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钟悦作为难得上钩的水鱼,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只不过骗子也有骗子的素养,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留下把柄,给钟悦提供什么合同和发票?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最常用的做法就是熬。 除了食堂之外,这些“学员”们的住所,没有提供任何的食物,而根据规定,没有缴费是不允许在食堂用餐的。 只要切断饮水和食物,再强大的人也熬不过三天,绝大部分在第二天饿到极致的时候,选择妥协。 尤其是身体有病的学员,那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扛不了一天。 中年道士露出一丝疑惑,摇头道:“奇了怪了,昨天在医院门口找到他的时候,他明显就连午饭都没吃,而且在车上他自己也说了,得知绝症之后,他好几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按道理来说,今天早上就该到极限了。” “我可不管,只要他还没缴费,每天的住宿费可要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道姑讥笑起来。 大块头嘴角一扯,冷笑道:“像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东西,揍一顿比什么都管用。实在不行,把他丢山林里,保准天一黑就哭爹喊娘,连银行卡密码都交代了。” 中年道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还是十几年前,随便你胡来吗?现在到处是监控,这家伙上的是我的车。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万一真的死在这上面,你觉得我们能脱得了干系?也不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规避风险,将来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做到有理有据。” 大块头不置可否,撇撇嘴。 要不是这里有吃有喝,收入又非常稳定,他可没心思陪他们玩这种游戏。 骗局就是骗局,不管披着什么样的外衣,难不成还能有翻身之日? 这不就是放不下牌坊,又舍不得当婊子的快钱?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中年道士脸一黑:“别说我没警告你,我们已经看到了转型成功的希望,你要是胡来,小心师父降下惩罚。” 听到师父二字,大块头猛地打了个寒颤,嘿嘿笑道:“大师兄说的什么话,我们隐修会就算是十几年前,也是叫的上号的名门正派,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造福人类。” “那你们继续聊,我下山去耍了,有新人了再给我打电话。” 大块头转身便走。 看着他的背影,中年道士深吸一口气,心中尽是无奈。 他知道隐修会一直在刀尖上艰难行走,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一心想要保住隐修会的他,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和趋势对抗,而像大块头根本不当回事的人,却是以隐修会的名义坑蒙拐骗,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这山上,超过七成的业务都是他提供的。 “要是玄隐心经真有那么神奇的功效那该多好,可惜一切终究只是传说。” 转过头,中年道士发现道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震。 “我看看去。” …… 房门依然紧闭,中年道士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直接推门,而是礼貌性地敲了敲。 没过多久,一张年轻的面孔露了出来,看到是他,连忙将他让了进去。 “大师兄,早啊。” “怎么不见你去食堂吃饭?”中年道士开门见山。 “还不怎么饿。”将屋里唯一的椅子让出来,钟悦满脸期待:“合同和发票带来了吗?” “公章不在,可能短期内都没办法签合同,为了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简单签个协议……要不然,你连饭都没得吃。” 中年道士话还没说完,钟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撑得住,公章不在没关系,这样我也可以强迫自己不进食。心经里面说了,修行路上诚心和毅力是两座最难逾越的山。诚心这一座,我自己调整心态还能凑合,毅力这一关,师弟愚钝,也只能尽量借用外力了。” “对了大师兄,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问题想要请教您。进入心经上所说的有我无我之间的玄妙之境之后,要达到什么状态才能确定自己辟谷成功?” 看着钟悦满脸真诚地求知欲,中年道士突然有点不忍。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实话,并且把他送回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中年道士很快甩甩头,将杂念摒除,挤出笑容道:“一般来说,只要连续三天不进食,不感觉饥饿的同时,状态反而越来越好,就代表着辟谷成功了。” “三天啊,那还早呢。”钟悦感觉自己还是有少许的饥饿,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熬过三天,觉得自己虽已可以掌握毛孔呼吸之法,却远不到辟谷之境,于是换了个话题。 “大师兄当年从开始修行到进入辟谷境,用了多长时间?” “我……”中年道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紧接着大笑:“我资质一般,用了不少的时间,具体多长我也忘了,反正将近一年吧。” “大师兄都用一年时间,那我肯定也没那么快,还要继续加油了。”钟悦用力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 “对了,来此之后,有没有人找过你?”中年道士突然问道。 钟悦没有多想,摇头。 中年道士松了口气,严肃道:“隐修会内的学员虽不多,但加上你也有十六位,来自五湖四海,背景和性格也各不相同;其中难免有些人在山中修行时间长了,生出杂念。你记住,若是有人来引诱你,千万要谨守本心,相信自己的判断,知道吗?” “大师兄放心,别的不敢说,最起码的好坏分辨我还是能做到的。”钟悦声音异常坚定。 尽管只修行了一天,他也已经尝到了修行的甜头,就算不能辟谷,那种玄妙的状态,也能让他暂时忘了自己的病痛。 活了二十多年,才遇到这么一次大机缘,钟悦自然诚心得不能再诚。 按照他的想法,这时候就算是牛顿和爱因斯坦站在面前劝他,他都不可能回头。 “那我就放心了。”中年道士顿了顿,起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催促:“说实话,你还是先去把费用交了,不然对你修行也不好。” “放心吧,大师兄,这点小事影响不到我,你要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中年道士身体一僵,想了想,还是没有刻意强调,变戏法般从道袍的袖口里掏出了一个新鲜油桃,放在桌子上。 “这是食堂里今天最大的一个油桃,管饱也能解渴……”他没有多说,大步离开了屋子。 第4章 不速之客 “大师兄果然是好人,我断不能让师兄失望。” 关上门,感受着油桃的甘甜多汁,钟悦只觉世界终于又变得美好起来。 