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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愤怒的赵父哑了火,静静地坐了下来。 赵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夕棠,你毕竟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做父母的肯定是盼着你好的……” 赵夕棠听不下去,淡淡打断:“不,你们只是要一个各方面完美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无所谓。” 赵母哽住了。 见他们都不签字,赵夕棠眉心染上烦躁,她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们不肯签,那就分家吧,我请干事们过来做个见证。” 说着,赵夕棠就要起身,被赵母一把拉住:“那有女儿分家的,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见赵夕棠铁了心要走,赵母咬牙道:“我们签。” 赵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怎么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 赵母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希望大院里的都过来看热闹吗?” 这句话戳中了好面子的赵父。 他看了一眼赵夕棠,见她脸上只有烦闷,恨不得立刻脱离关系的模样。 心中怒气翻涌,随即冷冷道:“那就签吧。” 就这样,赵父和赵母都签上字。 赵夕棠看完,也一字一画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不具备法律效应,但赵夕棠已经满足了。 今后,若他们再拿血脉说事,自己也能拿出东西来撇明关系。 赵夕棠将文件放回了包里,便开始赶人了:“剩下的就是我和霍斯年的家事了,几位请回吧。” 赵父还想说什么,被赵母一拉,闭上了嘴。 三人走了出去。 门“咔嚓”关上。 赵夕棠望向了一直沉默的霍斯年,沉沉道:“签字吧。” 坐在阴影处的霍斯年,一直沉沉地看着这份离婚报告,随着时间的推移,心脏仿佛也在一点一点缺失,冷飕飕的风往里面倒灌。 听到赵夕棠平静的话语,霍斯年缓缓抬头。 他很平静的对她看了一眼,好似没什么情绪,实际心底,却像是刀割一般。 开口的声线沙哑不已:“我不同意。” 听到这个答复,赵夕棠的眉头紧紧拧住,她试图劝说迎来却是沉默。 甚至到最后威逼利诱,霍斯年也像是一个撬不开的贝壳一样。 赵夕棠累了,扯了扯嘴角:“你一点都没变,遇到事情就只会冷处理。” 说完这句话,赵夕棠便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她再度看了一眼霍斯年,见他依旧是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协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不由得紧了紧。 最终,她还是没有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寂静的屋内。 霍斯年如同木偶一样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是空洞的、麻木的。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若是赵夕棠没死会怎么样? 他会好好待她。 把欠的仪式全部补给她,以后两个人携手并进。 这些美好,总会在梦中一点点完成。 可只要梦醒,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那些美好的假象就如同泡沫一样被戳破了。 现在赵夕棠没有死,但他却依旧抓不住她。 坐了许久许久,霍斯年莫名觉得喉咙干咳,强烈的情绪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急切地需要什么东西缓解。 霍斯年起身来到厨房,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高烈度白酒,打开瓶盖就狠狠灌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刺激到了喉咙。 他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他已经三年没碰酒,因为每次一喝酒就梦不到赵夕棠,渐渐地,他就不喝了。 天渐渐黑了。 霍斯年坐在沙发上,脑中一片混沌,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眼皮渐渐闭合,又被费力抬起。 他不想睡,他还在思考如何让赵夕棠回心转意。 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机能,缓缓陷入了睡眠之中。 …… 霍斯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家里换上了很多电器,但破败的大楼还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显然不能再住人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扑腾”一声,好像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霍斯年循声望去,就见是赵夕棠的房间发出的。 莫名的,心中骤然不安。 他抬起脚,打开了大门,眼前的一幕令他遍体生寒。 他看见了—— 一个中年女人人吊在半空中,脸上是被绳索勒紧窒息憋成的青紫色。 女人的五官,依稀可以辨别到赵夕棠的影子。 电光火石之间。 霍斯年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救人! 他猛地冲上去,一把将中年女人抱起,试图助她脱困。 折腾了一翻功夫,霍斯年才把人救下。 