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快起来吃饭。”把门又上了。 夜惊堂安抚了凝儿片刻后,便迅速穿好衣裳,下楼吃了个便饭,等太阳小上些后,就骑着马再度出发,朝河源郡疾驰而去…… …… 另一边,君山台。 邬、泽二州接壤,建阳城距离君山台所在的泽州东南,直线距离不到八百里。 中午时分,千里云梦泽云雾缭绕,三十六座岛屿藏于碧波之间,被廊台亭榭串联,其间楼船画舫随波飘荡,汇聚着无数从天南海北过来朝圣或扬名的刀客。 近日邬王叛乱引起的风波很大,但君山台周边的江湖人,关注者寥寥,大部分人都在聊着另外一件事——仇天合出来了。 仇天合是三十年前的‘云泽三杰’,近几十年虽坎坷颇多,但还在江湖行走,又义薄云天,至今已经是江湖人心中最够资格的下代刀魁人选之一。 仇天合出来当天,在鸣龙楼上吼了一句‘轩辕老儿没想到吧……’,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无数刀客都陆续赶来了君山台,想看仇天合出山第一站,是不是来找轩辕老儿的麻烦。 而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江湖人相比,轩辕家本身的反应倒颇为平淡,毕竟仇天合来了也不过是场切磋,输赢都没法撼动君山台根本。 与其比起来,另一个有可能成为灭顶之灾的刀客,显然更值得君山台重视。 君山台深处,一座面向千里碧波的高楼上,轩辕鸿志手里拿着纸条,满面怒容,来回行走间破口大骂: “这才几天时间,前些日子才说夜惊堂因相貌出众受靖王青睐,武艺略强于黑白无常;现在忽然又说是半步八魁,黄钰龙萧士程联手被轻描淡写斩杀,还担任钦差,率军围剿邬王……借刀杀人连情报都摸不清,就这本事还造反,丢他娘的人……” 轩辕鸿志旁边,站着一名身材极为健硕的男子,背着阔背重刀,下颚蓄须,面向英武不凡,为刀魁轩辕朝的嫡传徒弟姚文忠。 姚文忠虽然是外姓人,但地位类似于夜惊堂,是轩辕朝的义子,被君山台当做接班人培养。 姚文忠天赋奇佳,未来也有竞争刀魁的资格,但能在君山台做到这个位置,还是以运气成分居多。 本来君山台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轩辕朝的长子轩辕天罡。 轩辕天罡在昔日‘云泽三杰’之中位列榜首,天赋之高江湖有目共睹,三十岁接替父亲轩辕朝成为下一代刀魁几乎没悬念,未来青出于蓝,把‘刀魁’的排名再往上抬两名也不可能。 但‘云泽三杰’互为对手,却又是不打不相识的知己;君山台的大小姐轩辕淑夜,便是在兄长的一次江湖切磋之上,结识了夜惊堂的义父裴远峰。 后来轩辕家为了巴结朝廷,想送长女入宫当贵妃,裴远峰登门提亲被激将,二十多岁的年纪挑战轩辕朝,直接被下毒手打成了残废。 因为此事,昔日云泽三杰全部‘夭折’。 裴远峰前往北梁寻找雪湖花不成,心灰意冷之下又捡到了夜惊堂,便在边关小镇默默无名隐居了一辈子。 仇天合为朋友出头,单刀杀入皇帝婚使队伍,就此成为流寇,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数十年。 轩辕天罡则因不满家中行径,直接弃刀于云梦泽,退出江湖当了个乡野渔夫,再未现世。 如果这三人顺风顺水成长,姚文忠之流不说成君山台接班人,能不能成为轩辕朝嫡传弟子都是问题。 如今八步狂刀的传人又冒出来,且来势汹汹,姚文忠明白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听见轩辕鸿志的破口大骂,姚文忠劝道: “上次是未查明底细,这次可能是火烧眉毛,有所夸大。夜惊堂冒头不过几月、年纪二十上下,武艺惊人我信,但执掌兵权不可能,最多是担任黑衙的首领,带个百十号人手……” 轩辕鸿志道:“能把白司命吓得直接亮明身份送消息,定然是已经查到了白司命跟前。夜惊堂一旦把邬王抓获,功劳足以加官进爵。现在不想办法除后患,再给他两年时间,你以为他会和郑峰一样,单枪匹马来君山台用刀说话?只要他在朝中掌权,先削侯爵、再派兵抄家、而后满门抄斩,我上刑场那天,指不定才见他第一面……” 姚文忠知道这并非假话,稍加斟酌: “在邬王谋逆的紧要关头,去杀黑衙主官,万一走漏风声,必被扣上勾结邬王的帽……此人我亲自去处理吧……” 轩辕鸿志顿住脚步,沉声道: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白司命说此子距离八魁不远,你去可能压不住。这时候就该爹亲自出门,最好把周赤阳叫上,让周赤阳一起报杀兄之仇……” 姚文忠摇头道:“周赤阳不可能蹚这种浑水。师父是我君山台的门面,我们在外面杀官差,出了事情,师父还能和周老太公一样,把我的逐出家门,和朝廷解释是自作主张。师父亲自过去,若是不慎露脸,君山台就没了回旋余地。