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病的这段时间里常去陪伴太后的如成太妃和密太妃,常代太皇太后去给太后问安的宣太妃都要赏。 西六宫里,皇后要赏。给皇后帮了忙的戴佳氏也要赏。 弘昐的福晋博尔津氏…… 四爷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这个赏就不明着给他们夫妻了,隔几日悄悄赏弘昐吧。 这次去西山,他特意弘晖和弘昐都没带。就是想冷一冷现在的局势。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在这两个孩子都成亲后,朝中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的视线已经越来越多了。几乎是恨不能拿放大镜把这两个孩子从里到外都看个清楚。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理亲王和直郡王就是弘晖与弘昐的前车之鉴。 苏培盛一直在旁边看着万岁一面皱眉,一面翻账册落笔。东五间里贵妃不在,静得都有点吓人了,跟公堂似的。 四爷写完,拿给苏培盛:“拿去发了吧。” 苏培盛答应着,捧着就去库房了。他要照着万岁写让库房的人把赏下去的东西都抬出来一一验看,然后再去回禀万岁,再往各宫赏下去。 在库房的大堂里,他一面念着,下头的人一面把东西抬上来给他过目,另一边还有管库房的账房在抄录,某年月日,某库,某号箱,某物,由万岁赏某某某,具结。 突然苏培盛卡了壳,这一堂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账房太监先开口:“苏公公?” 苏培盛盯着那最后两个名字嗯了声,慢慢念道:“咸福宫,同道堂,年氏,赏苏绣两匹,湘绣两匹。咸福宫,同道堂,郭纸,赏苏绣两匹,湘绣两匹。” 第393章 荣辱相系 李薇一觉几乎要睡到天荒地老,但睡醒起来就像没睡一样累。 所以她睁开眼睛时有半天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她是在哪里。 跟着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暖干燥,带着书和笔墨的香气。他就坐在她的床边,“睡醒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李薇没想到她会一觉睡到现在,等她看到窗下的钟时吓了一跳,“都八点多了?”正确的说是八点二十五。 都到睡觉时间了。 “不用急,这几天赶路你大概是累坏了。”四爷喊人进来侍候她洗漱,“换身衣服挽个髻就行了。”他道。 玉烟就只给她换了身衣服,盘了个髻。除了头上的两根簪子,其他什么脂粉首饰都没戴。 四爷牵着她去外屋榻上,这边玉烟带着人赶紧把床重新铺好。 李薇到现在还仿佛没有睡醒般,坐下后也不饿不想用膳,捧着茶从脑海中扒出宁寿宫的事跟他聊。他上午走得早,不知道后面她们都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太妃们加公主们和儿媳妇们,都是顺着太后、皇后和她的话题在聊。话里话外只有两件事挺有趣。 先是宜太妃说九爷从江南寻回来好几株上好的牡丹花,请了匠人细心照顾着,最近养出了一盆二乔,正想送给太后赏玩。 宜太妃也算是能屈能伸的典范。太后笑着推辞了两句,道你儿子献的好东西,自然该归你这亲额娘,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宜太妃笑道,老九是我儿子,怎么就不是你儿子了? 不管太后怎么推,宜太妃都能把这话滴水不漏的圆上,也没显得她特别巴结。还都跟开玩笑似的。 最后这花还是让太后收下了。 四爷听得发笑:“老九前日也说要送朕花,看来他是真的养了一园子的花儿啊。” 李薇倒挺佩服九爷的,要说都是抱四爷的大腿,在正事上帮他的帮算,在这些闲事上做出成绩来也算。九爷走的就是送花一路,还真是渐渐让他在四爷面前挣了不少人情分。至少现在听他提起九爷,语气是和缓多了。 跟着成太妃说七爷回来后说端仪嫁得不错,那边的公主府建得很好,驸马也十分体贴。 再有密太妃说了个笑话,是说十六爷成了安郡王后,外头人喊他安王或王爷,自家人亲近的还喊他十六,于是某天他喝醉了,十五对他的随从道:“来啊,备马,我送你们王爷回府。”然后再扶起十六说,“十六,跟着你的人走吧,路上小心点。” 十六半醉不依了,拖着他哥说:“哥,你怎么只管那个王爷不管我?” 四爷噗哧一声就笑了,手上的书险些掉下去。他就是不看也要抓着本书。 笑完就道:“十六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李薇只是懒懒的笑,没吭声。 就因为他是王爷才能这么不懂事呢。十五和十六兄弟两个,十五就比十六精明厉害,于是四爷封的是十六而不是十五。真换个精明的兄弟让他去做郡王?四爷才不会这么笨。 说了一通话,四爷才叫人送上晚膳,挺简单的米粥和清炒的几样菜。 可是送上来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倒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 四爷一边给她盛了一碗清鸡汤,一边道:“明天叫太医来看看。朕想你刚起来时没胃口才特意拉着你说话,怎么好像还是没睡够?” 李薇摆摆手,把清鸡汤喝了,就着吃了几个花卷,别的都没碰。 “就是路上累了,不用叫太医了。我什么事都没有。”李薇想着可能就是累了,要是感冒怎么着也要发寒,头疼什么的。现在除了一个累和没胃口,别的什么都没有。 “累就早点睡。这几天好好歇着,朕让弘昤回来陪你?”他道。 弘昤今年刚搬进阿哥所,那边一群哥哥在对他的成长有好处,不然老圈在永寿宫,有额尔赫陪着还是不好。他没搬进去之前就常常被弘昐几个带过去玩,弘昐有格格之后就被弘时带着,后来因为弘时没带个好头,他带弟弟能两人早上一对熊猫眼,弘昀无奈只好把弘昤放在自己那里。 说起来这几个孩子倒是一个不如一个。弘昐是过得最好的,当时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儿子,四爷的第二个儿子,他亲自给他开蒙,带他去庄子上骑马。 到弘昀时就差了一分。四爷那时有担心进宫的弘晖,还要管着弘昐的功课,外面的事也渐渐多起来。后来是弘昀去了前头后才渐渐多得他几分目光。 弘时就更糟了,给他开蒙的就是弘昐了,连字帖都是用哥哥们的。而且那时因为环境不好,虽然是府里、圆明园两处住着,但该给他的哈哈珠子没带进园子,小时候是跟太监和扎喇芬玩大的。 不过当时李薇很担心弘时会被圈成个小姑娘的性子,长得腼腆。 ……后来发现这都是错觉。他一点都不腼腆,当然更不像小姑娘。几个儿子里最皮的就是他。 弘昤出生的时候又好又不好。好是说他落地后四爷就登基了,亲自带在身边养着。著名的养心殿阿哥,现在说出去都有人隐隐认为他比弘昐和弘时更得四爷的心。 四爷说他真的收到过替弘昤请封太子的折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大概是自以为探知到了皇上真正的心意,想大拍龙p就递了这封折子。 结果四爷拿这折子当个笑话看,还跟她学。最后在那折子上批道:朕闻俗语‘皇帝不急太监急’,与卿甚为相衬。 