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隐禅师端着几杯香气渺渺的绿茶进屋。 卢灿也不客气,扬扬手中的《摩罗大明经》,“云隐大师,您这还有多少宋刻经书?您看看,保管不善,边角已经有虫蛀,书页中还有霉点,再这么下去,这本经典,就要毁了。” “交给虎园博物馆,我一定会将这些典籍维护好!另外,您可以列一份经书目录,我这次回香江,安排人送过来!” 卢灿的直白索要,让紧随云隐禅师进门的另一位老者——津门博物馆馆长冯德生,瞠目结舌。 第528章 冯老馆长 冯德生很难缠。 因为张淑成和周淑涛的藏品交易,卢灿与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少。 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文物工作者,在经济条件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他一人独自支撑津门博物馆的发展与扩容。 为了津门博物馆,老家伙,发得了脾气撒得了欢,同时也能放得下脸面。这不,昨天接到华克倖的消息后,今天一大早就赶到蓟县天成寺,就为了卢灿所答应的捐赠。 “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人虽老,可眼睛尖锐的很,听完卢灿的话之后,他便看到那本经书,向前窜出一步,伸手就要来夺。 这可不成,这老家伙同样是貔貅,被他看上,这本书还能带走? 卢灿连忙收回胳膊,顺势将其塞进羽绒服的内侧口袋中,“冯馆长来了?哈哈,没什么,一本经书而已。最近我爷爷研究佛经,老禅师的这本经文批注,刚好作为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冯德生狐疑的看看他,自然是不信的。天成法界虽然重修几次,但毕竟是从辽金时代就有的名刹,尤其是去年重开山门的大典上,展示出来的佛骨舍利,更是震动文博界。 云逸禅师流传下来的经文,能差的了? 只不过,今天不太适合与眼前这小子争抢,毕竟还需要他提供资金,帮津门博物馆拿下那批数量巨大的秦代城砖。 冯德生手指点点卢灿,咳嗽两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咳咳……你小子,算了,看在你的孝心份上,这件事就不计较了。” 听他这么说,卢灿长吁口气,连忙跪坐起身,从云隐老禅师手中结果茶盘,端过一杯,笑容殷切的递给冯德生,“冯馆长,您喝茶!” 云隐老禅师见他这副惫赖模样,在旁边苦笑不已,这本伴随自己一辈子的经书,算是羊入虎口。算了,这也是缘分吧,自己刚才怎么就忘了收好? 老和尚看得很开,很快便恢复过来——卢家接下这份因,未能必有果。如果一本经书能拴住未来卢家的供奉,还真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隔着木榻相对的一老一少的脸上。 “卢小子,别以为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冯德生盘腿坐在卢灿对面,见卢灿脸上一副笑意,忍不住喷了他一句,“这次和东瀛人打擂台,恶人我可以做,但是,这批秦代城砖,津门博物馆要九成!另外,每年五万港元的管理费,恐怕不够。” 昨天卢灿给他的信件上,标明的是拿出其中七成秦砖作为捐赠,但这件事,需要冯德生馆长联络相关部门去达成。今天刚进门,就亲眼看到卢灿在自己的“地盘”上捞走一件好东西,他很自然的提高谈判筹码。 他不等卢灿反驳,便开始哔哔自己的规划。 “你去过现场,很清楚……那座小院子拆出来的秦砖,恐怕不下七八万块,我计划在津门博物馆门前广场,搭建一座秦砖所构建的老式城关,作为永久性建筑……” 不得不说,老家伙经营博物馆很有一套,短短一个晚上,他就能想到这种操作手法,真不简单——这恐怕是那些秦砖,最好的归宿,远比做成砖砚更有价值。 见卢灿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提议,冯德生连忙加把火,“当然,我可以在这座秦砖城关的前面,树立捐赠纪念牌,将卢氏家族的贡献刻录在上面,让游人瞻仰并感谢你们的付出……” “这么一座秦砖城关,起始建设费用,还有后期的维护,都是一笔不低的开支,我们津门博物馆,目前拿不出来,所以还需卢先生……” 真正是人穷气短,冯大炮的声音越来越低。 卢灿笑笑,港人好名,老家伙把握的很到位,后世散布全国各地的“一福楼”不就是如此? 