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带你去拜访他吧,当是赔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原来他还记得。 季然的“波洛叔公”果然非同凡响,很快他约我们见面,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大世界”。 我和季然在大世界四楼找到“波洛叔公”,嗬!他左手举着盐水菠萝右手拿着面包,快九十岁的人了,也不怕得糖尿病,果然连嗜甜如命这点也都很像大侦探波洛。 大侦探波洛曾是比利时警察,而“波洛叔公”,也曾是警察。 1935年到1945年,“波洛叔公”在旧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做事,而他要告诉我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叫“大世界”的大楼里。 二 清朝道光二十三年,吴淞口的硝烟刚散,上海这个小渔村就毫无准备地对全世界敞开了胸怀,无数的外国商人、传教士、医生随着长江水纷至沓来,到1931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年,已经膨胀成了一个具有264万人口之巨的“东方巴黎”。膨胀后的上海喜欢自夸“大”,城市叫“大上海”,巨贾闻人叫“大亨”,开个游乐场也要叫“大世界”。上海在把自己看大的同时,把其他非上海的东西也看的很小,卖杂货的是小宁波,唱评弹的是小苏州,卖三黄鸡的则是小绍兴…… 程怀瑾是小宁波,沈相思是小苏州,周平是小绍兴。他们是民国二十年江淮大水里的难民,分头被大水逼出家乡。 故事开始的这一天,“三小”在“一大”前相遇,这“一大”便是大世界游乐场。 “白相大世界”,在上海的人谁不知道这地方呢,尽管慕名的人多进去的人少,但它是大上海的门面,开阜以来的上海,从来都不是由那些住石库门、棚户区和大马路的大多数人来代表的。 程怀瑾、沈相思和周平就坐在离大世界不远的地方乞讨。尽管连月以来的逃荒和乞讨让每个难民都变得蓬头垢面,但眼睛尖的人依旧可以窥见泥垢下可爱的三张面孔。程怀瑾清秀,沈相思漂亮,周平则虎头虎脑的。 “喂。”周平喊程怀瑾,“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程怀瑾瞪他一眼,十三岁的程怀瑾有一双很凶很亮的眼睛:“你瞎眼了吗!” 周平嘿嘿一笑,这不怪他,十二三岁的清秀男孩本就雌雄莫辩,程怀瑾还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耳朵眼上还穿着红绳,想必大水之前他家里人很宝贝他,生怕他被阎王叫走,故此要把他装个女孩样出来。 坐在他们旁边的沈相思哧地笑了:“我是女孩子,如假包换。” 程怀瑾和周平的脸都唰地红了。 有踩着缎子高跟鞋的时髦女郎挽着男伴的手臂走过,走到他们三个面前停下来:“哎哟,真漂亮的小女孩,作孽哦,饿不饿,面包给你吃?” 一块只咬了一口的面包轻飘飘扔到沈相思面前,沈相思拿起面包使劲闻了闻,真香啊,一种在乡下从未闻见过的香气。 感觉到有两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沈相思转过头看,周平正眼巴巴地瞧着他,而程怀瑾呢,他显然刚刚把视线移开,余光却控制不住地朝他手里的面包瞟来。 沈相思笑一笑,麻利地把面包分成三份,把其中两份递给程怀瑾和沈相思:“吃吧。” 周平和程怀瑾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来拿面包,沈相思的手和两个男孩子的手难免碰触到,但只有和程怀瑾相触的左手发了烫。 程怀瑾是那样一种男孩子,清秀文雅,仿佛还带一点刺激无论任何年龄段女人母性的柔弱——当然后来沈相思会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一声令下,三个孩子立刻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小小的三分之一面包当然不能管饱,但小孩子的饥饿感是可以被甜头给蒙蔽的,何况是这西洋味的甜头!这点甜头也拉近了三个小孩子的距离,吃完面包后,摸着肚子的三个人已然成了刘关张一样的生死兄弟。 沈相思长叹一口气:“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面包吃就好了。” 是啊是啊,程怀瑾和周平附和着感叹道。 最初的最初,他们不过是想要一个面包罢了。 三 沈相思的命运转机出现在三年后的一个下午,一个尖嘴高颧骨的女人突然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沈相思:“小姑娘,我有一份工在找人,你要不要做?” 沈相思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她直起腰来热切地看着对方:“是什么工,包吃住吗,有工钱吗?” 女人笑了:“哪有白做工的道理!包吃包住,住的是小楼吃的是白面包,每个月还有两块大洋工钱领,要是做的好还另有赏银呢!” 这可实在是太诱人了,女人看出了沈相思眼睛里的渴望:“怎么样,现在跟我去见主人家?” 