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矮墙边,朝外窥看。 果然,荒村里静悄悄,人已经走了。 这时,她才失了力般,瘫软下来,然后听见了,那种令她很久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还会心悸的声音。 像是破了的风箱,又像是沼泽里碎裂的气泡,呼荷,呼荷…… 是先前那名年轻的修士,喉咙里已经不怎么往外冒血,却依旧发出呻1吟一样的声音,含泪的一双眼,绝望又哀求地看向她。 那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一种比先前更深、更冷的恐惧,终于涌了上来。 她手足无措地回到那名修士身边,自欺欺人般,想要帮他按住喉间的伤口:“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你,是你自己要走过来……我没得选,我没得选……” 可终究无济于事。 血已经流干了,那种模糊的呼荷声也消失了,渐渐变冷的肉1体凡躯不再挣扎,躺在茅屋狼藉的地上,一枚崭新编织的同心结从他袖中落下来,沾染了污泥。 长草萋萋,虫声依旧。 周满坐在瓦砾堆里,低下头时,只看见自己浸满鲜血的双手。 ——那也只是个普通人,一名效命于世家的寻常修士,一具与她一般无二的血肉之躯。 破庙里安静极了,周满立着,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身后的圆柱旁,忽然传来一道金铁碎裂之声!竟是漆嵩暗中筹谋已久,终于趁众人没留意他的这短暂片刻,拼尽全身修为,将捆缚他的铁链挣脱,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便朝破庙外面奔去! 金不换顿时一惊:“漆嵩!” 他执笔便想要追。 可万万没料,有人比他更快—— 耳旁风声一掠,一张墨弓已破空而出,急速的旋转令它看起来像是一轮浑圆的墨月,眨眼便追上了漆嵩,在其喉间一划而过! 嗤拉,墨血喷溅。 庙门旁色教众人闻声,骇然回头,便见漆嵩那早就伤痕累累的身形,如泄了气的口袋般委顿倒下,堆成一片散乱的墨块与墨线。 金不换有些怔愣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了周满漠然的面容。 杀一个人,似乎与割断一根杂草、捏碎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分别。 沾着墨血的墨弓飞了回来,被她接在手中。 周满的情绪毫无起伏与波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视线只从同样有些怔忡的王恕脸上掠过,声音平静而冷寂:“第一次杀人,难免不惯;往后杀多了,总会习惯。” 她懒得再多说什么,自去一旁闭目养神。 王恕立在原地许久,却不知为什么,慢慢笑了那么一下,虽然旋即便隐没了:“若非没得选,她也不想杀人,是不是?” 金不换回想起周满方才的神情,心中却忽然泛出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酸楚,只道:“所以别听她骗人。” 王恕转头看他。 金不换低声道:“没有人生来是为杀人。金刚怒目,不过是护持菩萨心肠。你没有错,也没有变。不想杀,便不杀。” 第187章 冒名 周满与金不换, 一个能进便绝不后退,看似谨慎,却总在以最谨慎的心, 做最偏激的事;一个面上散漫不经, 实则心细如发, 比谁都要心软,总希望人人都好。 他们一个怕他与人周旋受人欺负,在他犹豫不决时, 常常推他向前;一个又恐他失了本心不能如意,在他临到深渊前, 总要拉他往后。 王恕想, 要有怎样的幸运, 才能同时遇到这两个人? 然后得以在这种毫无恶意的平衡中,保全那个脆弱的、真正的自己。 在这一刻, 他其实也想问, 你呢,你第一次杀人, 又为什么? 可犹豫片刻, 到底没问。 金不换说完, 已经看向他那只受伤的手:“至于你手上这伤么……” 他一笑, 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懒散模样,只道:“可算到我这画师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看我一会儿给你修补两笔,保管画得和以往一模一样。” 王恕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 这时色教那边也商议结束, 众人走了回来。 虽然都不知三两句话功夫, 那漆嵩怎么就丧了命,可罗青的死, 这狗官怎么也有一份,众人完全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经过其尸堆时,只不过啐上一口,根本懒得多问因由。 朱元道:“他们要回总坛。” 金不换敏锐地分辨出他用词有异,不由问:“那你呢?” 朱元道:“我跟你们走。” 金不换与王恕顿时一怔:“跟我们走?” 靠坐在不远处半塌破墙上假寐的周满,也一下睁开了眼睛,审视着朱元,忽问:“为什么?” 朱元看向她,少年本来青涩的面容,在经历了罗青之死后,已变得有几分坚毅,竟道:“在刑司时,王大人和金郎君,或许是真心想救我们出来;可你愿意救我们,只是想知道色教源起何处、始于何人吧?” 周满眉梢微微一抬,便有几分沉默—— 没想到,这小孩儿竟如此敏锐。 确实,她对营救色教这帮人兴趣不大。毕竟天底下每日都有人要死,真要救哪里救得过来?之所以施以援手,为的还是探查色教源起的秘密。 望帝身死道消前,郑重将画圣当年所留的那一方朱砂与书信托付给她,其中必有巨大的隐秘。二十年前,白帝城诛邪之战,事涉位列“四禅”之一的白帝,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中曾言,皓首死涂方寸断,丹心托与丹青知…… 画圣谢叠山的留这一封绝笔信时,又到底是有怎样的“丹心”,托付给了哪一幅“丹青”,想要让人知晓? 自入白帝城后,周满几番思索,对这一切毫无头绪,直到得知了色教的存在。 她回视朱元,极淡地笑了一下,完全没有否认自己意图的意思,坦然道:“你师兄生前答应,只要救了你们出去,便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朱元骤听她重提罗青,先前压下的悲怆之意又随着一股温热直涌向眼眶,迫得他先低头吸了一下鼻子忍泪,才道:“昼国之中,原只墨白二教,色教并非原本就有,而是我师父十余年前创立。” 周满先前已知道他与罗青有位师尊,便问:“你师父是?” 朱元道:“我师父道号‘赤松子’,曾是昼国八位神使之一。” 周满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一看,王恕与金不换脸上果然也是一般的惊诧,显然都没太料到。 色教创教的教首,原本竟是昼国的神使? 而且她想得还要再深一层:“赤松子,赤?” 周满眉头深拧,忽问:“你师父人在何处?” 朱元脸上的神情却一下黯淡下来,凄然道:“他已经死了。” 周满于是一怔。 但朱元没再看她,只是转过身,遥遥朝外望去,伸手朝着极北天远处一指:“师父从那儿来,也葬身在那儿。” 众人随他所指,极目眺去,只见越过外面荒废倒塌的屋舍,在北面远天模糊的背景上,一座堂堂大山,宛若一尊巨碑,自缭绕的云烟中升起。 越往山顶,墨色越浓;远处层峦,则以淡墨点染。 通天的台阶,如扶青云直上。 一座庞大的宫殿,便修筑在那台阶的尽头,犹如九重云霄上的仙宫,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凛然不可侵犯。 此时此刻,山脚下台阶前,已经排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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