可这一点,对他而言,还真不太在意,不过,聊胜于无。 他思忖片刻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说道,“首先说说这批秦砖……” “我需要的数量不多,只需要各种类别的秦砖二十块,作为虎园博物馆展出的样本。因此,冯馆长您提到的九成,应该不是没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冯德生顿时眉开眼笑,捋捋胡须,点头同意。对方毕竟有自己的博物馆,他出资本,最终拿走一些样本秦砖,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再说说款项。” “我有两个方案,冯馆长自己选择。” “其一是一次性捐赠,我出资两百万外汇券,其中含有购买、建设以及后来的维护费用。另一个方案就是,首批资金为一百万外汇券,以后每年八万港元维护款,我卢家为津门博物馆支付二十年。” 这些港佬,还真有钱!冯德生咂咂嘴感慨。 二百万外汇券,按照最新汇率,那是五百万钱的资金,同样也是津门博物馆三年的财政拨款! 他很自然的选择第一种方案——第二种虽然总量要多一些,可毕竟没有一次性拿到五百万爽快——有这笔资金,他冯德生还可以在其它方面救救急。 冯德生的选择,在卢灿的意料之中。 拿到款项后的他,立即匆匆告辞,他还需要找市政府,出面将东瀛投资项目搅黄。冯德生就是这种急脾气,云隐禅师的香茶对他而言也索然无味。 这种人,是值得尊敬的。 卢灿很快也告辞云隐禅师——经历《摩罗大明经》被抢事件之后,老和尚即便再有好东西,也不会拿出来给卢灿看。 没有好东西,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 “卢少,这是我们这两天收集来的资料,事情有些复杂……” 带着孙瑞欣几人回到窦家,丁一忠和阿木两人都已回来。抽个空档,丁一忠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他,卢灿翻了翻,上面全是两人笔录的字迹。 “嗯,我先看看……” 卢灿坐在车中,很快翻阅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件事,不太好处理啊! 这件事涉及当年的孙家恩怨,孙立功不愿再提,也不愿意与孙家接触,有种“淡忘”的意味在其中。 可是,孙瑞欣那丫头,似乎另有想法。 第529章 孙家祖宅 孙家旅社在津门及周边地区,一共有十四家,在当时,可谓首屈一指的大商家,孙氏因此在津门颇有名望。 孙家未出五服的子息一共有七房,孙立功的父亲是长房长孙,因此,孙家旅社的继承权都在他的手中。1956年,孙立功的父亲去世,孙立功成为孙家旅社的大东家。 如同所有豪门世家一样,孙家同样充斥着狗血般的豪门恩怨。孙氏其他六房,早就对长房长期把持旅社管理权不满,但基于孙立功父亲的威望太盛,不敢明面发作。 等孙立功的父亲去世,其他几房立即闹僵起来。而此时,孙家旅社又恰巧接到津门轻工业总局下发的“公私合营”通知。 孙立功痴于武道,对旅社的经营管理,一窍不通,可他性格又偏于耿犷,很不乐意将父亲传给自己的家业,双手献给国家。 这就给其他各房插手孙家旅社的绝好机会! 三房孙伟正(孙立功三叔),五房孙伟民(伍叔)为首,联合其他几房,开始密谋。 他们认为孙家旅社交给国家经营,孙氏各房子系还能以家族名义,在新的合营公司中拿到股份——这显然要比大房一家独占要好太多。 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要将大房彻底扳倒——还有比孙立功是一贯道点传师更好的借口吗? 不过,事情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孙家大房彻底被剿,孙瑞欣的父母不堪凌辱,自杀身故,孙立功背着孙女,远走香江。 三房和五房,因举报有功,拿到政府奖励给他们的孙家大房占据的祖宅,也就是上次孙瑞欣和卢灿去看的小院子。孙家旅社因为一直挂在大房名下,孙立功事发,旅社直接被津门政府没收,孙氏其他几房,白忙活一场。 前些日子前来打探孙瑞欣消息的,是孙家六房,他们之所以敢出面,是因为六房在当时没怎么参合这件事。 看完这些,卢灿不得不掩卷叹息——财迷人眼,连亲情都不顾了! 孙家一事,该怎么处理,卢灿也挠头。 算了,阿欣已经成年,找个时间对她说明白,怎么处理,让她自己拿主张。 孙瑞欣从小孤独,缺少归属感,因而对亲情看得极重。