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吧。反正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以他的性子,当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太皇太后端起玄烨给她倒的茶喝了一口:“德嫔有孝心,是个好的。我这儿还有不少她送来的各式点心,玫瑰饼就先不用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吃多了甜的,怕坏牙。” 玄烨点点头:“皇玛嬷说得是,那就先不让她送了。您想老六,改日让她带着孩子来请安。” 太皇太后:“嗯。” …… 皇上走后,苏麻喇姑见主子坐在椅子上静默不语,上前给她捏肩:“主子,您别跟万岁生气,万岁爷还年轻呢!” 再说皇帝哪有不爱美人儿的?以前皇上一来是太忙了,二来,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开窍晚,皇上没到那个年纪,且没心思想那些。 如今既然皇上开了窍,想尝尝‘情’的滋味儿,旁人哪能干涉得了呢?皇上再孝顺,也是皇帝,乾纲独断。这等私事,哪个男人愿意与长辈分说?主子管了也是好心不讨好。 太皇太后摇头:“哎,我知道。我也没生他的气,我只是……” 她只是有些累了。 皇上与德嫔,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让她想起太宗与姐姐。 皇帝是天下之主,当他们识得‘情’滋味,自然可以尽情地向他们中意的女人索取他们想要的‘爱情’。 可是那些女人呢? ——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她们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她们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给出皇帝想要的‘真心’,让帝王享受到满意的‘爱情’。 可是,如果皇帝在她们这里享受够了‘爱情’,转身走了呢? 那这些女人又是什么下场呢…… 太皇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德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希望她的结局能比海兰珠好一些吧…… * 汉中大营。 一名年方二十的女子跪在地上,满面泪痕,神情却并不悲戚,反而是满眼恼怒和倔强,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对面的男人打得鼻青脸肿:“我不走!要么一起走!要么就一起死了算了!” 王辅臣跟她纠缠了好一会儿,让她气得怒火中烧,恨不能再给她两巴掌,可是看她的样子,又实在不舍得再打了。 他指着她:“你给我滚!不滚我今天就打死你!” 女子挺直脊梁:“你打吧!打不死我,我就不滚!” 王辅臣:“……” 妈的,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臭娘们儿! 王辅臣见硬的实在不行,这死娘儿们你跟她来硬的,她比你更硬,只好改成来软的。 “玉娘,就当我求求你了,你走吧!带上成儿,能走多远走多远。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人,带上钱,趁着钦差还没盯上我,赶紧走吧!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咱们成儿想想啊!” 王辅臣直接在她对面跪下了:“难不成非要我给你磕几个头才行嘛!”说着,忍不住泪也掉下来。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王辅臣从小刀里来火里去,什么阵仗没经过,没见过。若不是真到了生死关头,这等铁铮铮的汉子,也不会当着女人的面落泪。 玉娘见他竟然落泪了,心口一阵绞痛,悲凉道:“真就到了这个地步?皇上之前……可是承诺了不杀你的!” 汉中辅一平定,京中立马就来了调令,要王辅臣和图海火速回京。 王辅臣收到谕旨,当天在营帐中枯坐一晚,第二天就叫了玉娘来,说要出妻。 玉娘死命不肯,她知道他是为什么,但她不怕——她虽不过是个跑江湖的草莽女子,还是后跟的他,但她可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下贱胚子!