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格外沉重。 眼前女人因为窒息咳嗽得弯了腰,但她的脸却是麻木的,如一滩死水一般。 这样的她,让霍斯年的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他不由得轻声问道:“你好点了吗?为什么要寻死呢?” 女人闻言,身子短暂地停顿一下,继而继续咳着。 见她实在难受,霍斯年拧紧了眉,转身出了门。 再次进来,霍斯年的手中端着一杯温水:“等不咳了就喝杯水润润喉咙。” 说着,他递给了女人。 女人闻言,抬起眼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水杯。 见她终于有了其他的情绪,霍斯年唇角勾了起来。 这下子,他才有空仔细打量着她,越看心中越发愕然。 这个女人好像就是赵夕棠。 不过是中年模样的赵夕棠。 霍斯年站直了身躯,目光向四周扫视着。 当视线落在一个电子闹钟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2012年几个大字刺到了他的眼。 现在是2012年? 他站了好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大步走向了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中年模样。 难怪自己感觉身体沉重不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霍斯年很快冷静下来,他转身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赵夕棠,轻声唤道:“夕棠?” 赵夕棠这次有了反应,但依旧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赵夕棠格外熟悉。 就像…… 就像三年前那样,也是这样对生活没了希望,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霍斯年缓步上前,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赵夕棠。 她也没有反抗,顺着力道起来了。 “夕棠,你为什么要寻死?” 霍斯年想要一个答案,但赵夕棠只是挣脱了他手,没有回答他,反倒是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拧紧眉,跟了上去。 就见赵夕棠只是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就不动了。 霍斯年也坐了过去,打算静静地陪着她。 或许,这又是一个梦。 霍斯年坐在沙发上,游离着思绪。 倏的,门口响起了转动钥匙的声音。 有人在开门。 霍斯年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面容和赵夕棠有三四分相似的年轻女人走了起来。 看到里面的场景,她不由得惊呼:“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爸你居然会陪妈看电视呢?” 霍斯年瞳孔一缩。 爸?妈? 她是自己和夕棠的女儿? 他心中震惊,但面上没什么情绪,下意识地嗯了一句。 女儿奇怪地瞄了他们几眼,从包里拿出两个礼物出来:“喏,这是我给你们买的三十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别再念我不来参加宴会了,你们女儿是真没时间。” 她放下礼物,也不管霍斯年和赵夕棠什么反应,就准备离开了。 霍斯年把她拦了下来,将女儿拖到了角落里,悄声问道:“你知道你妈怎么回事吗?她一直不说话。” 女儿也是奇怪地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爸,在这个家里,从来不说话的人是你。” 霍斯年诧异不已,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一直冷暴力她,她没疯已经算好了,只是不说话而已,这又什么?” “反正你们在家,这个家里就冰冷冷的,我都习惯了。”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霍斯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唇不断开合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 女儿已经不耐烦了,摆手道:“行了爸,我得回家了,就不和你说了。” 说着,她就走了。 霍斯年想拦也没拦住,门一关,他站在正中央像个雕塑一样。 半响,他才缓缓转身,看向坐在沙发上一直面无表情的赵夕棠。 后知后觉,心脏传来了钝痛的痛楚。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子,直直盯着赵夕棠的侧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真的很混蛋,你骂我吧,打我吧,只要能让你开心就好。” 霍斯年说了许多,但眼前的赵夕棠却是毫无反应,像个木头人一样。 他渐渐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霍斯年从未哭过,但看见这样的赵夕棠,他却控制不住的心酸。 他缓缓牵起赵夕棠的手,发现她的手中全是茧子。 这是常年家务的双手。 粗糙、暗沉、没有光泽。 光是摸着这双手,霍斯年就知道她的日子是如何的艰难。 一滴泪不受控地滴了下来。 落在了赵夕棠的手背上,掌心之中的手轻轻地颤了下。 霍斯年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波动的眸子。 赵夕棠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霍斯年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快速回道:“我是你丈夫,霍斯年。” 可赵夕棠却是摇了摇头,她慢慢抽回手,语调没有起伏地说着:“你不是霍斯年,他从来都不会碰我一下的。” 这句话令人揪心。 