卢灿估计,除了孙家首恶三房和五房外,其他几房获得她的谅解可能性很大。 这一点,从她轻易就原谅外婆和舅舅家当时的冷漠,能推测出来。 卢灿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拍拍前排座椅靠背,问道:“孙家三房……还有五房,他们的长辈还在世吗?” “孙伟正和孙伟民都已经去世,不过,他们这两房都有后人。卢少,您的意思是……”丁一忠咧嘴笑道。 “你个夯货,不会揣摩心思就别瞎说。怎么说那也是阿欣的……”卢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房的孙家后人,不过,丁一忠的不长脑子的提议,还是被他斥责一顿。 既然两个祸首已经死了,这事情处理起来,会少些障碍的。 “嘿嘿……要我说,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给二少奶奶出口气!”丁一忠挠挠头,嘿嘿笑道。 跟这种人没法交流,卢灿简单警告两句,拿着这本笔记本下车。 院子中,孙瑞欣正陪着外婆聊天,几个表弟表妹,围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正在说着去香江的事情。 见卢灿进门,孙瑞欣的舅妈,连忙一巴掌扇起身边的窦伟,“没点眼力劲,表姐夫来了,也不知道让座。” 又对卢灿招招手,“欸,阿灿,过来这边坐。” 卢灿对她们笑笑,摆摆手,“谢谢舅妈,不坐了,我找阿欣说点事。” …… 丫头趴在卢灿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的很快浸湿卢灿的肩膀。 卢灿只得轻拥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件事……最痛恨的两人,都已经过世,把孙家其他几房赶到绝境?好好报复一下? 以阿欣的性格,肯定做不出来。 可是……真要放下心头恩怨,却怎么都不舒服。且不说父母枉死,就是早年那段难以回首的记忆,就够心酸的了。 一直等到孙瑞欣苦累了,不停的抽噎着,卢灿才开口说道,“阿欣,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孙瑞欣许久才抬头,眼睛红肿,“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不过,阿灿哥,孙家祖宅,我想拿回来!” “行!这事我来办!”卢灿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点头许诺道。 这件事并不好办。 孙立功被缉拿,可谓证据确凿,想要替他翻案,基本不可能。而孙家三房和五房占据的祖宅,是国家分配给他们的,属于他们私人所有。 以什么名义,拿到孙家祖宅? 这种事,也许华克倖比自己更擅长。 第530章 津门鬼市 收回孙家老宅,不急于一时,华克倖属于地头蛇,再搭配徐奉的人脉关系,难度不会太大,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卢灿对华克倖带来的另一条信息颇感兴趣:明天是腊月十七,津门鬼市逢七开张。 明天将是今年(农历年)最后一次鬼市,据华克倖说,很多人家为了筹备年货,不得不出手一些见不得光的藏品,明天鬼市规模一定小不了。 卢灿一直很想走一趟京城鬼市,可惜几次都错过时间,没想到这次来津门,竟然遇到一年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隆重的一次鬼市。 相较京城鬼市,津门这边从民国时期便聚集了众多遗老遗少,还有不少外国使馆,因此民间存留很多好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因为过去十多年的查抄,或来历不明、或沾染恩怨、或家族秘藏,基本上都是见不得光的。 想要脱手,唯有鬼市。 因此,津门的鬼市,也许规模赶不上京城,但品级绝对不低。 “交易用外汇券?”这次来的匆忙,卢灿还真没准备多少外汇券,现在已经是下午,不知去津门银行兑换,是否来得及。 “卢少勿用担心,我给准备好了。” 华克倖再度展现出他比窦存世细心的一面,黄帆布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沓,摊在桌子上。 卢灿愣了愣,这里面,大约有两千块钱,剩下的全是油票、粮票、肉票、糖票、布票之类的。 “这里是一万五的票据,只要卢少您不准备明天清场,应该足够。” 