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估计在赫舍里家和太子看来,再这么苦熬下去,总有一天皇上得把太子之位挪给四阿哥,还不如搏一搏,也省得再继续被这么温水煮青蛙。 “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那怎么能干看着呢? 不推他们一把,哪里对得起他这些年为了斗太子耗费的心力。 明珠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珠转了转:“四阿哥不是一直暗地里盯着常泰吗,透个信儿过去。” 有皇后在,他就不信这次太子真的能全身而退。 再说了,常泰所为,难道太子真的丝毫未曾察觉吗? 明珠不信。 他觉得——皇上,也不会信。 …… 九月秋风乍起,圣驾从热河回銮。 返京这一路要比来时走得更顺一些,马车里没这么闷了,沿途行宫中的水草也开始染上秋意,晚上从屋子里出来都得穿斗篷了。 玄烨牵着沈菡的手在屋外的草地上散步消食,两个人静静地遛了一会儿,沈菡望着眼前天高地广的景象,突然停下了脚步。 玄烨不解地看她:“怎么了?冷?” 沈菡摇摇头,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玄烨神色微顿:“怎么这么问?” “这一路,好像走得有些慢。” 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沈菡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营地的气氛好像有些紧张,屋外巡逻的侍卫来回的频率也高了一点儿。 她还注意到玄烨最近夜里频频起夜,好像彻夜难眠,胤禛过来请安,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沈菡就是觉得他好像也心事重重的。 但这两人什么都不跟她说,叫她心中莫名的不安。 玄烨攥着沈菡的手在原地站住,像是在犹豫,又像是不知该怎么说。 沈菡没催他,静静等着。 两人在空旷的原野上对视着,好半晌,玄烨才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松垮下来,露出了再也掩饰不住的疲态。 “是有些事……” * 数日的游山玩水令玄烨的书案上积攒了无数政务,马上就要还朝,这似乎宣告了‘暑假’的结束,玄烨不得不在御帐中挑灯夜战,时常要到深夜才能回来休息。 如此情形下,出巡的队伍也是走走停停,以便万岁能够停下处理政务。 草原空旷,秋夜寒凉。 一阵夜风吹过,御帐外守着的太监忍不住锁紧脖子,裹了裹身上的夏例衣裳。 ——主子们出行带的都是自己的行李,可没有说给奴才们带衣裳的。秋例都在宫里,他们只有身上这一套夏装,所以每到夜里都得挨着冻,心里盼着能早点儿回京。 好在皇后娘娘心慈,天气一冷就发现了宫人们没有带秋装的事。 荒山野岭,别说没有给奴才买衣裳的事,就是想买也买不着。 最后沈菡想了想,让膳房用每日做饭余下的肉料熬上几大瓮热汤,摆在营中,供守夜的宫人和侍卫随意取用,暖暖身子。 已过子时,营地里站了一宿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恰在此时,膳房的板车到了,从远处飘来一阵浓浓的香气。 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今晚是羊汤啊,这味道,少说得炖了好几个时辰了。 “怎么是羊汤,我还是觉得昨天的骨头汤好喝,那味道可真香啊!” “有的喝就是福气了,还由得着咱们挑挑拣拣?” “我不就这么一说。” 膳房的苏拉将汤瓮从板车上卸下来,另一辆车上摆着粗瓷大碗,还有小盆装着的葱花香菜和胡椒粉,可以自己往里加。 玄烨正在帐子里熬油点灯批折子,闻到外面的香气,顿时腹鸣如鼓。 “外头是羊汤吗?” 顾问行出去看了一眼:“是,是主子娘娘赏给宫人和侍卫暖身子用的。今儿太子和阿哥们出去围猎,打回来好些黄羊,膳房给主子们杀了许多,剩下的边角料都用来炖汤了。” 怪不得这味道这么香浓,新鲜的羊肉膻气混合着胡椒的气味,在暗沉清冷的黑夜中直冲人的嗅觉和味觉。 “去给朕盛一碗,再拿些胡饼来。” “是。” 给万岁用的羊汤自然不能从板车的瓮里取,顾问行出了御帐左右看看,往营地膳房驻扎的地方走去…… 帐子里,玄烨低着头继续批折子:“茶。” 一个小太监从帐子外进来,垂首上前为万岁添茶……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沈菡正在御帐后头不远处自己的帐篷里睡觉,突然就被外头传来的一阵喧哗声惊起来了! 紫裳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惶恐:“主子,外头突然戒严了。” 沈菡瞬间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朕其实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们究竟会怎么做,咱们只能防备、引诱,然后等着他们揭盅。” 