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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她说完了,见银筝与陆曈二人仍站在陆家门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遂又将担子挑在肩上,嘀咕了一句:“反正这陆家人死得邪门,怕是冲撞了什么污秽之物,你们莫要离此地太近。从来忌讳死了人的屋子,出了事可别后悔。”说罢,挑着担子快步走了。 银筝怀里还抱着方才从婆子那头买的茯苓糕,回到陆曈身边,正欲开口,就见陆曈已经抬脚走进了面前的屋宇。 陆家这把火,确实来得汹汹。整个屋舍再也瞧不见一丝过去痕迹,四处都是焦黑的烟尘和木屑。 陆曈慢慢地走着。 她离家已经许久,很多过去的画面都不甚清晰,只记得从前的堂屋靠里,连着小院后厨。瓦檐很低,下雨时,院子里时常积雨。 如今掉落的焦木混在废墟里,看不清哪里是小院,哪里是厨房。 脚踩在废墟中,发出细小的倾轧声,陆曈低头,见残败瓦砾中,露出瓷实的一角。 她低头,将碎石捡起来。 是一方青石的碎屑,长廊近后厨有一只青石缸,常年盛满清水。七年前她离家前,最后一桶井水还是自己打的。 身后银筝跟了上来,望着四面焦黑的碎瓦,忍不住脊背发寒,低声道:“姑娘,要不还是先出去吧。方才那人说万一犯了忌讳,何况……” “何况什么?”陆曈开口,“何况陆家邪门得很?” 银筝不敢说话了。 陆曈垂眸,将掌心里的半截风铃一点点握紧,望着面前的废墟,冷冷道:“确实邪门得很。” 身死、入狱、水祸、大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她也想知道,陆家究竟是冲撞了哪里的“污秽之物”,才会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地灭了门。 “方才她说,陆柔嫁的那户人家,是京城柯家?” 银筝定了定神,忙道:“是的呢,说是京城做窑瓷生意的老字号。” “柯家……”陆曈站起身,道:“我记住了。” 第4章 进京 接下来的时间,陆曈又与银筝四处打听了些有关陆家的消息。 白日总是过得很快,临近傍晚时,二人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没怎么用饭。银筝问掌柜的备饭去了,陆曈独自坐在房间内。 桌上还摆着银筝从妇人手中买来的茯苓糕,草草打开着,被燃着的半盏灯火模糊成暗色的一团。 陆曈的目光有些发寒。 她在山上呆了七年,行囊清简得出奇,最珍贵的,也无非就是这只医箱而已。满怀期待归乡,等来的却是噩耗。 父亲对子女教导向来严厉,幼时一人犯错,三人一同受罚。陆谦少时与兄弟斗殴,出言不逊,便被父亲责罚藤鞭二十,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整个常武县都知陆家家风森严,如何会窃财辱人? 陆柔身死,父亲路遇水祸就更奇怪了,常武县到京城,也就一段水路,过去亦未听闻沉船。何以父亲一进京就出事?还有母亲……陆曈目光暗了下来。 一户四口,一年内频频出事,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陆曈慢慢攥紧掌心。 如今母亲的尸首未曾留下,常武县那些人说得不清不楚,陆谦一案,京城府衙里一定有案卷,还有陆柔…… 一切答案,或许只能去京城寻找。 门外传来脚步声,银筝端着个瓷碗走了进来,边低声絮絮:“晌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姑娘,我让他们做了点热粥过来……且喝一口填填肚子。” 她将瓷碗放在桌上,复又转头对陆曈道:“小菜随后就到。” 陆曈的目光落在瓷碗上,半晌没有动作。 银筝觑着她的脸色,想了想,忍不住劝道:“姑娘,节哀顺变……” 她知道陆曈离家已经多年,如今回乡物是人非,难免伤神。然而遇着过这种境况,银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能生硬地劝慰着。 陆曈问:“银筝,你跟着我多久了?” 银筝一愣,下意识回道:“……约有大半年了。” “大半年……”陆曈看向桌上的灯盏。 银筝有些惴惴,过了一会儿,听见陆曈的声音传来:“如此,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姑娘!”银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银筝是青楼女子,自幼被赌鬼父亲卖入欢场。她生得伶俐美丽,偏命运多舛,十六岁时便染了花柳病。 老鸨不肯为她花银子瞧病,又嫌她气味难闻不可再继续接客,就在一个夜晚,叫楼里的小厮将银筝用席子卷了,扔到了落梅峰上的乱坟岗里。 彼时银筝已经气息奄奄,只等着落气,没料到在乱坟岗遇到了陆曈。 陆曈将她背回了山上,给她治病,后来,银筝病就好了。 银筝到现在也不知陆曈为何会出现在深夜的乱坟岗,她也从不多问。这个神情冷清的少女似乎有很多秘密。不过,自那以后,银筝就一直跟着陆曈。陆曈曾告诉过她可以自行离开,但银筝与陆曈不同,她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亦不愿再度沦落欢场,思来想去,还是跟着陆曈安心。 但没想到,今日会被陆曈再次赶着离开。 “姑娘。”银筝跪了下来:“可是奴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她有些惶然,“为何要突然赶奴家离开。” 陆曈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到了窗前。 天色已晚,夜幕低垂,夜里的常武县没有了白日的热闹,如旧时一般冷清。 “今日你也听到了,我陆家一门,一年内尽数身死。”陆曈望着窗外长街,檐下灯笼幽幽晃晃,将年轻姑娘的脸映照得格外皎洁。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一切因姐姐死讯而起,如今整个常武县已没有陆家相熟之人。想要查清真相,唯有进京与柯家对质。” 她道:“此事有蹊跷,我要进京。” “进京?”银筝忘记了方才的失态,道:“奴家可以跟着姑娘一起进京,何必要赶奴家走呢?” 陆曈没说话,关上窗,回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茯苓糕摆在桌上,白日里奔波一天,放在怀中的糕点便碎了,糕屑被风一吹,扬得桌上如覆了一层白霜。 她的声音冷清,像是隔着大雾,泛着些寒:“卖糕的妇人不是说过了么,我二哥上京,便成了窃人财物、凌辱妇女的恶棍。我爹告状,就好巧不巧落水沉船。纵使我娘什么都没做,家中也会着起大火,被一把烧个精光。” 她看向银筝,乌黑眼眸在灯火下明亮摄人:“我若进京,你怎知,不会是下一个?” 银筝先是不解,待明白了陆曈话里的意思,背脊立刻生出一股寒意来。 陆家一门死得蹊跷,与其说像是冲撞了什么邪物,倒不如说是得罪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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