见卢灿神色诧异,华克倖笑着解释道,“马上过年了,许多人家要备年货,所以……这些票据,要比外汇券更有用。” 卢灿顺手捞起一张,是肉票,简单的防伪纸单色印刷,印着几行红色字体,“津门市副食品商业局”“贰市斤”,下面还印有截止日期。 这些票据,都是计划经济特有的产物。 1953年,新中国为了控制物资的市价,开始实施“统购统销”,于是,凭票购物,成了人们生活中必须遵守的规则。 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各类票据,堪称中国的另类硬通货。 挑出其中几张颇有代表性的,并在一起欣赏,很有异趣。 眼前这一堆红红绿绿的票据,倒是让卢灿起了点别的心思:这些票据虽然印刷粗糙,可毕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还真有些收藏价值。 指指这些粮票,卢灿对窦存世说道,“大舅,您帮我留意点,像这种各式各样、不同地方发行的票据,都帮我收集一些。” “啊?收集这嘛用?种类太多,各地方都是自己发行的,量大得很呢。”窦存世接触古董一年了,多多少少知道什么物品值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肉票之类的,有什么可收藏的? 卢灿笑笑,自然不会说这些票据,再过十年八年,就会被取消,他另辟借口,“香江人对内陆不了解,各种各样的票据,如果我们收集起来,再放在虎园即将开放的‘票馆’展出,是不是也很新奇?” 自己的这位侄女婿有钱,收就收吧,窦存世见劝不动,也就无所谓。 卢灿也没想到,这无意之举,让虎园博物馆在未来的十年中,一共收集诸如粮票、油票、肉票、酒票、烟票、布票、糖票、铁票、火柴票、自行车票、手表票、缝纫机票、电视机票等等,高达四万多枚各地各色的票据。 这些票据,成为虎园博物馆颇有特色的一项展品,虎园成为名副其实的拥有内陆发行票据最为齐全的展馆。 也算无心插柳吧。 …… 深夜两点多,孙瑞欣还在熟睡中,卢灿悄然起身。 深冬,夜风很冷,卢灿裹了件黄色的棉大衣,在华克倖、丁一忠等人的陪同下,抵达津门“旧物调剂市场”。 腊月十七,下弦月很亮,卢灿几人将车子停在蓬莱街入口处,抬眼就能看见,海河旁边,有着难以计数的昏暗的灯笼。 这里,就是津门鬼市主场地,也就是后世颇有名气的沈阳道古玩市场。 对这个市场,卢灿并不陌生,上辈子来过不止一次。 据他所知,1987年,原旧物调剂市场就已经发展成为古物交易场所。1992年,和平区对旧物市场进行改造,并更名为“沈阳道古物市场”。 卢灿没想到的是,这里的鬼市,在八二年初就如此红火。 鬼市的地点,并不在蓬莱正街,而是位于海河右侧的河岸防波堤公路上。一侧是海河,一侧则是有点坡度的草坪,草坪上插满红纸糊成的小灯笼。 短短的蜡烛透过红纸散发出来的光线,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还真有鬼市的“鬼”味。 卢灿粗略的扫了眼,如果按照灯笼来计算摊位,今天这里来出货的人,不少于一百家。至于买家,也来了不少,基本上每个摊位前面,都有人蹲在那里看货。 借助月光,卢灿看看手表,时间刚好到凌晨三点。 啧啧,这鬼市开得太早了。原本以为自己够早了,没想到这些摊主,还有那些带着帽子竖着衣领的买家,比自己还要早! 海河的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卢灿不得不将棉军大衣的衣领竖起来,自己也弄得神经兮兮的。 华克倖走在前面,阿木和丁一忠拎着帆布包,紧跟卢灿身后——这里的气氛,安静得让人压抑,他俩不知不觉中就提高了防备警戒。 “卢少,稍后你负责看东西,我来还价。”华克倖悄声说道。 卢灿点点头。 华克倖的提议很有道理,他是地头蛇,来过这里很多次,一口地道的津门口音,不担心有人坑他。 换做卢灿就不好说了——虽然内陆治安不错,但最近两年,许多上山下乡的青年回归,造成大批失业青年,他们无所事事,只能“闯社会”。 古董行,自然也是这波年轻人闯社会的一个选择。 因此,利用鬼市,联手坑外地人的事件,屡有发生。 华克倖将雷锋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带着卢灿,走进那片红灯笼区域。不过,他没着急看货,而是带着卢灿,围着这片区域转了一圈。 这里的摊位有两种,一种是地摊,弄点破被单或者破衣服,直接铺在地上,上面零星放上几件老物件,这些物件中,还有不少带有泥土,仿佛刚出土一般。 