他张开了网,但最后这张网中究竟会撞进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希望最后什么也网不到,但他又知道,应该是会网到的。 ——“如果他们真的动手了,你不要害怕,朕一定会护着你的。” …… 沈菡迅速从榻上起身,披衣下地:“更衣!” 这会儿也顾不上梳妆打扮,紫裳从衣箱里迅速翻出来两件厚衣裳帮着主子换上,沈菡随手从妆台上拿下一根发带将头发一扎,蹬上靴子往外走:“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进来?” 紫裳追在后面给主子披上斗篷,小声道:“都被外头的侍卫拦住了,只许奴婢一个人进来。” 侍卫? 外头有侍卫围住了营帐吗? 哪来的侍卫? 沈菡刚要掀开帐帘的手停住了,正在犹豫,外头传来了胤禛的声音:“额娘!” 沈菡顿时松了一口气,掀帘出去。 帐外暗夜沉沉,弦月西垂,繁星满天。 营地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凤帐附近确实围着上百名侍卫,呈拱卫之势,环绕着凤帐。 月下的胤禛一身戎装,顶盔掼甲,挎着腰刀,身后跟着数十名士兵,表情冷肃。 他看到沈菡平安无恙地走出来,面色温和了一瞬,不过旋即又紧张起来,上前低声道:“阿玛叫我过来接您去御帐。” “你阿玛怎么样?那边是谁在守着?” “阿玛没事,费扬古将军正带兵在那守着。” 沈菡着急:“那雅利奇和小十一呢,没人过去吗?胤祥去哪了?” 这俩住在皇子和福晋单独的营地里,不在她的眼前。 胤禛赶紧安慰:“您别急,三哥已经带人过去接了,御帐和凤帐附近都已经戒严,阿玛说等人接过来,先安置在您那儿。” 至于胤祥,胤禛低声道:“大哥带兵去外围警戒了,胤祥……阿玛让他带兵去护卫太子。” 沈菡疾走的脚步一缓——护卫?太子?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从凤帐到御帐不过几十米的路程,人多眼杂,母子二人也来不及多交代什么。 沈菡这一路走过来,发现营地四周的士兵全部持刀静立,数量比之前多了三倍不止。 而且,似乎有一股隐约的血腥味…… 顾问行正在御帐外候着,见到沈菡和胤禛,赶紧微掀帐帘:“娘娘,万岁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沈菡看了看旁边的胤禛,又瞧了瞧旁边同样一身盔甲的胤祉。 胤祉身负护卫之责,没有行礼,两人只能互相示意。 沈菡收回目光,又和胤禛对视了一眼,胤禛心领神会:“额娘,我去看看雅利奇和十一。” 沈菡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进去了。 御帐中光线很暗,沈菡从亮处走进来,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 ——玄烨正独自在御案前坐着,对着面前一只青花五彩的空瓷碗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没有沈菡预想中的痛苦,看起来也没有特别愤怒。 他的视线空洞且麻木,整个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精气神的木偶,没了反应。 沈菡轻轻靠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攥住他空握着拳头的手:“怎么了?” 玄烨手指微动,转头看了看她,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略显无力地倒在她的身侧,疲惫地吐出一句话:“没什么,都结束了……”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 玄烨说要结束,就是真的结束了。 对他而言,下决心的过程才是最难的,而决定一旦做出,就不会再拖泥带水,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回头了。 第二日下午,在各自营帐中被拘了整整一日夜的朝臣们终于接到了皇上传召的谕旨,一个个急急慌慌地向着御帐赶去。 明珠在自己的帐篷外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不远处索额图的帐篷确实毫无动静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驻地,前往御帐。 ——终于,终于叫他等到今天了。 御帐附近仍在戒严,但帷帐已经高高升起,四面大敞,内中景象尽收眼底。 皇上居中坐在上首,大阿哥、三阿哥与四阿哥、六阿哥分列在皇上两侧——太子没在。 众臣心怀忐忑地到各自的位置上站好,还没等人问太子的去向,皇上抢先抛出了一个大炸弹。 第285章 决心 皇上的声音威严且平静。 “昨夜, 皇太子胤礽听信匪人之言,素行遽变。内务府膳房人花喇、额楚,茶房人雅头, 太子的哈哈珠塞德住私在太子处行走,甚属悖逆。着,将花喇、雅头、德住,即刻赐死。”