此事还是我过去办吧。” 轩辕鸿志背后的手组攥了攥,转身道: “我和你一起,我就不信这夜惊堂,真能二十多岁比肩八大魁……” 姚文忠不确定那夜惊堂到底猛到什么地步,对此也不多说,和轩辕鸿志相伴离开了高楼…… …… 日起日落,转眼间再度入夜。 邬州中部的武岩山,位列邬州十二门之首的铁河山庄外,不时有远道而来的江湖门派首脑抵达,在门徒引荐下进入其中。 身着夜行衣的‘北梁盗圣’,在山腰眺望片刻后,无声无息自后山潜入,没惊动任何巡视的武人,慢慢绕到了山庄后方的石崖上。 石崖高数十丈,能鸟瞰下方的铁河山庄,最后方区域的一间茶庭里,隐隐能瞧见两道人影,坐在窗前的茶榻上说着话。 坐在左侧之人,是凌晨抵达河源郡后,便马不停蹄杀到铁河山庄的白司命;而右侧的中年男子,则是邬州十二门的盟主官玉甲。 这两人皆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为防隔墙有耳,周边房舍的家仆皆已经支开,说话声音也不大,正常高手趴在远处的石崖上,不可能听见任何东西。 但黑衣人能在半里外发觉璇玑真人的异动,六识感知早已经和正常人划清了界限,哪怕距离甚远,依旧能隐隐听到窗内传来的闲谈: “朝廷的先锋已经杀到跟前,平天教就算真想拉拢王爷,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燕王那边也不保险,想离开邬州,还是得靠自己……” 说话的是白司命,不眠不休长途奔波下来,白司命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惫,不过神色依旧专注。 而坐在对面的官玉甲,手里握着一串珠子轻轻把玩,脸色不怎么好看: “官某在邬州耕耘数十年,才打下邬州龙头的位置。往日邬王对官某有所照拂不假,但官某帮的忙也不在少数……” 白司命知道官玉甲舍不得邬州武林盟主的位子,皱眉道: “王爷在江湖上的事情,全由官兄一手操办,官兄现在想下船,和王爷撇清关系,怕是来不及了。而且官兄有‘小拳魁’之称,但和蒋札虎的差距,官兄也心知肚明,没有王爷练的丹药,这辈子都别想甩开一个‘小’字……” 官玉甲手中的珠子一顿,对此言颇为不满: “官某鞍前马后数年,只听白大人把那什么‘天琅珠’,吹得天花乱坠,实际成品效用如何,根本没人见过,为了一副真假存疑的秘药,让官某把全部身家赌上……” “此药绝对属实,而且已经成药,只是寻常武夫扛不住药劲儿,缺个底蕴够厚的宗师试药验证。” 白司命凑近几分:“过两天邬州十二门的掌门到齐,只要中了张景林配的奇毒,为了解药便只能听王爷号令……三绝仙翁是江湖老辈,重规矩又早活够了,不可能为了一条贱命卑躬屈膝,肯定宁死不屈,届时刚好拿他试药……” 官玉甲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转眼看向白司命,冷哼道: “让三绝仙翁试药,如果暴毙,便说明王爷研究的‘天琅珠’根本没用,官某不可能跟着邬王外逃。 “而若是药起了作用,天琅珠又如同白大人说到底那般厉害,三绝仙翁脱胎换骨之下,指不定能直接跻身武魁。 “三绝仙翁刀法能和轩辕朝比划、拳法能和柳千笙比划、身法能和陆截云比划,让他踏入武魁之境,白大人可明白是什么分量?” “……” 白司命坐直些许,忽然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八大魁后五个,都是专精一道,把自身领域锤炼到无人能及。 而前三个则是内外兼修什么都练,兵击、拳脚、身法不留短板。 三绝仙翁要是有了八大魁的身体底子,不出意外直接就位列八魁第四,轩辕朝和周赤阳来了都不一定能在手底下占到便宜,用药养出这么大一尊老神仙,到时候让谁去处理…… “试用的药,药效没那么强,应该不至于让三绝仙翁冲那么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换个人试,最好让玄武堂的关胜兴来。关胜兴连宗师都算不上,吃了药功力大增,也最多和黄钰龙差不多,官兄对付起来没压力……” “关胜兴的身体底子,比以前试药的武夫强不了多少,不一定扛得住药劲儿。要试就得找个和我等相距不远的厉害武夫,才能看出此药是不是真有效果……” …… 两人在窗内商谈,既怕药没用,又怕药太有用,很是纠结。 山崖上,黑衣人听见这些言语,眼底则显出几分讥讽。 她逛遍北梁,又万里迢迢跑到邬州来,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找张景林手中那张天琅珠的残方。 她虽然没见过天琅珠,但却知道天琅珠这东西,是以秘法为专人调配的秘药,如今世上已经不存在能使用之人了;张景林把方子配错了,指不定还能歪打正着起点作用,真把药方复原,那就是谁吃谁死,根本不可能起效。 