拳头大的油桃,瞬间驱散了本就不多的饥饿感。 心满意足的钟悦很快便又进入修行的状态。 随着毛孔呼吸之法的进一步熟悉,钟悦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皮肤表面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只要自己屏息,毛孔便会如同活物一般自然伸缩,而由它们隆起而成的一座座小山,完美地形成了一层隔断,就像是另外一层皮肤。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炼皮?接下去还有筋骨肉? 钟悦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又是不太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只能将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粗浅知识进行生搬硬套。 一顿自我洗脑之后,很快就得到了自己还没入门的自我定位。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钟悦都沉浸在修行和自我印证之中,直至最后一缕霞光在窗外消失。 钟悦没有睁眼,却敏锐地感知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按道理来说,外面都是青石路面,鞋子踩塌发不出什么声响,但是每一步发生的碰撞,在钟悦的感知里,却如同敲打在他脑海中一般清晰。 甚至,随着脚步声的接近,脑海中自主地呈现出屋外的景象。 那是一张稚气已脱,清澈尚存的面孔。 这样标志性的感觉,普遍存在于应届大学毕业生脸上,有人说这是一种清澈的愚蠢,但在钟悦看来,确实一种珍贵的可塑性。 办公室里的新人大都这样,他们用自己尚不完整的世界观来待人接物,青涩中透露着真诚和努力。 只要你真心相待,他们往往很容易上当。 二十出头的女大学毕业生,单薄而宽松的道袍在山风的刻意勾勒之下,轮廓诱人。 在门前驻足良久,她似乎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足足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这才抬手敲门。 “师弟。” 钟悦早已经来到门边,在声音响起之后将门打开,仔细打量眼前身材不错,但是脸蛋只能打69分的高挑女子。 经过对比,他发现自己入定时的感知和现实还是有些许的出入。 显然是功力不够,感知还比较模糊。 “师姐有事吗?”钟悦的声音显得自然而清切。 “没事,听说有新人入会,特地过来看看。” 话音落下,她已经从钟悦身旁侧身闪进屋里,自来熟地左右张望,将为数不多的东西都翻了个遍。 “你就带这点东西?”她一手提着钟悦随身带来的男士背包,似乎有些诧异。 来此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将除了骨干之外的十位师兄弟底细摸了个透。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来此,共同的特点都是来时准备了很多。 甚至那位她最看不惯的,每天起床花接近俩小时化妆的舍友,连计生用品都带了一整年份,摆明了就是来度假的。 钟悦静静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还没弄清楚她的目的之前,他都下意识地有些防备。 大师兄说过,山中人杂,要防备有人来引诱自己。 “算了。我们进入正题吧!” 看到钟悦保持沉默,女子径自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上,像是审视犯人一般盯着他。 “你入会被骗了多少钱?” “三万,五万,还是八万八?” “你哑巴啦?”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钟悦一直傻傻站着,自称八师姐的刘媛媛气不打一处来。 “看你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你真以为那什么心经能修出个啥来?也就骗骗没文化的大老粗。” “你以为交了第一笔钱就行了?他们接下来可有的是手段让你刷卡。什么八千八的驻颜丹,什么九千九的进阶课程,花样百出,不断引你入套,直到把你掏空为止。” “现如今,你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或者是配合我收集证据,将来找机会下山,一起告发他们。” 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刘媛媛都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发现不远处那个家伙依然没有丝毫反应,腾的一声站起。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钟悦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呐呐应声点头。 “在听,在听。” “那你倒是做些反应啊。”刘媛媛性子本来就有些急,加上暗中前来,担心被发现,一直难以心安,显得更加急躁。 “师姐请回吧,我要继续修行了!”钟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想这绝对就是师兄所说的诱惑,是对我的一种考验,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刘媛媛一下看出了钟悦的状态。 这一年里,她已经拉了三个反隐修会同盟,这些人无一例外在被点明这是一个新型骗局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只需要经过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游说,很快就能达成共识。 可是眼前这位,简直是油盐不进。 钟悦懒得继续跟她纠缠,索性直接摊排。 “我钟悦来此山中,得到这么一个天赐的修行良机,岂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否认的。” “我不知道师姐为何对隐修会有如此大的误会,作为晚辈,我还是要奉劝您一句。修行路上两座山,心诚和毅力,缺一不可。” “还望师姐早日斩除心魔,回归正途。” 刘媛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万分虔诚的年轻面孔,配上那比大师兄还要板正的口气,差点一口气没能顺过来。 在骗局里面最可怕的是什么? 不是被骗之后无法接受,而是受害者比骗子更入戏。 “你……你真的没救了!” 无力感涌上心头,刘媛媛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死。 闻言,钟悦突然眉头一蹙,微微低头,声音也弱了下来。 “或许吧。但这也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刘媛媛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缓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师姐。我真的得继续修炼了,您能让一下吗?”钟悦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刘媛媛的这句“没救了”,让他更加肯定,这就是大师兄派来监督自己修行的。 是啊!我必须比所有人都努力,否则就真的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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