霍斯年用力攥紧她抽离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格外认真:“我是,夕棠,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对不起。” 掌心试图抽离的手顿住了,赵夕棠一潭死水的眸子有了一丝涟漪。 这一圈涟漪渐渐化作泪水,从眼眶溢了出来。 她无声地落着泪。 却比任何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疼。 霍斯年心一点一点揪紧。 他拢住赵夕棠的身躯,感受到怀里瘦弱的身躯,手臂不断收紧,心疼的在她耳边说道:“真的很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过了许久。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霍斯年缓缓看去,就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抿了抿唇,将人抱进了赵夕棠的房间。 走在半路上,霍斯年脚步突的顿住,转身往另一个房间去。 将赵夕棠放到自己的床上,霍斯年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心情更加沉重。 赵夕棠长得很漂亮,哪怕是年过中年,也只是在眼尾留下了一丝岁月的痕迹。 霍斯年抬起手臂,指尖轻触着她的脸。 那温热的皮肤令他感觉格外真实。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就像是真实的世界一样。 他低声呢喃着:“难道,这一切不是梦?” …… 次日。 阳光照射在霍斯年的眼皮上,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沙发上。 四周依旧是熟悉的破败房屋。 他愣了一瞬,低声呢喃道:“我还在这里,真的不是梦?” 坐了一会儿,霍斯年站起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眉间拧紧,又去了赵夕棠的房间。 眼前的一幕让霍斯年如坠冰窖。 他看到—— 赵夕棠上吊自杀了。 中年模样的赵夕棠,整个人如晴天娃娃一样悬挂在房梁上。 她面目青紫,死的格外难看。 霍斯年死死地看着眼前一幕,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塞满了无法言说的话语。 “怎么可能?”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死了?” “这是梦?这到底是不是梦?” 一片嘈杂中,女儿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爸,爸……” 她唇开合着,霍斯年试图去听,却什么都听不见。 眼前骤然一转。 是在一个灵堂上。 一口棺材躺在了正中央,他站在那儿,好似一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一样。 霍斯年环顾四周,又看到了女儿。 他试图去拦,却发现她好像没看到自己,直直撞了过来。 她居然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霍斯年愣住了,他缓缓垂眸,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像被虚化了一般。 周边细细碎碎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真可怜,赵夕棠居然上吊自杀了?” “哎,这不挺常见的,如今这世道哪里没个上吊的?” “那是农村,人家日子过得苦离不了婚,她日子还可以呀?” “那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她丈夫冷暴力了她三十多年,吃饭睡觉都是分开的,人没疯就算好的了。” 一字一句宛如魔音钻入霍斯年的脑子。 他是这么对待赵夕棠的吗? 不对,不对,明明他决定好好待她。 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待她呢? 霍斯年想的头痛欲裂,他不断否认,但那些话语依旧在不断响起。 “就是你害死她,你是个罪人!” “你是个罪人!” “你是个罪人!” 这一切都不对,赵夕棠没有死,她没有死! 这是梦,没错,这是梦! 醒来!快醒来! 脑子一片混乱中,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 下一刻,霍斯年就被无形的漩涡卷了进去。 再次睁眼。 霍斯年在一片漆黑虚无的空间里。 但奇怪的是,视力并不受阻。 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霍斯年细看之下,发现竟然是年轻模样的赵夕棠。 她双眼无神,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模样看着有些诡异。 他瞳孔一缩,但脚步却控制不住的走了过去。 走进之后,霍斯年才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看见我。” “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为什么要重来一次呢?我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我?”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击醒了霍斯年混沌的大脑。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难道…… 他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得? 不,这一切应该是赵夕棠经历过得。 所以,她在三年前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想到这,霍斯年的心就不断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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