既嫁了他,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要死一起死。 王辅臣长叹一声:“那都是打仗时候的话,等仗打赢了,谁还敢当个真话听?更何况,那是皇上……” 王辅臣只有幸与皇上见过那么几面,就已经深深被皇上的威仪和手段折服。虽然他之前的首鼠两端确是情势所迫之举,但他确实挑战了皇权,屡次挫伤朝廷的颜面。 皇上心深似海,王辅臣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当时皇上招降他,还给他升官不过是为了局势。 但他那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不投降不就死了吗?所以他为了能多活几年也只能从命。 但如今四海靖平,仗快打完了。当初一众给过皇上难堪,下过朝廷面子的人如何还能好过?皇上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若不狠狠清算曾经的‘叛贼’,以后皇上还如何压服群臣,皇威何在。 话虽如此,玉娘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呢?不到真下旨的那一天,谁知道会怎样。万一皇上真就是大发慈悲,决定从轻发落呢?” 王辅臣摇摇头:“玉娘啊,我当初那是造反呐!诛九族的罪,如何从轻发落?皇上之前是发了明旨说不予追究。但真要治罪,名头多的是,大不了改天找个别的名头就是了。我要是自己死了,保全了皇上的名声,皇上看在我懂事的份儿上,说不定还肯放过吉贞,放过你和成儿。我若真敢全须全尾地回京,皇上见到我再想起当年,到时候心里的怒火烧起来,如何还肯放过你们!” 玉娘听得捂住脸,终于撑不住这一身硬脾气了,瘫软在地,痛哭起来。 王辅臣爬过去,蒲扇似的巴掌一把抱过她,劈头盖脸亲了她几口:“走吧!跟我这一场,苦了你了。我要是当初早知道能遇上你……银钱我都藏好了,就在你以前跑镖常过的那个山头破庙里。一应手续图海也应承了会帮忙办妥。你去拿上钱,找个好人再嫁也成,自己置些产业过活也罢,往后……带着成儿好好过吧。” 玉娘号啕出声,揪着他的衣襟,狠狠扇了他几个大巴掌:“你他妈个死没良心的!还让我改嫁!我他妈嫁谁去啊!!!” …… 几天后,营中将士听说王将军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火辣娘儿们给打了一顿,赶出了大营。 众人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王将军不是一直挺喜欢那婆娘吗?” “谁知道?指不定是犯了什么事儿。” “嘿嘿,是不是背着将军偷人了?我看那婆娘如狼似虎,又鲜嫩又水灵。指不定是王将军喂不饱人家,扒上咱们营里哪个野汉子了……” 众人议论归议论,但这等家务事,也没人多管闲事。 随后数日,王辅臣突然就跟疯了一样,也不管军务,也不见外人。天天就是把自己那一伙子老弟兄叫在一起,饮酒作乐,喝得昏天黑地。 图海营帐里,副将有些迟疑:“将军,咱们真不用管?” 图海摇头:“也没几日了,随他去吧。” 这天夜里,王辅臣照旧和众弟兄席地狂饮,宴过半晌,酒正半酣,他却突然掷杯在地,清醒过来。 众人都跟着停下来,看向场子正中的王辅臣。 王辅臣摸摸身上的盔甲,都旧得不行了。 他把盔甲解下来,递给右手边的虎头:“这个给你了,穿了这么些年,血呼啦的洗都洗不干净了,留着做个念想吧。” 虎头眼含热泪:“大哥!” 王辅臣摆摆手:“你们几个就少跟我这儿娘们唧唧的了,你们嫂子这模样我瞧着欢喜,你们这样我瞧着是真恶心。” 其他几个汉子都忍不住掉泪了,一个跟着一个地喊‘大哥’。 王辅臣叹气,扔出几个包袱:“就到这儿吧……钱我都分好了,哥儿几个都一样,谁都别抢。拿上钱,都滚吧!” “大哥!我不走!” “我也不走,皇帝想杀就让他杀!咱们一起上路,下辈子还是好兄弟!” 王辅臣踹了他一脚:“滚你妈犊子,谁他妈跟你下辈子,老子要有下辈子,那也是跟你们嫂子约,跟你约的着吗!” 王辅臣挨个给了一拳:“行了,都别跟这儿磨叽了,什么死不死的,老子家小还指着你们照料呢。都他妈跟着老子死了,老子的婆娘和儿子喝西北风去啊!”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无奈拿上包袱,依依不舍地拜别大哥。 …… 等人都走了,王辅臣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大帐,有些呆愣。 亲兵进来给他倒水,王辅臣看他:“你怎么没走?” 亲兵跟他那么些年了,无所谓道:“我这不是等着给你收尸吗?说吧,你想怎么死,挑一样抓紧完事,我好收拾包袱走人。” 