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坐在她旁边,纳喇氏站在她身后。右侧,则是四福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李薇站在福晋之后,悄悄换着重心活动两条腿。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泡泡脚。 她看着外殿角落处站着的小妃嫔们,就算她们站在离大殿门远些的地方,可吹进来的风还是冰冷刺骨的。德妃不出来,她们不磕头是不能告退的。 看着就隔一道门,里面暖烘烘的,外面的人真是可怜。 李薇感觉能站在门里,哪怕只是站着,也比等在外面强。就跟坐上公交车后,再挤,味再难闻,看着车站里没挤上来的人也要感叹一下:我挤上来了,不会迟到了。 她是正对着内外殿隔门的方向站着,一下就看到德妃身边的嬷嬷出来了。哦耶,德妃要来了! 德妃来=小妃嫔进来磕头=她们磕头=德妃要和亲近人说话=她和纳喇氏这两个侧福晋就可以到一旁歇着去了! 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李薇心里感动不已。 等她们起身迎德妃,小妃嫔进来磕过头退下,轮到她们磕头时,李薇磕得格外爽快。 果然,德妃歪在迎枕上,摆摆手笑道:“你们也去轻松轻松,我跟人在这里说说话。” 李薇就跟纳喇氏出列,对着德妃一福,恭敬退下。 德妃她们在东暖阁说话,孩子们在西暖阁玩。李薇和纳喇氏,自然没有第三个暖阁来放她们。就在西暖阁旁的角厅里,几个屏风一隔,分出一个雅致的小角落。宫女们早就放好了火盆,李薇和纳喇氏在小圆桌前一坐,端上热茶喝两口,腿一放松,整个人都轻松了。 两人相视一笑,李薇取下护指,走到火盆前烤烤手,道:“不知道孩子们那边怎么样了?” 在她们坐的这个地方,能依稀听到西暖阁里孩子们的玩笑声。 纳喇氏道:“不知道。” 李薇烤了会儿还是回来坐着,说:“大概还是在玩骰子吧?” 纳喇氏想想说:“不知道。” 反正李薇也没指望纳喇氏回话,继续自己说得热闹:“不知道谁输谁赢?” 这回纳喇氏知道了,道:“你家弘昐总是赢得最多。回回我家弘倬的荷包回家都空了,连身上的玉佩,手上的扳指都没能留下。” 李薇自豪的笑了。 说起孩子,两人的话就多了。纳喇氏是有心事的,她道:“你家大格格和大阿哥准备人了吗?” 李薇被她没头没脑的天外飞来一句给问愣了,大格格和大阿哥都不是她家的,再说准备什么人? “不知道啊,准备什么?”她道。 纳喇氏这才想起李姐姐生的是二格格和二阿哥!发现又说错话叫她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横竖跟李姐姐也熟悉,她清了清喉咙说:“就是……教导他们人事的人。” “我家大格格已经来了月事,日后就是大姑娘了。我想着该给她准备一个好点的嬷嬷能照顾她,她的奶娘以前还算尽心,我想着就请她来。另外,大阿哥年纪也差不多了,该给他准备丫头了。我想先挑几个准备,慢慢再看看品性如何,只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还有是要大些的,还是小些的,这些丫头又要不要事先教一教……” 她竹筒倒豆子全说了,李薇这才明白她想商量什么。可二格格还没来月事,何况就是来了,她也能顶替这个神马嬷嬷。至于弘昐今后由哪个丫头教他人事……这个问题……她、她还是交给四爷吧…… 放现代也就是告诉孩子不可早恋,恋也不能做坏事,做坏事别忘戴保险|套,安全性|行为那一套她是都懂。 可是!给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准备暖床丫头! 她做不到! 而且弘昐的事,也由不得她自作主张。四爷对孩子们都看得很紧,到时两人商量着来吧。 这时,外面过来一个宫女,伏耳对李薇小声说:“贵府上的二格格请您过去一趟。” 李薇马上起身,对纳喇氏道了声恼就随宫女去了西暖阁。 西暖阁里孩子们还在玩,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经过暖阁进了后面的里间,见大格格靠在榻上,二格格坐在一边陪她。 李薇松了口气,上前按住要起身的二格格,榻上的大格格脸色苍白,整个人弓成虾子样,连起都起不来。 她偏身坐在榻沿,替大格格理了理乱了的鬓发,轻声道:“宜尔哈,你这是怎么了?” 大格格一脸尴尬,小声道:“李额娘,我……月事来了……” 二格格早听嬷嬷提过,扯着李薇悄悄说:“我陪大姐姐去方便时才知道的……大姐姐这个时候不准……本来不该是这会儿来的……” 大格格早就羞窘欲死了,眼里都含了泪,又疼又难受又难堪。 李薇拍拍二格格,对大格格道:“这事也不怪你,别放在心上。你先躺着,我叫人请福晋过来。” 大格格马上就拉住她道:“李额娘,不用叫大额娘过来了,我没事,我好了。”说着就要起来,李薇按住她道,“好了,这会儿就不要逞强了,你乖乖的躺着。” 她叫担忧的二格格回暖阁去,自己留下陪着大格格。不一会儿,福晋就匆匆来了。见她进来,大格格又要挣扎着起来,福晋按住她道:“躺着,别动。” 李薇早起身站在一旁。福晋对她道:“辛苦妹妹了。” “不敢当。”李薇含笑微微一福。 福晋对大格格道:“你这个也实在是不是时候,我记得上次不是月中吗?怎么这会儿跑到月初来了?” 大格格哪里解释得清,福晋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也不要难过,回头我叫太医给你瞧瞧,看能不能调养调养。只是……叫你留在这里也不合适了……” 虽说宫里的女人也来月事,可没有宫外的人污了宫里的说法。 大格格顿时更惶恐了。 福晋握着她的手,叹道:“永和宫是娘娘的地方,小辈们怎么能给娘娘添麻烦?就算娘娘不在意,咱们也不能仗着娘娘的宠爱不知分寸。我看,今天就先把你送回去吧,回家各色东西也方便,不比在宫里要麻烦人家。” 她转头对李薇温和道:“妹妹,要麻烦你一趟了。一会儿我去给娘娘说一声,你就带着大格格先回去。然后干脆也别进来了,家里就几个小的,大格格又这样,你就在家里看一看,等晚上我们回去。” 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没有,所以李薇稳稳福下去,道:“您只管放心,有我呢,一定好好的把大格格送回去。” 福晋满意点头,又宽慰了两句就离开了。 李薇叫大格格好好休息,出去请宫女再请二格格来一趟。 二格格很快过来,担心道:“额娘,是不是大姐姐有什么不好?”说着还勾头往里看。 李薇稳住她道:“没事,我就告诉你一声。一会儿我送大格格回府,就不回来了。这就只剩下你和弘昐在这里,你回去悄悄告诉弘昐。你们两个都大了,额娘也能放心把你们搁在这里。” 二格格的眼睛马上就瞪圆了。 李薇见她慌起来,沉着道:“别急,别慌。这是宫里,有娘娘在,万事都不会有。我只嘱咐你们一句,跟着大家,别自己乱跑,你带着弟弟,千万别分开。福晋大概还会叫你们去前头跟娘娘说话,叫去就去,记着规矩。” 二格格深吸几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可她还是一副受惊小鹿的样子,叫李薇恨不能跟福晋说她不回去送大格格了! 