另一种则是自行车摊,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后座架上,绑上两根长约一米的木板,上面放着一只带盖的竹筐,竹筐自然是用来盛放准备售卖的物件。 此时的鬼市,不像后世那样摆的满满当当,被单、衣服或者竹筐中,零零星星摆放着三五件物品,已经算是货品较多的。 四个大汉聚在一起,很扎眼,可是,一圈下来,没有一家摊主主动招呼卢灿一行看货,他们的神情很类似——低头、笼着袖子,眼睛盯着面前的摊位。 津门鬼市的交易方式,倒没有什么“笼袖划价”的规矩,不过大家的声音都很轻,轻到隔壁摊位都很难听见。 粗略转了一圈,卢灿心中有底了——这里的东西有假货或者生坑货,但真品率能达到六成。真真不错! 不过想想也对,这才是八十年代初,内陆的古董造假风潮,还未兴起,有这样的真品率,能理解。 几人在海河边抽了根烟,华克倖这才对卢灿点点头,又示意丁一忠和阿木,距离稍微远点。安排妥当之后,他带着卢灿,再度走入圈中。 这还是卢灿这辈子第一次逛鬼市——香江的鬼市可以说已经是明市了,相比内陆鬼市,一点鬼味都没有。 “这里的摊主,都是津门人?”卢灿小声问道。 华克倖摇摇头,“冀北、中原、内蒙的人不少,只有两三成是津门人。” “鬼市摊主更换率很高,好多都是生面孔,对生面孔,您看货时一定要注意,到时候我会给您提示。”华克倖虽然知道卢灿精于古董鉴定,但到底有多厉害,就不太清楚了,因此,他多提醒一句。 卢灿两人从右侧第一排进入。 第一家的被单上放置着两只小碗,卢灿的鉴定似乎很粗暴,他仅仅将这两只碗拿起来,用手电筒照了照碗壁,然后看看底款,便毫不犹豫的用手指杵杵华克倖,示意他上前问价。 华克倖一愣。 呃?怎么回事?刚上手,就要自己出手?看他的神色,这是看上了? 卢灿还真看上了。 这两只小碗,卢灿在第一次转圈时就已经看中,刚才上手,只不过是最后的确认。 这是两只嘉庆朝的粉彩粉彩贡景碗,底款分别是“庐山瀑布”和“上清胜景”。 这两只碗与卢灿颇有渊源! 虎园博物馆在改建时,曾经挖出风水大阵,其中就有两只风水碗,分别是“滕阁高峰”和“徐庭燕留”。 嘉庆粉彩贡景碗,一套十只,被誉为嘉庆朝粉彩的巅峰之作,当时李林灿还很遗憾只有两只。卢灿没想到,自己在津门鬼市第一个摊位上,就遇到另外两只。 能不惊喜? 第531章 龙山黑陶 货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毡帽,坐在冰冷的草地上。他的破棉大衣中间两粒扣子是散开的,露出一个小脑袋,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这真是祖传的,俺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卖多少……您看……就给十块钱,加五斤粮票,行啵?”听到华克倖问价,这位中年汉子连忙答道。 这个价位,卢灿正准备一口答应下来,哪知,华克倖却皱起眉头,继而摇摇头,“你这是嘉庆朝的东西,不值什么钱的,我只能出五块。” 卢灿一惊,顿时咽下想要说的话。 是的,自己潜意识中,喜欢用二三十年后的标准来衡量现在的古董价值。 此时,嘉庆朝的瓷器,在香江都卖不上价,更勿论内陆了。两只嘉庆朝的粉彩小碗,还有使用痕迹,能卖出五块钱,价格不低了。 要知道,此时内陆的猪肉价格,也不过五毛二分钱钱每公斤,大米的价格也只有两毛四每公斤,当然,这些东西都要配套的粮票和肉票,黑市价格要比这更贵一些。 听到感到华克倖还价,那人眉梢一挑,但那丝喜悦很快又被遮盖下去。 “这位同志,俺这两只碗,真是祖传下来的,俺家是保定河间府的,听我过世的老爹说,这两只碗,还是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老叔祖,回乡荣休时,嘉庆爷赏赐的物件。” “俺报的价,真心不贵呢。要点肉票,给孩子过年补补,这不……这孩子听说有肉吃,死活要跟着来。”说完,他还将怀中的孩子脑袋往外掰掰,让华克倖看看。 果然,他的这番话一出口,华克倖的神色变得没有刚才的坚决,表情犹豫,似乎在盘算着重新出价。 卢灿在心底心头叹了口气,不是为了这点钱财,而是……为这古董行的快速发展而感慨——这故事说得,很有水平。 刚才自己差点被这家伙的可怜表现所欺骗,就这故事编的,至少是个行中老手,肯定不是河间府的农民。 他的话语中,有真有假。 保定河间府的太监,在清代很有名,甚至他提到的“太监荣休”也确有其事——清代朝廷在保定府有两个皇庒,专门安置那些年老的,或者被下一任皇帝更换掉的宫女和太监。这些宫女和太监,能顺出两件宫中物品,可能性很高。 