。 我彻底失语,哑得讲不出半个字,关彦庭摘掉警帽,泰然自若迈入,纤尘不染的军装之下,是他昔日的笔挺刚毅,英姿勃发。 我忽而想起,他抱我离开那晚,我忘了仔细瞧清楚。只依稀记得,他力挽狂澜赢了那盘棋,他衣袖若隐若现的墨香味无孔不入,我闻了漫长的一路。 他驻足床头,居高临下的位置,温润含笑的眉目,看得格外舒服,“傻了吗。” 就那一瞬间,我想他来之前,一定经过那片凋零的荷花池,恰好有一朵被前两日的大雨救活,又盛开了,否则他的眼眸,我不该有潋滟的池光未消散,跌进他的瞳孔,落在我的脸上。 他捏我鼻尖,不轻不重,粗糙的指腹摩挲,酥酥麻麻的细痒,这个动作过分亲密,我却一时疏忽,任由他捏了好一会儿,等我反应过来不妥,正要抬手搪开,他恰好抽离。 他抽离同时,另一道影子与他重叠,风吹得躁动纷飞的袂角,熙熙攘攘,洋洋洒洒,犹如坠落的星光和灯火,靠近,停泊,徘徊,最终显露一半袖绾,咖啡色纽扣映入眼帘,定制的菱形款式,我顿时认清是谁,脚抵住关彦庭,强制他后退,让出一片毫无阻碍的空隙,“良州。” 祖宗身后跟着家里的保姆,保姆多日不见我,兴奋顾不得什么,三两步径直抵达床头,把手上拎着的一壶鸡汤搁置矮柜,她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我丝毫听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祖宗和关彦庭。 “关首长跑得很勤快。程霖的事,该多谢你。” 关彦庭掸了掸膝盖悬浮的尘埃,避重就轻,没搭理前半句,顺着后半句说,“小事一桩,你我同朝为官,客套免了。” 祖宗脱下西装,随手搭在门后的衣架,“只是我不解,省委最近很清闲,关首长远在军区办公,从哪里得知消息。” 一阵近乎诡异的沉默,关彦庭笑出来,“沈检察长在管辖领土之内不也是手眼通天吗,倘若我们连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怎样坐稳自己的位置。” “我的消息,你收得比我还快。” 我心里咯噔一跳,抓着枕头抿唇,回避着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祖宗坐在陪护椅上,斜倚靠背,若有所思说,“胡琳和九姑娘,是吉林的女老大,各自盘踞一市。杨馒头死后,道上同僚也没为难她们,出山闹得动静不小,关首长与这伙人碰面搭线——” 他凝眸望着关彦庭,颇为不解,“万一走漏风声,不担忧赔尽前途吗。” “怎么。”关彦庭似笑非笑反问,“沈检察长为了前途,就不打算救自己女人吗。” 这话击中我心口最脆弱敏感之处,我一霎间抬眼,目不转睛盯着祖宗,我从未如此急切得到一个答案,窗外的阳光正好,笼罩他身躯,仿佛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如梦似幻。 这光怪陆离的梦境,有谁的哭声,谁的笑声,隔了许久,在我愈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幻觉,祖宗说了一句,“我的马子,我当然舍不得。关首长出手,我记这份情,你不出手,我也会保全她。” 气氛莫名僵滞,立在一旁的保姆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关彦庭,告诉他是雨前龙井,程小姐在荷花池那边的私人茶园摘的。 哈尔滨有一家温泉山庄,山上培植了一座小茶园,种的龙井和碧螺春,虽然不及杭州出产的口感好,但是新鲜,省去了空运颠簸,祖宗口味刁钻,能入他眼真是挺难的。我千方百计讨好他,自然能用的都试一试。每逢夏秋两季天色多降水,我一定冒雨采摘一筐,借着雨停的阳光晾干,洒入桂花,槐花,茉莉,封存几日再冲泡,祖宗很喜欢喝。 去年乔栗独宠,其他二奶争宠,祖宗冷落我,举步维艰的日子咬牙过,米兰说,拴住男人的方式有一万种,她们露肉,你露一手别的,先把人搞回来,你的资质他准跑不了。 事实证明,我确实得到回报,可距离我想象中差太多,至少,不足以平衡抹掉我内心那段忍气吞声备受欺压的日子。 