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后,治得好些了,平稳了,明天再跟万岁说。到时大家都没事,这样才好。” 这样确实更好。 常青听主子已经打定主意就不说了,跟着就退了出去。 养心殿里,苏培盛还守在前殿,四爷正在批折子。今天贵妃没过来,万岁就这么没人管了。大约是想把过年那几天积的折子都批完吧。 说来西五间里还有个年氏在等着呢。 今天那郭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悄悄跟他说是皇后让他来的。不就是想让他透给万岁吗?这人也是傻,他真跟万岁说他是听皇后的话来的才是害他呢。 结果万岁听说绿头牌送来了,不知是怎么想的,让人拿上来看了看,顺手翻了年氏的。 苏培盛本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算一时看着是得罪贵妃了,可是万岁要真是从此远了贵妃,贵妃说不得还要来求他苏公公呢。 只是看现在这情景,估计悬了。 苏培盛盘算着,若是万岁今晚没幸年氏,他就把是长春宫让郭槐过来这事给说了。 正想着,张德胜上来了,悄悄跟他伏耳道:“永寿宫的灯点起来了。” 苏培盛掏出怀表打开看看,他还是习惯用时辰,不过这表是下头孝敬的,时兴,他也就带着了。 看了时辰他想,这都子时了,永寿宫搞什么呢? 不待几分,张保从前头进来了。他从前头过来十分显眼,四爷一眼就扫到了。不免皱眉,放下笔示意他近前来,问:“什么事?” 张保从进来时就在看苏培盛,苏培盛也看他。两人打着眉眼官司。苏培盛是看得出来,张保有话想问,他也急啊,想知道张保进来这事是不是跟他有关系?是他有什么该知道的没发现? 你光看我顶个p用啊! 苏培盛急得上火,不自觉的盯着四爷和张保瞧。 张保低声道:“赵全保拿永寿宫的领牌去太医院了。” 四爷浑身一震,立刻就回头看苏培盛。 苏培盛肚子里大骂,扑通跪下道:“都是奴才疏忽!刚才永寿宫的灯都点起来了……奴才……” 四爷起来一脚把他跺到一边,“朕养你有什么用?!” 苏培盛连连磕头,半句话不敢说。 四爷早就往外走了,张德胜机灵,举着斗篷跑着跟上去裹到四爷身上,就算被万岁不高兴的推开也不害怕。他终于巴结上一回了! 张保见此也跟着过去,路过还跪着的苏培盛时故意冲他笑了下。把苏培盛气个半死。 李薇喝过保胎茶后感觉好多了,腹疼已经渐渐消失了。柳嬷嬷又给她端了一盏,四爷进来时就闻到了满屋的姜味儿。 他匆匆进来,还裹着一件黑貂皮的斗篷,跟他赐给十三爷那件一模一样。 李薇吓了一跳,才要起来,他已经到床边了,柳嬷嬷早就膝行着避到一旁跪下。 四爷轻轻按住李薇让她躺好,接过她手上的茶闻了闻就知道是保胎茶,顿时怒火冲天。他阴冷的看着柳嬷嬷说:“要是你主子这一胎有个什么不好,朕活刮了你。” 柳嬷嬷早就吓得抖如筛糠,偏又记得万岁的忌讳不敢大声求饶磕头。 李薇连忙拉住他说:“别骂他们,是我还拿不准,没叫太医来看过,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四爷不会冲她生气,端茶喂她。 被他这么盯着看,她有些紧张,更有种生病的羞耻感。好像这病生的太不光明正大,太丢人,太没面子了。 喂了半盏茶,四爷把茶碗交给柳嬷嬷,让他们都下去。 她靠在那里沉默着,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手轻轻盖在她的肚子上,抬眼看到她紧紧攥成团的手,放上去握住。 半晌,她才听到他长叹一声:“……你这样,让朕怎么能放得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虐点过了,明天交待四爷翻牌子的原因。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97章 不负相思 禁宫里其实就有值夜的太医,或左院判,或右院判,一人一宿,再加几个太医支应着,防着宫里的大小主子半夜有事。 通常太医们最怕的便是急症,一遇上急症就意味着一个不好就要全家掉脑袋。所以敢夜宿太医院的都是医术过得去,拿得住的大手。 但如孙之鼎这般的妇科大夫却不在此列,更别提才进太医院没几年,正在慢慢熬资历的白世周。 所以赵全保要拿着令牌出宫去叫人。数匹快马星夜出宫,过不一会儿再带着两辆挂宫牌的骡车赶回来。不料在西华门回来时就遇上等在那里的张保了。 赵全保一见他就明白万岁必定是知道了。 两人都没废话,点了下头就让孙之鼎和白世周下车赶紧跟着进去。侍卫在此下马,七、八个太监有前头点灯引路的,有抱着药箱的,匆匆往永寿宫赶。每过一道门,走在最前头的张保就用他的令牌去叩开大门,以便让后面的人能以最快的速度通过。 几人脚下不停,却顾忌着不能在禁宫内放肆奔跑,只能拼命小跑。赵全保和张保这等跑惯了腿的太监倒罢了,孙之鼎与白世周都把袍子撩得老高,跑得呼哧呼哧喘粗气。 只恨今天这路怎么这么长! 好不容易进了永寿宫,个个都跑得衣衫不整,呼哧呼哧站在门口不待整冠,张保和赵全保深呼吸几下把气喘均了就往里通报: “太医院孙之鼎、白周世候见。” 两位太医更加手忙脚乱。 里面很快出来个宫女来请,白世周认识,立刻弯腰道:“玉烟姑娘。” 孙之鼎本待一齐称呼问声好,抬头却见这是个嬷嬷打扮的,于是就卡了壳了。 玉烟顾不上多说,亲自打高帘子引他们进去,一面小声嘱咐:“万岁在。”再对他们说主子的病时,“主子大约是有喜,近日一直身困体乏,今日戌时过半时睡了近一个时辰,用过膳后近子时方又入睡,但子时过半时腹中剧痛惊醒。” 孙之鼎和白世周不禁面色一沉。 绕过屏风就看到万岁就坐在床沿上,还握着贵妃的手。屋里有用过保胎茶的味儿,再看贵妃虽然是躺在床上,可腰腹处明显是垫高了的。 两人跪在下头,叩道:“奴才孙之鼎,白世周参见万岁金安,贵妃金安。” 四爷没看他们,只道:“过来侍候。” 眼见万岁不打算起身离开,两人只得膝行着过去,孙之鼎告了声罪,先扶了脉,再请宫女举灯过来观贵妃面色,再问过近日起居后,他便退下,换白世周。二人均看过后,四爷也不放他们出去商量,直接问道:“贵妃如何?可要紧?” 几个太医一起看症时,最忌讳说得不一样。所以多数都是商量过后再一齐禀告。不然你说是脾虚胃火,他说是胃寒肠热,你说这是听谁的?断症都不一样,怎么开药方? 孙之鼎比白世周资历老,自然是他先说,不禁额上冒汗,字斟句酌的缓道:“依奴才所见,贵妃有喜大约还不足两个月。想是过年时在坤宁宫跪得久了些,寒浸入体,才使凤体不谐。”他看着上头万岁的脸色,又添了句:“贵妃身体康健,所以这病就发得慢了些。” 所以她跪了八天,今天才不舒服。 李薇听到最后真不想见人了。她还当她真就这么脆弱,说得也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下来,不说真就能一口气扛二十斤的米上十楼不费力,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成了林妹妹。四爷这事大概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身体之前一直不好,但有心气撑着。今晚算是被打击了,就一下子撑不住了。 不过她很确定,她之后都不会有事了。 都说人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她有五个孩子,肚子里正揣着第六个,比起那打翻的一杯牛奶,倒不如想想这捧在手里的六个蛋糕? 她正放松着,就见四爷暗暗瞪了她一眼。 瞪她干嘛? 四爷让白世周来说,倒也说得相差无几。