第二天,弘昤一下课就被苏培盛接到了永寿宫,一听他说话的腔调就知道他搬过去后还是跟弘时混得多。 弘昤正在说:“这些天老吃点心,大嫂送,二嫂也送。四哥就说等三嫂来了,我们连午膳都能省了。” “后来呢?”李薇手里拿着玉烟等人整理出来的颁金节和圣寿节的礼单,好奇的问他。 “被三哥按住揍了一顿呗。”弘昤坐在椅子上悬空,一下下的踢着脚。 “别乱踢,不好看。”她顺口说道,拍拍他的小脚。 弘昤乖乖放下脚,接着说:“其实我也这么想,大嫂和二嫂干嘛不商量下?都送点心,还都送甜的。他们要是能一人送甜的,一人送咸的,或者一人送点心,一人送汤,正好能搭着吃,这不更好吗?就住隔壁,两人平时还不串串门?” 李薇一心二用:“你大嫂怀着小宝宝呢,二嫂也是才进门,弘昤要体谅她们哦。” 弘昤撇撇嘴,这一点特别像弘时:“额娘又哄人。”这句也像,“大嫂那边有嬷嬷呢,二嫂身边也有人,就商量下怎么送点心这种小事,难不成还要跟皇阿玛似的设个军机处,一边递折子,一边回折子,再记档下发这么复杂吗?” 李薇被他说的没了词,严肃道:“以后不许学你四哥。”再学出个弘时来怎么办? 弘昤这一留就留到晚上四爷过来了。严父版的皇阿玛先板着脸把弘昤带到书房去考问功课,然后就很大手笔的许愿,答应不管是明年是去南边还是北边都带着他。 说起来康熙爷就很宠小儿子,四爷也有这个倾向了。他对弘时和弘昤都宠爱得多,各种好东西一要就给。 放弘昤去睡觉后,四爷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她说挺好的。 “看着是比昨天好了。”四爷道,“怎么没请太医?” “看太医还要吃药,这也太折腾了。”她道,其实想的是才回宫不想太引人注意,而且她的身体她有数。说起来最近的月事仿佛晚了些,要是下个月月初还不来,那才真该要叫太医了。 他看到她桌子上放的几本账册,拿起来看时想起来告诉她,他给陈氏和年氏都赏了东西。 “朕也替你赏了。”他道。 这是他在给她做脸,她当然不会懂事。陈氏和年氏跟着出去,不管是什么缘故,外人看起来她们侍候的可不止是四爷,还包括她。如果她不赏,那就说明是她对这二人不满了。 可知道归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就不由人作主了。 隔天,玉烟就把四爷那边赏给陈氏和年氏的细目拿来了,他自己赏的是布,代她赏的也是布。 李薇一看就笑了。本来心里还不舒服呢,可四爷这事做得也太敷衍了。这谁还看不出来?就算不以为是四爷替她赏的,也该以为当时她就在四爷身边,顺着他赏的。 不过这东西也就是个意思。 她随四爷出去一趟,回来宁寿宫和长春宫都赏了她。这也是奖她跟着出去侍候辛苦了。 没有不对,有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至少她当时连赏下来的是什么都没顾得上看,直接就让人送进库房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 自从下过雨后就一直冷下去了,十一月中旬时,某天起来小太监们居然在墙角看到了冰凌,当然太阳一出就化完了,但也说明这天气真的冷得早了。 宫里各殿就提前烧起了炕,也都换上了厚衣服。 李薇自从天冷后就不爱出门了,天天抱着怀炉坐在床上,让百福和造化陪她一起躺着。 四爷从外面进来时裹着一团的冷气,进屋后就呼了口气说:“一进来就闻到你这里的甜香味儿。” 他脱下帽子,摸了把头上显青的青头茬,“该剃头了。”他道,顺手把帽子放在桌上。 玉烟捧上茶来,他端起喝了一口,问她:“怎么这段日子都窝在床上?叫太医来看看?”说着他就想起来了,放下茶碗认真的打量她:“朕记得半个月前从西山回来时你就是这副懒懒没精神的样子,当时叫你看太医还不肯。” 李薇想着这才过了半个月,还要再等半个月才能确定呢。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她这就是懒筋犯了。 四爷又摸额头摸手心的看了半天,还挺有模有样的给她扶脉,还要看她的舌苔,然后说她身上有火,道:“都是天天盘在炕上热的,你要是嫌天冷不愿意出去,那就到别的屋里坐坐,提前让人用火盆那屋子烘暖了再进去。” 刚才他按脉博时她还当他真能看出来呢,这么看也就是纸上谈兵的功夫了。 既然没大病,四爷也不坚持叫太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叫太医这事多少有些晦气。他倒不是怕晦气了他,而是觉得到底对她来说不够吉利。 晚上睡觉时,他把他的一副菩提手串压在了她的枕头下,交待她以后天天戴着。 “这手串朕戴了有十年了,也算是能染上几分朕的福气。你戴着朕也能放心。”他这么认真的说,她想笑都不敢笑了,答应他一定会好好戴着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她都忘了这回事了,还是玉烟记着把手串从枕下翻出来挂在她的衣襟上。 她笑道:“万岁特意交待的。” 四爷是这么跟苏培盛说的:“你贵主儿没甚记性,回头你提点着些。” 苏培盛早上就跟玉烟说了,万岁赏了贵主儿一串手串子,就放在枕头下,你记得给你主子戴着。 新年前都是很热闹的,她要见不少人。 今年皇后倒是没生‘病’,她能如常见人,永寿宫这边顿时就轻松不少。 可过了几天,李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让人把这几日的请见名录拿过来看,再跟去年和前年的一对比,马上就看出差别来了。 前年一天有五页人名,当然能见的只有第一页的。 去年一天足有十几页。 今年一天只有三页。 人是少了,不是她的错觉。 李薇一面让人去打听,一面仔细回忆。其实她也有些感觉的,以前来的人都太热情了,热情得让她想躲开,想托病不见。好像个个都捧着一颗红心向太阳,只要她一句话,他们就能拥上来陪她去打倒长春宫,打倒弘晖,推弘昐上位。 这可不是她的想像,那些人的话或多或少都有表忠心的意思。 今年来的人也是有表忠心的意思,但显得……有种过尽千帆后的淡然。好像李薇答应或不答应,他们都在这里。 除了这些‘死忠’外,其余的人都开始回避这个话题了。 李薇也感受到了,好像弘晖和弘昐,她和长春宫之间那如拔河边的局势开始降温了。 这样当然应该算是好事。四爷还年轻呢,他能当几年的皇上还不好说,日后的事更是说不准,这些人现在不是在表忠心,他们是想把她和她的儿子给逼进死路。 他们急着捧个新皇帝出来。李薇一点都不急,她巴不得四爷坐在皇座上坐得长长久久的。 看宁寿宫就知道了,哪怕是太后,现在也不敢说她过的就一定比康熙朝是还好。 可能地位提高了,儿子孝顺了。 但她也确实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有皇上,才有她们。 所以有四爷,才有她。 第394章 绿头牌 什么事就怕琢磨,一琢磨就容易有阴谋诡计。 可宫里有时也怕琢磨少了,地上有坑自己还没看见,一脚踩进去崴了脚脖子。 李薇拿着请见名册发了半日的呆,经玉烟小心翼翼的提醒才回神。她以为这名册有错漏之处正着急呢,李薇忙道无事,让她把柳嬷嬷请来。 见过柳嬷嬷还要见赵全保和常青。 下午等弘昐那边下课了,她让人提前去阿哥所说一声,把他也给叫来。 这么多人问过来,她得出结论:永寿宫的热度最近是降下来少许了。 弘昐那边最直观也最不解,他道近日请傅驰等人出去的人少了。傅驰几个是伴着他从府里一路长大的哈哈珠子,何况傅驰之父还是内务府总管,炙手可热的人物。据傅驰说以前堵在他家门口请他出去喝酒听戏的人撵都撵不走。 