黑衣人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谈,想等着白司命说完话离去,好跟踪到邬王老巢,找张景林。 但山崖下的两人还没说完,后方却隐隐传来动静。 黑衣人察觉不对,回头打量,果然发现山腰之处,有个阴魂不散的白影子,在山林之间无声飘荡,四处搜寻。 黑衣人再度被追上,眼底直接闪出几分生无可恋,连忙无声无息隐入了夜幕,朝山下遁走。 而山腰处,刚刚抵达的璇玑真人,很快发现了山庄后方的异动。 璇玑真人知道北梁盗圣的目标寻找邬王,肯定会继续跟踪白司命,追不上则会寻找其他门路。 这几天璇玑真人追踪时,打听过邬州江湖的情况下,猜出官玉甲和邬王渊源颇深;北梁盗圣要是找不到目标,可能会来铁河山庄守株待兔。 璇玑真人被甩掉了一晚上,已经找不到足迹,本来只是过来试试,这么快就有所收获,眼底自然闪过一抹意外,迅速跟了上去。 而后不久,山野之间就响起了熟悉的对话声: “妖女!你中了血凝散,怎么可能这么快追过来?” “运气好,碰上了个很俊的少侠,帮我解了毒。都和你说了毒药没用,你要是下烈性春药,我指不定现在还在快活,没心思管你……” “呸!你知道我的本事,我是不想开杀戒对你留了手。我若真给你这妖女下猛药,你信不信你见到树桩,都恨不得扑上去蹭两下?” “不信。你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下的药刚有点感觉,劲儿就过去了,没半点意思…… “好!这你自找的,事后你别怪我手段下作……” “别跑了,我月底就得回家,没时间陪你猫捉老鼠……” “你赶快滚!” “我走之前肯定得拿到鸣龙图,你再这样乱跑,我可是要动真格了……” “你来!你这妖女敢下杀手,我就敢拉你同归于尽……” 踏踏踏…… 闲谈之间,两道人影在山野间渐行渐远,不过眨眼睛便没了踪迹…… …… …… 与此同时,河源郡外。 三匹骏马从官道上飞驰而过,一匹马上坐着一只鸟,另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 夜惊堂纵马飞驰,专注打量着前方道路,审视着来往人影。 裴湘君则坐在骆凝背后,双手抱着小腰,大西瓜贴在骆凝背上,闭目凝神暗暗尝试练着鸣龙图。 本来裴湘君是打算自己研究鸣龙图,琢磨出运气脉络;但这难度确实有点大,昨天晚上和骆凝睡觉的时候,骆凝见她一直琢磨不透,强行给她讲解了一番。 裴湘君虽然觉得自己能行不想听,但还是听到了,然后就弄明白了运气脉络,骑马赶路过于枯燥,就坐在了骆凝后面暗暗熟悉。 骆凝背后靠着两个面团似得软枕,作为女人自然不觉得这有多享受,奔行间看向夜惊堂,询问道: “栖凰山庄的掌门早上就出发了,怕是很难追上,现在怎么办?” 三人中午出发,下午时分抵达了河源郡,在鸟鸟的带领下到了栖凰山庄。 夜惊堂本以为要在这里打一架,结果小心翼翼潜入栖凰山庄,绑了个门徒一打听,便听说山庄昨夜来了贵客,掌门天一亮就出发去铁河山庄赴宴了。 虽然跟丢了白司命,但夜惊堂并未气馁,开口道: “官玉甲下英雄帖,十二门的掌门都在纠结要不要去。栖凤山庄本来还在观望,没安排车马,今早上却火急火燎出发,必然和白司命昨晚登门有关系。顺着继续往下查就行了,就算猜错了,官玉甲和邬王关系密切,查官玉甲应该也能有所收获。” 骆凝驱马走在跟前,想了想又道: “栖凤山庄的小姐,似乎嫁给了轩辕朝的一个孙子,整个门派也就这点人脉值钱。白司命专程来栖凤山庄一趟,我估计和此事有关系。” 夜惊堂听见君山台,眉头微微一皱,暗暗斟酌,觉得这说法不无可能。 他昨天杀黄钰龙等人时,在白司命面前亮了刀,以白司命的江湖阅历,应该看得出来门道。 见到八步狂刀后,掉头就跑来和君山台关系密切的势力,这意图除了通风报信告密,好像真没第二个。 夜惊堂想了想:“白司命如果把我的行踪送去了君山台,估摸还要再来一波杀手。上次的‘燕州二王’没得逞,这次来的人肯定会更厉害,往后还得小心些。” 骆凝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觉得三娘的‘西瓜推’有点热,把她背心都弄出汗了,就抬手在三娘大腿上拍了下: “你能不能坐好?” ? 裴湘君坐直身形,思绪被打断,眼神颇为不悦: “你以为谁想坐你后面?” 说罢直接飞身而起,落在了夜惊堂的马鞍后,双手抱腰,靠在背上继续闭目琢磨龙象图。 夜惊堂感觉到软绵绵的西瓜推,本想说两句,但瞧见三娘在认真练功,还是没打扰…… 第十二章 铁河山庄 翌日,一场蒙蒙小雨,给盛夏带来了几分清凉,邬州参差错落的山峦,也在云遮雾绕之中展现出了水墨丹青般的美感。 距离铁河山庄不远环山道附近,三匹马停在了树林中,鸟鸟站在树梢之上,环视周边放哨,脑袋上顶着一片绿叶子,看模样是想避雨,但体型过于圆润根本藏不住,只能起个心里安慰。 大树下方,骆凝撑开了油纸伞,遮在了夜惊堂头顶。 