于是放这二人下去开方拿药,速速煎来。 永寿宫自有药库,一应药材都是常备的。四爷偏让苏培盛领着人去一道之隔的养心殿药库抓药。虽说那边的药大概品质上是会比永寿宫的强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 李薇拿四爷没办法,他就保持着‘朕很生气’的样子直到她把药喝下去。 可能在他看来她为了吃一点点小醋而把身体弄坏是大过错。 李薇心里放开了,也就不再患得患失。心道一会儿她装个不胜药力,稍稍哄他两句那这一节给跳过去算了。 跟他计较不着。两人三观差着几百年呢,她吃醋行,嫉妒不行。嫉妒到伤身,那更是大错特错。 越想越杯具。 李薇这边药刚下肚,那边就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一面再‘贤惠’的推四爷:“爷回去歇着吧,叫我闹得这半夜都不得安宁。”说罢看了眼表,都两点二十了。照四爷的行事因,他差不多四点就要醒。 那还睡个p啊,洗漱下用个早膳就直接去太和殿上班吧。 李薇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虽然她也只能在这种地方出出气,不过阿q精神拯救人生。她现在就很需要阿q的安慰。 比如让你睡别人去,歇不成去上朝啊哈哈哈。她今天倒是可以歇了,四爷的脾气他是绝对歇不了的!累死你哈哈哈! 四爷真被她给推得站起来了,不过是去屏风后,不多时换了睡衣出来,反过来推她道:“往里面挪挪。” 由于经过诊断,李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肚子也不疼了,也不用把腰和pp垫高来睡了,所以她打算滚进床里,结果四爷喝了一声,吓住她后,他再两手托着小心翼翼的把她给挪到里面。 跟着他再上床,合帐,熄灯。众人退下合上门。 屋里虽然安静又黑暗,很有睡觉的气氛。不过李薇还是再‘贤惠’了句:“爷,你早上能睡到几点?” 四爷侧身抱着她轻轻拍了拍,没答,道:“睡吧,朕陪着你。” 可是二人都无睡意。李薇也是越躺越精神,四爷虽然闭着眼睛,可从他轻轻拍抚的手来看,他也离睡着早得很。 睡不着,就说话吧。 四爷突然道:“皇后那边一日比一日盯得紧,有她在那里搅和着,引得弘晖与弘昐兄弟越隔越远,朕虽深恨她,可国母之重,动之如动摇国本。朕不欲废她,不止是为她和弘晖,更是为你。” “如今外面已经有你是奸妃的话了,古来天子将宠爱系之一身者常有横死短命之忧,朕……”他轻轻叹了口气,“朕不想你如太宗宸妃一样。” 前有蒋陈锡之流都敢以下凌上,他实在不敢拿素素和孩子们去冒这个险。 他只愿万无一失。 如果此时传出他对皇后不喜的传言,世上绝不会相信是皇后不好,而会把所有的罪过都怪罪到素素身上。 所以保皇后,才是保素素。 有她在那里站着,素素在她身后才安全无虞。 至于皇后对素素的纠缠,他就让她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滋味。 他搂着她道:“年氏之事是朕想得不周全,你若是心里再不痛快,只管把气撒出来,别憋在心里不舒服。朕在这里,你冲着朕想说什么都行,朕都不怪罪。” 可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沉默。 最后四爷徐徐叹了口气,起身出帐子把灯又给点上了。外屋的灯也随即点亮,但守夜的宫女和太监却都不敢进来。 李薇拥着被子坐起来,四爷披衣坐在床沿,就着烛光望着她。仔细打量,仿佛眼前是个陌生人。 半是紧张,半是眼前这气氛让她无所适从。她垂头把枕头扶正,枕巾铺好,边边角角都铺得平整。这一套动作她做得认真细致,一丝不苟。 四爷再叹一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素素,看着朕。” 李薇不得不转过身来,但还是不肯看他。 “素素,跟朕说,你想要什么?”他温柔的问她,见她半晌不答,提道:“不如……朕封你为皇贵妃?” 他是认真的。 虽然是在问她,可她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她点头,他真的会开始准备封她为皇贵妃。 不知不觉她已经抬起头,迎向他还是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 “你不要?”四爷看出来了,素素一点都没有惊喜、期待,她满脸都是拒绝之意。 李薇的心在狂跳,她好像刚才想到了什么。她努力镇定下来仔细思考了下,从理智上来判断这个皇贵妃之位的得失。 不过脑子里实在是乱成了一团。 她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不要,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四爷竟然踌躇了,有些失措。 李薇却抓到了她刚才一闪而过的思绪。 ——确实是价值观的不同。 四爷更看重地位,所以他一直在用地位来诠释对她的重视。在西山时那句评价年氏的话并不是他随口的敷衍。 ——不过是庶妃,都归你管着(随你要打要杀,朕皆不在意)。 就如当时她对着还是福晋的皇后时感受到的天然的地位压制,那时真是有种小命都攥在别人手心里,随别人的心意来决定生死的恐惧。 当人的生命都托赖于旁人的一怒一喜时,那膝盖怎么能直得起来?所以她当时对着皇后跪得无比心甘情愿,连一丝怨恨都不敢有。 同理,四爷把那群庶妃的命运置在她的手下,任她施为处置。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给她最好的证明和保障。就像他那么高兴的拿来给她看的帝陵的图纸,那两口大棺材。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朕都对你这般了,你怎么还会为一个庶妃气成这样? 所以他才提议给她皇贵妃。他以为她的不安是可以用升位来填平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也不是不看重她,只是两人价值观的不同——或许让她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李薇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几欲跳出心口。 四爷有些苦恼的看着她,长叹道:“素素,朕待你的心,你半点也不在意吗?” 李薇敏感的发现了他这话的意思。如果照他的想法走下去,他很可能以为要取悦她只能用太子位或皇后位了。 就像他的思考走直线,皇贵妃之位都无法满足,那下一站只能是太子位和皇后位了。 怪不得四爷从很久前就一再的跟她解释!她觉得不明白的如为什么不封侧福晋,为什么给她看棺材和坟地的图纸,这都是他在向她表示:朕的心里你是这个地位的,但是朕一时满足不了你,所以只能这样补偿你。 天知道她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四爷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本想今年九月份就给弘昐开府,隔半年封个贝勒给他。既然素素这样,不如开府暂缓……或者先封贝勒再开府?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素素有了身孕。他原来是打算着三月初带素素去南巡,一路上让她高兴些,弘昐开府的事再慢慢告诉她。