不过他身处后宫边缘,平时又被关在尚书房里,要说对朝堂最不敏感的一群人,非他们这些阿哥莫属了。这也是自先帝那时起养阿哥的办法,在宫里就圈在书房里,所见无非宫女太监,连后宫的母妃都不能常常见面,又不上朝不办差,对外面的事一问三不知。 出宫建府后会好一些,能收奴才,能联络母族、妻族。就算不办差也不会是聋子瞎子。 现在弘昐和弘晖就是比较尴尬的时候。已经成亲,四爷却没有要让他们出宫建府的意思。也难怪总有人把他们当太子候备看。能在宫里长住的阿哥,除了没成年的,只有太子。 李薇听了弘昐说的就好奇起来。难不成四爷有让弘昐出宫建府的意思?朝中有人听到风声所以才对永寿宫不看好了? 养心殿里虽然密不透风,但一些事是不可能毫无端倪的。比如开府,就首先要选府址,要查堪重修,要内务府拨银,要选侍候的奴才。有这些事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让人知道。 弘昐早就想过了,他还真打听出来了。 “皇阿玛好像是让人拿了一些京中空府的堪舆图过去。”他道。这个打听出来并不难,傅鼐现管着内务府,消息是傅驰给他送来的。 一旦出宫建府好像弘昐就不再是四爷看重的太子人选了。能脱出这个漩涡也是件好事,最重要的是弘昐并不以为真的出宫建府,他就再无机会可言了。 他与弘晖从来都只凭一样争胜负,那就是圣心。 从进宫起,他就知道他与弘晖再无和睦的可能了。就算他肯伏首,长春宫肯放过永寿宫吗?肯放过他们几个兄弟吗?额娘位至贵妃,独揽圣心三十年,生下四子一女。这样的贵妃等到皇阿玛走后,皇后和新帝真的能放过她? 何况他还有四个同母的兄弟姐妹。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弘昐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他不能错一步,要小心,要稳。皇阿玛的心思放在别的事上是不好猜,可他与皇阿玛相处这么多年,最清楚他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额娘在皇阿玛面前笑了这么多年,他就知道该怎么对皇阿玛。 他要像个好儿子,好兄弟。对上恭敬,对下友爱。 幸好这些事他已经在额娘的带领下做了那么多年,虽然现在面对皇阿玛时会有惧怕和惶恐,但只要想着把他当阿玛看,把自己当儿子看就错不了。 李薇听说是可能给弘昐开府,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这不像是康熙年间,那时她对四爷登基当皇帝的事没有丝毫的怀疑。可是放到现在,她却有些不想面对。 不是说四爷死后谁登基的事,而是算计太子之位会让她有种隐约要把四爷当敌手看待的感觉。 她实在是不习惯。 李薇担心开府的事会给弘昐打击,没想到他也盼着开府。 “在宫里住着实在是不方便。而且我也大了,想做些事情,不是天天跟弘时、弘昤他们一样在尚书房读书。”老读那些空洞的文章有什么用处?他宁愿去外面做些实事。 李薇想了下,这个倒是可以给四爷提一句。四爷知道后如何安排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她看来,四爷应该是信不过像弘昐这个年纪的孩子的,估计还是会磨他的性子。就算真让他进六部,也是从小跟班做起。 弘昐那边是说他可能会开府。 柳嬷嬷这里就是另一个意思,她说的是因为年氏和郭氏这两个庶妃。 李薇没想到这里还有她们的事,但也很容易想像:“宫里觉得她们两个得宠了?”太可笑了吧? 柳嬷嬷笑道:“主子是个心宽的,不知这宫里的事。主子们一句话,下头人都要想出百八十个意思来呢。” 她道这里头有两个缘故。一是皇后特地把郭氏和年氏送过去。 没点儿缘故能行?说不定就是万岁在那边想要新人了,发旨回来让皇后送人的。因为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是皇后送过去的,还是四爷发旨回来叫过去的。 最要紧是回来后四爷赏了,李薇也赏了,这才把她们两个给显出来了。 李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头还有她添的一把柴。 柳嬷嬷一开始也是有些怕的,不过后来从侍候郭氏和年氏出去的嬷嬷嘴里打听出来了。那个嬷嬷虽然是长春宫的人,不过长春宫的规矩早坏了。那嬷嬷就说在西山时,万岁一直是跟贵妃在一起的,压根没宣她们俩。 言下之意是很失望自己白跑了一趟腿,跟了两个晦气人。 柳嬷嬷安心了,赵全保却是另一个说法。他听李薇问起时虽然说得云淡风清的,但还是透出来外面有些话开始说永寿宫要不成了,贵妃要失宠了。 “都是群乱嚼舌头根子的!一个个就盼着咱们倒下好上来踩一脚,全都看不得人好!”赵全保当了太监总管这许多年,也算历练出来了。这话说的轻飘飘的透阴风,李薇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电视剧里的反派身边的太监都这样,但都没赵全保有那种阴毒劲。 赵全保其实现在面容还如二十j□j般,皮肤好,细腻有光泽,面白无须,眉梢眼角全是城府。他不算长得特别好的,但都说男人三十后靠的就是气质了,那他的气质绝对一流。有种特别内敛的感觉。 李薇噗的一下就笑了,倒把赵全保和玉烟都笑愣了。 “没事,没事。”李薇摆摆手,忙给自己的两个大将道歉。 赵全保没当回事,能逗笑主子是光荣!虽然他也不明白刚才哪句话把主子逗笑了。他转头说的还是这个,听他说倒是叫李薇茅塞顿开。 不止她自己想着四爷什么时候看腻她了去宠爱年轻小姑娘了,西六宫的人也都等着呢。一见郭氏和年氏起来了,个个都觉得‘终于到今天了!贵妃终于要失宠了!’。 然后一窝蜂的去捧郭氏和年氏的热灶了。 都说人走茶凉,其实真正的是人未走,茶就凉。 李薇想起以前上大学时,当时市里有个文件说要改革,领导班子年轻化还是什么的,大概就是他们学校的几位主要校长和副校长要动一动。当时的校长一把手是个年轻的,才四十多。但下面的几个副校长里头倒有几个快到退休年龄了。 于是学校里就传这些老副校长要退位了,新人要上台了。 学校的论坛里真是热闹了两年。因为这事最后吵吵了两年,直到李薇毕业也没个定论。学校论坛上还有一个帖子说这就是咱们政府的办事效率,太有风格了! 当时就有几件事显得很不给老副校长们面子。学校的领导班子每年都有一次出国旅行,科级的领导头头们就是国内旅行了。当然这叫考察。于是那两年这个出国考察的名额就没这几位老副校长的了,美其名曰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嘛。 还有学校里也有各种科研拨款,但拨多少用多少就难说了。除了真正的写论文准备发表的人员外,副校长们多少也会管着几个课题,当个总指挥的意思。基本就是挂名拿钱的节奏。 于是这种外快也被让给年轻人了。 其实也不是怪那些人听到一点风声就去捧别人,她这边还没人敢踩。主要是这个机会难得,就像她用了玉瓶和赵全保多少年?不就是因为他们是第一个凑上来的吗? 第一个表忠心的人总是难得的。表忠心都要越早越好。 三爷在四爷一登基就跑上来表忠心,四爷虽然看不上他,但对他的赏赐从来都是一等一的。与十三爷也差不多了。 这些人去捧郭氏和年氏不过是想抓出这个机会好出头。真不成再退下来,主子不好了是留不住人才的。刚进宫那次换宫女就是这么回事,眼见侍候的主子红不了,宋氏、武氏等人身边的人不是都走光了? 所以,李薇对这些人去追捧郭氏和年氏并不生气。 只是不同的人看事情都有不同的角度。