可是不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上位者摆布下位者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当年,德妃不过叫嬷嬷传了句话,就把她从储秀宫接出,送进了阿哥所。而德妃甚至连她是什么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李薇清醒的知道福晋只是想把她撇开,好拉拢二格格和弘昐,大概也会吓一吓他们。但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永和宫对两个孩子做什么。 理智上告诉她不会有事,可看到二格格这样,她实在受不了。 她搂住二格格,拍着她的背小声道:“额娘的乖乖,额娘小宝贝,你相信额娘,什么事都不会有。到晚上,你们回来就没事了。就跟你跟阿玛去跑马一样,晚上咱们就见着了。” 二格格靠在她肩头蹭了蹭头,鼻音重重的嗯了声。 把二格格撵回去,李薇回屋叫人给大格格穿好衣服。一刻后,永和宫的嬷嬷来带她们出去了。 李薇请嬷嬷叫两个宫女扶着大格格,这一路还是要靠大格格自己走出去,到宫门口坐上车就好了。 一路赶到宫门口,雪已经停了。碧空如洗,地上的雪闪着点点的亮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这个时候出宫的人少,宫门口停着各府的车,看车的人和侍卫都在发呆。张保是跟车的人,他一眼就看到宫门口出来的两个人中,那个走在前头的披的斗篷和风帽都是雪狐的毛。在阳光下发出流水一样的银光。 正是他从庄子上拿回皮子,四爷画了图叫针线房的人赶制的。 是侧福晋! 张保跺了车前的人一脚,骂道:“快起来!主子出来了!”他自己一马当先的朝宫门跑去。 坐上车后,李薇叫大格格靠着车壁歇着。玉瓶替大格格揉着头,一边担心的看着她。李薇担心着宫里的二格格和弘昐,又对眼前的这一切无能为力。她避开玉瓶的视线,看向车窗外。 十个带刀侍卫拱卫着车前后,张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跟车送侧福晋和大格格回府。至于要不要往宫里递话……等他回来再递吧。横竖侧福晋和大格格已经出了宫,这出来了想再进去可难喽。 就算他在宫门口递话进去,四爷也不能发句话就叫侧福晋和大格格再回永和宫。与其在宫门口的车里坐着,不如先回府去。 反正是上头的神仙打架,他这个小卒子还是别搅进去的好。 车行到半路,车最后的侍卫上前,隔着帘子请示道:“主子,后面直郡王府的人马要上来了,咱们……” 李薇道:“避到一旁。” 侍卫松了口气,实在怕这主子再来句‘不管他,咱走自己的,这路这么宽’之类的话。他一挥手,马夫把车赶到路旁停下。 少顷,两匹快马飞驰而过,清脆的马蹄声击打在路上。 车里的李薇都要好奇了,直郡王府的人这么急是干什么? 钟粹宫里,惠妃正和良妃对坐,两人都没心情说话,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们两人。直郡王福晋久病,早就不进宫了。今年进来的只有大格格,颁金节时她病得厉害没进来,过年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的。 谁知昨夜大雪,今早又冒雪进宫,还在外头跪了半天,回到钟粹宫就又烧起来了。 直郡王在前头,带着弘昱。二格格没进来,不然那个府里主子进宫的进宫,病得病,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三格格和四格格,直郡王也不放心叫大格格带两个妹妹进来。现在看是幸好没进来,不然惠妃可真撑不住了。 八福晋在里面照顾直郡王大格格,见烧得越来越厉害,又不敢拿药胡给她吃,只能看她这么熬着。 她看了阵出来道:“娘娘,大格格烧得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惠妃又急又心疼,叹道:“大过年的也不能叫太医。”那不成往皇上脸上呼巴掌了吗?上次颁金节大格格病了没来,外面的话已经很不好听了。过年时再出点事,不说直郡王能不能撑得住,只说大格格,她一个小孩子还不要吓死了? 良妃一直沉默着,见此也只是替惠妃端了碗茶,安慰道:“娘娘莫急,大格格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八福晋见着良妃就心虚气短,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去,连忙对惠妃道:“只要药熬好了赶紧送进宫来,叫大格格喝了就万事大吉了。” 大格格病了这些天,府里还有现成的药,刚才惠妃与八福晋商量半天,都觉得在直郡王府熬好再送进来更快些。现在只等药来了。 殿中安静下来,惠妃觉得冷落良妃了,笑道:“瞧我,真是年纪大了,一点小事都要说半天。大格格年轻力壮,肯定不会有事的。”把这一节略过后,她对八福晋笑道:“倒是你,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啊?我与你额娘都想早日抱上你的孩子呢。” 八福晋脸上的笑就僵硬了,倒是良妃淡淡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八和老八媳妇的福气在后头呢,娘娘这会儿就催上了?” 惠妃也一笑了之,话不能往深里说,八福晋一直没孩子,简直是秃子头上的癞痢,谁都知道。可正因为太明显了,反而都不敢提了。 良久,惠妃叹了句:“我也是嫌宫里太静了。”往常静是因为没人,过年了还这么静悄悄的,都没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叫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直郡王家孩子是多,可近几年是越来越不顺了。 八福晋强撑着提起了别的话头,问道:“娘娘,咱们什么时候给前头递句话?伯王那里……” 惠妃皱眉道:“也是……”动了直郡王的侍卫回府熬药,他肯定会知道的。与其等他急了问起,不如她先叫人传话给他,也能说清楚。 她叫来人嘱咐一二,吩咐去了。 乾清宫。 皇上酒席过半回暖阁歇息,叫直郡王做伴。 外面,钟粹宫的太监到乾清宫门口就被拦下了,层层传话到了梁九功这里。他问清来由,叫人把直郡王请出来,两人避到茶房处,梁九功把钟粹宫里大格格的事一说,直郡王心就是一紧,他谢过梁九功回到东暖阁。 康熙正躺在榻上叫人按摩,直郡王轻手轻脚的进来,他闭目问道:“谁叫你出去?” 直郡王一边担心大格格的病,一边又不想叫康熙以为大格格怨恨,道:“刚才过来时把弘昱留下了,我怕他被他那群叔叔灌酒,叫人看着他点。刚才老八叫人过来给我说一声,说那几个小的赌骰子呢,输了就喝,他也没拦住。” 康熙呵呵笑了,道:“你们兄弟小时候也爱赌来赌去,骰子、蝈蝈,连用膳时都爱赌个输赢。朕还记得你跟老三赌谁吃的多,一个吃了六碗米,最后还被扣嗓子眼催吐,老三连喝了十天的稀粥,你是有半个月都没吃烤肉。” 直郡王陪着笑,不好意思道:“儿子当时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弟弟。” 康熙笑完叹了声,悠悠道:“……是你们长大了啊。” 第148章 〔剧情)宫宴 皇上不在,席上的众人都没什么兴致笑闹,只有席前的宫戏戏子们给席上添了几分热闹之意。 坐在靠外的有份上席,却不够资格坐到前头的官员们还能轻松些,几人一堆说话聊天,有的借酒盖脸盯着席前的戏子们瞧。