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两难,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谜。 他捻着烟蒂,半晌回答,“算数。” 我笑说好,给我最后两小时。 我从酒店走出,匆忙折返1902,清点了一拨人马,直奔港澳码头。 奔驰车队穿过铁栅栏,疾驰连闯三重门,驶向北码头值守的帐篷外。 马仔瞧见张世豪的车,喜不自胜拉开车门,昏暗的光束似有若无洒在我脸上,后车厢空空荡荡,马仔的笑容一僵,“劳恩小姐,豪哥没脱身?” 我不语,左脚迈出,右手举起压低头顶佩戴的牛皮礼帽,锃亮的圆瓦檐,绸缎的波浪丝网,遮掩着细碎刺目的灯塔夜明光。码头暮色将至,闸门开启的西港船笛悠长,天海衔接的江面浮荡着血色残阳,二十九艘货轮停泊在南沙口岸,风声鹤唳摇曳巍峨的白帆,树影婆娑,金戈铁马。 十四名马仔簇拥我,抵达被缆绳捆绑成一串的客轮泊岸,甲板熙熙攘攘的人群响起窸窣的骚动,不知哪个机灵鬼,扯着嗓门喊张三爷的马子劳恩小姐!散布在沙岸四面八方的工人纷纷眺望过来,鼎沸的嘈杂霎时鸦雀无声,人群深处缓缓显露一抹人影,那人披着挡风的黑斗篷,肃穆阴鸷,汉奸款式的金丝眼镜折射银光,一掠而过。 我不露声色,略偏头颅,马仔递上一支烟,我张嘴含住,打火机蓦地蹿出火焰,燎烧得眉间绯红,我吮吸了几口,架高帽檐,裸露一张不施粉黛却娇艳含春的面庞。 “威哥,是什么东风把您吹来了北码头。我有失远迎,您莫怪罪。” 我余光扫视狼藉的仓库铁门,悬吊的油灯四仰八叉,白蜡融化在热浪翻滚的黄沙,像崩裂的脑浆。 我不加掩饰神情的不悦,“北码头遇贼了,奔着祸害豪哥来的。是全家死绝往这儿撒气泄恨,还是道旁的屎不够吃,饿得他晕头转向,跑错了路。” 马仔闻言齐刷刷鞠躬,异口同声,擂鼓般嘹亮,“嫂子责罚。” 我注视烟头跳跃的火苗,“责罚你们,自有豪哥做主,北码头姓张,他的地盘,谁也休想撒野。” 我气势凛冽,寸步不让,半点不像要垮的风雨飘摇之势,十四K的大堂主有些含糊,他附耳对阿威说了句什么,后者漫不经心拂开他,“听闻三爷被软禁在1902,不得自由。警署出动了三百名条子,四大帮蚕食黑道无恶不作,可郑长林的部下始终没玩这么大一票,黑白相安无事,三爷牛气啊,栽跟头也栽得轰轰烈烈。” 我不屑一顾嗤笑,仰脖吸烟,有几分张世豪藐视苍生的倨傲匪气,“威哥,您性子果然急躁,豪哥的麻烦尘埃落定了吗。” 我掸落一截烟灰,“东北他混得起,澳门算个屁。妄图将豪哥折在这里,痴人说梦。贩毒潜艇未登陆时,他一手撅了胜义老窝,如今他钱势不缺,谁能扳倒他?无非是上级的东北虎馋油水了,逼他分杯羹,豪哥干晾着不买账,是他的骨气和本事,怎讹传不中听的垮台了?说句不敬你们的,十四K和威尼斯人,两月前求着豪哥做生意,一再缩价争合作的名额,赚钱你们挤烂了脑袋,一丝风吹草动,锅甩得如此快。” 他冷眼睥睨我,“是我瞎了,当他张三爷真有能耐李代桃僵,连名字都不敢叫的亡命徒,苟延残喘,猖獗不了几日。劳恩小姐也提了东北虎,那是什么人物,他在澳门把张三爷折腾得蹲了外牢,这批货是他早许诺我的,他没法子给了,我的人就要抢。” 他一声令下,百余名马仔有条不紊跳下甲板冲向沙岸,很快黑压压的倾覆了仓库。 263 北码头嘶吼如疆场鸣金的锣鼓,刺破长空笼罩的寂静海港,1902马仔不肯坐以待毙,任由十四K予所予求,纷纷以血肉之躯铸造围堤,抵挡他们的袭扰。 没有张世豪的指令,秃头花豹也不在,枪战如果一发不可收拾,会捅大篓子,给十四K创造吞并的契机,我的目的是镇场,阿威在我眼皮底下猖獗,我置之不理,北码头必定完全栽了。 我煞气凛冽踏上沙砾覆盖的礁石,怒喝乌泱泱散布的马仔,“你们瞎了吗?豪哥的地盘,贼子侵犯,愣着干什么,1902不养废物!” 