关彦庭接过打开,兴味十足嗅了嗅茶香,“亲手摘吗。” 保姆说是,程小姐心细,采摘的都是最嫩的叶芯,不会涩口。 他抬眸,笑意深浓看了我一眼,“那我要好好品尝。” 他喝了半盏,喝得尽兴后,才不咸不淡的投向祖宗,“我与沈检察长早已同仇敌忾,统一阵营。捞你的人,助你一臂之力,改日我惹了麻烦,沈检察长也不会袖手旁观。” 祖宗眼皮一颤,他没吭声,一脸高深莫测。 关彦庭这辈子,只要不犯下滔天大罪,注定在东北官场无与伦比的显赫,他唯一架不住的,只有三尺冰寒的省委,那个布满阴谋的绞肉机。 他手指弯曲,凸起的骨节敲击着腿侧,“我看,是有幕后人物妄图欲盖弥彰,渔翁得利。” 关彦庭漫不经心饮茶,傻子都知道,这话暗指他,谁不想渔翁得利,可谁有本事在张世豪和祖宗之间插一脚。 “分析在理,我与沈检察长所见略同。” 他腔调阴恻恻,面色又很正经,一时听不出什么,祖宗本就多疑暴躁,这下脸色更不善,泛起的铁青中藏着戾气,“外面传言多,关首长和我马子,往后保持距离为好。” 124 我会娶你 军官与二奶,尤其是妓子出身,一场牵扯,天崩地裂,足以毁灭掉任何参与其中的角色。 连我听了都心慌,关彦庭却不慌不忙拂动杯盖,“流言止于智者,沈检察长不是智者吗。” 保姆看祖宗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递给他一杯茶,躬身退出病房,门合拢封死了穿梭而过的空气,香味越浓,气氛越莫名凝滞,祖宗阴阳怪气说,“是与不是,终归满城风雨不入耳。” 碧绿的茶水,晃荡的叶末,在浮面飘来飘去,倒影重重,映出悬挂天际的半轮红日,折射在关彦庭波澜不惊的面孔,一杯见底,余温尚存,他笑问我还有吗。 我回过神,点头说有,掀开被子下床,拎起床头搁置的茶壶蓄满,我本意缓解他和祖宗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谁成想弯腰的瞬间,长发如瀑布散落胸前,没入源源不断的水流,他丝毫不避嫌,干净的染着墨香味的手指卷住一撮,一点点拖离杯口,“当心。” 他声音很轻,呼吸喷洒在耳畔,烫得脊背一僵,我下意识躲闪,青丝从他指尖溜开,发梢似有若无的缠绕,是温热或是冰凉,我无所察觉,皆烙印在他刻满了枪茧的右手。 “沈检察长,我不是贪恋风月的人,流言四起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具体是谁,你比我清楚。” 祖宗一言不发,指甲敲击着茶杯的青花瓷纹,陷入沉思。 关彦庭半生清誉,他如果维持住,势必能往上再升一级,而那时的正参谋长军衔,是极大的军权威胁,沈国安更加难驾驭,兵权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省不可撼动的势力。 他捏住我们私下往来这一点,暗中推波助澜,泼了几滴污水,尽管如此,省委依然没能阻挡关彦庭的步伐,沈国安必定变本加厉,我的日子绝不好过。 这样的突发意外,还有得是熬。 曾经,我半点不恐惧,我笃定祖宗依赖我,离不开我,哪怕肉体,欲望,也真切的属于我,而如今,我逐渐看透他的冷血,他的虚伪,他对女人一向收放自如,所谓声色犬马的贪婪和纵情,不过是假装,是他的一计。 日夜活在演戏,活在争斗中的男子,是可怖的,是扭曲的,世间情爱多荒唐,他怎会放心上。 “真正该令沈检察长畏惧的,是你自己。” “哦?”祖宗挑眉淡笑,“关首长说来听听。” 关彦庭托举茶杯,迎灯柱观摩,青花绣着银丝,光彩熠熠,“沈检察长生活精致,无时无刻享受,一只喝水的杯子,也不忘描摹金银。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多不胜数,美好诱人的事物,谁能抗拒得了。你不握紧,别人就会掠夺。你无限度的使用,滚烫的水,寒冷的水,不断浸泡折磨,而对手选择让杯子空着,它想要容纳什么,便给什么,是沈检察长对她不够呵护,你怪得了她吗。人不是畜生,相同的把戏用多了,久而久之,也会麻木。” 他眉目噙笑,撂下杯子起身,抬手理了理军装的肩章,“沈检察长玩鹰吗。” 