现在出巡的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她有喜又不能伴驾,朕也不能不去直隶…… 不如在直隶见过李文璧后,让他带着他福晋先回来一趟。说来素素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父母,到时让他们都去圆明园面见,无人打扰也能好好叙一叙。 四爷打定主意,一抬头都快三点了。他这会儿就是躺下也睡不了多久,但还是先陪素素躺一躺,她一向睡得快,等她睡着了他再走。 他握着她的手道:“这事是朕做错了,日后再不会了,晚了,先歇了吧,朕去熄灯。” 才要走,素素拉住他的手。 四爷就又坐下,温声道:“都是朕的错,素素要是还没出气,朕都由着你。” 素素呆怔怔的,握着他的手却在用力到隐隐发抖,她尖细而颤抖的说:“胤禛,我不想做皇贵妃,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要你只有我一个人。” 四爷半晌没说话,最后脱口道:“荒唐。” 李薇当然知道荒唐。特别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得不像话。所以说完后她也没有再看四爷的神色,只是真说出来了,就了了自己的心愿了。 ——好歹她说了。总比一直憋在心里憋到死的强。 四爷匆匆去熄了灯,屋里又重归一片黑暗中。 帐子里尤其黑。 良久,四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用很小心,怕惊吓着她般的方式说:“朕……打算让弘昐明年开府。” 然后又是一叹,解释道:“朕本想早点跟你说的,可是回来后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没顾得上。” 李薇实在摸不准他的脉,此时说这个干什么? 四爷继续详细解释着:“孩子们都还小,如今朕是不欲旁人影响他们。弘昐出府方是正途,一来这样旁人再也不会盯着他,朕也能放手让他出去历练。二来……”他仿佛是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 “朕本意是在明年选秀时替弘晰挑选福晋,不过此事一直密而不宣,就是怕那些小人如蝇逐臭般围上来,不但坏了朕的好意,也耽误了几个孩子们的前程。”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话里的孩子也指向模糊。不知是单指弘昐兄弟,还是包括弘晰等人。 就是李薇不明白他突然跟她说这个是为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李薇发现四爷的脑回路她真的理解不了。 不过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她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说:“爷,我都听你的。” 好想扇自己! 四爷怔了下,帐子里是黑洞洞的,于是他摸出了个夜明珠…… 一匣十二个,就放在床头的小格子里。是他给她玩的,平时两人在床上时胡闹也常寻它照亮。 就着一匣的夜明珠,虽然衬得人面色有些阴森,但四爷还是看清了素素的神情。 ——她确实没生气。 四爷的反应快,李薇反应慢。她还没明白过来,他竟然有些不解和奇异的说:“……这种事你不生气,却为朕翻牌子的事气得肚子疼?”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看到一个大傻子。翻译下脸就是‘我的贵妃不可能这么傻’。 在他看来当然是弘昐出宫开府更要紧。不信问问长春宫,如果他此时敢说让弘晖出去开府,皇后大概能吓得跳起来。 ……可李薇真觉得,开府的事她早就猜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她来说他翻牌子找别的女人反倒如晴天霹雳一般。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 不过她也觉得如果此时说失宠才是她害怕的事,四爷不找别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好像也很幼稚? 于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四爷解释。 二人在夜明珠青白诡异的映照下互相对视,发了半天的呆。 最后四爷把她搂到怀里,有些发烫的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清了清喉咙说:“睡吧。”说着拍了拍她的背。 睡着前她想,四爷不知是被她‘别找别人’这话给吓到了还是想起了别的,给她拍背拍得从来没这么差劲过。拍两下,忘了,半天不拍,突然想起再拍两下。 她都要睡着了却被他又给拍醒了。 最后几时睡着的也不知道。 早上起来时四爷已经走了,听玉烟说是寅时过半时走的,那大概就是她刚睡着后不久。 “万岁道您今早不必过去了,就在屋里歇着。太医院左院判黄升今天一早也被叫进来了,跟孙太医和白太医一齐在那边角房里候着。”玉烟不让她起来,洗漱后先请三位太医过来扶脉,还是以孙之鼎为主,白世周从旁辅助,黄升把脉开方都退在后面,看来只是过来压阵的。 太医们看过后才把早膳端上来。 李薇用膳时,玉烟道二公主早上特意请了万岁的旨意,今天留下来陪您。刚才太医请脉没敢进来,问要不这会儿把公主喊进来? 李薇连忙放下筷子:“快叫她进来。” 额尔赫进来时还带着笑,可是坐下后就能看出昨晚上没睡好,眼里还带血丝。 李薇握住女儿的手说:“昨天没什么大事,吵到你了吧?吓坏了?想着不打扰你就没让人过去,你放心,额娘这里一切都好。” 额尔赫开始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殿这边的消息没那么容易透出去,哪怕是她的人也打听不出来。她的宫女见点了灯也把她给叫起来了,但额娘是宫妃,额尔赫早在府里时就被嬷嬷教导过,额娘的屋子不能乱撞,更不能乱问。 因为很有可能皇阿玛就在额娘的屋里。 她让人不要点灯,注意着正殿的动静。等到听人说皇阿玛来了之后才放了心。只是又过了一阵,清河看到了白大夫! 额尔赫知道后就想去正殿,被清河给拦下了。 清河道既有万岁在,想必不会有大事,公主去了万岁与贵妃有些话反倒不好说了。 而且清河与嬷嬷们都以为此事必是贵妃的盘算,公主过去了极为可能打扰贵妃。额尔赫不以为意,她知道额娘不会装病乞宠。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出额娘是得了什么急病,明明今天在宁寿宫时见到还是好好的。 索性也快到早上了,额尔赫就这么熬了一夜。直到四爷离开时,她才敢过去。 见着皇阿玛了,她小心细观皇阿玛的神色,不见惊怒或担忧,反倒一见她就笑得十分和煦,还解下他的斗篷披到匆匆出来的她身上,让她先回去歇着,说额娘没事,孙之鼎和白世周都在,一会儿皇阿玛还会叫太医来看着。 额尔赫此时才放了心,不管昨晚上到底是什么事,皇阿玛这样就表示现在一切都好转了。 皇阿玛亲眼看着她回屋才离开,还交待她的嬷嬷看着公主回屋补眠。 额尔赫不得不被嬷嬷压着睡了一小觉,大约是放松了,所以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九点了,赶紧问额娘那边如何,得知额娘也醒了才赶过来。 