王辅臣:“……” 他学着玉娘跟他逗乐子的架势推了亲兵一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人呀~” 亲兵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滚!” 王辅臣哈哈一笑,转瞬又不说话了。 亲兵看他一眼:“真就这么定了?要不咱们跑了算了,随便找个山头落草,我看嫂子也不嫌你。” 王辅臣摇摇头:“何必呢,再连累着你们过不了安生日子。我死了,你们都是没名没姓的,拿了钱各过各的不是挺好的?” 亲兵叹气:“那行吧,我也不劝了。” 王辅臣看他:“我刚才分家产,忘给你留了。” 亲兵:“……” 亲兵:“我等会儿多捅你两刀。” 王辅臣:“……” 王辅臣环顾四周,就眼前还有个装着水的银碗。他把里头的水泼到脸上,随手洗了把脸,把碗递给他:“这还挺大块银子,得有个好几斤……” 亲兵瞧瞧,接过来揣兜里了,也行吧。 两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亲兵拿着刀的手忍不住开始抖了,边抖边骂:“妈的,一个个都跑得快,留下老子一个人干这瘪犊子活!” 王辅臣见他脸上都是汗,心里怪不落忍的:“算了,别动刀子了,留了痕迹图海不好交代。” 亲兵松了口气,扔了刀子:“那怎么办?” 王辅臣想了想:“贴加官吧。” 亲兵皱眉:“那是宫里奴才的死法。” 王辅臣叹气,他们不就是个奴才吗? “图海对我有恩,我畏罪死了,到时候皇上问起罪来,他也跑不了。” 亲兵没办法,只好抖着手把一张张喷了酒的桑皮纸往他脸上贴。 “你TM别抖了,都贴歪了!” “你TM自己也抖呢!” “废话!老子要死了能不抖吗!” …… “我怎么听着你哭了呢,你这冷心冷肺的还会哭呢?” “滚!” …… 图海营内,副将悄悄进来道:“将军,王辅臣去了。” 图海沉默半晌才道:“知道了,着人好好收敛尸身,吾等即刻回京。” “是。” * 王辅臣的死讯到京,玄烨听后沉默了良久。 图海跪在御阶下请罪——之前王辅臣曾经寻死过一次,皇上将其交给他,要求他严密看管王辅臣,如今王辅臣既死,图海难脱罪责。 虽然王辅臣为了不连累他,谎称暴病而亡,但皇上何等利眼,哪里会看不穿这其中的把戏。图海也没想欺君,他敬佩王辅臣愿为家人和部下慨然赴死的气概,既已答应为其周旋,便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大殿内一片渗人的静默,玄烨看着御阶下这位功臣,破天荒主动开了口:“朕在等你的解释。” 图海俯身叩首:“臣……无言申辩。” 玄烨几乎都要让他气笑了:“王辅臣,叛臣尔!你竟敢为一叛臣遮掩罪行,藐视朕的旨意?” 图海:“臣不敢!臣以为,王辅臣之叛,实乃情有可原……” “放肆!” 图海倏地噤声。 玄烨神色阴沉地盯着他:“叛贼就是叛贼,不管他因何而叛,都是辜负圣恩的罪人。你为他求情……莫非,也想和他成为一路人等……” 图海悚然一惊,没想到皇上竟会将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这等地步,吓得连连叩首:“臣万万不敢!万岁明鉴,臣等片刻不敢忘皇上与太皇太后提携之恩,绝无有丝毫不臣之念!” 殿内又是一阵静默,图海的身体积劳成疾,加之心中恐惧,几乎要跪不住了。 玄烨见他冷汗连连,身形颤抖,想起他数年之功,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放了他一马:“……朕念你连年在外征战,殊为不易,此事,朕可以暂不与你追究。但图海,你可要记住自己今天的话,切莫恃功自傲,让朕失望……” 图海颤抖着叩首在地:“万岁圣恩,臣绝不敢忘!” * 乾清宫中的隐秘之事,外界不得而知。 外界只奇怪图海回京后,皇上怎么突然对他冷待起来。 明明之前图海在外时,皇上还经常给他写信,嘘寒问暖,图海府上也常能收到宫中的赏赐。 如今图海屡立战功,功成身退,皇上却在召见过一次后,就对其不闻不问,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图海是当初太皇太后力荐之人,玄烨瞒着别人,却不能瞒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说此事后,眉头紧皱:“我当时荐他,是喜他才略出众,文武双全,倒没承想,这么多年,他这副直脾气竟还未改。” 当年他就因为直言顶撞君上,而为福临所不喜。太皇太后原以为他沉寂了这许多年,该有些长进了,没想到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太皇太后劝玄烨:“他就是这么个人,有些意气用事,倒不是真的藐视君威,对你不敬。” 