赵全保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何况他是为她着急嘛。于是李薇赏了他两件斗篷,几件好皮子,再加一些银子,算是谢他的忠心。 常青那边与赵全保无二致,这方面看起来他和赵全保看的都是一样的人。他倒是说了另一件事:敬事房的太监去找郭氏和年氏要好处了。 敬事房专管绿头牌。 李薇进宫也多年了,却从来没想起过这个著名的东西。 “绿头牌?”听常青说时她居然问了句傻话,“我也有吗?” 常青一时没闹清她的意思,道:“当是有的……”然后就领会错了,他道:“主子放心,敬事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您的牌子藏起来。” 这个……应该是当然的…… 李薇难得囧了下,也是她先出丑,常青才误会了。她只是没想到她也要跟那菜牌子般的东西扯上关系。 是她自大了,虽然是贵妃但也不是皇后。这宫里唯一不上绿头牌的只有皇后。 绿头牌,就是说明她们统统都是妾。 在外面侧福晋好歹还能跟福晋沾一点的边。进宫后她这个‘妃’再贵,也是妃,成不了后。 李薇突然有种清醒感。 她自失的一笑,让常青也下去了,照样赏了他跟赵全保一样的东西。 晚上见了四爷后,她好奇的提起了绿头牌。 四爷笑道:“你说没见过想看看?”真是什么事都能玩。他喊苏培盛把绿头牌取来,苏培盛当时有半天都没敢动脚,一下下的看就坐在万岁身边的李薇。 四爷都要被这奴才逗笑了,故意沉着脸说:“还不快去。” 苏培盛赶忙答应道:“喳!”然后迅速退出去,连三赶四的让人捧绿头牌进来。 敬事房里两个太监本来正在闲得打瞌睡,一听这边养心殿里万岁叫呈绿头牌,顿时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敬事房的大太监早就去歇了!他们两个穿布衣的哪有资格捧着绿头牌去御前侍候啊? 张德胜亲自来催的,见这两个没脚虾一样的就来气,发火道:“还不快点儿?等着吃板子吗?” 这两人只好先捧着跟去养心殿。 到东五间外,苏培盛就等在门口,一见这俩捧牌子的是什么打扮就皱眉,吓得那俩敬事房太监都要吓得跪下了。 不过这时没空跟他们计较,苏培盛接过托盘打算亲自捧进去。 透过窗纱能看到里头万岁正跟贵主儿说话说得开心呢,还笑呢。张德胜不明白了,悄悄跟在他师傅身边低声道:“师傅,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苏培盛嘘他,心道他怎么知道? 他捧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走进屋,站在屏风那里算是死活不敢再向前一步。还是四爷看到他捧着进来了,招手喊过来,对李薇道:“不是想瞧瞧?这就是了。” 苏培盛顺着四爷的意思把绿头牌摆在了贵妃面前,见贵妃跟看什么稀罕物儿似的,恍然大悟! 万岁这是拿绿头牌哄贵妃玩呢! 跟着就锤胸顿足!主子们啊,你们玩死人了啊! 李薇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牌子了,她还没真没想像过自己的绿头牌是什么样。 上面写着‘永寿宫,贵妃,李氏’,跟着就没了。 四爷从她手里拿起这面牌子,看她一脸的笑意就知道她这是看着好玩了,他把牌子留下了,对苏培盛说:“去,就说今晚朕翻了永寿宫的牌子。” 李薇头回被这么说!羞得脸都红了,还想笑,憋得不行。被四爷一把拉到怀里搂着,他还笑道:“朕也是头回翻牌子。” 苏培盛见万岁都跟着玩上瘾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配合着再捧起托盘到外头交给敬事房的太监,清了清喉咙,道:“万岁今晚翻永寿宫的牌子。” 外面的敬事房太监和张德胜都有种今天出门没带耳朵的感觉。 张德胜看着他师傅:“……师傅您说什么?”万岁翻了贵妃的牌子? 敬事房太监也陪笑:“呵呵,呵呵,苏爷爷……您……不是……这?” 苏培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们一眼,一群不开窍的! “还不去准备?”他扫了眼敬事房的太监。 那俩太监赶紧把托盘接回来,点头哈腰的回到敬事房。此时养心殿传绿头牌的事已经传开了,敬事房大太监也跑出来了,听他们俩一说也不明白了。 那俩太监之一见大太监也是一脸不解,提议道:“要不……再去问问苏公公?” 大太监细问之下,拍板道:“就照这个记上。” 自从万岁进宫后这还是头回翻绿头牌,之前一直是贵妃,所以他们敬事房也形同虚设。不管今天晚上这是怎么回事,好歹算是帮了他们敬事房一个忙。 露脸了啊! 另一个太监倒是很快翻出来记上了,多么干净的一笔啊!头一回。 之前的倒是都是贵妃的印,一水的全是永寿宫记。只要贵妃进了养心殿,他们第二天就把这本册子送去长春宫用印。不过因为都没翻牌子就少了一道手续。今天倒是补齐了。 他记完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爷爷……这往下是……” 大太监道:“往下当然是明日一早送进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行印嘛。” 至于长春宫是个什么滋味,他们就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虐一下的,不过发现这时写没有说服力,只好再等等了,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95章 局势如此 早上的长春宫,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 元英一早起来要先去佛堂念一卷经,出来后先不忙着用早膳,而是让人去阿哥所看看。戴佳氏的月份渐渐大了,元英早上就不让她再过来了,改为她这边让人去瞧。再问问早上弘晖几时起来的,用了什么早饭,什么时候走的等等。 问过这些后才是用早膳,然后就是敬事房送来彤史请她用印。 敬事房首领太监郭槐是个一脸寒酸相的瘦子,按说这宫中太监大多面色白皙,偏他肤色黝黑,跟那天桥底下卖艺的老汉一般。 但为人极为机灵,善做人,对上对下都兜得住,倒叫他在这敬事房一干就是半辈子。 也算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现在东六宫里还有不少人记着他的好处。 可郭槐偏偏是个从不张扬的性子。在康熙爷在时,他侍候的再好也没见他去抱哪个妃子的大腿。到了雍正爷这里,雍正爷只爱永寿宫贵妃一个,敬事房形同虚设,也不见他往永寿宫走动一二。 所以在长春宫里,他也还是老样子。每日的彤史都是亲自来送,见着苏答应了也是赶紧行礼,一点都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姑娘好,今儿这天不错哈。”郭槐点头哈腰的,亲手捧着彤史的托盘,交到苏答应手里。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阴了有一个多月了,今天骤然放晴,照得宫殿屋脊上的琉璃瓦亮得晃人眼睛。 苏答应是雍正三年选秀进来那一群中唯一一个受封答应,还被留在长春宫的。皇后素来宽和,就委她在长春宫担了女史一职。这彤史都是郭槐交到苏答应手里,再由她捧给皇后瞧的。 苏答应今日穿着秋香色的袍子,领口袖边都镶着几道边。听说这是自永寿宫贵妃身上学来的,如今宫里年轻一辈的几乎都爱这么做。 