沈相思犹豫了一下,程怀瑾和周平结伴出去了,她想等他们回来商量下再说。女人恫吓她:“这份工可是有好几个女孩子打破了头的在抢,你要再犹豫,主人家就定下别人啦!” 沈相思不再犹豫,她一骨碌站起身来,嘱咐旁边的算命瞎子:“怀瑾和平哥回来后,帮我说一声我去见工了。” 她急急地跟着女人走了,她走后一个小时程怀瑾和周平才回来,一听瞎子说,程怀瑾就急了:“什么见工!八成是拐子要把她卖到长三堂子里去呢!” 程怀瑾是个聪明人,来上海这些时日,要着饭摸清了大上海的种种阴暗勾当。他吩咐周平:“我们两个分头去找,挨家妓院打听今天有没有来一个又哭又闹的小姑娘!” 一直找到天都黑了,程怀瑾终于打听到了沈相思的下落,那拐子倒是看重她的姿色,把她卖到了一家上海顶有名的书寓,程怀瑾趁着夜色和混乱溜进书寓后院,爬上小楼,找到关沈相思的那间房,他轻轻喊:“相思,相思。” 沈相思听出了他的声音,她扑到门上带着哭腔喊他:“怀瑾,我害怕。” 程怀瑾安抚她:“没事的,我这就救你出去。” 他想的太简单了。 突然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一声尖叫招来了打手们,打手们气势汹汹地包抄过来,把程怀瑾包围在小圈子里。 沈相思哭着喊不要打了,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栏杆断裂声,再然后便是什么东西掉到楼下的沉闷坠落声。 她被关在门里面,她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她没有再听到程怀瑾的声音。 她在房间里以泪洗面,对送进来的饭菜视而不见,她想饿死自己殉程怀瑾,她原本是想上吊的,但是这屋子里没有能上吊的东西。 程怀瑾是为保她的清白而死的,她绝不能让他白死,书寓的鸨母肯定会逼她下海的,她绝不能顺从。 然而出乎意料,一直没有人来劝说她或是威胁她,直到一个星期后,房间门被打开了,鸨母满脸堆笑地走进来,说话也很客气:“沈小姐,这段时间委屈你啦,都是误会,我们这就恭送您出门,您可千万别在陆先生面前说我们坏话。” 沈相思懵了,陆先生,陆先生是哪个? 她跟着鸨母走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下面的周平,她朝周平跑过去,一扑到他怀里眼泪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对周平说:“平哥,怀瑾死了。” 周平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怀瑾好的很,就是他让我来这里接你的。” 四 沈相思终于再见到程怀瑾。程怀瑾跟过去不同了,他穿着整洁的衣裳,脸洗的干干净净,连长发也都剪短成了寸头,看上去清清爽爽,像个富家小少爷。 确实,跟着他的人都喊他“程少爷”。 沈相思惊诧地跟他咬耳朵:“怀瑾你这是怎么啦,难道你原本是富人家的私生子?” 程怀瑾嗔怒地拧她脸颊上的软肉:“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的手指尖凉凉的,沈相思被他拧过的脸颊却觉得烫烫的,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听他讲自己这一个星期的奇遇,原来他摔下楼后竟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天可怜见,这一摔让他遇见了大贵人,他摔倒地上的时候,一个人正从他面前走过去,见他从天而降,便把他带走了。 这个贵人,自然就是鸨母口中的陆先生。 陆先生是书寓的贵客,上海滩无人不知的海上闻人,他把程怀瑾带回了家,还找人给他治病,好在程怀瑾伤得不重,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这位大善人也救救他的好朋友沈相思。陆先生对此却很冷淡:“这件事情不好管哪,陈妈妈花钱买的人,不管什么来路,都是合法的,我没道理让她白白损失,要是开了这个先例,书寓以后怎么做生意?” 程怀瑾很沮丧,却没有气馁,他默默地等待着时机。 没有想到时机竟然那么快就来了,就在一个星期后,他竟然救了陆先生一命。事情很简单,陆先生与上海其他帮派头目相约在茶楼谈判解决争端,没想到对方竟然打算借此谋害陆先生,程怀瑾偶然间得知了这件事情,来不及告诉任何人,他当机立断地跑到茶楼去,唱了一出空城计,让对方误以为陆先生是有备而来早已经埋伏好大批打手。陆先生就此脱身。 脱身后,陆先生问程怀瑾:“你救我一命,我应当报答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他以为程怀瑾会想要钱要势,没想到程怀瑾却很干脆:“我想要您救我朋友。” 陆先生一怔,很久后他笑了:“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怀瑾,别让黄浦江水把你的情义淘走……我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你做我的义子吧。” 就这样,陆先生出面救了沈相思,程怀瑾也成为了陆先生的义子。 