玄烨点头:“孙儿知道。”不过他还是很生气。 太皇太后荐给他的人,玄烨都给予了十二万分的信任和倚重。哪里会想到他竟敢罔背圣旨,维护王辅臣? 这等极信之人的背叛,比之王辅臣当年的降而复叛更令玄烨恼火。 玄烨现在一想起来心中还是怒火中烧——可见这世上之人,不管是什么来历,什么品格,都不该倚信太过,不得不防啊…… 太皇太后知道帝王本性多疑,也不便多说,只是提醒他道:“图海乃此次平定三藩最大的功臣之一,卸磨杀驴,最为史书和后世所忌,你当慎思之。”冷落冷落便也罢了,总不好为一个王辅臣,寒了将士们的心。 玄烨起身恭敬应下:“是,孙儿谨领慈训。” 作者有话说: 王辅臣、图海相关来自史实、百科、野史等。 ??78 ? 盘账 ◎娘娘很忙。◎ 前朝诸事纷繁复杂, 后宫妃嫔一般是很难知晓的。 这几年皇上对宫禁的管理越来越严格。 宫壸肃清后,即使是内廷主位,除了太监们偶尔下值出宫时, 能为她们带回点娘家的消息。 其他时候宫里的娘娘们,对宫外和朝堂的事情连一鳞半爪都难以窥探。 还好沈菡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 知不知道的也没什么影响。 乌雅家一向本分, 她玛法额森早就赋闲在家, 她阿玛威武还是之前皇上给提拔成了护军参领, 这才迈进了中品武官的行列。 不过家里虽说官不大,家底子还是很厚的,包衣世家么, 更别说额森还当过膳房总管——膳房油水多大啊! 沈菡也是自己立了小厨房,又当了主位开始管账后, 才弄明白了‘膳房总管’究竟是个多么牛的职业。 她这还只是对着永和宫膳房的账本, 已经觉得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御膳房那根本都不用说了, 金山银海啊! 七月里,各宫都得进行年中的盘账。 主位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得管着全宫上下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 不光是永和宫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主子和奴才们, 像永和宫膳房、专伺候永和宫的针线房,沈菡这里也有它们专属的账本。 每年的年中年尾盘账, 这两个地方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两处涉及的例银和物料,实际上是由两处供给,所以有点双重领导的意思。 当然了, 内务府的人都是最长眼色的, 绝不会跟永和宫的‘德主儿’别苗头就是了。 紫芙和小东子抬进来两箱子整整齐齐的账本, 沈菡一看就想抚额,感觉头又开始大了:“怎么又多了一箱?之前不都是一只箱子吗?” 紫芙道:“这不是六阿哥和七阿哥都满周岁了吗?各处使费都有增加,这林林总总各处一加,不知不觉就攒下这许多。” 沈菡无奈,一本一本来吧。盘账虽然既累又耗时间,但沈菡也不敢完全撒手全交给下面人。 虽然现在看来,紫芙、季纶、小东子表现都还不错,管着永和宫外务、内务和膳房的事,一直也没出过差错。 但沈菡做了这好几年的主位,多少也有些经验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确实该是有度的,作为上位者,她才应该是他们主仆之间‘度’的掌控者,而不是把主动权全交给下面人。 要是她因为觉得紫芙等人品性不错,就全部大撒手给他们,那简直就是在诱惑他们犯错。 这么大的权力和金钱诱惑,能抵得住的人真没几个。 特别是膳房这块儿,杨清心和小东子一直是沈菡的重点监察对象。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沈菡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度宽容,致使他们酿出大祸。 所以她希望通过自己的亲自督察,能警醒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数,纵使私底下真有什么,也别过了分,如此,他们主仆才能善始善终。 紫芙拿着米粮的账本给沈菡汇报: “禀主子,今年关防衙门之下的官三仓供内用的黄、白、紫三色老米,咱们共得了一石零三十斗,现今还余下七十斗……” “玉泉山、丰泽园、汤泉及朝鲜等处进贡的上等好米,共得了五石零一十八斗,现今仍余三石零八十七斗。余者白米、粗老黄米、麦子共计得了二百一十三石,如今仅余七十六石。” 沈菡:“怎么白黄米麦和往年差这么多?” 