我一声令下,气拔山河,几十名马仔掏枪和十四K对峙,呼啸的巨浪撼动着船舱和甲板,激起澎湃的浪花,我的衣裙被溅湿,阿威的烟蒂也沾染星星点点的水渍。 他指尖摩挲着熄灭后残留温热的烟头,“劳恩小姐,要向我下战书了。” 我不卑不亢直视他,“我是区区女子,不及男人铁骨铮铮,我虽柔弱,也有志气,当众打我的脸,我拼最后一口气,也得保豪哥的清名。” 十四K第一批一马当先的混子,踢开仓库的防弹栅栏,迫不及待收缴立功,我一把夺过距离我最近马仔的枪械,果断利落扣动扳机,瞄准储放毒品的铁皮箱,子弹隔空飞驰,射穿缆绳,精确无误扎入混子的手腕。 混子哀嚎伏地,源源不绝的鲜血流淌在防潮的枯草缝隙,1902的马仔士气大振,十连发的脆响此起彼伏回荡在码头泛滥恢宏的江面,两拨人各有损伤,烧焦皮肉的火药味充斥鼻息,缭绕着灰黑的雾霭。 我的动作毫无征兆,几乎是雷霆之势,不由阿威作反应,便奠定了上风。他凶相毕露,耸着膀子龇牙,“杀我的鸡,儆澳门黑帮的猴,死几个手下,你买卖也划算。蔡大B的场子流出一句话,他也混了几十年,碰过不少女中豪杰,张三爷的马子劳恩,段位彪悍得很。” 我剥开弹匣,抖出四枚子弹,往西岗闸门一扔,若无其事收了枪,“豪哥端了胜义老巢,射杀八十人,缴获三百人。因挑破郑长林交易而结了梁子的百乐门麻六,偷摸招降了三百余党,另有两百在过江龙惨败后消失无踪,安德森合作不假,他图利,豪哥岌岌可危,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们怕反水,唯恐是狡猾的东北虎散播的瘴气,张世豪短短数月令澳门俯首称臣,他会止步于此吗?蠢蛋都知道,他一定有法子脱险。威哥,权利横行霸道的时代,哪有所谓的盟友情。明面上,豪哥与你互通有无,你不也落井下石吗?何况依靠票子维系的安德森和宿怨累累的麻六,他们巴不得你做先锋军,同1902两败俱伤,亏你亏我,不亏坐观虎斗的人。” 马仔搀扶我跨下礁石,“威哥,我劳恩不畏惧任何仇敌,豪哥的女人有胆有识,脊梁硬,你斗,我们看鹿死谁手,你不斗,我们偃旗息鼓。” 阿威踌躇半晌,终究担忧张世豪死灰复燃,他啐出叼着的玉烟嘴,示意冲进仓库的马仔折返。 张世豪一日不引渡回东北,凭他的道行,在澳门便有大获全胜的转圜,黑道的无非挨一枪子儿,白道的玩恣了,家族陪葬,相比张世豪的肆无忌惮,沈国安不得不瞻前顾后,纵然折腾得1902跌下神坛,软禁了土匪头子,却迟迟没下一步,张世豪饮酒谈笑性命无恙,显而易见,东北虎并没十成的胆量,将他斩杀在异乡。 各自按兵不动的局面的确符合我口中那番说辞,他嘴馋了,逼张世豪退避三舍,分杯羹吃。两军博弈,装腔作势震慑与真刀真枪对垒,下场天壤之别,一旦张世豪吐口,幕后的官僚立即撤兵议和,遭殃的岂非是趁虚而入之人。 我扯谎大事化小蒙混过关,否决道上混子流传张世豪垮台的揣测,只要阿威打道回府,其他帮派谨慎,也就拖延了多股势力伐戮的时间。 阿威黑紫的舌舔过嘴角杂毛密集的瘊子,“劳恩小姐,三爷若始终出不来呢。” “他真输在条子手里,威哥拿出合约,我自然允许你卸货。红口白牙占便宜的人多了,澳门几大帮派,三教九流的蛇头混子,全部抱团劫持豪哥的北码头,我逐一不问来历无偿赠送吗?我是盈利糊口的,不是搞慈善的。商业有规则,江湖有规矩,威尼斯人给足钱款,货一克不缺,黑吃黑的,一克也甭想拿。你们怎么协定,我一无所知,你等豪哥的信儿。” 阿威松了松颈口的领带,他微眯着眸子打量我,“行,我容你一周。一周傍晚,张三爷倘若还在软禁,他倒是八九不离十,北码头的货,有一箱算一箱,别怪我不客气。劳恩小姐是女流,我不为难你,你往枪口撞,我也不心慈手软。” 他说罢挥手,百余名马仔蜂拥而至,乘车护送他驶出码头的三重门。 