李薇听她说完笑着放了个大炸弹:“额娘没事,没生病。只是……大概八月时就要给你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额尔赫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下子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额娘,额娘……”她轻轻的趴在被子上,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额尔赫陪她用过膳,又说了会儿话才出去。期间四爷让苏培盛来了两次,一次是问她起来没有,一次是给她送了四盆冰雕。 不是花鸟虫鱼,也不是寿禄寿喜等常见花样人物,而是《洞萧歌》中的大家小姐与穷秀才。 相遇,定情,分离,相聚。 旧年他送来的冰雕不知凡几,最让她动容的只有第一次和这一次。第一次是意外与惊喜,这一次是感动莫名。 苏培盛还在等她的回话呢,她半天想了下,最终还是决定酸一酸。 反正‘只要你有我一个’这种话都说了,也不排斥再酸一把。 于是她剪下一缕头发,配上一把梳子放进荷包里交给苏培盛带走了。 太和殿东暖阁内,四爷过来醒酒,顺便接见下臣子,偶尔再批几本折子,议两句事。苏培盛捧着托盘进来时,阁中尚有张廷玉等人在。 苏培盛自然就转到后头去了。 过了会儿等阁中的大人们都退出去了,自有小太监来喊苏培盛。他才赶紧捧着托盘出来。 四爷先喝茶润润喉咙,刚才席上酒喝得多了些,又说了一会儿话,此时口干得厉害。 他放下茶盏,先倾身盯着托盘中的荷包看了阵,才有些迟疑的小心拿起。 手指一摸就能摸出里面是什么。 四爷摸到了一把梳子,不由得清清喉咙,让屋里的人都先退下。 “朕小憩一会儿。两刻钟后再来叫朕。”他道。 苏培盛便领着所有人下去,并轻轻的掩上门。 等屋里没有旁人了,四爷才打开荷包。 一把半月形的檀木梳子,上有镶嵌的一蔓素馨花,大大小小四五朵盘在梳子上。 另有一缕玉环扣住的乌发,柔韧如丝,冰凉如玉,托在手里像一团云雾般轻。 四爷托在手里发起了呆,这数十年如白驹过隙,一一在他眼前闪现。直到屋外苏培盛悄悄唤道:“万岁,该起了。” 他这才把梳子和发丝放回荷包里,配在腰带上,道:“进来吧。” 苏培盛带着人进来侍候,洗漱梳头的家什一应俱全。 但看榻上被褥未乱,万岁的腰带都没解开,辫子也都没乱,苏培盛就看出万岁刚才根本没睡觉。 可刚才屋里也没声音啊,万岁难不成干坐了两刻钟? 连桌上的书纸笔墨都跟之前一样,分毫未动。 洗漱和梳头都省了,苏培盛便侍候着万岁换套衣服再出去。等佩戴香包、腰带等物时,万岁道:“还用那个荷包。” 苏培盛连忙答应着,不用小太监动手,他亲自跪下给万岁系上这个荷包。 ……然后再系另一个放着薄荷丸的。 这个荷包一看就是他刚才从永寿宫捧来的,里面不知道贵妃放了什么,但肯定不是薄荷丸等解酒清脑的药丸子。 打理整齐后,万岁往太和殿去。苏培盛喊人去前头预备着给万岁开路,却见万岁动身前托起贵妃送来的荷包低头看。 苏培盛不敢去催万岁,只管低头等着。 等万岁走了之后,张德胜这孙子巴结着过来担忧道:“师傅,我看万岁爷只怕是刚才饮得有些多了,不如后半晌换成米儿酒吧?玉泉酒太烈了,怕会伤身啊。” 苏培盛可还没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少瞎咧咧,你怎么就知道万岁爷有酒了?” 张德胜赶紧哈腰赔笑道:“那不是……我见万岁都歇了这半晌了,出去这脸还是红的,这不是喝多了吗?” 苏培盛这白眼都快翻到天边了,斥道:“去!主子的事要你多嘴?就显得你有眼色是吧?” 说罢踢开张德胜快步跟上去了。 张德胜不敢再跟,不过想想就算真拼得惹恼苏培盛,他也不后悔昨天晚上跳出来。 切,等我上去了,非让你给我端茶倒水,叫师傅不可! 第398章 欲扬先抑 永寿宫的事一大早就传遍各宫了。 四爷去太和殿前先亲自去了趟宁寿宫,替素素告假请罪。 太后一听便笑了:“这是喜事,祖宗保佑呢。”又对四爷认真的说,“你要多经心。” 一面对叫方姑姑,让她去永寿宫看望贵妃:“让她好好歇着,万事都先放一放,等孩子平安落地我再赏好茶她。” 四爷前头太和殿还有事,过来招呼一声就要走了,临走前道:“这几日,儿子就不让贵妃再见人了。” 太后点头道:“应该的,她都这个年纪了,这一胎是要当心点儿。” 方姑姑跟了太后多少年了,康熙朝打滚过来的,对这里头的门道清楚得很。这一趟走西六宫,永寿宫是一站,长春宫也要去转一转的。 太后就在宁寿宫里等着,不多时方姑姑就回来了。 宫女进来说方姑姑回屋洗漱更衣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侍候。太后就道:“先去给你方姑姑煮一盏好茶。” 方姑姑换了身夹衣和月白色紫缎镶边的坎肩,一进暖阁就闻到了冻顶乌龙的茶香。 她上前福身,太后指着身边的座儿:“快坐下,让你走这一趟辛苦了,只是平常人我也实在不是能放心。” 一个有眼色的宫女把茶给方姑姑端过来,方姑姑坐下后先不忙着说话,而是接过茶来品茶。 宫女就瞧着太后坐在上首一点也不催方姑姑,反而面带笑意的等着。她不由得就觉得太后待方姑姑实在是好,当奴婢能做到方姑姑这份上,跟主子亲密如斯,真是不亏了。 方姑姑喝了半盏茶,才开始说起她这一趟差事办得如何了。 永寿宫那里没什么要紧的,不说贵妃本就是个灵省人,永寿宫又有万岁看着呢,还能出事?方姑姑走这一遭不过是个意思,以示宁寿宫把永寿宫记在心里了。 另一头的长春宫才是大头。 方姑姑道:“奴婢见到了皇后,看着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又做夭。” 太后也要叹气,道:“她如今就像是那拉磨的驴,眼睛都蒙上看不见了,一个劲的转圈还以为自己个走的是直道呢。”其实都快把自己给坑死了。 遇上蠢人,太后从来不屑与之为伍。就算是她亲生的犯蠢时,她也是从来不管的。就比如老四以前想去贴佟家,现在十四还一个劲的挑衅老四。 只有他自己摔疼了才能知道改。 老四去贴佟家结果给自己找了个便宜舅舅,佟家的人是好贴的?如果没有先帝捧着,他们也不过是个二流人家,穷人乍富抖起来的,能有什么好脾气? 最后老四不也受不了他那便宜舅舅躲了?她当时就不信老四真的会乐意把自己皇阿哥的尊严放在地上让人踩着玩。 十四再这么不识教下去,早晚他四哥惹急了给他一顿狠的就好了。 至于皇后,只看她后面是个什么下场吧。 以前看她还不见得这么没眼色,就差当着人咒贵妃不得好死了。她真以为她对贵妃说的那些话都没人能听出来?急巴巴的把庶妃抬起来就为了打贵妃。 她怎么不想想,她被贵妃压在底下二十多年了,真出来一个能把贵妃给打下去的人,那她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惨! 好歹贵妃要顾忌得多些,她自己五个孩子,母族又势弱。 要蹦得高的,总要把腰弯得低些。 皇后是既想蹦得高,却又把腰挺得比谁都直。谁见过直板板站着的是能蹦高了? 蠢不可及。 太后叹道:“我只担心皇后到了我这里又要拿贵妃说事。”好几次她都恨不得把皇后的嘴堵上。 方姑姑只是笑。皇后和贵妃一起到宁寿宫时,太后事先都要叹说日子难熬,巴不得她们都别来呢。可儿孙来献孝心,她连赶都没办法赶。偏偏皇后不会看人眼色,一见贵妃就一面笑一面拿话挤兑。 不见贵妃从不在没皇上的时候与她争锋吗? 叫方姑姑说也是贵妃会做人。看着是受委屈了,一边的人谁都不是瞎子。 说话就听人通报:皇后的凤辇到宁寿宫宫门口了。 太后一手扶额,一手冲方姑姑摆道:“你去,让她先坐下用碗茶,等我这里念完经就过去。” 