① 至于额楚, 其父前锋参将英赫紫曾任正白旗汉军副都统、正白旗满军副都统,刚在此次征噶尔丹的战役中立下军功, 其舅舅齐世武也是玄烨十分信任的臣子,今年刚提了山西布政使。 所以玄烨恩宽, 没有要他的性命, 只将他交给其父圈禁家中。① 如此含糊隐晦的说辞, 突兀出现的几个人名, 叫人半点儿摸不着头脑。 皇太子听信匪人之言? 匪人的名字倒是有了, 但匪人说了什么,竟至于罪过到需要皇上直接赐死的程度? 太子听完后又做了什么,惹得皇上如此震怒? 也有朝臣脑袋灵光一点儿, 想想膳房和茶房这两个敏感的地方, 再想想一同被赐死的还有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 心里就不免有了些想头。 可别是太子…… 但也有个别忠直耿介之臣,一向尊奉正统, 此时见皇上含糊不清,便想要为太子讨个说法。 结果还没等开口,皇上又扔下来一个炸弹。 “着, 革去赫舍里常泰一等公之爵位,削去其銮仪卫掌卫事内大臣之职, 交由钮祜禄阿灵阿接任。”① 至于常泰本人犯了何罪,要是犯罪了为什么不交给刑部审判,反而直接削爵夺职,现在常泰人又在何处,是死是活,玄烨统统没有说。 朝臣们悄悄环视一圈,这才悚然发现——索相竟也不在! 场面有一瞬间的死寂冷场,群臣原本各有盘算,但碍于皇上突然扔出来的这两个炸弹,又全都缩了回去,谁都不敢再贸然开口。 如果真的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太子和赫舍里家有……谋逆之举,那如果揭出来,牵连可就太大了,没有人想成为那个被牵连的人。 就在众人犹豫不定之时,明珠突然开口道:“请示圣上,何时起驾回京?” 圣驾在此也已停留许久了,该回去了。 “明日辰正,拔营起驾,到京之前不再停驻。” “臣领旨。” 在群臣眼里,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结束得也是没头没尾。 但皇上含糊不清,阿哥们缄口不言,明党蠢蠢欲动,索党……索额图一家和常泰,乃至太子都不见了,伊桑阿又正在京城,没了话事人,索党剩下的人并不敢轻举妄动。 一切,只能等到回京之后再做商议。 圣驾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城,没有在紫禁城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畅春园。 畅春园中平和宁静,显然热河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开。 不过,快了。 宗亲和臣子可以暂时不追究索额图和常泰的下落,但太子的踪迹却牵系着所有人的心。 清溪书屋。 沈菡看看已经在屋里闷了好几日,也不理事,也不想出门,连话都不太想说的玄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主动开口了:“太子……” 太子其实是跟在御驾后面回来的,胤祥一直带兵‘护卫’着,现在马车和一干人等都在畅春园北边待着,四周重兵把守,没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自从那天晚上出事后,玄烨就再也没有传召过太子,甚至连问话都没有过,这部分人员的安全、衣食住行等一应事务都是胤祥在安排。 ——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太子。 玄烨看过来,沈菡话音不自觉顿住。 其实,这事儿她不该开口的,此时此刻,在太子出事的情况下,她才是整个宫里身份最敏感的那个人。 谁都可以开口,但唯独她,保持缄默才是对她、对孩子最有利的选择。 但如果连她都不敢再对他开口,也像其他人一样,把他当做皇帝来防备,像恐惧怪物一样恐惧他,那他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她曾在数年前向他坦白,只想要爱新觉罗玄烨那颗平凡的真心,而不需要一颗复杂沉重的帝王之心。 ——他给她了。 他把自己藏在身体最隐秘之处的、那颗柔软的真心挖出来,亲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他给了她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的自由和平等相待…… 他当然也需要她的平等相待。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儿子伤透了心,将要失去儿子的父亲罢了。 沈菡走到玄烨身边,与他并排靠坐在榻上。 “聊聊?” “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都行,你要是实在不想聊,也可以不聊。” 玄烨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 秋风萧瑟,草木枯黄。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聊些什么,又该从何聊起,他只是觉得很累,特别累。 明明他自觉是个很果断的人,也已经下了决定,如今却有些胆怯迟疑了。 