裴湘君则站在背后,把袍子披在夜惊堂肩膀上,帮忙换衣裳,轻声说着: “连续三次换着身份去查白司命,白司命要是再看不出来,那估计眼神儿有问题。” 夜惊堂呈‘嫐’之势,站在两人之间,含笑道: “不确定白司命在不在铁河山庄,用黑衙的身份过去打草惊蛇,平天教的身份过去不合理,只能这么来。待会先让你鸟鸟去勘察好情况,找不到白司命再现身。” 裴湘君叹了口气,转而望向站在旁边的骆凝: “去了铁河山庄,若是出了岔子,肯定打起来。趁着现在有时间,你不给惊堂调理一下?” 骆凝微微皱眉,示意周边树林:“荒山野岭又下雨,我怎么给他调理?” 裴湘君轻轻哼了声,想起昨天被迫听墙根的经历,眼神古怪道: “你又不是非得躺着,我帮你撑伞,你让惊堂把你抱着就行了。昨天在客栈里,你不就会吗。” ? 骆凝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三娘说的什么姿势——她面对面抱着小贼脖子,小贼搂着她腿弯,然后那什么…… 骆凝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心头窘迫不好回应,抬手就想揍三娘。 “好啦,先忙正事儿,忙完再调理也一样。” 夜惊堂握住骆凝的手,制止了准备吵嘴的两人,待换好行头后,就一道自山野间摸向了武明山。 随着铁河山庄几道英雄帖下去,邬州十二门的掌门,迫于官玉甲的威慑力,已经在今日陆续抵达。 夜惊堂在细雨中无声飞驰,不过片刻就来到了武明山的环山石道附近,能看到下面山脚停着不少车马,些许门徒在偌大山庄外行走。 十二门的掌门,虽然有玄武堂这种凑数的,但大部分实力都不差,夜惊堂贸然潜入存在风险,为此只是带着三娘和骆凝来到山庄附近隐匿,让见过白司命的鸟鸟,当斥候去山庄内部探查。 结果探查了近半个时辰,鸟鸟并未发现房舍间有白司命的踪迹,反倒是在山庄外蹲点的裴湘君,发现了山脚下来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广寒麟……杨冠怎么也在?” 山野之间,裴湘君拿着望远镜眺望山脚,眼神莫名其妙。 夜惊堂转眼看去,果然发现在水云剑潭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绝仙翁,在山脚下了马车,周边有十几号三绝谷的门徒,倒霉催的杨冠正在其中。 “白司命好像不在铁河山庄,我自己过去自报家门,容易让铁河山庄起疑,有个熟人引荐倒是正好。” 夜惊堂观察几眼形势后,让鸟鸟在高空注意风吹草动,凝儿隐匿暗处接引,他则和三娘迅速离开盯梢之处,取来马匹朝山脚疾驰而去…… …… 天色渐暗,一辆马车停在了通往铁河山庄的山脚路口,十余名携带佩刀的武人在周边冒雨肃立。 白发苍苍的三绝仙翁广寒麟,在徒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眼看向山腰的偌大山庄,眼底明显带着三分愁色。 官玉甲连下英雄帖,催着十二门过来赴宴,以广寒麟的江湖阅历,猜得出这一顿饭若是吃不好,大概率兜着走。 但江湖人用拳头说话,铁河山庄拳头够硬,现在又没倒,连下两道帖子不动,第三道可能就是官玉甲亲自登门,广寒麟明知此行凶险,也不得不来赏个脸。 作为记名弟子的杨冠,在前面勤快的牵马,发现师父满面愁容,开口道: “那三根百年老参,我已经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夜大少爷收到,就算帮不上忙,应该也会给个回复……” 广寒麟叹了口气:“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认识的那位夜大人,就算能施以援手,让三绝谷和此次邬王之乱划清界限,也是以后的事儿,眼前这关照样过不去……” 蹄哒、蹄哒—— 正说话间,马队后方传来急促马蹄声。 广寒麟转眼看向道路尽头,却见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为首是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马侧挂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身材颇高,在小雨中飞驰,气势颇为威武。 广寒麟在邬州扎根多年,对邬州江湖的豪杰皆有耳闻,看出来人不是寻常江湖游侠,但又认不出是谁,正疑惑之际,忽听飞驰而来的蒙面男子先行开口: “原来是广老。在下叶四郎,上月在水云剑潭一见,因琐事缠身未能上前拜见,还请广老见谅。” 叶四郎? 广寒麟听见这名号,眼底露出三分惊疑,连忙上前拱手: “原来是叶少侠,老夫就说谁家的儿郎这般英武……叶少侠怎么来了邬州?” 