她立在廊下冲郭槐屈膝一福,接过托盘笑道:“有劳郭公公了,我让人给公公煮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公公尝尝看他们煮得到不到火候,闲时也指点他们两句。” 郭槐见苏答应这么抿嘴一笑,真如春花灿烂,心里也嘀咕,不知那贵妃是何种品格,让万岁爷把这群鲜灵灵的小姑娘都这么搁着不碰,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连忙道谢,苏答应自让小太监领着郭槐去一边用茶候见了。 她捧着彤史走到正殿东暖阁,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门口守门的宫女看到她来纷纷行礼福身,一个宫女提醒她道:“娘娘才用过膳,刚才见人把洗漱的水抬进去,想是一会儿就要喊你了。” 苏答应轻轻冲这提点她的宫女笑了下,然后大家就都不敢说话了。 长春宫的规矩一向大,守门看房候差的统统不许交头接耳说闲话,被大宫女或嬷嬷瞧见了就让顶着水碗贴墙根站着了,还要饿上半天的肚子。 苏答应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连手上捧着的托盘都不假他人之手。这东西从郭槐交到她手上起就不能再离了她的视线,更不能让别人拿着。不然回头有一点半点的错,就是她全家砍头都赔不起。 她脚下穿着三寸高花盆底,两条腿绷得笔直。要说累是真累,当年在家里跟着嬷嬷学规矩时也练过怎么站,可她真正一天天把站功练出来还是进宫后的事。 刚进宫时,只有她受封答应还留在长春宫,家里人都说这是她的运气,是皇后的看重,嘱咐她要好好侍候皇后。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进来八个人,只有她一个能住在长春宫里,其余的人全都被拘在了长春宫后面的咸福宫,平时连出来走动一二都难。 当时,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运气是她们中间最好的。 ……也应该是她先承宠。 可是郭氏和年氏被皇后送到西山后,她才仿佛明白过了什么。难道因为皇后要用她,让她在长春宫担了女史,所以反而不会再提拔她了吗?她自诩平时侍候皇后无不尽心,在长春宫里当差没有一点点的疏漏。 可为什么皇后听了恪嫔那里的话,就认为郭氏和年氏听话懂事?她呢?皇后把她忘了吗? 但她却不能抱怨。直到郭氏和年氏回来后没有承幸她才放松了。 她不甘心,怎么能让咸福宫的人反倒走到她前头去? 苏答应轻轻吁了口气,她认真侍候皇后,总有一天,皇后不会一直忘了她的。 屋里,元英用过早膳还有几分空闲,问庄嬷嬷:“敬事房的人来了吗?” 庄嬷嬷忙道:“苏答应就在门外候着呢。”想起苏答应塞给她的尺头,那是皇后赏的好料子,送出去能卖二十多两呢,就添了句:“奴婢瞧着,郭氏和年氏回来后,苏答应像是更加勤勉了。” 元英也发现了,最近她吩咐什么事,苏答应都跑得极快。 她不自觉的笑了下,庄嬷嬷观她神色,又说道:“大概是见主子提拔郭氏和年氏,有些坐不住了……” 苏答应所求无非是圣宠,皇后先推郭氏和年氏出去也未尝没有探路的意思。 元英摇摇头,果然道:“这事急不来。” 庄嬷嬷也只是替苏答应探探皇后的心意,见果然如她所料,就闭上嘴了。能给苏答应交差就行了,至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归她管了。其实年轻女孩子沉不住气也正常,眼见明年又要大选了,她们这一群里还没一个被万岁召见过的呢。 就像那咸福宫同道堂里住着的年氏,一直以来多清高啊,管得侍候她的宫女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跟同院的人交际。现在还不是急了? 等苏答应恭敬的捧着彤史进来,翻开一见昨晚又是永寿宫贵妃,元英心中暗暗叹气,却也面色如常的用了印。 苏答应的眼角扫到彤史上的那鲜红的印记,端正的写着永寿宫,贵妃,李氏的字样,像是要烫坏她的眼睛般匆匆移开视线不敢去看。 元英翻了翻前头的,合上彤史:“拿出去吧。” 苏答应接过后躬身:“是。” 之后几天还是跟往常一样。天还是那么冷,宫女们的屋里点着火盆。苏答应住的屋子比宫女要好一些,里面有张炕,下午烧一个时辰,睡一晚上都暖暖和和的。 与她交好的几个宫女常来这里蹭她的炕睡。苏答应也不拦她们,能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这日,她晚上回来时就见屋里炕上挤了三四个宫女,正在嘻嘻哈哈的在做针线。其中一个看到她进来连忙跳下来,指着桌上的食盒说:“姐姐回来了,外面可是冷得厉害,这是我们带过来孝敬姐姐的。” 食盒打开,里面是两个盘子,却是拼得两盘点心。大概是他们从膳房拿来的主子吃剩的,几块羊奶酥,几块红豆饼,几块白糖糕。 要是苏答应还在自己家里,别说她不会吃这等剩下的点心,就是她身边侍候的大丫头都不屑吃。可在宫里这却是难得的好东西。苏答应心里酸苦,脸上却笑道:“可要馋死我了,等我去煮茶来。” 她的茶是好茶,皇后赐的铁观音。一煮出来满室飘香。 苏答应顾不上自己,先捡了几块看着卖相还不错的点心,再捧上一盏茶,特意送到隔壁去。等她回来也坐到炕上,用被子裹着脚,跟宫女们吃点心喝茶,点心渣子和茶水渍掉在她的被子上也毫不在意。 只因宫女们消息灵通,常能告诉她一些宫里的事。 比如现在储秀宫的戴姑姑当年就侍候过贵妃。 比如挑香悄悄跟人抱怨过年氏不好侍候,冷冰冰的不把人当人。 宫女们都挺不喜欢年氏的,她们虽然是侍候人的宫女,可在外面也都是有父有母有头脸的人,父兄也不乏为官作宰有出息的。要不是身在包衣,何苦要选进来看人脸色过活? 年氏拿她们当她自家买来的奴才待,实在太过分。 “还不是主子呢,主子的谱倒摆得挺正。”宫女私下说年氏,都道她也不是什么龙子凤孙,一朝选进宫就先把主子的款撑起来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造化呢。 “我瞧她倒是一门心思跟咱们长春宫学呢,瞧那规矩摆的,恨不能立刻就坐上一宫主位。” “就是,自己还是个庶妃呢,规矩摆那么大,可见这人心也大得厉害。” “我瞧她倒不是真想跟咱们皇后娘娘学,她也没那个造化。不过平时里是太孤傲了些,瞧着也不跟她同院的交际。” 一个宫女压低声音:“我听说,之前咱们东配殿的恪嫔娘娘不是找人来说话吗?她好像挺瞧不起那些过来的人。” 其他人也跟着都压低声。 另一个道:“难不成是嫌人家巴结了?有本事叫她别来啊。” 第三个说得公正了些:“恪嫔娘娘叫她怎么敢不来?我听侍候恪嫔娘娘的人说,年氏过来时确实还挺拿架子的,不怎么肯奉迎恪嫔娘娘呢。之后恪嫔娘娘那回后不叫她了,她也没有让挑香去找恪嫔娘娘的宫女说说好话。” 一个惊讶:“还真是个清高的?乖乖了不得!” 苏答应只管带着耳朵听,从不接话。只是她没想到年氏居然还是这样的人。那这就奇怪了啊。 ——她这么不识教,皇后干嘛要提拔她呢? 东五间外,郭槐今天是亲自捧着绿头牌进来的。万岁爷今天又叫绿头牌,还是带着贵主儿一起,只是最后翻的还是永寿宫的牌子。 主子们玩什么轮不着他来管,只管小心侍候着也就是了。 黑洞洞的天上飘起了细雪。当差的太监没有在身上披斗篷的道理,郭槐想着今天回去一定要先灌一碗姜汤才行,一面往屋檐下站了站。 屋里,李薇点过来,发现四爷后宫里的人是真少,数过来也不到十个人。 她道:“明年选秀,还要给爷再挑些人进来才好。” 