这样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反反复复,实在不像他一贯的为人,连他自己都说不分明。 一片片焦黄的叶子打着璇儿从树冠落下,玄烨盯着看了良久,终于主动打破了室内的静默。 “朕……欲废太子。” 沈菡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句重逾千金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后面的话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废太子的念头,或许已经在他的心里盘旋了许多年,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对于一个想要青史留名,开创一番伟业的皇帝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过于沉重的决定。 因为它不但会动摇国本,令江山不稳,还将成为这个皇帝一生的污点——不论本质上究竟是谁的错,后人都将对此衍生出诸多评价,将皇帝与储君之间这段不可明晰于史料的故事演绎出多个版本,最终甚至会盖过这位帝王的正面功绩。 ——人类对神秘故事和绯闻的追逐,总是远胜过对留在史册上条分缕析的功绩的兴趣。 而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废太子,意味着他必须要亲手斩断他们父子之间的亲缘、血脉、感情,意味着他对太子数年的抚育、培养,对江山后继有人的寄托和希望都将化为一空。 玄烨这几日在屋子里闷着,脑子里充斥盘旋的,几乎都是这二十多年来,父子相处的记忆。 “保成自出生,就住进了毓庆宫,朕那时怕乳母照顾不周,几乎日日都要去看一看他……” 玄烨怜惜太子襁褓之中丧母,几乎将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了他。 “朕还记得他第一次说话,叫的就是阿玛,还记得奶娘派人来禀报,说他自己站了起来,说他学会了走路……” 他亲手教这个孩子如何握笔,把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他曾对这个孩子谆谆教诲,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本领倾囊相授,只为叫大清蒸蒸日上,传承有序。 “可现在,朕却要亲手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推入地狱。” 太子不是其他阿哥,他从小就是太子,从他记事起,他就身处万人之上。 废了他,与杀了他无异。 ——他将要成为一个杀子之人。 沈菡无言以对,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皇位只有一个,当储君失去耐心,他与皇帝就只能互相厮杀,直到决出胜负。 如今太子败了,皇帝也不愿意再容忍太子,胜负已定。 “其实,常泰所为,背后未必是太子指使的。” 最令玄烨伤心痛苦的,既不是索党的不法,也不是赫舍里家的谋算,而是来自儿子的杀机。 但凭良心说,沈菡觉得太子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主动弑父。 玄烨明白她是想安慰他,可他却不愿再自欺欺人了:“不是主使,却未必没有抱着作壁上观的姿态。” 便如索额图。 这个……谁也不能给太子打包票。 毕竟如果玄烨有个万一,获利最大的就是太子。 玄烨看菡菡迟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不必再说了,朕都明白。” 她的立场,开口本就为难,其实他自己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不管此事背后究竟是常泰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牵扯了其他人,此事之后,朕与太子,都无法再相容了。” 不论太子对此作何解释,他都将永远对此事耿耿于怀,对太子心存疑虑。 ——所以他没有再见太子。 如果这次之后,太子仍是太子,玄烨知道自己往后一定会不停地打压太子,不停地试探太子的忠心。 他将日夜恐惧太子获得权力,继而对他不利。 而太子在这种局势下,也一定会夜不安枕,愈加恐惧他,想要得到权力。 直到他们父子都被折磨到心力交瘁,痛不欲生。 “最终,我们会彻底成为敌人。” 走到刀兵相向。 玄烨看了看沈菡,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也已经通过此事彻底明白——太子,并没有足够的慈心和胸襟气度,去包容异母兄弟,包容她。 今日太子能默许他人谋害生父,焉知翌日,他不会默许想要讨好他的人杀害继母和兄弟呢? 到时候,太子登基之日,便是他们母子身首异处之时。 但这些话现在不能说出口。 废太子,只能是因为太子难当此任,而不是因为皇后母子,也不能是因为皇后母子。 