宫戏的戏子多是获罪官员的家眷。戏子们多数在幼年时就切了子孙|根,这样既能保持童音不会变嗓,扮起女角来也更添风情。 与女戏子站在一起,几乎叫人分不出来男女。 与在御宴上畅快享受的低阶官员们不同,坐在前头的诸位大人和围绕御座的贝勒、宗亲等就沉默多了。 他们多数只与身边的人偶尔交谈一两句,说说天气或品味一下桌上的酒菜,更多的独坐独饮,举着一小杯能抿上两刻钟。 最前方的三个最主要的座位都是空的。皇上起身说去外面歇歇,叫他们自便。过会儿就有太监把直郡王叫去了。再等儿,太子不发一句话也起身离席了。叫后面的贝勒阿哥们全都开始装傻。 宗亲如裕亲王,皇亲如佟家承恩公,也都端坐如庙里的佛爷,不动如山。谁来敬酒打听都呵呵。 倒是皇孙辈的阿哥们还活泼些,可上头有阿玛们坐着,时不时的扫过去一眼,也没哪个敢在这里胡闹撒欢。宫里孩子长得快,直郡王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晰和弘晋,全都挺直腰背坐着一动不动。 弘晖身边分别是三伯家的弘晟和五叔家的弘升。弘晟不太老实,四处张望,还爱看别人碟子里的菜。弘升不爱说话,听说五叔小时候国话和汉话说得不好,大家都说弘升是个笨舌头,弘晖也没发现弘升听说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倒不觉得弘升笨,相反,还挺佩服他的镇定。 刚坐下时他跟大家一起敬了弘晰,他还单独敬了一杯,陪着弘晰聊了一会儿。这也算是表现了两人关系亲密。等入座后离弘晰远了,他也觉得轻松多了。这会儿他也不觉得弘晟烦人,弘升太闷。 自己一个人闲着挺好的,不必应酬他们。 皇上走后,直郡王和太子也都走了。前面阿玛他们席上好像冷清了些,连弘晰几人也不再与旁人频频说话以示亲近。 弘晖反倒觉得现在自在。 他用筷子把面前伞子里的几根黄花菜摆成了井字格,还把花生填在格子里。一边的弘升见了,偷偷一笑。他也觉得有些丢脸,可也好玩啊,与弘升交换了下目光,两人一起偷笑。 这时,弘晖瞧着一个眼熟的太监替了旁人,拿了酒壶站到阿玛身侧。他认出是自家的太监。 这是有什么事? 阿玛偏头听那太监说了什么,放下酒杯,似乎想做什么,可过了会儿又把酒杯端起,跟着再放下,拿起了筷子,可拿在手里半天也没挟菜。 等那太监退下,阿玛把筷子放下,手握成拳放在膝上。弘晖跟着提起了心,大概他看着那边太久了,弘晟戳戳他:“瞧什么呢?” “啊?”弘晖回神,忙道:“没有。”再看阿玛,已经放松的端起酒杯了。 他想着是不是过去问问阿玛,是不是额娘那边有事? 在他犹豫要不要起身去问时,一个小太监过来在弘晰耳边说了句什么,弘晰马上对他们嘘了声,小声道:“都规矩起来!” 于是抖腿的,坐不正的,拿着筷子敲杯子盘子玩的,全都肃整面目,看着内殿口。 少顷,皇上果然在直郡王的伴同下进来了,大家起身迎接。皇上坐下后按手道:“都坐,都坐嘛。”转头问弘晰,“刚才赌骰子,谁赢了?” 弘晰机灵道:“孙儿没跟着一块玩,瞧着像是……”他的目光从席上众位叔叔脸上扫过,结果直郡王冲他使了个眼色,弘晰道:“像是弘昱……输了,叫他们几个按着灌了两杯。”大家几年同窗,他可是知道弘昱赌骰子的运气可不怎么好。 弘昱马上起身对皇上求饶:“皇玛法救我!阿玛可不许我喝酒!” 余下的皇孙们都捧场的嘘起来,哈哈笑声一下子从前头传到后头,叫后面不明所以的官员们都伸长脖子往前看,想知道有什么可乐的事。 皇上也笑了,转头看直郡王果然正瞪着弘昱,见弘昱一脸害怕,他道:“别把孩子管呆了,他也不小了,过年时喝两杯怕什么?” 直郡王连忙道:“不是儿子管他,是这小子从小就贪杯,长大了怎么会有出息?” 皇上招手把弘昱叫到跟前来,道:“朕看你是瞎操心,咱们家的孩子出息大着呢。是不是,弘昱?” 弘昱只敢笑,哪敢接话? 等皇上放他回去,坐下后先斟了杯酒对弘晰一敬,干了道:“欠你一次。” 弘晰陪了一杯,道:“自家兄弟,不说这话。” 皇上回席,大家继续热闹起来,猜拳、赌骰子、扳手腕,个个都玩得开心极了。就连四爷都跟身边的五爷赌起了骰子,他连赢几把,叫五爷喝了好几杯。 五爷刚才自己独坐还没喝多少呢,这一会儿灌得就红了脸,抹了嘴道:“有本事跟弟弟扳腕子!” 四爷举杯陪饮,高深道:“你这是输了不服呢。” 五爷乐道:“我不服?来!来!来!咱俩扳腕子,看是谁不服?” 他们正说着,前面十爷突然跳出来说:“皇阿玛,儿子请旨跟十四比武!” 席上众人都笑起来,只有四爷看到十四跳出来,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五爷也坐了回去,配合大家一起笑。 皇上在席上乐道:“行!你们比什么?” 十爷和十四都把外面的袍子一脱,单露一条胳膊道:“比布库!” 皇上高兴的哈哈笑,道:“来人!给他们围起来!” 戏子们退下,太监们上来重新铺上一层厚垫子。十爷和十四上去,互相问好过后就像斗鸡般盯着对方转圈,来回转几次后,十四先扑上去,抱住十爷的腰就往地上掼,十爷咬牙扑在十四背上,抓住他的腰带把他头朝下提了起来! 台上,皇上喝了一声好! 席上的人赶紧叫好声连成一片,巴掌声不绝于耳。四爷憋气放下酒杯,挤出笑跟着一下下鼓掌。对面席上,老八和老九正在头碰头的说话,两人一起看着中间的老十和十四在笑。 这个蠢货!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谁都以为十四这下输定了,结果他出阴招,从下头掏了十爷的鸟。直郡王在上头看得清楚,噗的一口酒都喷了。 皇上一开始没看清楚,眯着眼睛正在看,见直郡王喷了酒,然后前面十爷一声哎哟,把十四放下就捂住裆缩成了虾米,皇上这才知道十四耍贱,指着他大笑道:“你个……你个混球!当着朕也敢玩这种花样!” 十爷叫他这一下给弄得火冒三丈,不等十四从地上爬起来,合身扑上去,攥住他的胳膊反向一压,十四啊的一声就哀号起来。 皇上在上头赶紧道:“老十!你是当哥哥的!怎么能跟十四认真!快撒手!” 四爷要起身,就见老八、老九已经上去了,老九把老十从后面拽着脖领子拉开,老八扶起十四。老十还要跳脚骂:“你个兔……”后面的被老九一手全捂回嘴里。 十四揉着膀子,回身扑通跪下对皇上道:“皇阿玛,儿子不服!十哥比我大那么多呢!布库我摔不过他,比别的我肯定比他强!” 老十把拉他的老九推开,上前恨道:“你来!看我今天不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此时,席上众人已经看出来了,打架是假,当着皇上的面比试是真。其实十爷跳出来时他们也明白,他这是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只是刚才那场布库太儿戏,两人一个被一招猴子偷桃放倒,一个输了还耍赖。叫大家看起了笑话,倒把这两人的真意给忘了。 现在是都想起来了。于是都觉得没了意思。 上头,康熙明白这些小家伙都在想什么,只不过是想着正途走不通,另辟蹊径而已。因为太子的事,他不好用他们,免得前门据虎,后门引狼。就算叫他们进朝历练,也从不叫一个人独掌一部,干得好了就要放一放。 毕竟比起这些心大了的儿子们,还是不姓爱新觉罗的奴才们更好用。 老八出身不行,他用他也是为了抬抬他的身份,毕竟小时候在宫里,宫妃宫人们给老八脸色也就算了,大了出去还要叫儿子看奴才的脸色?有了差事和圣宠,好歹人人都能敬他一句‘八爷’。他的出身放在那里也是提不起来的。 