因为瞧见杨冠在附近,夜惊堂刻意压着嗓音,翻身下马回礼: “最近邬州局势不明,玄武堂的叔伯让我过来锻炼,顺便认识认识邬州的江湖前辈。刚好遇见广老,还请广老代为引荐一二。” 广寒麟听见这话,心头顿时恍然——关胜兴在邬州十二门中根本没啥分量,这种关键时刻请总舵的人过来撑场面,也在情理之中。 红花楼虽然远不如鼎盛之时,但十二堂口的构架还在,从顶流豪门掉下来,规模也比邬州任何一家门派大得多。 自从‘叶四郎’出山在水云剑潭大闹一场后,如今已经有了复起的架势,官玉甲作为邬州江湖龙头,可以不把十二门的人放在眼里,但红花楼这种名门大派,想来还是得给几分薄面。 广寒麟正愁如何渡铁河山庄这一劫,如今来了个能撑场面的,自然是欣喜,抬眼看了看后面的蒙面女子: “叶少侠就带了一个人过来?” “关叔他们在郡城里谈生意,我先行过来看看。广老请。” “呵呵,叶少侠在水云剑潭一场大战,可谓名震江湖,邬州的江湖好友还不信叶少侠,今日一见,定能让他们开开眼界……” “广老过奖。” 夜惊堂并未多说,余光确定骆凝在撤退路线上就位后,就带着三娘,和广寒麟一道上了山。 而在车厢旁边看马车的杨冠,被夜惊堂砍过,也被夜惊堂救过,怎么也算相爱相杀,瞧见和师父谈笑风生的‘叶四郎’,还真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这种场合,杨冠也没凑近去称兄道弟的资格,只是默默目送师父离去…… …… 铁河山庄位于半山腰,每隔不久便有人带着弟子过来,在铁河山庄门徒的迎接下进入山庄。 庄子中心地带,先行抵达的十二门掌门,已经在仁义堂内就坐,喝茶闲聊,等着晚宴的开始。 而山庄后方的一间茶室离,官玉甲身着锦袍在茶案旁靠坐,手里慢条斯理转着串珠。 茶案对面,邬王手下的一名药师,轻声说着: “准备好的茶叶中,已经添加了王先生配置的奇毒‘暗香蚀骨’,无色无味,不可能被高手察觉,中者会慢慢筋肉僵化、骨骼脆裂,世上能解此毒之人,恐怕不过一手之数……” 官玉甲年龄不过四十出头,单枪匹马从市井拳师,打到邬州龙头的位置,本身也是一段江湖传奇,距离拳脚一道问鼎,也就差个一两步。 但习武一道的条件太苛刻,越往上走,每往前一步的难度就越大,而到了武魁这个地步,每一步的距离,直接就成了天堑。 毕竟能打到这一步的武人,悟性、努力乃至运气,不会比其他人少半点,彼此能拼的,只有天赋这种后天没法改变的东西。 官玉甲天赋悟性并不比柳千笙差,但吃亏在十一二岁才去武馆习武,师父不过是市井武馆的馆主,知道他是个好苗子,但受限于见识,打底子的方式并不精细,只知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硬练,药浴之类昂贵耗材,也是能省则省。 官玉甲确实练出来了一身好功夫,但幼年练的太狠,又不注意保护,身体长成定型后,筋骨气脉留下了些瑕疵。 瑕疵对身手影响极小,但没法祛除,这点缺陷,导致官玉甲无论后天如何努力,都练不出‘天人合一’的效果。 练不到这一步,都没资格去挑战武魁,因为‘天人合一’是武魁的门槛,做不到就遮掩不住体内气息;自己拳脚未动,当世武魁就已经有所感知,能打赢除非武魁故意放水。 官玉甲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却被身体的些许瑕疵拦住去路,心头之不甘,外人根本没法理解。 为此在听说邬王能研究出‘脱胎换骨’的药物后,官玉甲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不惜一切帮邬王办事。 而如今,邬王所说的神药,已经摆在了面前。 茶案之上,还放着个檀木质地的小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雪白的药丸,隐隐带着药香。 官玉甲虽然嘴上说不信,但心底何尝不希望此药能产生脱胎换骨的神效,他把药盒拿起来,仔细打量: “这便是天琅珠?” 药师含笑解释:“此药是仿品,雪湖花等关键药材,换成了替代品,虽然也让人短时间扩充气脉,但药效相距胜远,所以暂且命名为‘大良珠’。” “大良珠……” 官玉甲感觉这个冷笑话没啥意思,转而问道: “这么大颗珠子,想让试药人吃下,还得先行制住……” “此药沾之入肉,无需口服。官庄主只需将此药藏入袖中,以皮具隔绝,若是找到了合适的试药人,直接一掌拍出,珠内药液飞溅到身上,试药之人便会中招……” 官玉甲正认真聆听用法,密室外忽然响起脚步,一个徒弟跑到门外禀报: “师父,三绝仙翁来了,旁边还有红花楼的叶四郎。” “叶四郎?” 官玉甲忽然听到这么个名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转念一想,关胜兴根本不拿事,这种时候请总舵的人来撑场面也不足为奇。 