不然…… * 玄烨回前朝去了,他虽下了决心,但想也知道,想要废掉一个坐储君之位二十多年的太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纵然有热河事件的前情在,有无数反太子党察觉到皇上的意思欢天喜地,愿意为皇上摇旗呐喊,可终归这是一件动摇国本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比如最直接的一点——废了这个太子,立谁为新太子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看向了前方的四阿哥胤禛。 即便玄烨一万个不像将沈菡母子牵扯进来,但他管不住旁人的心,控制不了所有人的嘴。 仍有许多人,选择无视皇帝与太子父子间的矛盾,只将废太子的过错记到了沈菡的身上,认为她是红颜祸水,以一己私利危害江山。 认为皇上就是为了给四阿哥让位,才起意废太子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热河事件,说不定就是皇后母子对太子的陷害。 宗亲和群臣的目光如此炽烈,胤禛怎能不知。 但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 反倒是对面首位的胤褆默默攥了攥拳。 哪怕他身为长子,素有军功,但宗亲朝臣,还是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默认了,太子被废,汗阿玛一定会立老四为新太子。 可怕的是,就连他自己也是那么想的。 这,才是最让人无力的。 …… 朝堂上要如何周旋此事,沈菡看不到,也管不了。 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帮玄烨稳固好后方。 玄烨已经单独和太后说过了热河发生的事,太后的心情很复杂。 她既为太子的不孝、赫舍里家的不忠感到愤怒,为皇帝的遭遇感到后怕,又对太子,有些不忍。 怎么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儿。 太后左思右想,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在沈菡过来请安的时候试探着问了一句:“太子” 现在怎么样了? 这也是最近很多人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沈菡倒没有对太后避讳什么,如实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太子和太子的家眷先迁回无逸斋居住,一切衣食供奉照旧。” 这也是那天玄烨思虑再三后做出的安排。 废太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事情,没有下旨之前,太子仍是储君,常泰的罪行也不可能公之于众。 “先叫胤祥把他送回去吧,之后的事情……再议。” 当然,这个居住,也肯定是监视居住。 太后知道这个后心情放宽了一些,看来皇帝并不打算杀了太子。 至于废掉太子…… 太后看了看一旁仍旧平和从容,似乎没有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影响的皇后——其实,有这个结局,也不算多让人惊讶。 这几年这父子二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人人心中都有数。 而皇帝对皇后和皇后的孩子是个什么态度,满朝文武,宗亲勋贵,宫里宫外,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就在一侧亲眼目睹,对帝后二人的关系和感情更是心知肚明。 如果皇帝没有别的选择,那太子或许还能再苟延残喘上几年。 但老四,允文允武,孝敬体贴,人品贵重,又是皇帝与心爱之人的长子,嫡次子。 皇帝也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逃脱得了人之本性。 能容太子和索党到今天,已是难得了。 太后没有再多问什么,她相信以皇帝和皇后的人品,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好。 太子和太子妃很快就被送回了无逸斋,留在紫禁城中的太子内眷,包括皇长孙弘皙,也都被接回了无逸斋看管起来。 胤祥虽然负责看管太子,但对太子和太子妃依旧十分恭敬。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场面话去安慰或同情太子,只是嘱咐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的高无庸和贾应选,不可怠慢这院子里的任何人。 “特别是小阿哥,如今天热,孩子身体又娇弱,照顾起来一定要仔细,缺什么少什么,及时来报。” ——除了这两个皇上送过来的太监,太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已经被拿下了。 