只是现在瞧着,老八是觉得自己不行,拉上了老九、老十?一个是宜妃的小儿子,还有个五贝勒站着,一个是贵妃的遗子,身后站着果毅公和钮钴禄氏一门的一后一贵妃。 老八是够聪明,扯虎皮做大旗。倒是老九、老十,两人出身在那里放着,倒受一个宫人之子驱使?这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十四这个机灵鬼,跟老四还是有心结,自己亲哥不去靠,是嫌老四的贝勒不够看?挤到老八身边当应声虫,也不知道他们谁算计谁? 皇上心中摇头,面上笑道:“好,好,好,也算不忘满人勇武之风!还有谁要比?赢的人朕有厚赏!”言罢叫人抬来二百两金子放在下面。 金子还罢了,主要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再说满人就是要勇武,能打,这样一来下场的人就多了,还有侍卫上前凑热闹的。 皇上见下场的人越来越多,笑问直郡王:“老大不下去陪弟弟们玩玩?” 直郡王一心都是惠妃那里的大格格,才懒得管这什么比试,听了皇上问也只是笑道:“儿子就不下去欺负他们了,回头再叫十四说一个以大欺小,他那年纪,叫我声阿玛也使得!” 康熙叫他的话逗乐了,指着他笑道:“没大没小!你阿玛在这里坐着呢!就满嘴胡说八道的!” 直郡王连忙请罪,自罚三杯。 四爷没往前挤,早避出去了。弘晖跟着弘晰,弘昱几人都看热闹,他却看到阿玛离席,走到角落里叫来自家的太监交待了两句什么。 弘晖想过去问问,弘晰看了他两眼,他就又坐回来了。 弘晰见他坐不安稳的样子,偏头小声问他:“是不是想方便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弘晖迟疑着点点头。弘晰就叫上弘晋,三人一起去方便。回来后,弘晖见阿玛已经坐回去了,好像正在跟五叔说着什么。 弘昱回来道:“那边赌起来了,咱们也去下两注?” 弘晰笑道:“你押的是谁?” 弘昱坐下说:“现在那边好几堆的,我押的是十三叔和十四叔他们两个,刚才十四叔那臭脚,押他准输!” 弘晰笑着摸出荷包,道:“那不用说,你肯定押的十四叔。我押十三叔赢。” 弘昱翻了个白眼,从碟子里捡了个花生扔嘴里嚼着,说:“你最鬼了。” 弘晰道:“你那心思还不好猜?十四叔肯定赔得多,你最喜欢压爆冷门的。回回输的都不亏你。” 弘晖也拿荷包道:“我也压一注,在哪边下?” 弘昱指着道:“那头,九叔开的盘。” 弘晖起身,询问的看弘晰,弘晰把荷包推给他道:“帮我下一把。” 弘晖应了,拿着两人的荷包走过去。 九爷周围倒没什么人,就是面前堆着不少金银角子和荷包、扳指、玉佩等。见弘晖过来就冲他招手。 弘晖放下荷包,替他和弘晰加了注。九爷笑着把荷包里的金银角子倒出来,说了句:“弘晖啊,不是叔叔说你,你也好歹算是个皇孙,怎么倒做这跑腿的活?” 弘晖的脸刷的一红,跟着就是一白。 八爷在旁边推了九爷一把,笑对弘晖说:“你九叔有酒了,别放心上,他这嘴就是欠。”一边从身上摸出了一枚一看就是小孩子用的犀牛角扳指,塞给弘晖道:“当是八叔替你九叔赔罪了,拿着玩吧。” 九爷笑道:“我哪用你来替我赔罪?不是显着我连给侄子的小玩意都没有?”说着他也掏出个桂圆大小的黄金玲珑球,扔给弘晖道:“拿着,回去可别跟你阿玛说你九叔欺负你啊。” 弘晖哪敢再多说什么?揣着东西匆匆一礼就跑了。 等他走了,八爷对九爷道:“你这嘴就没个把门的?他一个小孩子,你挤兑他有意思吗?回头叫四哥知道,你看他能给你一个好脸不能?” 九爷也有些后悔,道:“我是马尿灌多了。咳,老四那么板正的一个人,想拍太子的马屁都要找个无损脸面的机会,哪想这养出来的儿子连他一分硬骨头都没有。” 八爷道:“小孩子嘛,他在宫里读书,老四又不能天天进宫看看他,刚开始还叫先生整治过,他不自己学着点,难道活活叫人欺负死也不低头?” 看到弘晖,叫他想起自己当年的事来。 九爷见往下说就危险了,忙换了话题:“你那身上带那么多小孩子的东西干什么?这几个侄子今天一天你都送过两轮东西了吧?想要孩子就赶紧生个啊,八嫂那边再强再硬,还能硬过男人?” 八爷没吭声,深深的叹了口气。 九爷道:“你要是嫌现在府里的不好,两年后选秀,再挑好的进府不就行了?要是钟粹宫那里不方便,我给我额娘递个话?” 八爷连忙道:“不用,不用。不用劳烦娘娘,我心里有数。” 弘晖下了注回去后就没再往这边来,九爷也是想着对不起侄子,一直到席散都帮弘晖下注,他是庄家,一路保弘晖一直在赢家这边下注,到了席终,他找八爷兑了两个十两的金锭子要去找弘晖。 八爷拉住他发愁道:“你喝得糊涂了?拿这二十两金子给弘晖,你以为四哥是瞎子不会问是吧?” 九爷道:“那我也不能再换成别的当礼物给弘晖啊?今晚上我都送了他两回礼了,再送第三回,四哥还是会看出来啊。”何况这一时半刻叫他去哪里找礼物? 还是给金子最省事。 八爷也没辙了。结果五爷过来告辞,被九爷笑嘻嘻的拖住:“我的好五哥,帮弟弟一把,弟弟刚才灌了马尿,胡说八道叫小侄子伤心了,这不,他在我这里下注,我正好保他大赢了一把。五哥帮我把这注金给侄子送过去吧,我实在没脸见小侄子了。” 五爷接过金子掂了掂,笑道:“放心,你侄子看了这个肯定不会再怪你这个九叔了。” 九爷知道他五哥这是误会了,也不说破就溜了。剩下八爷好笑的对五爷道:“五哥,老九说的小侄子是四哥家的。” 五爷脸一黑,再找九爷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跟八爷面面相觑,八爷不忍抛下五爷顶这个黑锅,道:“要不,我跟五哥一起去?” 五爷摇头,叹气道:“不用,我去就行。你也快走吧,这天冷着呢。” 八爷拱手告辞,五爷托着两个金锭找到四爷,先把金锭给弘晖塞手里,然后一本正经的对四爷说:“小孩子们刚才赌布库,这是弘晖赢的,回去你可别骂他啊。”说完就走了。 四爷虽然觉得两锭金子有些多,也拍拍弘晖道:“赢得好,新年头一天有这个好彩头,一年都会有好运气的。回头收起来当零花吧,看你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弘晖低声应了,赶紧把金子兜在袖子里,心里被九叔的话搅成一团乱麻,却一句也不敢对阿玛提起。 他忐忑不安一路回到府里,正要与弘昐一起回院子,谁知阿玛叫住弘昐,道:“弘昐今天回东小院住吧。” 弘晖惊讶回头,只见着弘昐躬身行礼的一个侧脸。他有心问一问原因,可弘昐转身对他行了一礼就直接离开了。 弘晖直觉这跟他在宫里发现的事有关。难道出事的是弘昐? 他看阿玛神情莫测,心里更是糊涂。 四爷回神,低头见弘晖一脸不解疑惑,拍拍他道:“日后你们兄弟一起玩的时候多呢,快回去歇着吧。” 弘晖见阿玛误会了,也不能解释,他总不能说他并不是那么想念弘昐吧?叫阿玛这样误会了也好。 回到屋里,他把金子掏出来叫人收在箱底。这辈子他都不想看到这两锭金子。 他的贴身太监给他拿热水洗漱时小声道:“主子,我听人说今天侧福晋一早就回来了。” 弘晖一时连脸都顾不上洗了,问:“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才是弘昐回东小院的原因吧。 那太监摇摇头,道:“只知道跟侧福晋一块回来的还有大格格,而且侧福晋之前一直守在正院,咱们回来后,她见过福晋才回东小院的。” 弘晖彻底不明白了,坐下想了想道:“你明天找人去正院想办法问一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不方便,他都想自己去正院看看了。