四爷捧着书发笑:“你倒大度,叫朕瞧瞧这脸上酸不酸?” 她还真不是大度。只是选人这种事由不得她做主。四爷肯定要选,皇后也要选,朝臣当然不会允许皇上不选。 既然要选,何不由她来先开这个口? 大度也是大度给四爷看的。 她靠过去跟他同看一本书,只觉得满眼的字乱飘,盯着看了半晌也连不成句。 ——眼前是一道陡峭的斜坡,她像坐在一辆车里,已登至最高,就算拼命踩刹车也停不下来了。 第396章 不悔 这几日,李薇都不怎么想见人。借着下雪变天的理由就窝在永寿宫里,递进来的请见牌子都回了。 那个关于弘昐开府的事她也打听出来了。四爷是在替十五爷选府邸,过了今年就让他出去开府。除他之外还有十七爷允礼也要一并开府。等这两位皇叔出宫后,宫里只剩下四位皇叔了,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五岁。 她本来都以为这里头不会再有弘昐的事了,可是跟四爷提起时,他却仿佛有些犹豫,只是没告诉她。 她猜弘昐最后还是要开府出宫的。 玉烟进来说李家也递牌子了,问她要不要叫进来见见。她近来心情一直不高,玉烟很担心她,就道:“不如叫进来说说话,主子也能问问家里老爷和太太的事。” 李薇想问李文璧今年回不回来,可是想起四爷说过明年他去直隶时要召见李文璧,今年过年大概是回不来了。一想起见不着他和觉尔察氏,她就对见李苍和李笙的媳妇没什么兴趣。只是想想过年也不能冷落李家,就让人传话把李檀叫进来问了两句,赏些东西,再让人领他去弘昐那里。 李檀的前程是系在弘昐他们几人身上的。 一人枯坐难免胡思乱想,李薇道:“去请二公主过来。” 她要跟额尔赫说的自然是她的婚事。四爷顾忌物议,非要等嫁了养女才安排亲生的。宜尔哈的婚期就在明年,她对额尔赫道:“你要么是明年下半年,要么是后年年初。” 额尔赫脸上看不到喜色,但也没有担忧失落,而是问起四爷给她指的人家。 宜尔哈适婚皇后母族乌拉那拉氏,额尔赫指的是钮钴禄氏,孝召仁皇后三伯彻尔格四子博雅柱之孙,福克京阿。 早年四爷看中的温都家在他登基后自然就不合适了。宜尔哈那个是因为乌拉那拉家跟着皇后水涨船高才没丢了这门婚事。听说四爷早年就给这两家打过招呼,两家的男孩全都被管着,二十多的男人了连个花酒都不敢吃,平日里功课也不敢懈怠。 不过四爷也没委屈原来定给额尔赫的那家孩子,理亲王早年跟他提过要替他的女儿们求恩旨,正好他的福晋石氏所出的三格格还没着落,跟额尔赫同年。他已经让人问过理亲王了。 理亲王没有意见,四爷打算等办完额尔赫的婚事就指婚。 至于这个福克京阿,四爷也叫进来看过了,说是长得相当不错的,人品学识都好,必然不会委屈了额尔赫。 李薇没见过,但她对四爷在这方面的眼光有信心。能被他说句好不容易。她也是这么跟额尔赫说的。 她看得出来额尔赫多多少少还有不安,安慰她道:“夫妻两个过日子,一对有一对的过法。这个额娘没办法教你,不能生搬硬套。只是打个比方,要是他爱吃甜的,你就别给他咸的,哪怕你觉得咸得再好吃也别劝着人家吃。你可以不跟他一起吃甜的,但别一个劲的说甜的这不好那不好。” 夫妻相处,求同存异。 额尔赫回到东配殿还在想额娘的话。 额娘所思所想都是担心她嫁过去后过得不好,或者以为她会害怕出嫁。 其实她一点都不害怕。宜尔哈嫁人后,她就知道很快会轮到自己了。弘昐他们也在悄悄的替她打探钮钴禄家,还有福克京阿是个什么样的人。 弘昐说他看起来与她年纪相当,但为人很稳重,不是个轻浮的人。 弘昀说是个懂事的,有些眼色。 弘时说长得还算不错,个头比皇阿玛还要高一些,小白脸挺风流的样儿。 额尔赫谢谢弟弟们的关心,不过让她有信心的不是钮钴禄家如何,或者福克京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信心是因为她有四个弟弟。 她不会像那些嫁人的公主那样早夭,不管她们是怎么没的,她都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得开心。 而钮禄钴家是个什么样,福克京阿好不好,她都能慢慢的去了解。嫁人既不会是一片坦途,也不会是刀山火海。一切只看她会如何去面对。 而且,她也确实需要这门婚事。一则是钮钴禄家确实不俗,她与福克京阿的联姻对两边都是个助力。 二则,弘昐大概近两年就会开府了。他和额娘都是这个看法,她先出去也能探探风声,到头来都住在京里可以互相照应。 她是额娘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孩可还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她一直记得东小院和抱着百福睡觉的童年,那时真是无忧无虑。 现在她还记得很清楚,在她小时候有个特别有趣的印象。就是东小院就是阿玛的‘府邸’,皇后住的正院就像去七叔家一样,是另一个‘府邸’。只是正院跟阿玛的‘府邸’住得特别近而已。 额尔赫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想起以前就觉得还是当时幸福得多。想得特别简单,阿玛天天都来,额娘每天都笑得很开心。 可能人长大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吧。 直郡王大格格嫁人后,直郡王府里就再也没有遇上过喜事。或者说也有喜事,下面的几个堂姐也都陆续嫁人。可短暂的表面的欢乐之后就是更大的悲伤降临。 阿玛一日比一日忙碌,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看他们,关心他们的学习和功课。她还记得阿玛怕她吃太多会发胖,要额娘管着她的点心呢。 后来,她和弘昐就承担起了照顾弟弟们的责任。 额娘也慢慢变了。她开始用更多的精力去关注阿玛,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他身上,有时甚至会长时间的忽略他们。 额尔赫也曾经委屈过,可她那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把皇后当成另一个‘府邸’的主人。而且经过直郡王大格格的事后,她才发现他们的命运全都如同风中的烛火,朝不保夕。 她当时虽然还不太明白,可她相信额娘一定是非常关心他们的。她绝不是把他们忘到了脑后,而是…… ——而是只有抓住阿玛,他们才能过得好。 最近宫里的传闻让人不安。她当然也听到了,就连阿哥所里也时有耳闻。弘昐、弘昀、弘时都知道,或许对他们来说真正艰难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不管额娘还是他们都已经有所准备。 额尔赫也准备好了。 额娘替他们遮风挡雨已经很多年了,现在是他们回报她的时候了。从今后轮到他们为她撑腰了。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宫女来问她几时摆膳。额尔赫看了眼天色,让宫女去看看扎喇芬吃了没,没吃就叫过来一起吃。 宜尔哈要忙出嫁的事,最近更是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这样扎喇芬就落单了。 以前相交是图姐妹情谊,现在相交更是图日后能携手共助。皇阿玛就只有三个公主,她们三个拧成一捆,有事能互相帮助才是皇阿玛特意让她们三个都留京的原因。 就像弘昐他们在尚书房交朋友,弘昐放他的哈哈珠子去外面交际,都是为了找到同路人。 她也需要自己的同路人。