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而韩非的性子却截然相反,他毫不在意得失,只愿固执己见秉持本心,若秦国能得韩非,便多了一支只需按目标射出去、就能任他自己决定飞多远的箭,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一个人最大的优点有时偏偏又是他最大的缺点。李斯尚能被秦国以利而饵收入囊中,而韩非却不能,原因恰恰在于他太过固执。 正在他盯着书卷出神之际,脑中突然出现一片茫茫白雾,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嬴政,你可想求得长生?” 嬴政目光警惕地看着迷雾中走出的人,暗暗倒吸一口气,莫非如今人间鬼门大开,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越过诸神之界了? 只见来人身穿一件黑一团白一团的拖地长袍,矩形脑袋上披头散发,一只细如麻绳的手持着扫帚而来,一张血盆大口红得似血,鼻子小得只有一颗菽豆大小,一只眼睛大如拳头,另一只眼睛却小似指甲盖。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鬼蜮怪物! 嬴政不动声色盘算着,该如何驱赶这霸占自己身躯的鬼物,又听那怪物又开口了,“老夫乃天庭鸿钧老祖,见你骨骼清奇颇有明君之相,特来圆你长生之梦,你若想..” 嬴政冷声道,“寡人不想长生,请阁下速速归去..” 怪物急道,“不!你明明就想要长生不老!你听我说,老夫所言句句是天机,你一定要照做..” 嬴政不再言语,看了一眼靠在床边的龙渊剑,此剑是历代秦王流传下来的上古神剑,据说是当年黄帝大战蚩尤之际,命神龙以龙须投以凤凰真火铸造而成,可斩世间一切妖邪。 现在他想试试,但要先找到对方的真身。 他飞快以目光在殿中搜寻起来,正聚精会神之际,却听怪物又道,“你若想长生,第一步便是放弃用青铜器吃饭喝酒,喏,就是你们人间所谓的金器..” 嬴政倏地停下目光,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然后呢?” 只见那“怪物”在他脑中摇头晃脑道,“因为它有毒...总之,你们可以换成陶瓷或瓷器来使用。” 嬴政的声音更柔和了,“多谢仙人,寡人记住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嬴政脑海中恢复安宁,他看着榻上摆放的两个被对方称为“土豆”之物、一张被称为“桌椅”之物的图样、还有一大袋被称为“油菜籽”的黑圆小种子,轻轻笑了起来。 ... 扶苏寝殿中,明赫正在洋洋得意跟系统显摆,“怎么样?我可是按风靡全球的八七版《鸿钧老祖》形象装扮的,光这身扮相,走出去就是个活脱脱的真神仙!我父王那么迷信,一定会严格按照神仙的指示执行的,到时候秦国就会有土豆和菜籽油啦!统统,你快说说,我刚刚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样子,是不是帅呆了?如果有个相机拍下来就好了..” 系统纠结道,“其实,好像也没那么帅吧..因为我的画工真的很一般啦。” 明赫无奈道,“我是人,你是统,人统殊途,你真的不必因为我太帅就睁着眼睛说假话哈!要当个诚实没有嫉妒心的好统统哦!” 系统想了想,懵逼点点头,“好的宿主,我会改哒!” 明赫再次意犹未尽地回想着,“你我的气运加起来果然无敌!没想到我没抽到内裤,倒抽到了油菜籽,这样一来,以后秦国老百姓都能吃到物美价廉的植物油了..唉,不过现在要改造桌椅,内裤也是刚需啊…还有,那两个发芽的高产抗病土豆,真能种活吗?真能抗晚疫病和高产么?据说建国初期我们土豆亩产也才一千多斤,这玩意快花光我的善意值了,不知道是不是买亏了..” 