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色愈发阴冷,呼气都变的小心翼翼起来,“燕城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不会让周公子陷于危险的境地。” 令狐胤猛然抬眼,肖时卿被他那带着森然戾气的目光吓的呼吸一滞。 “带我去找燕城,若是周公子有什么闪失,你与燕城——”后面的话令狐胤没有再说下去。 肖时卿不知道现在是何种情况,慌忙的伏首到地,“是!” 申时宵禁,燕城不会不知道。若是他是午时带周琅出城,肯定是不够时间去镇子上。那唯一可能会去的,就是…… …… “小周儿,你在做什么?”燕城从方才就看到周琅在四处捡柴火。 周琅弯腰又捡了一蓬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干草,“生火啊。” “生火做什么?”天还没有黑,尚不需要照明。 周琅,“做饭。” “做饭?”燕城闻言一愣。这里哪里有食材? “你带了生火的东西吗?”周琅将捡来的干草树枝拢成一团。 燕城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周琅。 周琅吹了一星火苗出来,丢进柴火堆里。看着那烧起来的柴火,周琅拍拍手说,“燕城,你去抓几条鱼上来。” “啊?” “啊什么啊。”周琅在军营里吃那些肉干已经够腻味了,出来见到溪水里有鱼,自然动了一些心思,“溪边有小鱼,那里面也应该有大鱼。” 燕城还是摸不着头脑,“小周儿不是说,美人鱼会来报恩吗?” “我想了一下,美人鱼在海里,这就一条小溪,哪里有什么美人鱼。”周琅刚才也只是随口一扯,他将那鱼放回去,也只是嫌那鱼小还不够塞牙缝的,“在军营里天天吃肉干,出来了有机会尝尝烤鱼也是好的。” 燕城听周琅说,也赞同的点点头。那些肉干吃久了是腻得慌,“那我去抓几条鱼。” “快去快去。”周琅催促。他火都已经生起来了。 燕城挽起裤腿,踩水进了溪水里,那溪水岸边极浅,走进去却又深了,燕城挽到膝盖的裤腿都湿了。 “有没有大一些的鱼?”周琅站在岸边。 燕城正仔细的在溪水里搜寻,听周琅所说,又往里面走了走,“我再找一找。” 他又往里面走了些,那溪水清澈见底,还真叫他发现了一条巴掌大的鱼,他是习武的人,反应要比许多常人快上许多,双手一掬,就将那巴掌大的鱼甩上了岸边。周琅看地上那还在蹦跶的鱼,眼睛也亮了些。他本来也是猜测,没想到里面还真有鱼。 燕城将整个小溪搜寻了一遍,将几条为数不多的稍大一些的鱼都捉了起来。周琅捡了根树枝串了鱼,放在火上烤。 自打他来了军营,那在临安娇惯出来的脾气就改了不少,必要时还是自己动手更快捷。 燕城从溪水里走了出来,“没有了。” 周琅看他一双腿泡的发白,招了招手,“够了,你过来烤烤火。” 燕城整个裤腿全部打湿了,他不觉得冷,但听到周琅说的,还是坐到了篝火旁边来。 周琅这几个月过的是真的苦,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堂堂周家的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就有人伺候,来了军营里,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做,一日三餐稀粥米饭腥肉干,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偏偏别人也是吃的这个,他连个牢骚都不好发。 周琅双手拿着穿着鱼的树枝,燕城就在一旁加柴火。 “小周儿。”燕城听着篝火的噼啪声,抬起头看到映着淡淡橘色光辉的周琅的面庞。 “啊?”周琅将烤鱼翻了个面。 “你以后,会走吗?”燕城这几日和周琅相处,听的那些故事,那繁华的临安,还有周琅,都好像梦境一样。 周琅终于将目光从烤鱼上分了一点给燕城,“等打完仗我就回临安了啊。”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燕城还是不舍到了极点。 “可以,留下来吗?”燕城小声的问。 周琅没有听到,他将烤好的鱼拿到眼前来,吹掉上面的黑灰,“烤熟了。” 燕城也没有再追问。 结果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周琅是将军随军的亲眷,打完仗就要回临安了。他与小周儿,确确实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琅咬了一口鱼肉,烫的差点吐出来,但是他还是咽了进去。 “给你。”周琅将另一串递给燕城。 燕城看着周琅,接了下来。 周琅已经吃完了一条鱼,要是这事搁在从前,别说这烤黑的鱼了,就是那来客楼远近闻名的飘香鲈鱼他都不一定会吃的这样不要形象。说白了他也是从穿过来,就过得太好了,有钱有爹有小侯爷,长得好看讨女人喜欢,家里那些奴才姨娘宠着他惯着他,前几年还知道自己是个文明人,野蛮人的事不能干,到后来就融入了这个世界固有的阶级体制,虽然还是没有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但已经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仗势欺人这事说出来很讨人嫌,但是自己做起来,还真的蛮爽的。 但是自打跟着令狐胤来了军营,没人惯没人宠的周琅又怂回了以前那奉公守法的模样。 