方姑姑笑着出去,凤辇此时离宁寿宫还有百十步。方姑姑不能披斗篷戴帽子,迎风冒雪的下了台阶,一边两个小太监高高举着两把油纸伞给方姑姑遮雪挡风。 方姑姑刚到台阶下站定,凤辇停下了。方姑姑迎上前一福道:“皇后娘娘金安。”一面伸手扶皇后下来。 进得殿内,皇后自然要先去偏殿整理衣着。方姑姑就在旁边帮着递个手巾、香脂的侍候着,道:“太后还在诵经,特意让奴婢先来陪着你。” 说着就让人把茶啊点心啊的都捧出来,这一陪就陪到了成太妃、密太妃、宣太妃等都过来了,再有戴佳氏、博尔津氏也在送去弘晖和弘昐后赶来。 此时太后才姗姗来迟。 大家齐齐拜见太后,之后太妃等都先各回各宫,太后带着皇后和孙辈的媳妇们去坤宁宫,一通跪、叩、起,用去半天功夫再转回宁寿宫。 此时太妃们再过来,这才能安稳坐下来说话。 太后心知皇后对贵妃有心结,就算事先让方姑姑去长春宫交待过了,也不能保证皇后就真的不出昏招。过年时进来磕头的人很多,不止有她的老朋友那群太妃们,还有十四福晋完颜氏等宗亲。 这脸一丢可丢大了。 所以太后一坐下就提起了贵妃。 虽然贵妃今天一直没出来,但坐在宁寿宫的人中就没一个提起她的。好像她不来太正常了,没人好奇。 太后就把贵妃昨天晚上查出有喜的事说了。 大家纷纷贺喜。太后道贵妃这孩子实诚,有孩子也硬撑着天天去祭祀磕头,日日不落,心底实在是虔诚,顾全大局。 种种溢美之辞往贵妃身上一砸,就算给这事定了调子了。 殿里的人自然都顺着太后的话说。 太后再转头嘱咐皇后小心照顾贵妃,平时没事别让人去烦她,贵妃这几个月怕是身上重,什么也做不了,你能者多劳,都担去吧,回头我替万岁赏你。 前后左右太后都说全了,皇后便只剩下低头应是了。 还不到中午,皇上太和殿那边开宴了,流水样的让人赏菜过来。往日都看贵妃,今天就是皇后了。 太后自此算是放心了。老四可算是聪明了,对嘛,喜欢的放在心里宠,面上该做的都做齐了,这才是皇帝该做的。 先帝爷宫里那么多女人怎么不打架?还不是个个都觉得自己得了先帝一分真心? 佟家的捧得那么高,一个亲生的都没留下。理亲王当太子时多风光呢?亲生额娘早没了。惠太妃当年生了先帝的长子好不好呢?到头来就这一个养大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人总要有一样短处来好让人心里不起疙瘩。样样都好的,除了死人,活着的都没好下场。 先帝爷再没有比这个更清楚得了。 早年他也求个十全十美,可孝懿仁的女儿死了之后,他就悟了。 之后宫里但凡有出头的,他都要压上几分。 老四还要跟先帝学呢。 转眼就过了十五,元宵节过后宫里就清静多了。各种的喜色还没褪,万岁要去直隶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四爷去各宫都交待一遍,跟着就在临走前把李薇送到了圆明园。 圆明园里的积雪还没化完,几处还有雪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这章字少,十点三更 第399章 嫁衣 这个时候的圆明园是有些冷的,草木凋零。 四爷让李薇住到了改建后的桃花坞,早春的桃枝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她一下车就被这面前的春景吸引住了。 他牵着她的手道:“往这边来,屋里朕都叫人收拾好了。” 屋里布置的跟以前一模一样,但样样都是新的。 四爷领着她看了一圈,坐下交待她有事就让弘昐写信。弘昐就住在前头,额尔赫陪着你住。弘昀他们有功课不能出来,但隔几日朕会让他们来园子里给你请安。 宫里的事都不需要她去理。 这是四爷特意在走前把她挪出来的原因。 看着她肚子时,四爷有时会露出‘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的神情,跟着就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还一点见不着起伏的肚子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朕在外头也替你担心。” 三月初,四爷终于起程了。 几天后他到了直隶,送信回来说见过李文璧了,‘你父勤勉,朕甚慰之’。然后说觉尔察氏已经起程,御林军护送她回来,一回来就直接送进圆明园,还说给觉尔察氏的屋子都准备好了,就安排在桃花坞新盖的一处轩堂里。 ‘你父身有公职,待朕回程时携他一道回京’。 李薇接到信后就赶紧让人去看屋子里还少什么不少,另外还要给李家送信。估计李家人还不知道觉尔察氏要回来的消息。 四爷从保定起程时,觉尔察氏进京了。就像四爷说的那样直接送到了她这里,李薇让额尔赫去迎进来,见着觉尔察氏的那一刻,她把眼泪吞回去了,只露出个笑来:“额娘,好久不见。” 因为不想让觉尔察氏跪自己,更不愿意在见亲人时还要旁人在一边提醒着他们身份有别,所以李薇连回来的玉瓶和玉烟都赶出去了,额尔赫也被交待着领了你郭罗玛姆过来后不要进屋,先回去等叫你了再进来相见。 打算得挺好,只是李薇没料到她没哭出来。 觉尔察氏看着已显老态,但却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一眼望去只有四十余岁而已。除了头发花白外,脸上的皱纹都没多少。 母子两个一点也不像十几年没见了,坐下后觉尔察氏说家里都好,老太太都九十了还硬朗着呢。还有你多了好几个外甥孙和外甥孙女(++) 李薇囧了下,不知不觉第三代已经来临了。 觉尔察氏看着她的肚子说:“瞧你这肚子,只怕是随了我了,这个估计也是个小子。” 李薇写信跟四爷说,她额娘说这一胎还是个儿子。 四爷很快回信来说老人说的话都准,然后随信附上他给六阿哥起的名字:弘昫。 觉尔察氏就这么陪着她在园子里住下了,多年未见的母女两个住在一起必然会有种种的不习惯产生。而觉尔察氏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娇,这么懒了? 在额娘的带领下她们开始给额尔赫做嫁衣。 李薇被额娘提醒后才想起要给女儿亲手做嫁衣,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可她的针线**夫多年来也只往熟练发展,没往精细发展。白菜炒得再好,那也是家常菜,指望她一通百通的会做开水白菜就不大可能。 何况额尔赫是固伦公主,那嫁衣不是一般的复杂华贵。 听说早在三年前四爷就吩咐人开始做给三个女儿做嫁衣了,二十多个绣娘忙上三年才做这么一件出来啊。 于是到了春暖花开时,屋里祖孙三代(……)围坐在一块绣嫁妆就成了圆明园的新景致。 觉尔察氏把额尔赫也给叫过来一起绣,她绣的是枕套一类的小零件,李薇绣的就是裙子的一片。一片片绣好后再接到一起就行了。 觉尔察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很多事。 比如当年给李薇的嫁衣,她就是在她十岁那年开始绣的。 “不过最后你也没穿上。”觉尔察氏道。 此时说起这个就带着几分如水的平淡了,多年下来,不管是不甘还是什么都消失了。李薇问起那嫁衣在哪里,觉尔察氏道:“当年我看你穿不成,正好老二要娶媳妇,她那嫁妆都是咱们家给置办的,我一看嫁衣也不能浪费,就拿给她穿了。” 额尔赫失望道:“好可惜啊……” 李薇却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不但她当时穿不成嫁衣,这辈子怕是都穿不上吧? 可是晚上,觉尔察氏提进来了一个包袱给她。 打开一看,是一件黯淡的大红嫁衣。 