又有大姐姐,又有侧福晋,额娘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看向正院的方向,却听到外头苏培盛的声音,他示意太监支起窗户看看。太监看了后过来小心翼翼的说:“主子爷带着苏公公出去了。” 弘晖平静道:“去哪儿?” 太监喃喃半天,小声道:“瞧着是去小门的方向。” 小门那边就是东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49章 夜话 苏培盛见四爷起身往外走,赶紧拿斗篷撵上去侍候主子爷披上,问:“主子爷这会儿是去……” 四爷站着让他系斗篷,道:“去瞧瞧你李主子。” 苏培盛:“那主子爷一会儿还回来歇着?” “嗯。”四爷出了门,苏培盛一边叫人提灯笼跟上,一边叫来张德胜:“叫人准备好热水,等主子爷回来用。” 张德胜跟着他小跑了一段路,问:“师傅,这夜宵……” 苏培盛小声骂道:“这都往李主子那边去了,你说夜宵在哪儿用?个不长脑子的!” 张德胜点头哈腰:“是,是。”他站住脚恭送苏培盛离开,回身就喝斥其他人:“去,叫膳房盯着热水,等主子爷回来就要使。” 一个小太监提醒他:“张哥哥,是不是要去给刘爷爷说一声?主子爷的夜宵等李主子那边叫了再送啊?” 张德胜嘬了下牙,道:“得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膳房里现在正是干得热火朝天。大小主子们都回来了,在外头辛苦一天,泡脚的、洗漱的、想用点什么的,都指着他们呢。 张德胜过来时,刘太监正在灶间里,身边人来人往。屠太监一走,前院膳房算是真真正正归他一个了。以前有屠太监在,大家好歹还有另一个灶门可以添添柴,现在不用麻烦了,刘宝泉一枝独秀。 这叫张德胜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从七八岁起就在苏培盛跟前做孙子,从一开始喊他哥哥,到现在喊师傅,说起来也是打小侍候主子爷的。可刘太监这个半中间过来侍候的都一步登天了,他上头可还有苏培盛呢。 熬到苏培盛下台,他估计也差不多真是‘爷爷’了。 何况他也就在苏培盛面前奉承,是他的小徒弟不假,可主子爷没把他当个人看啊。主子爷眼里,有他师傅,有张保,就是没他啊。 张德胜心里酸得跟喝了一瓮老陈醋似的,站在灶间门口等着。刘太监出来,他赶紧打了个千,堆了满脸的笑道:“刘爷爷好,您老这是忙着呢?我师傅叫我来跟您言语一声,主子爷去瞧咱们李主子了,这夜宵就等东小院那边叫了,您再给送去就得。” 刘太监慈爱顺手拿了两个刚出笼的红豆包给他,道:“好孩子,倒是辛苦你这么冷的天还记着来给我说一声,你师傅调|教得好啊。拿着甜甜嘴。” 刘太监那手是连灶膛都敢摸的,手皮扛烫,张德胜接了这两个红豆包,烫得他直抽冷气,两只手捧着颠着回了茶房赶紧放到茶盘里,再看手心都烫红了,他边吹边骂:“这老混蛋是拿我出气啊,有本事你找正主去啊!” 茶房的小太监殷勤道:“张哥哥,要不我去掰个屋檐下的冰溜子给你?” 张德胜骂道:“还不快去!” 小太监麻利的去,乐颠颠的回,冻的手都红了捧着三个大冰溜子不说,贴心贴肺的围着张德胜转,一口一个哥哥,总算把张德胜的毛给摸顺了。 张德胜美了,露出个笑问他:“你小子倒机灵,叫个什么名?回头哥哥提拔你。” 小太监笑眯了一双眼:“小的王以诚,有个哥哥叫王朝卿,也是咱们前院侍候的,就是在主子爷书房里专管裁纸的那个。” 张德胜有点印象,再看小太监,与那王朝卿还真有点像,乐道:“是亲哥不是?你们这哥俩儿都切了,你们家这香火不要了啊?” 王以诚笑起来特诚恳,道:“爹娘都死光了,我们哥俩连口吃的都挣不上,哪管着着香火?” 张德胜见这王氏兄弟两个比他还倒霉,心里就舒坦多了,他也不白受王以诚的殷勤,道:“别说哥哥不照顾你,一会儿给东小院送夜宵,你跟着去。” 王以诚乐得都快不知什么好了,从怀里掏出荷包倒出里面的碎银子,数了数,一咬牙全都给了张德胜。 张德胜看见碎银块就勾在眼里拔不出来了,比起主子赏的,他更喜欢小太监们的孝敬。这怎么着也显得他有身份不是? 接了王以诚的银子,他满足的又提点了他一句:“你小子不常往后面去,哥哥再教你一句:这东小院的李主子,那是这个。”他竖起个大拇指,“你要能常在她跟前转转,那好处可比在这茶房里侍候强!” 外面没事,张德胜就在茶房里听王以诚奉承。王以诚口舌甜滑,把他捧得飘飘欲仙。过了会儿,外头来了人,叫张德胜:“张哥哥,东小院的人来叫膳了,您看……” 王以诚立刻两眼放光了,张德胜呵呵起身,拍了他一把:“走吧,小子。” 到了外头,膳房的人早把膳盒准备好了。四个提盒,两个提盒里放着小炭炉,上面各摆着一个西瓜般大,大肚子小口的瓦罐。罐封了口,上面只留了一个几个出气的孔,往外扑扑喷着热气。 刘太监的高徒小路子道:“炭只加了半块,防着这一路汤变冷。到了东小院放茶炉上热热,看滚了就能上桌了。” 张德胜点头,小路子瞧着紧紧几乎要贴在他身后的王以诚,乐道:“张哥哥,这是哪儿的人啊?怎么跟金鱼屎似的粘着你?” 王以诚脸皮厚,就像小路子跟他开玩笑似的还乐呵呵的。 张德胜笑骂了句:“你小子嘴可真脏!” 苏培盛和刘宝泉不对付,可张德胜与小路子却是同病相怜,都是上头有个师傅要侍候着,出去是爷,回来就是孙子。两人偶尔坐一块喝个小酒,骂骂师傅,都挺自在。 小路子觉得王以诚是个人才,这就路哥哥的叫上了。 张德胜还要看摊,叫王以诚和另一个书房的太监跟着,东小院的赵全保,再加上膳房的小路子,三拨人一起盯着这四个膳盒,把膳给提到东小院去。 头回踏进东小院,王以诚不敢抬头四处瞎看。地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堆了一个巨大的雪雕公鸡,足有一人高。旁边还有小太监在往上轻轻的浇水,好把它冻住。 东西厢房都点着灯,里面人影重重,依稀能听见说话声。 前方正屋连旁边的侧间也都亮着灯,赵全保一瞧就放轻了脚。茶房那边掀帘子探出个头来冲他们招手,赵全保就带头往那边去。茶房人把帘子挑高好让他们进来,小路子把膳盒里的饭菜都端出来,小声道:“都放了小炭炉,菜都不会冷,姐姐试试?” 玉烟笑道:“你个猴,就会为难人,哪能叫我试?”说着在来人中扫了一眼,见有个眼生的王以诚,就特意冲他笑笑。 赵全保出去找苏培盛叫侍膳太监进来。 等苏培盛带人来,当面验过饭菜,小路子等人才能告退。王以诚特意留了一步跟苏培盛请安。 苏培盛对他有印象,当初王家兄弟是他领回来的。见他今天能叫张德胜派过来,就知道这小子还算有些眼色——不把他那徒弟喂饱了,他才不会舍得把这好差事给人呢。 他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你了’,王以诚才感激涕零的退下。 玉烟去找玉瓶过来,膳准备好了,主子们是这会儿用还是等会儿再说? 苏培盛再牛气,这会儿在别人地头,就要听人家的吩咐。少顷,玉瓶掀帘子进来,他客气道:“玉瓶姑娘,主子爷和李主子现在用膳吗?要不劳您去问一句?” 玉瓶笑眯眯的说:“主子爷和我们李主子正说着呢,我看还是过会儿的好。” 苏培盛点头:“那就过会儿。” 一屋子人于是各干各的去。只有玉烟在这里守着膳盒。 玉瓶轻手轻脚回到屋里,贴着西侧间的帘子听了听,里面主子正在说:“……其实也没什么,回来倒是两个孩子在劝我。” 屋里,四爷拉着她的手坐在一起,她慢慢说:“弘昐和额尔赫心里都有数,我现在也不能老拿话哄他们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四爷,见他靠在枕上微微闭着眼。