哎。 面前的燕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周琅抬起眼看他。他的桃花眼生的漂亮,映着云霞就更好看了。 燕城的指腹擦过他的嘴角,将那黑色的一点拂开。 “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粗鲁的吃相?”周琅自嘲。 燕城就只望着周琅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眼睛。 周琅只当他是幻灭了,毕竟他总是爱装出一副文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翩翩公子模样,“燕城,我跟你讲,有个词叫衣冠禽兽——怎么说呢。”周琅站起来,然后靠着燕城坐下去,“就是你是不是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觉得,哇,好斯文好俊秀的公子。” 燕城点点头。周琅坐在他身边,他心跳就忽然加快了。 周琅咬了一口鱼,用一种教导的口吻道,“但其实呢,有的时候,我就挺下流的。”他要不下流,也不会引来这么多桃花债。 燕城转过头看着和他贴的极近的周琅,他的目光有些懵懂。 “哇,你不会连下流都要我给你解释吧,是不是男人啊。”周琅知道燕城很多事都不懂,但真的太纯洁过头了吧。 燕城知道下流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无法把下流这个词和周琅联系起来。 就是那些去镇子上找流莺的士兵,那样的下流吗。 周琅和燕城对视两秒,终于被他那真的全然懵懂的眼神给打败了,“就你这样以后讨媳妇干什么?牵牵手?盖着被子纯睡觉?” “我知道。”燕城看过许多找流莺的士兵。 他也憧憬过……甚至渴望过。 周琅却真的怀疑的很,从他在燕城被褥下面翻出那个东西之后,他后来试探了几次燕城,但燕城表现出来的正直完全让他都要以为那肚兜其实不是用来撸的,而是单纯的觉得好看用来收藏的! “你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 这样一个词,要是周琅跟谢小侯爷说,会换来谢小侯爷摸着下巴的一笑,但是对于那种常年困在军营里的少年郎来说,就未免有些撩拨的意味了。 燕城,“我知道。” 周琅看着表情严肃的燕城,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刚才问的是某种关乎家国责任的问题了。 “我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燕城再迟钝,也能感觉周琅每一回跟他说的话里,带着的试探意味。 周琅半晌才开口,“……懂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 正常的走向不是两个男人坐在一起茶余饭后互开黄腔以示友好吗?这种神情凝重,气氛古怪的奇怪走向完全偏了啊。 周琅站起来,又默默的坐到了燕城的对面。 燕城的目光一直望着周琅。 周琅起先坦荡,而后就感觉到后背有些发毛。 “小周儿知道男女之事吗?”燕城忽然开口。 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周琅在心里冷笑一声,说出的话也难免带了几分自傲,“我当然知道。” 开玩笑,他‘周公子’的声名事迹,临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这样一副带着得意意味的模样,也因为他俊秀的外貌而让人半点都讨厌不起来。甚至…… “小周儿看见我的时候,会心跳的厉害吗?”连春梦都未曾让他的心跳的这样厉害过。 但是每一次,和周琅在一起的时候。 看着他或展颜微笑,或蹙眉沉思,或红唇翕动……燕城都觉得心跳的厉害。 只要靠近一点点,胸腔里的肉块就会完全失去控制。 并且这样的症状,并没有因为和周琅的朝夕相处而治愈,反而愈演愈烈。他从未在军营里见过比小周儿更俊秀的人,也没有见过比他更文雅,懂的更多的人。也因为他光芒太甚,以至于让他觉得周围的人都黯然失色。 周琅却拧起眉来,“你又不是绝世的美人。” “可是……”我为什么会心跳的这么厉害呢? “就是绝世的美人,我也不一定会心跳的厉害。”周琅阅遍世间美色,那令狐柔也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但他当时就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该是我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不是越美的越叫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一见钟情的感觉。”周琅对令狐柔,也是那样的感觉。 只是…… 哎。 “你以后遇上个喜欢的女人就知道了,就是她长相平庸,骄横跋扈,你还是会因为喜欢而忍让着她。”当然,如果不是太过分,比如家暴…… “他长的很好看,脾气也好。”燕城说。 周琅挑眉,“那你真是赚了,赶紧去提亲吧。” 第71章 周郎顾(71)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周琅看燕城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怎么了?” 