红盖头上绣着戏水鸳鸯,颜色都发乌了,上面的丝线大多都失色了。 李薇把嫁衣搭在膝头,笑道:“我就知道额娘不会把它给别人穿的。” 觉尔察氏轻轻瞪了她一眼,叹道:“我辛苦了几年做出来的呢,这上头的绣样都是去找别人要的。给你穿我都舍不得。” 屋里的灯光昏黄,大红的嫁衣虽然黯淡,但在她的眼中却仿佛还是那么新鲜。 李薇忍不住把它披到身上说:“额娘,我穿上试试?” 觉尔察氏道:“那就试试。” 母女两个像做贼一样,一个人都不叫,还悄悄把门从里面给上了。 然后李薇在觉尔察氏的帮助下穿上嫁衣,重新上妆梳头,还绞面来着。 李薇兴致勃勃的仰着脸,道:“当年我可没绞过面!” 觉尔察氏咬着丝绳,口齿不清的含糊道:“你这脸上早就没汗毛了。”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的给她绞了一遍。 ……绞得脸发疼。 最后坐在梳妆台前的李薇,带着一头的桂花头油,觉尔察氏挺舍得的,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不用白不用,几乎把一瓶油都给糊她头发上了。嘴唇上涂着大红的胭脂画了个樱桃大的圆,腮上再带两坨红,眉毛剔秃了,画得又黑又细,弯弯的像一弯弦月。 她盯着铜镜看了半天,很怀疑的说:“……这样画真的算漂亮?” 新娘子要都打扮成这模样…… 觉尔察氏比她还认真,让她乖乖的坐在床上,盖上了盖头。 顶着盖头坐了一会儿后,李薇觉得实在是犯傻:没人掀,四爷在千里之外呢。于是自己一下子掀掉了—— 却看到觉尔察氏站在她前面在哭。 母女两人撞了下眼神,觉尔察氏赶紧背过身擦泪,她一个劲的眨眼,想把眼泪给眨回去。 李薇上前搂住她,被觉尔察氏一胳膊给搂到怀里。 …… 第二天早上醒来,两母女全都肿着核桃大的眼睛,几乎只能睁开一条缝。 嫁衣被李薇珍惜的收了起来。 觉尔察氏回京后偶尔也回李家看看,住上一天半天的。不过因为圣旨让她在圆明园里陪伴李薇,所以也不能在家久留。 通常送觉尔察氏回园子的都是李檀。李苍进了工部,补了个员外郎。听说现在忙得很,极少回府。 有时能跟从宫里出来的弘昀几人撞上,李薇就放这群男孩们在园子里玩上半天。 四月时,端静也出嫁了。宜尔哈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而四爷此时才刚到江南,发旨回来说让九爷去送端静出塞。 倒把端静的亲生阿玛放到一旁。 幸好五爷那边也没有意见,他弟弟去送也算是他尽了心意了。 为了办宜尔哈的婚事,长春宫的皇后特意让人到园子里来问李薇回不回去。 李薇想起四爷的交待,就说安胎呢,不回去。 白世周就是她用惯的大夫,自然是她怎么说,他怎么写脉案。于是送回宫的脉案里还真就替李薇编好了理由,说她现在不宜劳神。 弘昀说了件事,才让李薇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后会想请她回宫。 “皇阿玛说皇额娘累着了,有头疼宿疾,失眠多梦。让一个叫年氏的去帮她。我听人说这几个月的月例都是这个年氏发的呢。东六宫那边就是她亲自去的。” 弘昀笑道:“东六宫的太妃们都称这年氏十分的有当年孝懿皇后的品格。”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磨得久了点,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00章 当年 宫里夸人都这么夸。李薇就被人夸过说像孝献。要是四爷能被人夸一句有先帝之风,他能高兴半个月。 但这夸人也要看拿谁当比方。 虽然都是年少早夭的皇后。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名声就不如孝懿皇后佟佳氏好。夸李薇像孝献就好像说她美色惑君一样。 李薇心道至少夸她是绝世美人了。董鄂氏的美色可是千古流传啊。她有时对着镜子摸摸脸,怀疑自己是不是越长越美了?怎么小时候都没人夸自己美得这么祸水呢? 孝懿皇后的名声就好听得多。年氏能被人这么夸,也说明至少她在外表的德行方面做得相当出色,没有可供人诟病的地方。 但李薇能想像得到皇后不可能会高兴。 这宫中能被人以‘贤德’夸赞的只有皇后,历来妻娶德,妾纳色就是古训。 夸李薇像孝献也多是形容她媚惑君王,让四爷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把皇后和弘晖放到一边不搭理,只哄着她和她生的四个儿子。这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以李薇才最不喜欢这个名,她宁愿外头没人认识她,没人知道她,没人替她传颂这份‘好名声’。 可这事由不得她作主。 年氏这份赞誉来得太快、太急,仿佛还很没道理。 但觉尔察氏看得清楚,见李薇说想不通还笑话道:“以前你小时候还聪明得很,怎么现在嫁人后反倒越来越傻了?你跟着万岁多年,生了五个孩子才能压皇后一头。这年庶妃无功无娠,现在却在宫里压了皇后,代行后职,你说人家不说她说谁?” 李薇恍然大悟,她还真没把自己当成参照物。 觉尔察氏却还嫌不够,继续拿话戳她:“何况听说那年庶妃是雍正三年才进宫的?年轻水灵的小姑娘,哪是你这都有孙辈的人能比得上的?” 李薇捂着心口将要吐血,有气无力的求饶道:“额娘,别说了……” 之前宫里传来一个好消息,弘晖的福晋戴佳氏生了一个格格,洗三时李薇还让人送上贺礼。 这是四爷的第一个平安落地的孙辈人,就算是女孩也贵重。何况皇家的女孩都是有用的,九贝子前脚去替他哥哥送端静出塞,后脚他自己府里的二格格就被带进宫养了,虽然还没封,但日后爵位当不会逊于其姐。 听说九贝子在家里骂四爷抢别人的女儿,好在只是谣传,外面把这个当个笑话说而已。但宗室格格的稀罕之处也可见一般,不见贵为皇上也要抢别人家的女儿了吗? 今年便是选秀年,四爷不在京里也不要紧,有皇后主持此事当可万无一失。 李薇住在圆明园里逍遥自在,宫里多次递话出来问她养得如何,她都是今天好了,改天暑气一重又不好了,等稍稍能养得好些了,再转天下雨天凉了,就又不好了。 哪怕是宁寿宫过来关切垂问,她都没有松口说要回宫。 宫外多自在,而且跳出宫禁后,再看宫里的事就显得多了几j□j在局外,与已无干的趣味。 换言之:看别人跳脚就是爽。 选秀年各种琐事甚多,年庶妃的好处越发的传扬开来。皇后不能事事亲历亲为,就把长春宫的苏答应推出去争风。苏答应听闻也是个机敏之人,在操持选秀上多有建言,仿佛比年庶妃还要高段。 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年庶妃竟然退避三舍,凡是苏答应想接过去的,她一概一分不争,不但拱手相让,在外面说话也都是称自己年轻识浅,不能担当重任。 结果反倒显得苏答应借着长春宫之势盛气凌人,不如年庶妃谦虚,顾全大局。 如果只是宫中的事倒罢了,偏偏这次四爷南巡伴驾的随行官员中有年庶妃的二位兄长。长兄年希尧是康熙朝工部侍郎,一向忠心王事,次兄年羹尧康熙三十九年被先帝赐同进士出身,家父更是由先帝一手拔擢,官至二品,更由先帝赐字‘丹心秉册’,可谓一段君臣佳话。 这拉出来就是一串闪瞎人眼的履历。 李薇不禁暗自庆幸,如果她还在宫里肯定也要被年氏给震得无法安枕了。 其实她跟年氏在家世上根本没有可比性。 倒是皇后,虽母族是乌拉那拉氏,可自康熙朝起却没什么子孙在朝称得上显赫。吃老本吃到现在,因为供出个皇后倒是又起来了。 不过有名声和有权势是两回事。 皇后家最缺的就是能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李薇不管这些,反正有额娘在就算天天被骂她也甘之如贻。