不止是宜尔哈和扎喇芬,等她出宫嫁人后还要跟京里以前玩得好的手帕交都联系起来。 扎喇芬很快过来了,她这几日也明白过来大姐姐是有心要把她给拘起来,不让她去掺和长春宫和永寿宫的事。她当然不会这么不自量力,只是她有些担心恪嫔。更兼忧心长春宫在算计人时恪嫔扔进去填坑。 可大姐姐看得太严了,她实在没办法偷溜。难得能到二姐姐这里来歇一歇,喘口气。 姐妹两人一起用晚膳,两人的份例菜加上永寿宫赏下来的,满满的摆了一整条长案。两姐妹坐在榻上,边吃边聊。 “马上就过年了,你的新衣服送来了没?”额尔赫问她。 “早就送来了,皇额娘、李额娘和宁寿宫都赏了斗篷。”再加上她今年份例里的两件,单斗篷就有一箱子。 扎喇芬以前小的时候倒是常有衣服做得不多,不够穿着出门见人的事,特别是需要像过年这样一天换一身的时候。 不过后来搬出皇后的正院,李薇是有额尔赫的就有她和宜尔哈的。她又喜欢给孩子做衣服,四爷给的衣料和皮子都是越存越多的,不用完堆着都糟蹋了所以有机会就使劲做。 两人说起以前做的几件好衣服,特别是皇阿玛在封公主时赏的首饰,今年过年肯定是要戴出来给皇阿玛看的。 再有过年宫外的堂姐妹们都要进宫,她们都要准备些小礼物互赠。 额尔赫道:“这事咱们最好跟端恪她们商量着来。”大家不说都送一样的,但也别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然到时一齐送出去,轻了重了,厚了薄了都是问题。 扎喇芬想着宜尔哈正忙着,这事她就替她办了,不必再给她添一份心事。 姐妹两人商量好了之后,各自请示通过就天天忙这个了。宫里除了待出嫁的两位公主,剩下的四个女孩聚在一起商量得热火朝天。 一直到正月初八那天。 额尔赫记得很清楚,她每天从宁寿宫回来后都要问一句:“额娘在屋里吗?” 通常是不在的,因为她跟姐妹们从宁寿宫出来的比较晚,这时额娘也该送走客人去养心殿了。而她那天并没有外面看到苏培盛等人。 可是守在屋里的清河却犹豫着让其他人都退下,一面跪下替她脱鞋,一面悄悄说:“公主,我刚才见苏公公领着人往后面去了。” 永寿宫后面?额尔赫一开始以为是长春宫,马上问清河:“长春宫出什么事了?”今天她见着额娘时还什么事都没有呢,那就是回来后长春宫出了事? 可她看清河的脸色很不对。 额尔赫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沉声道:“跪下。” 清河轻轻跪在榻前。 “如实告诉我。”额尔赫发觉她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清河细如蚊喃的道:“……说是万岁爷翻了咸福宫的绿头牌。” 李薇半靠在床上,怀里抱着百福。她这段日子身体不太好,月事也一直没来。她就想着这几天找太医进来扶个脉,要是好消息也算能应应过年的景,添上几分喜色。 不想今天在宁寿宫里,皇后说看她面色不好,关切的问她是不是累着了,又提起万寿节时去西山一路辛苦了。当时在宁寿宫的人偏凑趣说贵妃替皇后分忧,侍候万岁,瞧着都累坏了,皇后还不赏? 本来就是极为平常的话,皇后顺口道了赏,李薇笑着推辞,辞不掉就起身称谢。 结果等两人从宁寿宫辞出来时,皇后牵着她的手道:“妹妹既然累了,今天就回去好好歇着。万岁那里我来安排。” 李薇当时还想发笑,心道你安排什么呢? 回到永寿宫后一切如常,她见人,陪坐陪聊陪到晚上,四爷还赏了几道菜,等放过烟花送走客人,她回屋洗漱更衣时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她换完衣服出来问玉烟:“养心殿那边来人了没?” 玉烟道没有,她又累了就上榻裹着被子等着,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时钟表都指到九点了。 屋里很静,偌大的屋里头一次显得很空。可能因为她睡着了,所以屋里只留了几盏灯,在昏暗的室内发着黯淡的光。 玉烟在外屋,听到她起来的动静赶紧进来。 李薇一开始没发现她一直躲着她的视线,她在玉烟的帮助下起床洗漱,头上原本盘好的发髻已经解开了,连头上的钗都取下来了。 “我睡了多久?”她下意识的问,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玉烟垂头跪在榻下给她穿鞋,低声说:“主子睡了有一会儿了。万岁爷过来看了您,见您睡了就让不要打扰您。” 也是万岁发了话,她才把主子的头发解开了。 万岁道让主子好好休息。 李薇想想她刚才确实是睡得太沉了,连四爷来过了都不知道。 她这会儿睡起来倒是有精神了,玉烟问她还要不要睡,她摇摇头,问她:“养心殿那边……”她有些不习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四爷在晚上分开了。想起以前在府里时,四爷倒是常常歇到书房。 进宫后这还是头一次。 她道:“你让赵全保去养心殿问下,看万岁歇了没。” 应该是没有,四爷晚上有时会批下折子,没人提醒他能批到十点还不睡觉。 如果她在的话还能管着他点儿。 玉烟在她面前踌躇了下才出去,她还是没放在心上,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了养心殿叫什么夜宵。 可她却看到玉烟在外面窗外转了一圈又进来了,然后她对她说:“赵全保说养心殿那边熄灯了,万岁大概已经歇了吧。” 玉烟当着她的面说谎。 李薇明明看到她出了门,在廊下走了一趟就进来了。其间并没跟任何人说话,当然更没叫赵全保过来。 如果是以前用纱窗时她还看不到,可进宫后她就跟四爷说为了采光好,给养心殿、永寿宫和尚书房都换上了玻璃窗。用的是养心殿造办处玻璃厂造的大块玻璃,西方工艺,传教士传授的,相当好。 所以她看得很清楚。 玉烟为什么说谎呢? 就像一个个点在一个启发下连成了线,电光火石间她就想到了。 ……四爷,万岁,他找别人了吧? “是谁?”李薇听到她的声音在屋里回响起,都不像她的声音了。她在此时居然还有闲心想:这句话说得好轻,像金玉相击的清脆声。她都不知道她的声音还能这么好听。 玉烟抖着跪了下来,她从上面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她们主仆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玉烟最后扛不住压力说了,她还掉泪了,呜咽道:“主子,您要保重自己……那些人不过只是个玩意儿罢了……”她偷偷看她的神色,好像那个名字像老鼠偷溜一样非常迅速小心的跑出来:“咸福宫的……年庶妃……” 李薇刚才根本没有要吓玉烟的意思,只是屋里实在太静,她又没话说,看起来就好像是她在吓她。 其实她刚才想到时就觉得特别平静,等听到是年氏后更是坦然。 她笑了下,前倾身拍拍玉烟:“好了,快起来吧。” 她挺不当一回事的说。 玉烟起身后,她为了安慰她还特意冲她轻松的笑了下,虽然嘴角没勾起来,不过她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玉烟刚才还哭了,她却一滴泪都滚不出来。 她刚才想做什么来着? 李薇靠在迎枕上说:“我这会儿有些饿了,让他们送些夜宵来,清粥小炒就行,不用太麻烦。” 玉烟刚才整个人都是僵的,动都不敢动,听了这句话连忙答应着:“好,好,奴婢这就去。主子要不要先用些点心掂掂?” 李薇摇头,顺手摸来一本戏本子,翻开看:“不用,等等吃饭吧。” 玉烟看主子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心里多少放心了些。