这时期的食材堪称乏善可陈,食用油更是昂贵的稀缺之物,由于原料和工艺的限制,这时的油脂主要来源于猪、羊、禽等动物,但这种被称为“脂”“膏”的动物油,是上流阶层才享用得起的。(1) 至于史书上最早榨取植物油的记载,则要等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带回被称为“胡麻”的芝麻以后了。 眼下有了油菜籽这种出油高的作物,明赫就盘算着,要想办法快点弄出榨油的工具.. 一人一统就这么说着说着,他很快进入了沉沉的梦乡,留下系统一个人在嘀咕,“可我怎么感觉..秦始皇刚才是醒着的呢?这次造梦到底成功没有啊..” 次日早朝后,嬴政便召来担任少府的墨家钜子五黑,叮嘱他立刻带人制作陶器餐具后,又将桌椅的图样郑重交到他手里,沉声道,“五黑子,此乃机缘巧合之下,天助我大秦之神物,寡人相信有了这图样,制作高桌高椅于墨家而言并非难事,但寡人还有另一桩任务交付于你..” 他指着五黑小心翼翼抚着的图纸,道,“若寡人猜得不错,此似绢非绢之物便是‘纸’,你看,纸上之图分毫毕现,远比绢丝清晰数倍,希望你能摸索参透它的制作之法。” 五黑拱手正色道,“臣定全力以赴,不负王命!” 其实秦国的强大,除了轰轰烈烈的商君变法,还有一道更温情的身影:秦墨的支持。 春秋之际百家争鸣各抒己见,但诸多学派之中真正肯为底层百姓争取利益的,是后人口中臭名昭著的“暴力暗杀组织”墨家。 墨家创始人墨子是宋国王族之后,因仰慕孔门儒学而拜以为师,但在学习过程中他却发现,儒学的目标是复礼——结束这礼崩乐坏的时代,恢复周礼。 而周礼的核心在于巩固阶层秩序,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不平等之礼,是假仁假义的虚伪之礼。 墨子怒而叛出师门,认为孔门儒学名气颇大,实际都是些早该淘汰的糟粕学说,于是他转而自立门派,宣扬兼爱,认为无论男女贵贱人人平等;他提出非命,鼓励人们通过积极的行动逆天改命。 墨家代表了广大底层穷人的利益,所以一时无数民间能人志士涌入墨门,形成春秋时期影响力最大的门派之一。 但墨子死后,战国时期的诸侯已扯下了“仁爱有礼”的面纱,随着统治阶层的刻意打压和内部的分歧,墨家分成了三个奔赴不同国家的流派:主张以武力解决争端的楚墨以邓陵子为钜子,渴望以学术救民的齐儒以相夫子为钜子,而更务实注重机关守城之术的秦墨则以相里勤为钜子。 早在秦献公废除活人殉葬后的几年,墨家就已经开始跟秦国合作了,他们帮秦国锻造武器,修筑城墙,强大的攻城器械和守城经验,更为秦国在秦惠文王东出的数次战争中,提供了巨大助力。 后来到了秦昭襄王时代,随着秦军的日渐强大和野心日增,不免跟墨家热爱和平的“非攻”理念背道而驰,很多墨者黯然离开秦国。 而选择留在秦国的少部分墨者,他们是赞同以统一换取和平的——只有结束诸侯割据纷争,世间百姓才能过上真正安稳不受战乱生离死别的日子。 如今的秦墨钜子五黑,便是这种观点的坚定拥护者,所以他带着几名弟子继续为秦国效力,譬如负责修建皇陵的,便是五黑的大弟子申芒。 等五黑收起图纸走出殿门,嬴政又传李斯进来,拿出两个不及巴掌大的发芽土豆递给他,“你可见过此物?” 李斯接过土豆左看右看,疑惑道,“臣愚钝,从不曾见过此物,敢问王上,这是...” 嬴政略微倾身向前,目光灼灼,“此物叫土豆,煮熟可食用,无毒,一年可种两季,亩产十钟以上。”(1) 李斯猛一抖手,赶紧将两个土豆拢在手心里,惊道,“十..十钟?!” 商君变法后的秦国非常重视农业,当年赵惠文王想攻打秦国,其弟平阳君赵豹便以秦“以牛耕地,以水通田”为由劝阻,因为在当时诸国之中,唯有秦国率先兴修水利、重视耕牛。 在秦律中,不但宰杀耕牛是重罪,喂养不好也会受罚,朝廷还下令在每年的四月、七月、十月、正月举行耕牛评比活动,根据耕牛的健康、体重等情况对啬夫、牛长进行奖罚。(3) 另一方面,早在秦昭襄王时代,蜀守李冰父子就在当地治理岷江,修建了都江堰以变水害为水利,让成都平原三百多万亩地尽享灌溉之利。