四爷的信也是随着每天送回的奏章送到圆明园,有时几句小诗,有时一段抒发的旅途见闻,有时随信附上江南水边的一枝柳条,几朵干花。 话不在多,寥寥数语而已。倒让李薇好像正在跟他一同南巡,仿佛他正坐在她面前。 有时四爷大概也是路上太忙,随手扯过一张纸就给她写信,有时写在某张纸的背面,翻到前面竟然是他写得骂某位不知名的官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时则是添在送回来给她的礼物盒上一角‘知君掂念,朕一切安好’。 听每回回来的人报信,四爷这一路确实赶得很,今天在甲地,明天就到了乙地。可说是一日都未在路上停留。 而每到一地,便要接见当地官员、士绅、豪族,也就是俗称的地头蛇。 当然还有当地的学子,如果有书院,特别是流传以久的书院,那还要亲自拜祭当地的孔祠。 在山东时,四爷特意多停了几天。就是因为至今仍有人替蒋陈锡喊冤,还有说四爷杀他是为了刚登基立威,又舍不得杀满人,所以挑了个苦读出身的汉人大官一砍了之。 四爷几乎气得手抖,那两天送回来的信全是草书,不但笔触几乎要飞出纸面,还让她看起来颇为费劲,连蒙带猜的。 只有最后一句用重重的笔墨写道:世人多愚昧。 李薇对这个最有感触,她最近刚刚才悟出来,还热腾腾的呢,刚好跟四爷分享。 她道有很多事都是人力所不及的。比如她平常让人侍候着穿衣、洗漱、梳头,还有一声令下就可以盖很漂亮的宫殿,也可以把金银珠玉都堆成山。 可是当她高卧云床上,由数十个宫女围着侍候,不管是点心还是茶水都能让她们给她喂到嘴边时,尿急便意却催她不得不自己起来去屏风后方便了。 可见侍候的人再多,有些事也替不得她。 再有,她常嫌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若是四季如春就好了。可惜老天爷不听她的把这二季给均均,把夏天的热借到冬天使使。 另外,宫里常有人妒恨她,不止是皇后,就算一二小妃嫔只怕也没少在心里盼着她倒霉。她常想能不能命令这些人把恨她的心都换成爱她的心呢? 其实她也知道,要换得她们的忠心,只要把她们送到陛下面前就行。可陛下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这么做的。 可见这人心总要用东西去换,平白无故叫人将心送上是不可能的。有以人心换人心的,也有以财帛动人心,更有以权势相诱换来的忠心。差别只在两边是否都心甘情愿做这个买卖。不然卖的人觉得卖贱了,买的是觉得买贵了,这份生意就不能长久做下去了。 最后,她最惧乌发堆雪,容颜苍老,常想青春永驻,与四爷恩爱长久。 可这些全都由不得她做主。 所以就算她富贵至此,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不能随心的事啊。 愿与陛下共勉之。 之后四爷考察了蒋陈锡之弟蒋廷锡,说他学问扎实,由翰林院编修升礼部侍郎,更传口谕让他速速前往山东伴驾南巡。算是给这蒋家之事做了个结尾。 七月时,宜尔哈适婚乌拉那拉·星德。 整个紫禁城的热闹劲也传不到圆明园里来。 觉尔察氏见李薇还真就打算不回去了,道:“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 李薇摇头,道:“万岁都说我不必回去了。” 宫里那个大舞台还是留给皇后吧。她也品出味儿来了,紫禁城还是有其代指的意义的,远香近臭不是一句假话。至少离得远了,皇后就够不着她了,而近在眼前的年氏又明晃晃的刺人眼睛,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觉尔察氏也不想让她回去,不说她现在扛着肚子,就算平时她也不愿意把自己姑娘送上门去让人作践。皇后且放到一边,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就是怕不回去对她不好,既然万岁都准了,想必是无大碍的。 李薇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吃荔枝,被她一巴掌拍下来道:“吃多了上火,你也省着点吃。” 她管着她一天只让吃十个,可每次端上来她都要一口气吃完。 “怎么出去几年变馋了?”觉尔察氏一看盘子里还剩四个,就让宫女端走。“以前在家里时还知道留下来慢慢吃,现在怎么好像不吃完会有人来给你抢似的?” 李薇这些日子让额娘管得习惯了,做出小女儿态束手坐好听教训。 觉尔察氏叹气:“好了,别装出这副样子来。你这脾气也真是大变样了,又娇又怪,不像小时候那么懂事了。” 听了这话后,李薇后面几天一直在回忆当年。 当时她刚穿来还挺天真的,立志要做个人人称颂好姑娘,就是那种别人一提起来就竖大拇指夸的。 现在好像很久都没有那种念头了。 她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小。小时候交了一条街的朋友还不够,恨不能半拉北京城里都是好朋友。遇见的人都愿意结个善缘。 可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四爷、孩子们和李家。连以前在府里时结交的田氏等人也早就不联系了。 每日送到永寿宫的请见牌子越多越多,可这些人全都是工作,她也从来没生出过结交的心来。 到底是她把路越走越窄,还是这就是高处不胜寒滋味? 但是就连李家的弟妹如佟佳氏等人她都不能放心信赖,何况旁人呢? 她深知每一个凑上来的人都是为了想要借四爷、她这个贵妃,甚至是弘昐等人的势。所以难求真心。 现在想起在府里时与田氏交际还总觉得二人的友谊不纯粹,可现在想想,当时好歹地位相当,已经是难得的友情了。 现在与她地位相当的却都是同处四爷后宫的敌手。 总不见得让她去东六宫找朋友吧? 她多少有些明白了四爷为什么现在才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如果她都觉得身边除了他和孩子之外再无亲眷,恐怕他的感触只会比她更深刻。 晚上,她与觉尔察氏在屋里。觉尔察氏做针线,她拿着戏本子看不进去,不由得问出困扰她几日的问题。 觉尔察氏抬头想想,道:“当年我嫁给你阿玛时也觉得不习惯。” 觉尔察家住在哪儿呢?有老觉尔察和两个哥哥在,觉尔察氏素日来往最多的就是街边做针线,卖茶汤的母女,酒馆家的女孩等。既是满族,又有家传,所以觉尔察氏倒是从来没有女子不能出门,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意思。 她知道汉人都是这么教女子的,但是仅仅是知道而已。 等她嫁到李家后,才发现她不能三五天就回家一趟,只能让塔福和费扬古来看她。她也不能去替李文璧买纸买笔,这个要吩咐家里的下人去做。 她每天只能在这个家里转悠,去看看灶台,在婆婆那边侍候茶饭,或者去书房给李文璧红袖添香。 李文璧见她在家长日无聊,就请街坊来陪她说话。 然后觉尔察氏就要天天坐在那里跟街坊做针线,纳鞋底,说八卦。一坐一天,喝茶嗑瓜子吃点心,就坐在榻上哪里都不去。 所以一年之间,觉尔察氏的针线活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你懂事后,我不知道多高兴呢。都说生女儿好,女儿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我就想这话说的真是不假,知道我最发愁什么,就送你救我来了。”觉尔察氏笑道。 