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暖烘烘的。四爷的手比她的黑,手心发白,看着好像没多少血色。 李薇看看他的指甲,今天要了牛肉汤给他补血气。以后天天都叫他喝一碗,这个年纪就血气不足,不是长寿之兆。 四爷的手紧了紧,两人目光相对,他笑一笑,拍拍身边说:“上来歪一歪吧。” 脱鞋上榻,两人靠在一起半天没说话,都在静静的沉思。 半晌,他才轻声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福晋这是打错主意了。” 李薇坐起身,四爷的目光毫不回避的看着她,正色道:“她不过是想用这个拿捏你,毕竟额尔赫是姑娘家,不比弘昐几个是男孩。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抚了蒙古,宗室里的女孩就都逃不掉。” 他也早就想过这个了,现在说出来心里也能轻松些。 他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房梁,道:“我的排行靠前,从前数,只有直郡王家女孩多。往下,太子家只有一个太子妃生的三格格站住了,那孩子是康熙三十六年生。三哥家里现在数得上的也是一个,三嫂生的二格格,今年才四岁。” 李薇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四爷仍然平静的看着上头,继续说:“咱们家的孩子生得早,都站住了。也就在这上头吃了亏……” “爷!”她紧张的猛得握紧他的手,打断他下面的话。 再往下说,她怕她不敢听下去了。 四爷轻轻笑了,起身抱住她道:“傻子,爷说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吓你?宜尔哈和额尔赫身体都不好,爷早几年就想好要怎么办了,你当爷跟你似的,事到临头才烧香磕头?” 他摸到她的心口,心跳得快极了,柔声道:“别慌了神,万事都有爷在。皇上那头我早想好怎么办了,福晋是有些小心思,可她那心思也成不了。” “怎么说?”李薇的手都在打抖,手指冰凉。 他握住她的手暖着,贴着她耳朵道:“她看错娘娘了。” 四爷悠悠长叹,道:“她就是在娘娘跟前夸一百遍额尔赫,最多也就是叫娘娘多赏额尔赫些东西。娘娘……是把规矩吃进肚子里的人,心思灵透。什么人往娘娘跟前一站,连话都不必说,娘娘都能看到他骨子里去。” 李薇还不明白,他道:“以娘娘的性子,就是见着皇上也不会妄言的。” “余下的人都见不着皇上。成嫔就生了七弟一个,七弟的大格格是三十五年生人,跟咱们额尔赫虽然挨得近,可成嫔早就没宠了,七弟……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拿咱们家的额尔赫往上顶。” “十三、十四家里都没女儿,也不必担心。再说十四虽然跟老八交好,可他还能分得清亲疏远近,这事又是永和宫里的,他不会拆娘娘的台。” “唯一能开口的就是娘娘,可娘娘不会开这个口的。” 用过晚膳,两人洗漱后躺下,在床帐里,四爷继续说:“娘娘谨慎,她是宫人出身,在皇上面前身份不够。别的娘娘说句儿女,那是慈母之心。娘娘说了就是僭越,就是心大了,皇上心里也不会高兴,娘娘清楚这个。” 李薇听了有些替德妃委屈,想起自己也是格格出身,会不会他也是这么想? 她道:“那娘娘不是委屈了吗?” 他听了一笑,素素心软,见谁都委屈。 “娘娘自己不觉得委屈。她侍奉皇上全凭一颗忠心,皇上也喜欢这样的娘娘。在娘娘那里,想凭着一点小伎俩使唤娘娘,那是痴心妄想。” 福晋这一手,其实使得不错。要是不是娘娘,而是宜妃,说不定就成了。替自己家儿子在皇上面前卖个好,不过费个孙女罢了,宜妃同族的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不就抚了博尔济奇特氏? 四爷心中有些复杂,福晋渐渐成熟,手段比起她刚进阿哥所时真是不一样了。可她的劲偏偏不跟他往一处使。他的冷落不但没叫她想着奉承他,反而把脑筋动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叫他颇为失望,还有些沮丧。从娘娘到素素,他遇上的女子都是对拥有她们的男人一心一意。比如娘娘对皇上,素素对他。偏偏福晋不一样。 她的骨头太硬了。以前手段低劣还好说,现在她的手段、城府都历练出来了,能惹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大。 这次是她没号准娘娘的脉,下回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要彻底冷落福晋,却要顾及弘晖,让他投鼠忌器。那孩子心地纯善,又敏感多思,这个年纪也算个半大人了,过两年就要给他安排丫头,教他人事,转眼就要娶妻了。 他沉思片刻,道:“娘娘喜欢额尔赫,叫她进宫相伴,到时你跟着进去就是。皇上如今去娘娘那里少了,偶尔去坐坐用茶,你们也是要回避的。” 叫他这么一说,李薇的心算是暂时放回肚子里了。 四爷说得有道理。照他这么说,德妃确实不会对抚蒙的事多加议论,更别提推荐额尔赫了。 她一放松,今天又悬了一天的心,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睡前心想明天要记得给额尔赫宽宽心,今天福晋叫她陪娘娘打牌,把孩子的胆子都快给打碎了。 四爷还想再交待两句,一转头她都开始打小呼噜了。无奈笑笑,替她把手放回被子里,再掖掖被子角。 下回她们进宫,叫大嬷嬷跟着吧。大嬷嬷跟宫里的人头熟悉,真有事来不及告诉他,有大嬷嬷在也能转圜一二。 再想起福晋,他想是不是该给福晋找些事做?把她的目光从素素这里引开? 耳畔是素素规律绵长,轻柔细软的呼吸声,渐渐的他的眼皮发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外面,玉瓶叫人锁上院子门,转到茶房来问:“苏爷爷,要不要再添个火盆?您到钱通他们的屋子去眯一会儿多好。” 苏培盛筒着手打哈欠道:“不用,不用,何苦叫我扰了他们的觉呢?我就这么靠靠就行。”去那群兔崽子的窝里睡,还不够恶心的呢。 玉瓶也不多劝,反正她是要去歇一歇了,道:“那苏爷爷,我就先下去了?这里有热水,您要是渴了就喊人,外头留着人呢。” 苏培盛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 玉瓶走后,苏培盛从炉膛里扒出来一个拳头大的烤红薯,捏捏又埋回去了,还没熟呢。他突然想起前院的张德胜,忘了叫人去前头说一声了。 前院,张德胜见赵全保不回来,苏培盛也不回来,这都快十点了,主子爷还回不回来了啊? 膳房的一个小太监跑来问他:“张哥哥,这灶上还放着水呢,再烧就干了,主子爷还用不用啊?” 张德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主子爷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小太监背过身去呸道:“神气什么啊?” 回了膳房,见只有小路子在熄灶,连忙过去问:“这就关了?刘爷爷没说这水怎么办?” 小路子把一个个铁盖子拿铁勾子勾到灶眼上盖好,道:“搁着呗,明早咱们洗漱就不用井水了,多好!” 