正因为如此,前几年韩国“热心”派工匠郑国来为秦国修渠之时,秦国才会欣赏接受。 近年关中平原在郑国渠的支渠灌溉之下,辅以牛耕之力,黍麦产量已高达一钟,农者一人种百亩地,耕好田者一人能养九口之家!(4) 比之山东六国,秦国百年来倾尽所能发展农业,土地肥美,沃野千里,粮食产量已遥遥领先,仓中军粮储备十分充裕,所以才敢野心勃勃吹响灭六国的号角。 而现在,竟有亩产十钟的粮食横空出世,十钟啊,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斯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王上从何处得来的此物?臣着实孤陋寡闻,从未听说世间有如此高产之农物。” 嬴政淡淡一笑,“寡人相信你忠心无二,才将这要紧宝物交到你的手上,待你将它种出来,寡人或许会将天机告知于你。去吧,土豆喜凉喜干,须切块埋于地底,眼下正是冬季种植的好时机,你寻个隐秘之处妥善种植,待它紫花开罢、茎叶枯萎之时便是成熟之日,会在土中结出数个与它一般无二的果子。放眼天下此宝物也只得这两个,此事切不可泄露出去。” 说着,又叮嘱了要以沸水消毒刀具、每个切块至少要保留两个芽点等七七八八的注意事项,便让李斯退下了。 李斯捧着两个土豆茫茫然走出章台宫,双眼无神,莫非王上最后还是想杀他,却又不愿背负言而无信之名,这才随意找来两个野果让他埋于地下,生出亩产十钟的天方异谈果子来? 他抬头愣愣望着天,内心悲呼不已,“苍天呐,谁家的果子是埋在地下不腐败还能结果的!此果岂非预示天意要亡我,这就是叛臣的下场,悲乎!” 话虽如此,李斯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烈的,他揣着这两个烫手洋芋好不容易捱到下值,立马坐马车冲回家,连暮食都没顾得上用,便亲自动手在书房前的花囿处,刨掉那些观赏的花枝,亲手将土豆切好种下去,又吩咐两名家臣日夜轮流值守,绝不准任何人靠近此处一丈之内。 从此,廷尉府经常有下人看见,廷尉半夜趴在书房外的地上不知在找何物。 那两名值守的家臣被折腾得提心吊胆,每每见到李斯便双腿发抖,别人不知内情,他们却是知晓的——救命,哪个正常人会半夜不睡觉对着泥土亲昵唱曲,还让它快给他多生几个崽出来! 当天,嬴政又召来治粟内史,将手上称量过的、可一年两种油菜籽交到他手上,又把记下的具体方法传授给对方,命其在咸阳城郊农田之中,挑选土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之地,将种子泡发后进行播种。 安排好这一切,他正要命人去将明赫抱来,就见蒙恬疾步踏进殿中禀道,“王上,韩非不见了!” 第13章 第13章 嬴政目光倏地一沉,起身道,“何时的事?” 蒙恬急促道,“昨夜宴间他找到臣,说今日还会进宫拜见王上,托臣到时安排人将他领进宫来,臣想着这是分内之事便应下了,哪知方才派人去驿馆接他发现早已不知所踪!” 嬴政来回踱着步,“你可有派人四处搜寻?驿吏怎么说?” 蒙恬忙道,“臣知王上十分看重韩非,当即便命人在城中搜寻,还派出骑兵往咸阳出城各方向追寻,据驿吏所说,韩非昨夜戌时回到驿馆后,并未再出过门..” 嬴政目光犀利看向他,“并未再出过门?” 蒙恬心中一凛,心念急转,猝然惊道,“不对,驿吏说他是亥时闭馆歇灯睡下的,那韩非定是失踪于亥时至卯时之间..可臣想不明白,贼人掳他究竟图的什么?韩非虽是韩使,但韩国势弱,不管韩非在秦国遭遇了什么,韩国都不敢吱声,如此岂非多此一举..” 嬴政声沉如水,“掳走?寡人若没猜错,一夜之间从驿馆失踪的,除了韩非,恐怕还有他从韩国带来的御夫和随从吧?” 蒙恬忙道,“是,人都不见了,马车倒只少了两辆。” 说完,他瞳孔猛地一缩,惊道,“莫非竟是韩非自己带着人跑了..他..他这般反复无常,究竟想作甚?” 嬴政抬眼望向殿外,目光渐渐幽微,“以韩非之执拗,存韩一事寡人尚未松口,他定然不会就此死心…究竟会在何种情形之下,才会这般仓皇出逃?” 