祖宗不玩,他喜欢熬鹰,我记得二力说过,养鹰的人很多,有一种鹰,是用来熬的,活活熬死,磨练人的意志,道上传言,张世豪几年前和两只极品尖嘴鹰足足熬了十天,鹰败给了他,那时他还跟着林柏祥,是座下堂主,林柏祥很震惊,同时也滋生出忌惮,骨头硬有咬劲是优势,何尝不是逼慑,一旦用错地方,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内讧杀戮。 祖宗也熬,赢过一只,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圈子里姐妹儿当笑料,当传奇,当我真正进驻他们的世界,我明白这是什么,是生与死的较量。 斗不过一只鹰,杀不赢一匹狼,如何博弈更危险的敌人。 祖宗一言不发,连饮几口茶,关彦庭未久留,他讲了一声告辞,抵达门口又停下回头,耐人寻味的语气,“沈检察长,我们好歹是一条道上的人,几句箴言,听不听随你。复兴7号,我劝你别动,战斗打不起,包括我联手,也不能。” 祖宗眉头猛地一皱,“关首长听说了什么。” “沈检察长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妙,你了解我,我不肯触碰,一定有它无法平息之处。” “怎么,幕后接头人,除了张世豪,还有其他势力吗。难不成内地的几大混子,都盯着这批货,张世豪是众矢之的,关首长提醒我不要淌浑水。” 关彦庭半晌不答,警卫员心领神会拉开门,很快那道英武笔挺的身影,消失在惨白的走廊。 他进屋后的每句话,我只觉得闷气,他识破了这盘局里的所有人,一如张世豪和祖宗,其实他们早预料到自己最终结局,只是谁也不甘前功尽弃,不到绝路,怎会认输,真那么软弱,也混不到这位置。 祖宗当晚留宿在病房,文娴打来一个电话,问他粉粉的下落,尽管彼此心知肚明,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她一副事不关己,连嫌疑都不洗,和缴械投降有何区别,文娴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任何权贵的大房,紧要关头都会放手一搏,而非不战自败。 祖宗表情无喜无怒,他说在我手里。 “良州。”文娴软了下来,“事先我的确不知,孟婵也不会告诉我,发生之后,我调查了她底细,才知这个女人很刁钻,很恶毒,她在我面前非常温顺,我也是凡人,我看不穿她的骨。初衷我只想为你分忧。” 我在一旁忍不住冷笑,根本不掩饰我对她谎言的嘲讽,祖宗不着痕迹看我,“你心里有数,我们夫妻情分这几年基本耗尽,这是我容你的最后一次。” “良——”那边还在喊他,可惜没完整出口,祖宗掐断了这一通电话。 他闭目靠在椅背,长呼一口气,用力揉捏眉心,神情疲倦急了,往常这时候,我一定立刻过去为他揉,然而此时我却失神好一会儿,我确定胸腔内的冲动不那么浓烈,仅仅是本能的,漫长的习惯,漫长的讨好,根深蒂固,一时难更改,我走了过去。 我拂开他手,“我来,你哪有我了解你。” 祖宗动作一霎那僵住。 “你信不信,良州,我知道你想什么。” 我边捏边笑着打趣,“你拿不准该怎样对我,像从前藏起,不见天日,已经晚了。把我丢进漩涡,又舍不得,良州,只要你舍不得我这个念头存在,我就很知足。”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轻颤的肩膀,和衬衣包裹住的削瘦而宽阔的后背,隔了良久,他问我除了这个,还想什么,猜得到吗。 我猜他自始至终都清楚我与张世豪藕断丝连,暗渡陈仓,我猜他了如指掌一切,我的聪明与心计,厮杀女人轻而易举,斗男人,实在不堪一击。 可我如何说,我面对不了戳破这层纸的无助和崩溃。 他忽而握住我手,从他眉骨滑落,抵达唇边,细细吻着,他没有半点玩笑之色,“程霖,给我时间,不会太久,我娶你。” 我瞳孔蓦地放大,五脏六腑都为这句话狠狠一颤,颤得停不下,颤得溃不成军,颤得一片狼藉。 他单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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