小太监一想是啊,乐了。 小路子检查了所有的灶,确实都好好的封上也留了足够的柴,不至于人走后就熄了。完事后,他拍拍手道:“那我回屋歇着了啊,今晚是你在这里看灶不是?” 小太监点点头,追着他不放心的问:“要是主子爷回来了,那我再去叫刘爷爷行不行?” 小路子道:“你就放心吧,东小院要过洗漱的东西了,主子爷肯定歇在那边不会回来了。” 这是他师傅说的,一准儿没错! 第150章 委屈 第二天坐到车上时,李薇把四爷跟她说的全都告诉了二格格和弘昐。他们虽然还是小学生的年纪,但这个时代造就了他们现在的早熟。几乎是她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二格格呼了口气,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道:“我就知道阿玛有办法。” 昨天李薇跟她保证四爷一定有办法,幸好阿玛在孩子们眼里还是万能的。何况四爷对福晋是天然压制,有四爷在,福晋小意思! 弘昐和二格格当时都被她说服了,只有她不是那么自信。 万不得已,她甚至想过把大格格推出去,如果每个府里都能有个女孩留在京里,她一定会争取叫二格格留下来。 昧良心的事她来做,她只要她的孩子们全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以前她曾欢乐的想过要是穿越女都有苏的机会,那老天爷就叫她把四爷苏到手好了,苏得四爷从此为她守身如玉。但现在她不要这个愿望了,她要孩子们每个都好好的。 骡车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下车后,李薇看到前面那辆车上下来的福晋,还有站在她身边的三格格。今天天气好,四爷就叫三阿哥和三格格一起来。毕竟府里只有孩子们没一个大人,也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遥遥一望,李薇就收回目光。 有机会,她要给福晋设两个绊子才行。叫她就以为欺负人没关系?想得也太美了! 接下来,进宫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波澜。到了元宵节这天,又下起了大雪。本来今晚宵禁推迟,平民百姓们都出来过元宵节,到了七点多时雪越下越大,逛街的人渐渐都回家了,摊贩们见行人渐少,也不得不收摊回家。 府里,李薇叫人煮了各种口味的元宵,东小院里的屋檐下挂满宫灯,十二生肖,八仙过海,福禄寿仙等,张果老倒骑驴,蓝采和挑篮,何仙姑送药,还有蟾宫月桂。 她叫人编了些灯谜给孩子们猜,给四阿哥挑了个小公鸡的灯笼叫他提着玩,不一会儿就哭着回来说灯笼烧了。 看他拖着灯笼杆子,呜哇哇的哭着跑过来,李薇被他逗得难得笑起来。今年这一年过得实在叫人憋气。她记得在现代时,小时候过元宵夜也点灯笼,以前也是点蜡烛的灯笼,总是没逛完街灯笼就烧了。 后来她大一点了,外面卖的灯笼就是点灯泡的了,放块电池能亮一晚上,还不会烧。不过那时她已经不玩灯笼了。她的妈妈都拿着点灯泡的灯笼说:“要是你那会儿也有这种灯笼多好!提不到一会儿就烧了,然后就要在街上给你买,白天买才八块,晚上他都敢要二十!” 她当时挺没良心的说:“那你不会不给我买啊?” 她的妈妈就说:“满街的小孩人人都有,就你手里没有,你能愿意啊?” 养儿方知父母恩。 四阿哥提着新灯笼欢乐的跑出去玩了,李薇坐在屋里突然有点想哭。直到眼泪掉下来,她才知道自己真哭了。 既然哭了,不如就哭个痛快。 玉瓶在旁边担心的看着她,她哽咽道:“你出去守着门,别叫格格和阿哥们进来。” 等她出去后,她趴在炕桌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哭一哭,停一停,歇过劲了再哭。抽噎哽咽,她才发现自己哭起来没声音,就是眼泪流得脸上都发涩,她还有心想一会儿洗了脸再抹点羊油,不然该皴了。 想着她又觉得玛蛋哭成这样好傻,不过哭完好舒服。 抹了把脸回头想喊玉瓶进来,就见四爷站在后面,那眼神表情怎么说呢?像被踢了一脚的大狗,想过来又不敢。 李薇刚想笑,马上想起她刚才哭的时候肯定脸上的粉和胭脂都花了!而且她喜欢用眉笔画眼线! 她马上捂住眼睛说:“爷,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她的话打破了四爷的僵硬,他踌躇着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点小结巴的道:“我……刚刚过来,你……”他使劲按揉着她的肩,好像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没事,爷,我没事,您帮我叫玉瓶进来吧,我想洗脸。”她低着头说。 四爷抬手按着她的手腕,大概是想找个话题,问:“你干嘛捂着眼?眼里扎了睫毛?我帮你吹吹。” “不是,不是。”她捂着眼左闪右闪避开他的手,解释道:“我是脸上的妆花了,您帮我喊玉瓶呀!”她急的跺了下脚踏。 这种算是不敬的行为倒叫他愣了下,听他对着门外喊:“玉瓶进来,打热水侍候你主子净面。”她才松了口气。 玉瓶很快提着热水进来,他背过身去,叫她觉得他是在顺着她,避开这叫她难堪的一幕。 支起妆镜,镜中的她果然下眼圈全花了,黑呼呼的泪痕挂在脸上,配上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特别可笑。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玉瓶也一直垂着头。洗过脸,她没有再用胭脂,只用羊油在脸上轻轻推了一层保护皮肤。 收拾完玉瓶就马上出去了。刚才一直背对她的四爷也转过身上,他的眼睛一转来就看着她,叫她紧张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告诉他人偶尔就应该哭一哭来释放压力? 好吧,只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操蛋了,她憋得厉害才哭的。明明一件件摊开来也没什么大事,怎么就叫她的反应这么大? 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一点委屈也不能受了? 放在刚进阿哥所时,头上的主子们要做什么,她几时会不平了?给四爷磕头,给福晋磕头,她也不是做过一两回,哪回不舒服了? 这次,福晋不过是‘非常正常’的打算压制她,把她的孩子收为已用。她可以愤怒,可以生气,可以恨福晋恨得咬牙切齿,脑补一百零八种完虐她的办法,发挥现代人的智慧将她斩于马下。 唯独不该委屈。 她委屈,是因为她觉得他应该保护她和孩子们的,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叫她自己来,叫她去跟福晋顶。她居于下位啊,顶得过吗?这就跟班主任突然对她说,我看好你,你去把班长给撤了,你干他的活吧。 这不开玩笑吗?干嘛班主任你不把班长撤了,再任命我当班长啊?你叫我去把班长撤了,或者不撤只是分他的权,那下面的人也要听我的啊。 四爷走过来搭上她的肩,她啪嗒一下,眼泪又掉出来了。 