高无庸:“是,奴才领命。” 无逸斋里。 自从那天营帐被胤祥带兵围住后,胤礽就一直很沉默。 胤祥当时刚走进营帐时其实很愤怒,他没有胤禛那么沉得住气,又对于阿玛刚刚遭遇之事满心怒火,看胤礽好像在看杀父仇人。 但碍于彼此的身份和阿玛交托的任务,胤祥最终强压下了脾气,只是攥着拳头,看着面目平静的胤礽,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常泰心怀不轨,还要作壁上观,故作不知? 为什么明知索党多行不法,扰乱朝堂,威胁皇权,还要听之任之? 为什么……明知常泰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事发后一定会被牵连,还要置之不理? 难道你真的想要弑父?! “为什么?” 胤礽喃喃自语一般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觉得胤祥这个问题很好笑、很天真,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和老四能有那样温柔慈爱,体贴包容,占尽阿玛真心的额娘,而他却连自己额娘一面都未曾见过?连一句话都没能听到过? 为什么你们能和阿玛如民间父子般亲密,而他却要战战兢兢,仔细思量皇父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长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却从懂事起就要规行矩步,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活着? 为什么你们不用争就能得到阿玛给予的权力和信任,而他却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做一个空架子的太子,越想得到,越得不到? 胤礽的眼神空洞又麻木,只有些许微红的眼眶,泄露出了他掩藏许久的怨恨、痛苦和不甘:“老六,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老四可以活得那么容易,而我却要活得这么难?” 胤祥哑然,竟一时语塞。 两人站在帐中沉默对峙,一个攥紧拳头,怒气无处发泄;一个双目赤红,好似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良久,胤祥尽力平静道:“他不仅是我们的父亲,他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身为父亲,他谆谆教导于你,将毕生所能倾力相授,还给了你其他皇子都得不到的太子之位。 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到的一切。 但他还是皇帝,他要对这个国家负责。 胤祥看向胤礽,认真道:“二哥,我额娘曾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父子相争,也并非阿玛所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为此心力交瘁。 这是皇帝和储君必须要面对的尴尬局面,历朝历代的皇帝和太子,几乎都是在这种挣扎和折磨中前进的。 如果皇帝先熬不下去了,太子死;如果太子先熬不下去了,要么皇帝死,要么太子就是自己找死。 要做太子的人,就必须要承受这种煎熬,能熬住了的,才能顺利接掌江山,熬不住的,只能被淘汰。 胤礽听完,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道:“是,孤没能熬过去,成王败寇,皇上要怎么处置孤,孤都无话可说。”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盯着胤祥的眼睛道:“唯愿你和老四都能熬过去,孤要是死不了,等你们登基的那一天,孤一定去新帝面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胤祥倏地攥紧拳头。 …… 时隔数月再回到无逸斋,物是人非。 胤礽这些日子一直将自己闷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后院中的女眷见不到太子,自然人心惶惶。 好在太子妃还算稳得住,皇上没有停了太子院子的供奉,膳房水房都是照常用,外面的风起云涌她管不着,也决定不了,保证内院不生乱子,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胤祥给额娘汇报情况:“二嫂暂时把弘皙接到自己院里看顾了,后院的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屋里抄佛经,无事不得出门,太监宫女也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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