燕城站起来,四下张望。 四野辽阔,因为天色渐昏的缘故,而视物总有种模糊的感觉。 “血。”他对这样血腥的味道再敏感不过。 周琅什么都没有闻到,“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这血腥味是从东面吹过来的,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周琅疑惑的点了点头。 燕城握了握腰间的佩剑,往东面去了。 他走了一阵,在一个土丘后面,看到了那血腥味的源头——那是十几个北狄斥候的尸体,好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然后被人杀掉。杀掉他们的人还没有离开,皆一身黑色的玄甲,骑马在尸首旁巡视。 “燕城!”肖时卿就在其中,他叫了燕城一声,然后驭马走到他面前。 燕城握着佩剑的手这时才松开,“这是……” “篝火引来的斥候。”肖时卿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语气有些责难,“这里与北狄驻军大营接壤,你还敢生火!真是——周公子出了差池,你担待的起吗?” 燕城这时才想到周琅还在河边,他刚才只是过来查探,没有带上周琅,现在他将周琅撇在那里—— 肖时卿看燕城面色发白往来时的路走,扬鞭拦住了他,“你去哪里?” “小周儿还在河边!” “将军已经过去了。”肖时卿说。 燕城一愣。将军也来了? “将军令我等在此等候,不必过去了。”燕城这一回将周公子带出城,回去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 周琅等了半晌都没有见燕城回来,面前的篝火也已经要烧完了,想要添加些柴火进去,伸手一摸才发现那些树枝干草已经要烧完了。 天色暗的很快,方才天边还有沉沉的夕阳,此刻起了风,扬起了黄沙,四周就更看不清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周琅转过身,“燕城!” 那人并没有停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那是和燕城去的时候截然不同的道路。 周琅感觉到了异样,从篝火旁站了起来,仔细的望过去。 起了风,面前都是黄沙,那人的身影都有些模糊。 “周弟。” 周琅乍听到这一声,身上的汗毛就一下炸开了。 令……令狐胤?! 幻觉吧! 那人却还在走近,周琅从心里升起了一种极端不妙的感觉,他都不敢等令狐胤走到身边,一脚踢散了面前的篝火,往绑在一边吃草的马匹跑过去。 要是平常令狐胤叫他的名字,周琅还不至于这么怕,只是刚才令狐胤叫他的那一声,宛若那一晚客栈里的时候,令狐胤贴在他耳边叫的那一声。 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烈欲望。 不跑等着被日吗?! 还好燕城将马绑在溪边,周琅刚才一脚将篝火踹散,地上的火星跳跃两下,就彻底熄灭了,周琅只扑到马旁边,去摸马脖子上的缰绳。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背,周琅拿鞭子抽了两下,那马忽然仰头嘶鸣一声。 你他妈倒是跑啊! “周弟。” 这一声更近。 周琅这时才想到燕城是将马拴在地上的一截木楔子上,他又从马上滚下来,顺着那绳子去拔那钉在地上的木楔。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的力气,将那钉进地里的木楔拔起来,然而不等他欣喜的爬上马背,就有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掐住他的手腕。 那手只轻轻一扯,周琅紧攥着缰绳的手就痛的松开了。 “又想跑?”冰冷的盔甲包覆过来,还有血腥的气味。 周琅的脊背就抵在那冰凉的铠甲上,风停了,四周只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令狐胤离他极近,呼出的温热气流几乎贴着他的衣襟拂过他身上的肌肤。周琅极端不适这种类似于这种自己被轻薄一样的举动,微微的缩了一下肩膀。 他刚一动作,令狐胤温热干燥的嘴唇就含住了他的耳垂。 周琅不敢开口,哥哥他没胆子喊,令狐胤三个字那人又不爱听。 缰绳松开之后,令狐胤就松开钳制着他手腕的手,而后两臂交握,从身后抱住周琅的腰肢。 从身后看,周琅好似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很讨厌和我住在一起?”令狐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周琅缩着肩膀,不让那令狐胤因为说话而带动的气流钻进他的衣襟里,“没,没有——” “那为什么要搬走?”令狐胤感觉到周琅在拼命的转过头,心里的烦躁让他伸手捏住周琅的下颌。 血腥味忽然浓烈起来。 周琅一低头,就看到令狐胤满手的鲜血。 这,这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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