上月初周老太公寿宴,官玉甲虽然没到场,但也从回来的江湖人口中听说过叶四郎的大名,从战绩来看,强于剑雨华,估摸能和萧士晨打个有来有回。 年纪轻轻有如此实力,必然自幼精心调理,身体素质可能比他差不了多少;二十多岁刚在江湖冒头,求生欲必然比三绝仙翁等活够本的老头子大,若是拿来试药…… 念及此处,官玉甲心中微动,觉得此举大有可为。 叶四郎是标准的八魁之姿,武艺不俗,还正值青壮年。若是连这等江湖天骄,都扛不住‘大良珠’的药劲儿,此药就算是真的,他怕是也不敢吃。 而且上个月叶四郎和剑玉华这种江湖小辈单挑,都被一脚踹下了台子,武艺最多比剑雨华强两成。 叶四郎用了此药,如果真短时间扩充气脉,战力飙升一截,也至多和黄钰龙相当,官玉甲有把握三拳撂倒…… 官玉甲心中估算了下,觉得叶四郎用此药确实在掌控范围内,当下迅速起身出了门。 …… 小雨淅淅沥沥。 金碧辉煌的仁义堂内,左右则是数张交椅,七八位掌门在其中就坐,手边放着茶水,彼此看似谈笑风生,眼底却带着几分忐忑,不时望向大厅后方,等着官玉甲露面。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大堂外传来响动,转眼看去,却见又有一队人走来,三绝仙翁广寒麟身在其中,正和铁河山庄的待客管事说着话。 而旁边还有个面貌黑巾的男子,带着个帮着扛枪的蒙面侍女,看起来很面生。 而一行人出现的同时,身着锦袍的官玉甲,就带着十几名徒弟,大步从大厅后方走出来,遥遥拱手: “广老登门,官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广寒麟带着徒弟来到仁义堂前,抬手回了个江湖礼,笑呵呵道: “几月不见,官庄主倒是越发英武了。” “唉,广老过奖。” 官玉甲说话间看向面蒙黑巾的夜惊堂: “这位可是叶四郎叶少主?” 夜惊堂站在三娘前面,拱手道: “叶某不过江湖小辈,官大侠不必如此客气。” “嚯……” 刚刚起身的各大派掌门,见红花楼的少主竟然来了,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拱手招呼…… 第十三章 图穷匕见 随着夜惊堂和三绝仙翁落座,金碧辉煌的大厅也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雨打飞檐的细微轻响。 沙沙沙…… 大厅之内聚集四十余人,来自邬州十二门的九位掌门在交椅上就坐,背后则站着各自的徒弟、心腹。 夜惊堂背后只站着持枪蒙面的三娘,还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不过位置很靠前,对面是邬山派的掌门韩松,隔壁则是三绝仙翁广寒麟。 虽然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黄钰龙缺席没来;但黄钰龙是他亲手宰的,从江湖规矩来说,也算实至名归。 所有人落座后,官玉甲便走到厅堂正前方的大椅上坐下,抬手示意背后的六名亲传徒弟上茶,朗声开口道: “前天晚上,黑衙带兵马围了白粟镇,衔月楼的黄钰龙黄兄、萧兄,以及百余门徒,惨死于朝廷之手。此事诸位可知晓?” “嚯……” 在座的八位掌门,这两天基本上都在赶路,建阳那边又兵祸马乱,消息传递不便,大部分人都是才知道此事,皆是面露异色。 官玉甲开门见山说这个,是想看看各大派的反应,从而摸清在坐众人的立场。 但邬州的八位掌门还没表态,坐在首位的叶大少主,就先轻拍扶手,沉声道: “这帮狗官,真是欺人太甚!” “……” 大厅里霎时间死寂,连装作侍女的三娘,眼角都抽了下。 官玉甲听见这怒不可遏的话语,好不容易酝酿的不怒自威气势,都给弄没了一半,转头轻声道: “朝廷确实欺人太甚,不过叶少主……” 夜惊堂眼底带着怒容,沉声道: “黄掌门做药材生意,和我红花楼也算友商,我时常从关叔口中听说黄掌门典故,这次过来还想拜访,没想到黄掌门竟遭了朝廷毒手。朝廷对我江湖门派施以苛捐重税,一遇风波便先那江湖人开刀,不死也得被扒层皮,我红花楼可谓深受其害。” 夜惊堂说到这里,转眼望向官玉甲: “可惜我红花楼是生意人,先辈留有祖训,见官让三分,不可随意和朝廷起冲突,不然我非得砍俩税吏的人头,挂在清江码头之上祭旗。官大侠是邬州武林盟主,手下门派被朝廷所灭,难不成就不管管?” “……?” 在坐各大门派的掌门,眼神微呆。 三绝仙翁广寒麟,本来还想让红花楼拉一拉官玉甲,听见这煽风点火的话,眼神着实一言难尽。 不过想到叶四郎刚出江湖,正处于江湖侠气重、不把朝廷当回事儿的愣头青年纪,众人又释然了。 官玉甲被夜惊堂这番话直接给弄乱了节奏,稍加斟酌,微微抬手: “叶贤侄息怒。