因此,这段话如果用来蒙那些入行不久的新手,还真没错。 故事编的不错,可惜,卢灿听过太多的故事,免疫力要比华克倖高出无数倍。 这位摊主最大的破绽就是掰孩子脑袋,那种做法,不符合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份,典型的画蛇添足。 卢灿看那孩子瘦弱的脸庞,有些心疼,见华克倖还在琢磨,便开口说道,“行了,你也别折腾孩子了,这两件小碗,我们出八块钱,两斤糖票。要卖就卖,不卖我们走了。” 古玩市场的交易,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一场战争,倒并非为了那么点散碎银子。卢灿故意将他想要的粮票换成糖票,就是点破这摊主怀中孩子的破绽。 斩金截铁的一口京片子,让那摊主一愣,抬头看看华克倖。 华克倖自然不会拆台,对他点点头,示意这也是自己的意思,然后和卢灿两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行行,别走啊!卖了卖了!”见俩人真想走,那摊主连忙喊道。 他这一嗓子,将周边摊主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望向卢灿两人的目光,变得很热切——买东西的顾客才是好顾客。 付过钱和糖票,华克倖找了张报纸,将这两只碗包好,塞进手提包中。 抽身离开这家摊位,卢灿犹自感慨的笑笑,摇摇头。 华克倖一惊,“怎么?这两件东西有问题?” “不是,捡了个小漏。” “捡漏?嘉庆粉彩,就这个价啊?”华克倖不解。 “稍后和你解释……那有件东西不错。” 这时候自然不好对他解释什么是“嘉庆粉彩贡景碗”,卢灿的目光在左右两旁穿梭,很快落在刚才那摊位斜对面的一个自行车竹筐中。 一盏直径在一尺左右的红皮灯笼,插在竹筐边沿,朦朦胧胧的照在篮子中的一件黑色蛋壳陶器上。那是一尊高柄杯,黑黝黝的,似乎要将红色的烛光全部吸纳进去。 这东西很好认——龙山蛋壳黑陶! 虎园博物馆也有一尊龙山黑陶,是瓷王堂贾老当年的藏品。 眼前这件是一只蛋壳黑陶高柄杯。 龙山黑陶是龙山文化的典型代表,龙山文化距今已经有四千年的历史,它是大汶口文化的一条支脉,其主要发掘地为济南章丘城子崖遗址。 1928年,考古学家吴金鼎发掘城子崖遗址,发现大批薄如蛋壳的黑色陶器,与仰韶文化中的彩陶器,并称为中国高古时期两大“制陶奇迹”。 这一遗址的发掘,震惊中外。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吴金鼎先生在发掘完毕之后,当地政府对该遗址并未采取保护措施,被很多闻讯而来的古董商们,还有土行孙们,掘地三尺,盗走相当数量的黑陶器物。其中,有不下于二十件龙山黑陶整器,流落到东瀛、欧美等地。 这让后来的考古工作者,在统计龙山黑陶的存世量上,一直有着不小的争议。 无论存世多少,每一件龙山黑陶,都是市场上的珍品。 当然,龙山黑陶在后世的古董市场上,一直是个禁忌品——它们的高仿品太多太精,令人防不胜防。 卢灿和华克倖刚才出手买了两只小碗,这位摊主也看见了,他见卢灿过来,连忙点头示好,小声说道,“正品龙山黑陶,只卖十块,粮票折算也行,不少于五十斤。” 呃,卢灿心头一颤,这口气,怎么听都像后世街头小贩“五块钱一斤,十块钱三斤”的吆喝。 他的目光再度扫扫这件蛋壳黑陶,感觉对。 “我能上上手?”卢灿问道。 这位摊主伸手,示意随意上手。 这一次,卢灿拿出兜中的小手电,围着这件黑陶高柄杯,仔仔细细的察看一圈。 这是上手之前必须要看的——龙山黑陶,最大的特点就是薄,陶器一薄就容易淬,万一这件黑陶有隐伤,上手后淬了,责任还真说不清。 没看见明显的伤痕后,卢灿将手电交给华克倖,自己两只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出来。 这件高柄杯,整高约有二十厘米,是采用灌浆手法制作的,杯体分为三个部分: 其一是喇叭形大侈口,口径约为六厘米,深腹; 其二是梭型手柄,从这手柄形态可以得知,中国的纺织技术,在四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并成熟,并且非常重要,否则不会被匠人运用到杯具的塑形上。 其三是杯底,直径为两公分左右,内凹型。 在三个部分之间,各有一道凹槽,线条优美。 在激光手电的白色光柱照耀下,表面乌黑发亮,器形端庄,质感细腻润泽,宝光光泽沉着典雅,具有一种如珍珠般的柔雅沉静之美。