我如地狱逃生一般,长松了一口气,幸好,阿威脑子不灵光,他不清楚捅破的屏风,缝合也难破镜重圆,势必有疤痕,他率先赶尽杀绝张世豪,后者翻身会一笔笔算账,聪明的,今晚应该选择鱼死网破,十四K的胜算,大过1902几百倍。 与阿威车队交错而过的几辆警车,急转弯漂移到甲板相邻的沙坑,二力从一群驻守的马仔后方走出,抵达我身侧,毕恭毕敬鞠躬,“程小姐,州哥吩咐我接您。” 我瞥了他一眼,“你这一拜,我不敢当。” 二力皮笑肉不笑,“看州哥面子,否则程小姐,也不值我低头。” 我不急不恼,把玩左手中指的钻戒,戒指在码头绵延的灯火里,像一枚陈旧的碟片,让故事里的人无所遁逃。 “世人眼中,我重情义,不慕官权,宁愿犯傻随逃犯流亡四海,也不老实本分做关太太。唯独你,把我当作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蛇蝎。” 二力面无表情,“是您主动找州哥,他可没趁人之危。” 我侧目瞪着他,“你以为我心甘情愿?良州身边才是龙潭虎穴,沈国安会轻易卖他儿子的面子放过我吗?我和他之间的情意,早在岁月的消逝中焚化,我回他身边,每每相看,他忆及我们分道扬镳的往事,我们执拗离别的一幕幕,也会生厌,彼此折磨。” 二力分明冷嘲热讽,腔调却控制得了无波澜,“州哥担了您的央求,就有办法替您挡,他说既往不咎,待您不会差。沈国安索取不成,囚困张世豪惹麻烦,软禁他便没了必要,您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他掀眼皮儿,“但凡有一丝良知,您借此和张世豪断得干干净净,报答州哥。您心知肚明,州哥为自己的抱负筹谋了多久,五年,十年,十五年,都不止。他和沈国安对着干,这一来功亏一篑,东山再起的艰难,您了解。” 我默不作声望着他,几声冷笑,拂袖而去。 这一趟路程终点,不再是葡京酒店,而是西郊一座环山别墅区。子夜暮色朦胧,昏黄的路灯映照着波光涟漪的池潭,水是浓郁的碧色,像裸着身子仓皇躲避的姑娘,弥漫着层层羞涩的涟漪,涟漪深处,是坠落的炮仗花,媚态天成,一望无际。 车历经几番小幅度的颠簸后停泊在一栋庄园外,庭院中恭迎的马仔告诉我,州哥在驻澳的军用大楼忙会议,今夜不归,叮嘱我安心休息。 我笑说晓得了,让他别累着。 我摘了帽子挂在门后的衣架,径直走上二楼,推开房门时,一名陌生的中年女人趴在地板正擦拭梳妆台,我顿时警惕立在原地,“你是谁。” 她听清我质问,匆忙撂下拖把站起,礼数周全弯腰,“程小姐,我是沈厅长安排侍奉您的佣人。宅子是傍晚租的,我赶着打扫,怕乱哄哄的您住不惯。” 我没搭理,一言不发跨进卧室,红木窗子敞开着,正对一池月满西楼的湖泊,南山之南是北国盛夏,那里不见这一处烂漫的花海,温润的阴雨,即使黎明不破晓,晨露不洒,花也是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澳门的夜,肉欲横流,嚣张迷醉。 它罪孽滔滔,浮华背后是大梦蛮荒。 我捏起一枝君子兰狭长的翠叶,祖宗记得我嗜好熏香,闲暇无事会修剪君子兰、豢养金鱼,屋内细微到不起眼的墙角,也一如既往是我喜欢的模样。 我恍惚大悟,时过境迁,程霖变得面目全非,可她骨子里仍保留最初的喜怒哀乐。 痛恨分享情爱,憎恶被利用,渴求不必颠沛流离的生活。 张世豪是我二十二年无可拯救的意外。 来势汹汹,攻城抢地。 我早知他给不了我安稳,他能给我的,只有风月的刺激,余生的轰烈,爱恨的疯狂。 生杀掠夺的漩涡,多少同僚伺机一击即中软肋,跟祖宗那两年,他从不亏待我,偶尔的打骂与冷漠,蓦然回顾,我也明白是他用心良苦。 他曾隐忍,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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