黄钰龙和我是至交好友,受朝堂所害,官某可谓痛心疾首,此次把各大掌门叫来,主要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夜惊堂靠在椅子上,沉声道: “我叶四郎虽是晚辈,但也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朝堂不给半个说法,直接派兵灭门,今天能灭衔月楼,明天就能灭玄武堂、铁河山庄,如果对此事视而不见,朝堂定然变本加厉……” “……” 众人哑口无言。 坐在夜惊堂对面的邬山派韩老掌门,暗中也帮邬王办过不少事,今天本来是准备和官玉甲打配合,他唱红脸、官玉甲唱黑脸,恐吓各大掌门入伙。 此时台词被红花楼抢光了,韩老掌门憋了半天,也只是说了一句: “我赞成叶贤侄的话,不知诸位是何看法?” 广寒麟暗暗摇头,如今红花楼、邬山派、铁河山庄同气连枝,他们剩下七家若是敢唱反调,恐怕当场就得被抬出去祭旗,为此也只能顺着话道: “朝廷此举,确实过于严酷。但此事与邬王有关,我等江湖门派,若在此时闹出动乱,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官玉甲总算找到了发飙的机会,连忙沉声开口: “江湖人讲的是‘义气’,不是律法。试问在坐诸位,往日谁没受过邬王半分恩惠?如今邬王有难,昔日盟友又被朝廷不经审讯直接灭门,我等若视而不见求个苟活于世,以后还有合脸面行走江湖。” 广寒麟见官玉甲这话,是想帮叛逃的邬王,心中暗道不妙,开口劝说: “官庄主,你是邬州龙头,手下家业也不小,这种事情,还请三思……” 啪—— 官玉甲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面色愠怒: “我官玉甲从市井一路打到这个位置,哪怕今天倒了,也有本事再爬起来。但失了‘信义’二字,这辈子也休想再挺起腰杆做人。邬王对官某有恩,如今有难官某便会施以援手;黄钰龙为官某至交,他横死我便会替他讨回公道。” 官玉甲站起身来,看向在坐诸位掌门: “我今日把诸位请来,便是准备舍弃一身家业,护送邬王安然离开邬州。诸位若是能知恩图报施以援手,官某来日必会替邬王还这份人情;若是袖手旁观想当朝廷的走狗,官某今日便能让诸位明白走狗的下场!” 官玉甲直接挑明正题,大厅里顿时死寂。 原本心中忐忑的诸多掌门,此时反而安静下来,眼底的忌惮消失,转为了不满。 毕竟在坐掌门本来的猜测,是官玉甲为了逃过朝廷的追查,想拉他们一起闹事,给朝廷施压,从而让朝廷法不责众。 此事虽然风险很大,但碍于官玉甲的强横实力,硬着头皮帮忙抗事儿,也不是不行。 而官玉甲现在这话,可是准备拉着邬州十二门一起造反,关键邬王造反还已经失败了,纯粹是拉着他们一起送死。 广寒麟听见这丧心病狂的话语,脸上当即浮现怒色: “官玉甲!你在邬州江湖扎根,某等视你为龙头,今日才顶着被朝廷清算的风险,过来陪你商议对策。你说这话,是准备让邬州十二门赔上全部家业,当邬王的替死鬼?” 在坐其他掌门,也是轻拍茶案: “官庄主武艺过人,我等确实佩服,但一句话便让某等赔上全部家业慷慨赴死,官庄主还没这本事。” 官玉甲站在大厅中央环视众人,正想发飙,不曾想坐在首位的叶四郎,再度开口: “诸位前辈别动怒,官庄主既然开这个口,肯定也会考虑诸位难处。不知邬王请各大派帮忙,开的是什么筹码?我虽然很佩服官庄主的侠气,但红花楼是生意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楼里恐怕不会同意我肆意妄为。” 各大派听到此言,倒是真安静了下,看向了官玉甲。 邬王想拉起十二门的人手暗中援助他脱身,肯定有准备。 用毒药控制,拿解药要挟是其一;而许以重利诱惑是其二,不然光威胁不给甜头,这些掌门明知九死一生,大概率宁死不屈。 官玉甲见诸位掌门被叶四郎的话引起了兴趣,又坐回了大椅: “邬王家业无数,只要诸位能在此时施以援手,能给诸位的报酬,绝对远超诸位预估。雪湖花这位药,诸位想来都知道,甚至各大派的不少老人,都在苦苦寻觅。邬王手下的药师,如今已经研究出了替代品,名为‘雪湖散’,药效于雪湖花无异,诸位要多少,便能给你们多少。” “……” 在坐掌门眉头一皱,觉得这筹码开的不小,但他们大部分人都暂时用不上,似乎不值得为此赌上身家。 官玉甲被夜惊堂搅局,把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搞成了现在正经谈事儿的架势,还真就不好发飙。 眼见诸多掌门还在等筹码,官玉甲只能斟酌了下,继续道: “邬王还研究了一种秘药,能扩充气脉、脱胎换骨,像是广老,若是服下此药,短时间就能跻身武魁之列;而诸位,亦能往前一大步,来日问鼎武道不无可能。官某也是因为此药,才为邬王鞍前马后至今。” “嚯……” 此言一出,在坐掌门眼神明显动了动,连眉头紧锁的广寒麟,都露出了几分意外。 行走江湖一世,没人不想体验下山巅的风光,在场大部分人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但此生注定不可能再武道登顶,如果真有鸣龙图之外的东西能带来转机,那赌上身家拼一把,大部分恐怕都会愿意。 