当年李薇小小年纪,坐在那里一会儿还摇呢,就会打络子陪人说话。街坊知道他家有了孩子就带着自家孩子来串门,她把自家女儿往那边一送,她就能把大的小的都给招待的妥贴极了。 她就正好能逃出来借着理家躲到一边,总算不用再跟她们一起做针线了! 李薇没想到她的‘早慧’还有这种作用。 母女两个由当年开头,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第401章 弘昫 更深夜重,御舟上寂静无声,但两岸却传来阵阵丝竹。 圣驾南巡,江南两岸无不欢欣鼓舞。要表达对天子的热爱之情就只能用昼夜不歇的庆祝来表达了。 虽然四爷再三说不得扰民,他本人也不喜欢南巡这一路上夜夜宴饮——他没那功夫! 但民间的庆祝活动却屡禁不止。何况江南本就是繁华之地,民间有钱的人太多了,有钱的人通常都要找一些花钱的机会,平常闹个花灯都要比一比哪家的花灯精美绝伦,何况这种皇上南巡的好日子? 至于花灯年年都有,皇上南巡可不常见,先帝才巡了六次呢。 所以这一路上各地民间争着向四爷表忠心的事是层出不穷,地方官们也从不禁止。他们不好大拍龙p,治下百姓去拍那比他们拍了还要好! 曾有经过数个村镇时,御道旁跟着一群人叩头,前头的探马报来问清楚回来回禀才知道早在多日之前,他们就天天来跪着了。 因为不知道皇上几时从这里经过,所以听说四爷一出京就聚了全村的村民,老少一起过来跪皇上。 皇上啊,难得一见啊,见一次长命百岁啊。 四爷本来听说有百姓来磕头,起意要见见,就让侍卫带着村里的人过来。村里选出的代表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听说已经活了九十八岁了,真正的人瑞。还有个据说是他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小男孩,七八岁就能通背《论语》,日后肯定能考秀才中进士当大官,那他们村子就能出个官了。 四爷就请那老爷爷用了顿御膳,怕老爷爷这牙口不好啊,特意让人做得清淡些,软烂些的菜。 结果老爷爷喝起玉泉酒来,二两都不叫事,回话的声音还越来越响亮,连传话太监都不用,每说一句必要加上‘回万岁爷!’。 四爷发笑,见此老丈不吃御厨特意给他做的豆腐,专挑摆在远处的一盅腐乳炖五花肉吃。 说起这腐乳还有件事。素素当时在宫里吃豆腐乳配粥时,不知怎么想的,说想吃臭豆腐乳。她一说,御膳房算是忙翻了天。盖因没人吃过听过这个,何况只怕味不甚雅观,送给皇上吃更是大不敬。 还是素素不管这个,她虽是突发奇想,也说得出道理,说酸菜也是发酵的,酒也是发酵的,所以豆腐说不定也能这么做呢? 结果御膳房还真捣鼓出来了。就是那个味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但这次出巡,四爷还特意让人带上了。 四爷坐在船室内,听着外面岸上隐约传来的歌舞声,不免皱眉。 他这般兢兢业业、朝乾夕惕,几曾像他们这般悠闲?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想起素素说的‘折子永远批不完’的话来,道:“送些夜宵过来。” 苏培盛赶紧应道:“是。” 夜宵送来就有一碟香油拌好的臭豆腐。 四爷早就吃惯了这个滋味,拿饽饽掰开,用筷子头把臭豆腐抿在上头。 那老丈逮着那拳头般大的方块红烧肉狠吃,玉泉酒生生灌下了两壶。与他同在一席的官员劝他少食惜福,您老平常没这么吃过,小心再吃坏了就辜负了万岁的一番心意了。 老丈却道他今年都九十八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他活到九十八才见过这一次皇上,还吃了皇上的御膳,不说他能不能再活一个九十八岁,只说下回来给皇上磕头的,只怕就是他的孙子了。不趁这个机会吃够怎么行? 四爷就挥退其他人,由着老丈吃个痛快。 乡人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岂不闻穷寇莫追?都是一个道理。这老丈是认为他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快活一日是一日?他砍了蒋陈锡,如果再不任用蒋廷锡,那就是让蒋家再也没了活路。 他给蒋家留一条活路,让他们能继续指着蒋廷锡,这山东学子如果再出来闹事,不必他开口,蒋廷锡自会出来说话,替他的兄长认罪伏法。 就像皇后再怎么嫉妒怨恨,他委任她的长兄星辉为镶红旗蒙古都统,让弘昐出宫建府,她就不会认为她和弘晖已经走到了末路,不会再事事盯着素素和她的孩子们。 人总要舍不得死,才能学会留余地,学会畏惧。 她舍不得乌拉那拉家的前途,舍不得荣华富贵,她就绝不再敢拿自己去碰素素和弘昐他们。与素素比,她自认是精美的玉器,与素素和普通旗人出身的李家比,当然是乌拉那拉家更碰不起。 素素不在意的,偏偏是她在意的。 所以她自认贵重的东西,素素不当一回事。素素能舍,她不能舍。 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周全此事。将原本胶着在一起不死不休的局面给分开。争得一息时间,容他再做安排。 也免得让那群小人在一旁伺机做乱。 四爷盘算着等这次老九回来就再给他找个差事,就像这次送嫁一样,既能占着他的空闲,又无碍大局。 这让他想起当年封贝勒前夕,他足有两年都在忙着盖房子。 想想看这差事真是与国与民无益,跟朝政也是半份干系都没有。可先帝就是用这一招牵了他两年的鼻子,他却一直没想明白,还兴头头的忙个不停。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当时先帝大概就是盘算着大封诸子,却又不愿意封一堆郡王出来,怕他闻到风声四下蹦哒,这才白白使唤了他两年。 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他现在是想这么对京里那群兄弟的。最好能把他们都给隔开,别私下串联,也别来碍朕的事。 用过夜宵,四爷拿着卷书打算读两章就歇息了,结果苏培盛匆匆进来,捧着一个匣子道:“万岁,八百里加急。” 四爷翻身坐起,打开一看是留在京里的十三爷递上来的。 上面写道:臣弟叩请圣安,八月初十辰时许,贵妃于圆明园产下六阿哥弘昫,母子均安。 四爷一下子站了起来,苏培盛就见万岁面上这笑越来越大。 “五斤一两,五斤一两,好!”四爷忍不住拍案叫好! 苏培盛猜到了一点,可万岁不说他也不敢接话,这恭喜贺喜的话就憋在嗓子口吐不出来,可憋死他了! 四爷放下信就立刻写了回信,须臾便发了回去。 八月十六日,圣驾回銮。 京城,五爷府。九爷去了一趟塞外,晒得像个黑猴子般,他是特意来给自己五哥说侄女他亲自送的,公主府他也是亲自进去遛了一圈,里头侍候的人也都亲自敲打过了,还给住在旁边的端静姑姑,他们的姐姐恪静公主打了声招呼,让她记着照顾着她侄女。 九爷还特意带回了五爷这个便宜女婿纳穆塞的礼物,好几大车让他这么拖回来真是辛苦死了。 五爷笑着听九爷说完,还特意请他喝了顿酒才把这个好弟弟送走。然后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送到侧福晋刘佳氏那里去,然后他转头去了瓜尔佳氏的院子里。 瓜尔佳氏见他一身酒气的进来,忙笑盈盈的侍候他更衣洗漱,再捧来解酒茶服侍他喝下。 “九爷走了?”她拿着一柄团扇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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