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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戚公子怎么瞧得上她这样的女人。她自己不要脸,被太师公子拒绝了,衣衫不整地跑出来,事情过了,才晓得没了脸。自己受不住,一头跳进池子里。却叫我柯家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她说到此处,越发激动:“陆家一门,没一个好东西。她那个弟弟,是个不安分的,进京后就被府衙拿住,又是窃财又是奸淫。说什么书香门第,一家子男盗女娼,没一个好东西!活该死了!” 柯老夫人一指门外的芍药台:“要不是她跳了水池,污了我新宅的风水,我何必花费这么多银子填了水池改种芍药。可惜我那一池新开的红蕖……”她又一指陆曈,声音尤带几分尖利,“你要找嫁妆,去找你姐姐要,她陆氏两手空空地进门,我柯家供她吃穿已是仁至义尽,你就算告到府衙,我也不怕。看看官老爷是信你们这一家子男盗女娼的东西,还是信我们柯家!” 妇人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李嬷嬷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她又灌了两口香茶,方才缓过气来,瞪着陆曈道:“你还想干什么?还不快走?打算死皮赖脸留在柯家吗?” 陆曈垂眸:“莺莺明白了。”转身往厅外走去。 许是这头吵嚷的声音太大,陆曈刚走到大厅,迎面撞上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脂粉涂得很白,眉毛画得尖而上挑,穿一件翠蓝马面裙,瞧着有几分泼辣。她的声音也是微微高昂的,眼神在陆曈身上狐疑一转,就看向厅中:“母亲,这是……” 母亲…… 陆曈心中一动,柯老夫人只有柯承兴一个儿子,这女子……是柯承兴新娶的夫人。 柯老夫人轻咳一声:“一个远房亲戚罢了。” 陆曈的目光在女子发间的花簪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不再理会身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厅门。 柯宅门外,银筝正不安地来回踱步,见陆曈从里走出来,忙迎上前问:“姑娘,怎么样?” 陆曈没说话,只催促道:“走。” 银筝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柯家的宅门,跟着陆曈匆匆离开。 待穿过丰乐楼下的巷子,陆曈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摘下面上白纱,露出涂满了疹粒的脸。 “姑娘,”银筝端详着她的神情,“要不要再找人问问……” “不用问了。”陆曈冷冷开口,“我姐姐是被害死的。” 第7章 发簪 回到客栈,天色已近傍晚。 银筝去楼下要热水了,陆曈坐在长桌前发呆。 长桌与里屋靠连的地方,放了一扇木质屏风。上头描绘一幅水墨泼的庭院黄昏秋景。陆曈出神地盯着屏风,看着看着,慢慢伸出手指,摹过画中盛开的簇簇木槿花枝。 今日柯家那位新大奶奶的发髻间,也簪了一只银制的木槿花。 陆曈的脑海里闪过陆柔的脸。 陆家三个孩子,陆柔温婉明媚,陆谦聪慧倔强,而她自己年纪最小,父亲嘴上虽说严苛,实则待她总是娇惯。 家中清贫,却也不愁吃穿。陆柔比陆曈年长几岁,陆曈还是个懵懂丫头时,陆柔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了。 母亲从嫁妆妆匣里拿出一枚银镶宝石木槿花簪,替陆柔簪在发髻上,又选了一件玉蓝的素面长裙叫陆柔穿上,希望临芳河边赏春会上,自家女儿是最好看的那个。 陆曈望着和往日迥然不同的长姐,扯了扯母亲裙角,指着陆柔头上的木槿花发簪:“娘,我想要那个。” “这个不行。”母亲笑道:“你还小,现在用不上。等我们曈曈长大了,娘给你挑别的。” 她那时年幼,仗着家中宠爱有恃无恐,不依不饶:“我就要姐姐那个!” 直到父亲进屋,瞧见她这般撒泼模样,一时气怒,罚她不许去赏花会,在家抄书一百遍。 她独自一人在家,哭哭啼啼地抄书,晌午时分,肚子饿了,想要去厨房拿剩下的薄饼,忽而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陆柔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油纸包的烧鸡,新裙子上沾了些河边泥沙,额上亮晶晶的是汗。 她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陆柔捏一把她的脸:“我再不回来,你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又替她将纸包打开,撕一条最大的鸡腿递到她嘴边,“哭包,赶紧吃吧。” “娘不是说,今日要给你相看未来的夫君吗?”她被塞了一嘴油,含含糊糊地问。常武县太小,街坊大多相熟,时人常常趁着赏春会,早早地开始相看未来的女婿或媳妇。 陆柔脸一红,只道:“你知道什么。”顿了一会儿,又笑言,“夫君哪有我妹妹重要。” 她心中便得意极了。 陆柔又摸了摸头上的花簪:“等晚上过后,娘睡了,我将这花簪给你,你藏着别叫娘知道。一只花簪,也值得你这般哭闹。” 她嘴里吃着烧鸡,拿人手短,再看那木槿花簪子,戴在陆柔头上怪好看的,便道:“算了,你就先替我保管着,将来有一日我再来问你讨。” 陆柔险些被她逗乐,与她玩笑:“那你可得抓紧些,否则将来我出嫁了,你纵是想来讨也讨不着。” 她听闻此话,莫名有些不开心,故意将蹭了油的手往陆柔脸上抹:“那你嫁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反正你是我姐姐!” “吱呀——” 门被推开,银筝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陆曈抬眼,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长姐身上温柔的荔枝膏香气,一转眼,面前只有冰冷的屏风。 银筝将水盆端到桌前,转身去关门。陆曈拿起帕子,一点点擦拭面上涂画的红疹。 “姑娘,”银筝小心地问:“今日您说大姑娘是被柯家害死的?” 陆曈沉默一下才开口:“我们在常武县时,邻人说陆家收到京中死讯时,是什么时候?” 银筝想了想:“是三月。” “不错。”陆曈平静道:“但是今日柯家人却说,陆柔是死在夏日。” 银筝一惊,愕然看向陆曈。 陆曈眸光发冷。 今日柯老夫人被她激怒之下失言,说出“要不是她跳了水池,污了我新宅的风水,我何必花费这么多银子填了水池改种芍药。可惜我那一池新开的红蕖……”,登时就让陆曈起了疑心。 荷花不会开在三月,京城离常武县脚程再如何拖延,至多也不过月余。总不能头年夏日陆柔身死,直到第二年消息才传到常武县。更何况,那个夏日陆谦还未进京。 两个消息,其中一方必然在说谎。 陆谦是得了陆柔死讯才上的京城,倘若陆柔当时还活着,为何如今常武县的人却说信里是陆柔的死讯?莫非柯家人一早就知道陆柔会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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