众人面面相觑过后,其中一位掌门,询问道: “邬王真有此神物?” 官玉甲知道‘天琅珠’肯定能让在坐掌门动心,但邬王偏偏没有,不然也不至于落在如此境地。 官玉甲稍加斟酌,开口道: “有,不过此等神药配置之法过于复杂,目前尚在试药,只要试成,官某可以保证,诸位掌门能人手一颗。” 在座掌门听见这话,自然皱起了眉——邬王现在都没东西,让他们帮忙送邬王逃离,他们想要神药,就只能跟着跑,跑了还不一定拿得到,这不开玩笑吗? 官玉甲见众人迟疑,声音冷了几分: “官某以人头担保,邬王确实有此药。话已经说到这了,诸位能答应施以援手,大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 咔—— 官玉甲右手微动,椅子便传出轻响,红木质地的扶手,竟然在手指轻微摩挲之下,化为了丝丝缕缕的木屑。 众掌门见官玉甲武艺胁迫,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气氛也多了些许剑拔弩张。 广寒麟是邬州江湖老辈,知道任由官玉甲胡作非为,整个邬州江湖恐怕都会从世间除名,冷声道: “官玉甲,你……咳……” 广寒麟说话间起身,半途腿却是一软,又坐回了位子,察觉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瘫软,脸色暴怒: “你这小人下毒?!” 此言一出,大厅里当即哗然,诸多掌门想要提气起身,才发现身体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招,只有两个规规矩矩不敢喝茶的小掌门,尚且安然无恙。 夜惊堂瞧见此景,也暗暗惊了下,不过他虽然时而端起茶杯,但蒙着脸喝不成,身体倒是没出现任何异样。 而原本站在各掌门背后的嫡传心腹,瞧见掌门出事儿,皆是如临大敌拔出了兵刃。无数发觉情况不对的铁河山庄门徒,提着刀柄跑来。 嚓嚓嚓…… 大厅之外,霎时间陷入混乱。 官玉甲见大部分高手都中了‘暗香蚀骨’,脸上显出三分寒意: “下毒又如何?官某给你们最后一次脸面,现在答应,该给你们的东西,邬王照样给你们,以后大家还是朋友;如果不答应……” 嘭—— 话音未落,官玉甲为了杀鸡儆猴,身形悍然暴起。 诸多掌门只觉眼前一花,身着锦袍的官玉甲,已经以雷霆之势飞跃至三绝仙翁面前,右手探出五指如勾,如苍鹰扑兔,一爪扣向白发苍苍的额头。 三绝仙翁瞳孔微缩,纵横江湖一辈子的功夫底子尚能反应过来,但中了无色无味的莫名奇毒,手都难以抬起,又何谈格挡?当即心如死灰,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官玉甲飞了出去! 轰隆—— 大厅内拳法肆虐,传出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就在官玉甲飞身而起的同时,夜惊堂座下交椅炸裂,右腿滑出横裆跨步,右手自后往前一记炮拳,对着从面前飞过的官玉甲便轰了过去! 官玉甲已经很小心,连身为同伙的邬山派掌门都防着,选择了从一直说话很懂事,又‘武艺平平’的江湖小辈面前飞过去,攻击三绝仙翁。 骇人声势从身边暴起,官玉甲脸色骤变,知道有所误判,当即转手一掌扫向袭来的拳风。 官玉甲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对叶四郎的误判,远超他的想象,而且这小辈相当阴险,不早不晚,刚好趁着他双脚离地的瞬间出手。 官玉甲左手刚挥出去,角度刁钻至极的冲城炮,已经落在了肋下。 摧城撼山的澎湃气劲贯体而入,若是脚扎大地,官玉甲或许能接住,但双脚离地,神仙都得横飞出去。 嘭—— 重拳落在腰间,官玉甲腰间锦袍直接炸开,汹涌气劲甚至崩翻了对面空置的桌椅。 原本气势如虎的身形,也化为脱膛而出的锦衣炮弹,往大厅右侧激射,直接撞断了合抱粗的廊柱,余势不减又砸向大厅的墙壁。 官玉甲不是李混元那般的小角色,浮空遭受重击,在撞断廊柱后依旧翻正了身形,双脚落在地砖上,在石质地砖上擦出两条凹槽,强行卸力,后背依旧撞在了墙壁上。 呲—— 嘭! 大厅右侧的砖石墙壁,猛烈震荡了下,出现蛛网般龟裂纹路,原本挂在墙上了几幅字画,也掉落在了地上。 哗啦啦—— 廊柱断裂,导致数块青瓦从上方掉落,下方的弟子掌门却没躲闪,只是满眼震惊的望着大厅中央。 官玉甲中了一拳硬是没大碍,只是气血上涌脸色红了几分,站稳身体后同样面露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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