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杯底有黄豆粒大小的豁口,应该是磕碰所致。 缺憾也是一种美,好东西!珍品! “我买了!”这件东西遇到,自然不能错过,卢灿没舍得放下,抬头说道。 “等一等!这件陶器……能让给我们嘛?拜托了!” 突然,卢灿旁边响起一声有些别扭的女子话语,虽然是汉语,可语调怎么听着都有些饶舌。 外国人?! 卢灿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两男一女,都裹着颇有中国特色的棉大衣,刚才说话的,就是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 灯火朦胧,看不清面貌,可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卢灿眉头皱了皱,古董交易,竟然还有人插队?还懂不懂行? 没理会她,卢灿对华克倖点头示意。 华克倖生气的瞪了眼那说话的女子,立即掏出十块钱,扔在那摊主的竹筐中,赶紧完成交易,迟则生变。 果然,那位三十来岁的摊主,有些犹豫的看看刚才插话的三位,并没有伸手去取篮子中的十块钱。 “对不起!美智子小姐不懂行,你们继续交易!”那位女子旁边的一位老者,向前迈出一步,对卢灿微微躬身。 听到这句话,那位摊主这才捡起那十块钱,交易算是完成。 碰到这种事,卢灿有些郁闷,他拿着这件黑陶高柄杯,从这三位不速之客旁边经过。 “您等一等!这件器物……我给您双倍价格,可以让给我们吗?” 那女子尤不死心,在卢灿经过身边时,声音带着点点娇媚,“我们是来自东瀛客人,您不准备发扬风格吗?” 第532章 奇怪女人 “做客?那就需要有客人的觉悟。” 插身而过时,卢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回应道。 会津美智子一愣,她这两年经常来内陆,所见所遇之人,无不对自己客客气气,今天碰到这么不客气的,还真是第一次。 夜色中,这位男士似乎很年轻,眼睛明亮,话语间,气势很足。她的眼光很快又瞟到男士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有两位人员,正警惕的看着自己一行,这明显是安保。 她虽骄傲,可不傻,眼前这位,怕是很有来历——内陆年轻人,很少有带安保出门的。 这一发现,让美智子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换了心态,身子侧过来,正面对着卢灿,深深一鞠躬,“刚才真是失礼了!我只是看见那件黑陶,太欢喜,情不自禁,做出无礼的事情,请多多原谅!” 卢灿的目光在这女人身上寻梭一遍,还真是机灵人,算了,懒得和这位东瀛女子计较,别耽误自己看东西。偌大的黑市,有近百家小摊,自己这才看了三家。 摆摆手,卢灿没说话,径直往下一个摊铺走去。 这一行为,让自认放下姿态的会津美智子,恨得牙痒痒。 连话都不回复一句?这也太轻蔑自己了吧?在东瀛,即便是几大财阀家的那些顺位继承人,也不会这样忽视自己的。 她眼珠子转转,嘴角轻挑,露出一丝笑意,往前走出两步,再度躬身,声音娇媚,“您的眼光真不错,请问,能不能……在您购买物件的同时,给我介绍介绍?我一直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深为仰慕。” 嗯?这女人还缠上自己了?卢灿回头,眉头挑了挑,语气已有相当的冷意。他指了指女人身边的老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对中华文化的研究很精深,你……还是多请教请教他们吧。” 见卢灿提到自己,刚才说话的那位老者,往前踏出一步,对卢灿微微点头后,又对那位女子说道,“美智子小姐,这样做……不合乎中国古董行的规矩。” 那女人回头,低声用日语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她以为卢灿听不懂,没看见卢灿扭过头去掩饰的那抹微笑。 她正在向老者解释,准备利用这次机会,交好卢灿,并无恶意。这女人竟然认为,卢灿应该是出生于津门或者京城的“太子党”。 这女人还真是很聪明。 她根本就没将卢灿往商业门阀后人这一身份上去想——内陆就没有商业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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