小东子上前解释道:“回主子,今年六阿哥和七阿哥满周岁,每人各添置了太监十六名,膳房照例添置了专管阿哥饭食的厨役八名,一应饭食皆由咱们膳房支应。” 沈菡点点头,问紫芙:“账对得起来吗?” 紫芙:“有三斗白米,一斗麦和二两紫米对不上。” 小东子继续道:“白米和麦乃膳房搬运时的损耗,紫米乃是小太监偷吃导致斤两有差,皆已另册登记。” 他把附册递给沈菡,接着道:“那小太监已经抓出来了,请示主子该如何处置?” 沈菡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竟有敢偷紫米吃的,生米怎么吃呢? “要照宫规该怎么处置?” 小东子:“回主子,私偷主子所用贡米,乃是以下犯上,依例该送往慎刑司量刑,大约要吃上二十板子,罚去苦役的差事上。” 沈菡心里一怵,有些发寒——一把米而已…… 沈菡犹豫道:“这事儿没闹大吧?还有别人知道吗?” 小东子摇头:“只有奴才和杨清心知道。” 沈菡想了想:“那就先罚他一年的例银,降为永和宫的苏拉太监半年,以观后效吧。” “是。” ‘德嫔娘娘’处理宫务的日常就是如此没有新意,每年每月每天,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每年光是膳房的账就够她盘好几天的了。除了大头的米粮,膳房从各处交接来的膳食原材料还有N种,每一种都有一本账。 庆丰司职养外藩进贡来专贡膳房使用的羊,少了一只羊腿都得问清楚哪去了。 张家口外的三旗牛群,每年要交给御膳房乳油、乳饼和乳酒各千八百斤,各宫膳房再从御膳房手里拿自己的份例。 还有菜库、果园交用过来的千百斤菜蔬瓜果,三旗皇庄、百十所园圃里蜜户、网户、鹰手、捕狐户、捕牲户等处交用给宫里的蜂蜜和野味。 虽说这些都是自内务府交接,但膳房每样也要单立一册,都要一一盘点清楚。 这还只是膳房一处罢了,余者还有针线房和永和宫内的各种账。 针线房的账稍微轻松一点,不过是布匹锦缎的进出用度。 永和宫内部的账本才是真正的大头,比膳房的账更加细碎繁琐。 而且永和宫和其他各处都有银钱上的关联往来,不但自己内部的账册要核查,做到账实相符;还要和针线房、膳房等处的私账核对,做到账账相符。 单以上半年五月份的《收用银钱底薄》这一本小账看: 初一日,太皇太后赏乳饼、乳茶二匣,赏来人银一两。 初二日,进太皇太后六件活计一份,随匣一个,用银共三两七钱。进太后......进万岁爷六件活计一份,随匣一个,用银共三两七钱...... 初三日,仁孝皇后忌日,买小纸,纸捻用钱四吊。香供,用钱二两。 初四日,内务府艾熏,赏来人钱四吊。 初五日,各阿哥、公主进节礼,赏来人各钱四吊。回各阿哥、公主节礼,用钱四十八吊。 端午节。赏总管二名,用银八两。首领等,用银六两。回事坦达小太监等……妈妈女子等,用银四两。 进贵妃处节礼,用钱二十二吊,进安嫔等位节礼..... 各贵格格处进节礼,赏各来人钱四吊...... 十六日,赏顾问行总管果子二盒,用钱八十四吊。赏各公主吃食各二盒,用钱八十四吊。 ...... 二十八日,送延禧宫惠嫔千秋吃食一盒,用银二十二吊三百。惠嫔送吃食,赏来人四吊钱。 以上仅为五月的交际花费,紧跟着账册下面还有本月的节菜、香供、他坦饭食、厨、茶房、下屋煤等日常花费累计的用银进出。 只这一本小账,不仅涉及膳房的《物料底薄》,还涉及永和宫中的器皿、银钱、布匹、针线、煤炭等各种底册及实物,皆要一一盘点,可以想象这到底是个多么大的工程。 ...... 沈菡盘账盘的头昏脑涨,每天睁开眼闭上眼,全是‘用银几两几吊’。她深深觉得以前的宫斗小说都是骗人的。 ——穿越前她看宫斗文,娘娘们整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就坐在宫里琢磨着怎么把对方干掉就行了。 现在她成了‘娘娘’,才发现真正的娘娘哪有那么多功夫琢磨害人啊? 想想在现代,里外操持一个三口之家,都需要费多少心吧?大大小小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处理,何况是操持一整个宫殿。 更别说她还得伺候皇上,照管孩子,参加宫里的节庆宴饮,和其他妃嫔社交,偶尔自己宫里还得搞搞宴饮,有时候还得陪着皇上外出,回来后就得处理积攒下的宫务等等。 沈菡真的很想说,就以她的日程表来看,她一年能抽出时间来害一个人,那都算她能耐! ——‘娘娘’真的很忙啊! * 这宫里需要做年中盘点的可不止永和宫,对这事儿最头疼的该是景仁宫的佟佳贵妃才是,因为她除了要做景仁宫的盘点,还得做整个宫里的盘点,那成山成海的账本啊。 佟佳贵妃自己是绝对盘不完的。 但佟佳氏和沈菡的处理方式显然完全不同。 宫中自有对应职衔的女官,敬事房也有专门负责监察内务的太监。 