沈相思和周平在大世界见到陆先生,原以为传说中的陆先生有三头六臂,没想到看上去却也只是个温和的中年人,他看一看沈相思:“果然是个漂亮姑娘,难怪怀瑾拼了命也要救你。” 沈相思和程怀瑾的脸都红了。 陆先生一挥手:“行啦,进去玩吧,来上海这么久还没进过大世界吧,我请你们。” 程怀瑾、沈相思和周平终于第一次走进大世界。 一进去,三个孩子的眼睛就被这大世界里的花花景象给晃晕了,天哪,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声色犬马光怪陆离……然而又是那么地令人着迷,动物园地里日本野人在表演生吃玻璃,杂耍舞台上小丑在用脚转彩球,然而最让沈相思感兴趣却是戏曲舞台上正在唱的苏滩。 沈相思望着台上的女演员,信心满满地说:“我唱的比她好。” 陆先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大话说的倒满漂亮。” 沈相思凤眼一挑:“我才不是说大话,我是苏州人,我父母就是唱苏滩的。” 陆先生笑:“哟,还是世家,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有本事倒唱两句听听?” 沈相思下巴一抬:“唱就唱,有什么了不起!” 她略一沉吟,唱道:“你是天生后生,曾占风流性。有情无情,只看你笑脸儿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脸儿假狠口儿里装作硬,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 她唱的是《玉簪记》,她果然天生有条好嗓子。 但她唱的时候左顾右盼,看这儿看那儿,偏偏不敢看程怀瑾,程怀瑾也是一样,他看杂耍看野人,就是不敢看她。 一曲唱罢,陆先生鼓掌:“好!你这一条嗓子,值得在大世界挂头号牌,怎么样,你要是肯,我跟苏滩班的班主说,让他收下你。” 沈相思眼睛一亮就要说好,程怀瑾却拉住她,对陆先生礼貌地说:“我们商量一下。” 他拉着沈相思和周平走到角落里,三个人叽叽咕咕。 程怀瑾说:“我看最好还是不要,我们无缘无故的,怎么能欠人家那么多情。再说了,大世界太复杂了,你抛头露面在这种地方唱戏,万一惹来麻烦怎么办?” 周平也附和程怀瑾的话,沈相思却不以为意:“陆先生是好人,他能救你就说明他是个好人。大世界复杂就复杂,我自己洁身自好就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 陆先生领他们到后台,让苏滩班主收留了沈相思,他又问周平:“你呢,小伙子,现在怀瑾和沈小姐都有了着落,那你呢?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差事?” 周平憨厚地一笑:“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 他是真的找到了,就在那家面包店里,店主收下了他做学徒。 同样逃难来的三个孩子人生从此走向了不同的岔路,程怀瑾成了海上闻人的义子,沈相思成了磨刀霍霍的大世界苏滩预备头号牌,只有周平最没出息,甘心做一个烤面包的学徒工。 五 陆先生说沈相思的嗓子值得在大世界挂头号牌,他阅人无数看人不假,果然,沈相思很快就在大世界打出了名堂,仅仅一年,就挂上了二号牌,成为头号牌看上去是迟早的事情。 她是真的喜欢大世界,大世界,这个名字念上去就让她心潮澎湃,她喜欢站在舞台上唱戏的感觉,喜欢听众们叫好的声音,喜欢耀眼夺目的灯光,喜欢五颜六色的布景。 周末沈相思和程怀瑾周平在公园聚会,程怀瑾提起苏滩班子台柱子嫁给人做姨太太的事情,沈相思满心不在意:“是她自甘堕落。” 周平有些担心:“你在大世界,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怎么能遇不到呢,到底是个寻开心的地方,登徒浪子多的是,但她态度坚决,对这些人绝不假以辞色,久而久之人家也就觉得无趣,不再找她麻烦了。 但是这些事情她不想同程怀瑾和周平说,她只是皱一皱眉,放下手里的面包:“平哥,下次能不能不带这种面包来了,太粗糙了,下次我给你们带凯司令的奶油蛋糕吧。” 然而还没等到下次聚会,沈相思就出事情了。 一天晚上从大世界下班后,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施工中的巷子时,她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沈相思立刻警觉起来拔腿就跑,然而对方竟早在前面有埋伏,沈相思一头撞到一堵肉墙上,后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一砸,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颜色暧昧的房间里,圆形的粉色大床和粉色的纱帐子,一切都暧昧的令人心慌,她跳下床就要往外跑,刚推开门就被拦住,一张似笑非笑的肥肿脸看着她:“沈小姐,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是叶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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