她匆匆出来叫来人去喊小厨房的人,小厨房里是日夜烧着灶的,就是为了备着主子什么时候叫膳都能赶紧送上来。粥煨在炉子上,立刻就能端上。还有龙眼包子、花卷、羊奶饽饽等物都是现成的,小炒也快得很。 不出一刻就摆满了桌子。 李薇放下看了一半的戏本子用膳,虽说是看过不止一次了,可每次看都很好玩。就是四爷说好,后来又叫南府排成戏的《洞萧歌》。 南府写戏的人听说还有翰林院的学子们捉刀,词藻华丽不说,因为是四爷指名让他们排的,所以每一折,每一幕大概都琢磨过了。 其中改编后加的几折里有几段很有趣。 穷秀才去赶考后,大小姐家的人来劝她回家。她的姨妈就说你太傻了,那穷秀才找你固然因为你人品好,长得好,其实也有你是大家小姐的缘故,因为你家里有钱。他只用一间破房子,几亩薄田,除此之外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你家里人心疼你,肯定舍不得你吃苦。他就是打着花你的嫁妆的主意。 大小姐说我相信段郎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是,那我就把我这一双眼睛挖了,只当是我看错人。 她的亲娘再来劝她,说的是那穷秀才要真是一下子考中了,出去做官,他就会娶更有钱有势的官家小姐了。咱们家不过是个土财主,你爹捐了个员外郎只能帮咱们逃逃税,是不能给他官场上的助力的。 到时他看你不再有用,你们两个又无媒妁之言,他一定会扔下你另娶的。 大小姐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绝不会回家让家人蒙羞,我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受辱。 …… 其实大小姐也不傻。她对家人说的话都是真心,李薇能看到她破斧沉舟的决心。其实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那穷秀才就真的会对她不离不弃,所以她在说这番话时,心里一定也像刀绞般的难受吧? 打落牙齿和血吞。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你只能做到你能做到的极限,却影响不了旁人一分一毫。所以最后落一句‘我问心无愧’。 李薇就问心无愧。 她穿过来后每一天都过得努力又认真。她感恩,对这多得的一世生命,对李家,乃至对四爷,她都能说‘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到今天不后悔’。 而后面的事就轮不到她作主了。 所以李薇痛痛快快的吃完夜宵,喝了两碗粥,吃了一笼包子加一盘春卷,吃得饱饱的才去睡觉。 此时也不过才九点四十五而已。 还不到一小时。她想着明天还要早起,还要去宁寿宫,去坤宁宫,回来还要见客人。这么多的事,还是早点睡吧。 她漱过口换下衣服,躺到床上后,让玉烟留了一盏灯就可以下去了。 玉烟不放心道:“奴婢就在外头,主子要喝水就叫奴婢,千万别自己下床,免得冻着了。” 李薇也嘱咐她:“你在外面睡记得盖厚点儿。”玉烟她们值夜都是合衣睡下的,免得主子夜里叫人起不来。 玉烟再三嘱咐后才举着灯退到外屋去。 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安静又让人放松。 李薇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把枕头垫高,继续看那本戏本子。 改过后的结尾,穷秀才高中后衣锦还乡。大小姐却自惭形秽不肯相见,王家也自觉以前对穷秀才太过分,不敢结这门亲。 穷秀才三次登门才把大小姐娶走。 大小姐再三问他:你后不后悔啊? 穷秀才都说:我能娶到你是我一辈子的福气,是老天爷的保佑才促成这一段姻缘。苦读的人都有可能高中,因为读进去的书就是自己的了。所以我高中是我十年寒窗的结果。 ——但娶你,却不是十年寒窗能换来的。 这是老天给我的,我求都求不来的,所以我永远不会后悔。 李薇一直看到了十一点,人都有些难受了才合上书。她不想睡,可她不能任性,想想明天那么多事,她真的该睡了。 她吹熄了灯,躺下了。本以为会睡不着,但一下子就睡沉了。 看到里面熄灯了,外屋的玉烟才松了口气。可她也不敢睡着了,总是留了一半的心神放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睡睡醒醒间,夜色渐渐深了。 玉烟突然惊醒了,她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连忙看了眼摆在外面的大座钟,现在是子时过半。她大概睡了半个时辰吧。玉烟清醒了会儿就去听里屋的动静。 里外屋只隔着一道帘子,她听到了似有若无的j□j声。 玉烟支起身,主子这是在哭? j□j声时断时续,玉烟不敢迟疑,连忙掀被子起来。她点上灯,举着进了里屋,果然听得更清楚了。 “主子?”她快步走到床前,先把屋里的灯点上,撩开帐子坐到里头,先伸手去摸主子的额头,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汗。 玉烟一下子就急了,急得整个人都慌乱了,她匆忙在主子被子上摸来摸去,发现主子整个人是缩起来团着的:“主子,你哪里不舒服?” 李薇此时也醒了,刚才梦里的疼让她以为是梦。等清醒过来马上就想到了她可能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她抓住玉烟的手说:“拿永寿宫的牌子,去太医院叫孙之鼎来。再把白世周叫来。” 孙之鼎,太医院专精妇科。白世周就是以前府上的白大夫,他侍候了主子五胎! 玉烟一听就明白了,当时腿就软了。 倒是李薇还清楚,道:“先把柳嬷嬷喊来。” 玉烟浑身一机灵,腿也不敢软了,答应着就往外跑。永寿宫霎时渐次灯火通明起来,各屋的人都被叫起来了。柳嬷嬷衣服都顾不上穿好,披着大棉袄就先进了正屋,玉烟拿出永寿宫领牌,赵全保验过后见确有出入平安的字样,对常青道:“你在这里支着,我去。” 常青没跟白大夫打过交道,当下点头道:“放心,快去快回。” 等赵全保走后,常青犹豫了下进了屋。隔着屏风看到柳嬷嬷正给主子喂保胎茶。 此时的疼痛仿佛是缓解了,又仿佛没有。柳嬷嬷教李薇侧卧,又垫高她的腰腿,然后跪在床前肯定道:“主子安心就是,有奴婢在呢,保准一点事都不会有。” 这话说的够响亮,可李薇迎着光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柳嬷嬷脸都吓白了,额上的冷汗比她还多。 她想笑一下宽宽柳嬷嬷的心,却看到在屏风外的常青,就让玉烟喊他进来。 非常时期就不要顾忌那些细枝末节了。 常青进来后眼睛不敢乱瞄,只盯着自己的脚面道:“奴才是想着,是不是该给养心殿送个信儿?” 屋里的玉烟和柳嬷嬷都紧张了起来,主子半夜腹疼,说起来是他们侍候不周。可这时不是推诿的时候,今天万岁翻了别处的绿头牌她们都知道,能把万岁引过来…… 不过几人都知道主子的性子,只怕是不肯的吧? 果然李薇想了下,摇头道:“一是半夜扰了万岁不好。二来,现在说那就是大家的罪过,再惹怒万岁呢?不如等太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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