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胤禛,你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先看着,等会儿补完 第151章 所求 这天,福晋难得睡得非常沉。丫头在床边叫起时,她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清醒了。起来时整个人疲惫的像是一夜没睡一样。 洗漱后,她跪坐在佛前捡佛豆。现在她已经习惯每天起床后这样放空思绪,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她能得到难得的休息。这是她一整天里最轻松的时光。 用过早膳,她读了两卷书,写了几个贴子。弘晖今天回宫里,午膳前,她收到回贴,并抽空叫来早上去送弘晖的人问问情况。 问过弘晖后,她叫来庄嬷嬷,交待大格格的事。 “我把大格格交给你了,太医已经开过药方,你盯着大格格的嬷嬷,侍候她按时吃药,这几副吃完再请太医过来看,有好转就继续吃,没好转就再换个太医。” 庄嬷嬷躬身应是,见福晋正在看贴子,问道:“主子,您一会儿要出门吗?” “嗯,”福晋放下贴子,道:“去一趟承恩公府。” 庄嬷嬷殷勤道:“要不要奴婢陪您一道去?” 福晋摇头道:“不了,下午希尔根家的人会来,你直接领人进来就行。” 庄嬷嬷不敢再多说,只好讪讪的出去了。 下午,希尔根家的白佳氏侍候着福晋出门了。坐在车里,白佳氏温声细语的奉承着她,她含笑应和。 有些事她不敢去回想,想一次都像是血淋淋的揭开她的疮疤。她只能继续向前走,照着她自己选好的路,走出一条道来。 骡车摇晃着,前后侍卫拱卫着,身边奴才侍候着。身后的四贝勒府却并没有渐渐变小,在她眼里反而越来越庞大,好像将要把她压在下面,叫她粉身碎骨。 她的心底却是一片平静。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容不下她回头。何况就算她想回去,也强不过自己的脊梁。到了现在再去后悔?去向四贝勒,摇尾乞怜?去学李氏,与她争宠? 她做不到。 在家里,额娘和嬷嬷从小教导她要乖顺,只有这样才是女人。可她们又教她要手段强硬,心志坚强,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额娘告诉过他,男人可以捧,可以哄,不能一心听他的。 额娘还告诉过她,在一个府里,上有太太,丈夫,下有子女,所以做女人难。 “不要以为你的孩子就理所当然的跟你一条心。你大哥如今娶了妻子,我对他说话也要再三掂量才能出口。母子之情总比不过夫妻之情,以后额娘渐渐老迈,这个府就要开始听你大哥和你大嫂的话,到那时,就该额娘看他们的脸色了。” “什么情都是要处的。夫妻之间也好,母子之间也好,不处就没有情分,人一旦没了情分,他就不会记着你。到那时你做得再多,他也不会领情。” “丈夫尤其如此。你要替他孝敬长辈,友爱叔伯姑嫂,还要替他生养子女。可他还能有其他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怨,只能笑,只能对他好。叫他记着你的好,他才会感激你。” 额娘的话言犹在耳,可当时的心情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当时她可笑的有好几夜睡不着,还想跟额娘说能不能晚点嫁人?她还想过要怎么跟阿玛求情,能在家里多住几年。 元英与白佳氏说笑着,心里在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还是只剩下四贝勒福晋这个头衔。为家族,为弘晖,为自己,她要做一个四贝勒无法拒绝,无法轻易抛开的福晋。 她做不了李氏,只能继续做乌拉那拉·元英。 乾清宫里,四爷正和八爷等人在候见。 今年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宫里的十三公主出嫁的事,直郡王府的大格格身份上差公主一筹,要排在后头。 十三公主生母是庶妃章佳氏,早年也曾与永和宫交好,四爷当时对十三这个与十四排行较近的弟弟也不错。但两人真正亲密起来却是这两年的事。为了十三,他特地跑了这一趟。 十三公主出嫁前要先有封号,皇上嫁公主,封的一般都是和硕公主,封号由礼部拟好后呈交御览,皇上选定,下发礼部再制宝册等物,还要选吉日行册封礼。 有四爷盯着,礼部早在年前就拟好吉字、吉日,一直没顾着往上递。今天四爷就是揣着折子来的。 主要是后面还有直郡王府大格格在等着,他不加紧,等大格格的事一出来,说不定就把十三公主给挤到后头去了。 毕竟比起十三公主这个生母早逝的,直郡王府大格格就算只封个郡主,身后也站着直郡王。皇上更看重哪一个是不用说的。 排在四爷身后的八爷今天来也是有事。前裕亲王福全就与他关系不错,福全逝后,皇上恩旨保泰原位袭爵,不降等。这是恩,但也叫保泰不好再提别的要求。他康熙四十二年袭爵,现在还在家里闲着呢。 原裕亲王福全管过内务府,是皇上心贴心的兄弟。之前,保泰跟八爷商量过,他阿玛福全的意思是上旨请降等袭爵,然后呢,求皇上给他个差事。 比起爵位,当然是实实在在的差事好啊。有了差事,就有了交际,保泰才能在京中多交些同道好友,不说别的,混个脸熟也好说话。 一个光秃秃的爵位有什么用呢?去年还好些,今年来裕亲王府送礼请见的人都少得可怜。保泰手上没权,人家想撞钟请托也找那有权的去啊。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保泰坐不住了。他阿玛是康熙四十二年去世的,过了今年差不多孝就要满了。他跟皇上虽然说是叔侄,这个叔叔是皇上,他这个侄子就想拉关系也有些胆怯。而且他在家里也想过,皇上恩旨原位袭爵,是不是不想给他差事啊? 过年上的请安折子,他也多少试探了下,说些‘阿玛生前深受皇恩,感激涕零,常嘱咐儿孙一心效忠皇上’这样的话。怎么效忠?当然是当忠臣、忠仆,听皇上吩咐办事了。 结果皇上批阅后送回来只有三字朱批:‘知道了’。 结果保泰就更胆怯了。他过年时与八爷商量来商量去,既想去朝皇上要差事又不敢张嘴,怕惹怒皇上。 八爷今天就是受托来试探的。当面对皇上提了一两句,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要真是不行,那就回去再想办法。要是能松动一二,他和保泰也好商量求个什么位子合适。 两人候见时也不敢喝茶,除了刚见面时说了两句闲话,现在两人都在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坐在一旁的兄弟。 茶摆在那里,一刻钟小太监进来换一盏滚的。 正在这时,门外又热闹起来,两人各自坐直身,见一个小太监殷勤的领进来了个人。 是隆科多。 两人赶紧起身迎接这个便宜舅舅。 隆科多大大方方的进来,简直把这当自家了。一见他们两个就笑道:“哟,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四爷笑得冷淡了些,隆科多也不在意。这位主子一向如此,他要哪天亲亲热热的反倒奇怪了。八爷热络多了,亲自让了座,小太监送上茶来,也殷勤了句:“这是今年的安溪铁观音,万岁爷特意吩咐给您留的,叫您来了就煮给您用,您尝尝这味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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