昨夜神画预示之事,让他有了一个逐渐清晰的想法:待秦国一统天下后,亟需擅长法求之道的韩非参与进来制定法度,比起喜好媚上而放弃原则的李斯,韩非的固执会让他无心迎合君王之所好,到时他在助自己收拢巩固君王权力之时,必会以“法”为根基,为君王的权力设上一道桎梏。 若放在以前,嬴政自然会十分反感这道桎梏。可如今已知晓秦二世而亡的他,因赵高一事深有感触,若能以制度为桎梏,保大秦江山不被奸臣窃权,他愿意让渡几分手上至高无上的君权。 虽然,此事需跟随灭六国的步伐而从长计议,但韩非他已势在必得。可现在,韩非不见了? ... 咸阳城外数十里,两驾马车正急速往新郑方向飞奔而去。 前一辆马车中,有随行的韩国谋士正在愤然怒骂,“此番来秦,我等见公子口疾痊愈,还以为咸阳真乃风水宝地,岂知秦国真乃蛮夷也!自古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诚不知那秦王前脚设宴款待公子,后脚便想谋害公子,豺狼之心昭然若揭!若非那位义士…” 韩非骤然抬手打断对方的牢骚,掀起车上竹帘大喊道,“停车! 他又转头,指着后一辆马车对谋士道,“速速上车随他们回新郑,尔等若见了王上,切记叮嘱他,万勿因我之死而得罪秦国。” 说完,他一把将谋士推下马车,对御夫道,“即刻掉头回咸阳!” 谋士大惊,慌乱抓紧车门揪住他的衣袍,惶惶然道,“万万不可啊!秦王既有杀公子之心,此番你回去岂非自投罗网?公子请快随我们一道归韩罢!” 韩非摇摇头,淡然一笑,“这一路我想了又想,秦王既已起意要杀我,我若这般失了分寸逃回新郑,岂非让韩国处境雪上加霜?此番来秦本就一事无成,存韩之事毫无商榷之机,如今若我为保全自身,而给韩国更早引来灭顶之灾,来日我韩非又有何面目,去见韩氏先祖与韩国万民?莫如我亲去咸阳宫引颈就戮,灭秦王之怒火!” 此时,挤在另一辆车里的随从谋士,已下来纷纷围在他的车前,众人悲戚万分,一时呜咽声四起,抬袖拭泪不止。 小国弱国之君王,在这乱世之中尚且要卑躬屈膝以求苟存,更何况他们? 况乎韩国如今的处境渊源,还要从春秋霸主晋文公说起。 当年晋献公诛杀诸子,其子重耳逃亡十九年后归国执政,不再信任宗族,亦不立儿子为公子,而重用跟随他流亡多年的六大护主忠臣,设立三军六卿之制,不但给他们分封土地,甚至还令其执管军队。 后来晋国君主因失去军权,彻底沦为六卿的傀儡,而六卿之中亦内讧不断,互相蚕食排挤。 后来,赵、韩、魏三卿联手,一举击败势力最大的智瑶一族,又趁机将晋国土地瓜分一空,从此晋国亡,得到周天子认可的赵韩魏三家,一举从卿族跃为诸侯,正式拉开赵国七雄并列的序章。 三家之中,韩国分得的疆域是最小的,地理位置也最差。看似身处平原,其实位于齐楚秦魏的包围圈中,又多山多丘,土地贫瘠。 战国以来七雄当中,魏国三代君主率先任用李俚变法,一跃身居强国,魏武卒名震天下。 秦国自商君变法一跃成西方大国,又居函谷关有退守优势,更有蜀地平原、关中平原保障粮仓。 赵国胡服骑射拓地千里,在骑兵铁蹄之下成为军事强国。 齐国变法后马陵一战打败魏国,又临海滨有盐渔之利。 楚国变法虽失败,却吞并周边若干小国,亦是南方湖泊遍地之庞然大物。 唯有韩国,初期虽灭了更小的郑国占其新郑为都,又有申不害变法清吏治、强弓弩,一时倒也让诸侯歇了欺凌之心。 奈何韩国饱受土地狭窄肥薄、四面强敌环伺、无力外扩之苦,又因与商鞅变法重视律令法规不同,申不害变法强调的是君王驾驭群臣之谋术,于是在韩昭侯死后,变法虽立时土崩瓦解,朝野之上却延续了申不害的权术之道,阴谋诡计之风盛行。 正因为韩国尔虞我诈的朝堂争斗,才会明明守着韩非这样的治国大才却不用,让他只能将满腔志向悲愤倾注于笔端之上,无意间又成为别国君王视为奇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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