原本这都是皇后才能支配的人事,但佟佳贵妃如今掌管六宫,又深得万岁信任,一应权力基本也已经和皇后等同了,用起人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佟佳氏只管处理自己宫内的账目,她也不像沈菡这样事无巨细,她向来只把个总儿,别和往年有什么太明显的差异就行了。 她翻看后殿两处今年的用度,皱眉道:“怎么差了这么多?” 觉禅氏屋里的用度几乎是纳喇氏屋里的三倍有余,纵是多了个小阿哥,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能用什么,哪怕是加上阿哥的下人也有些离谱了。 明姑姑叹气道:“纳喇贵格格现在性子越来越拗了,自己每日吃不了多少东西不说,待下人也刻薄。觉禅氏……许是宫人有所顾忌。” 实际上,是有了小阿哥后,觉禅氏屋里的人都张狂了不少,整天打着觉禅氏和小阿哥的名头要吃要喝,要这要那。 小阿哥在景仁宫的地位不一般,觉禅氏又是生母,下面人怎么敢跟他们过不去?纵然知道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扯虎皮做大旗,却也不好与他们计较。 佟佳氏皱起眉头,这事儿确实难办,投鼠忌器,连她现在待觉禅氏都很客气,下面人最会看脸色奉迎上意,见她宽容,自然不敢开罪她们屋里的人。 按理说该佟佳氏出面好好管束一下,可……她也有些顾忌。 佟佳氏看着账本,单是上等贡米一项,觉禅氏屋里的消耗就几乎是三个人的量,她就是一天吃六顿米饭,也用不了这么多。 这也太明显了,让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佟佳氏:“觉禅氏就不知道约束一下吗?”她可不信下人这般做反,觉禅氏能一点不知道。 佟佳氏皱起眉头,难道她竟是有意不管?这是想干什么? 明姑姑摇头:“奴婢看也不一定。这觉禅庶妃平素就没什么威风劲儿,又一向与人为善,待下人也温和,许是被蒙在鼓里,或是不忍苛责吧?” 佟佳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现在可不是当年刚入宫时候的那个傻姑娘了,统御六宫这么多年,她经的见地事多了,总觉得觉禅氏这做派有些不太对头。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宫里对下人好的主子多的是,荣嫔和德嫔都是出了名的宽怜济下,但也没见她们宫里的人出来作妖。 对下人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儿,连自己的名声受损都不在乎?好得太过了,可就有些假了…… 佟佳氏想了想,嘱咐明姑姑:“你多盯着点觉禅氏屋里,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带累了阿哥。” 不管这事儿到底是出自觉禅氏的授意,还是宫人的自作主张,多要点吃的喝的都不打紧,她也不是供不起。 只是……可别是人心大了,有了些别的想头。 明姑姑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主子既然吩咐了,她自然会照办。 至于纳喇氏…… 佟佳氏叹口气:“随她去吧,吩咐太医按时请平安脉,开点补身子的方子,别折腾出病来。” 只当看在万黼小阿哥的份上吧。 * 景仁宫后殿。 绣云见绣玉端着食盒出来,无奈道:“主子又没用膳?” 绣玉摇摇头:“一点儿都没用,早膳就喝了一碗粥,午膳只用了些素菜,晚上再不吃,这么一天天下去,可怎么是好。” 绣云叹气:“咱们该劝的也都劝了,还能怎么办?” 谁能想到主子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当初有了小阿哥是多高兴的一件事,纵使主子失了宠爱,但只要有小阿哥在,主子和她们的日子就比旁的人好上千百倍。 结果旁人的阿哥都活下来了,偏偏只有她们的阿哥没站住。 绣玉看了对面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西配殿一眼:“不能叫主子和贵妃娘娘说说,咱们换个地方住吗?” 以前可都是觉禅氏巴结她们主子的,结果现在两人的境遇天翻地覆,偏偏还就住门对门,主子心里怎么能好过。 哪怕原本有机会好起来,整天看着对面的小阿哥和觉禅氏,也好不了了。 就是绣云她们自己,每天看着对面,心里也够难受的。 以前觉禅氏跑来巴结她们主子,绣云绣玉对着觉禅氏的宫女,那可是高一等的,结果现在成天看着她们风风光光、趾高气扬地在眼前晃荡,她们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气。 早搬走早好! 绣云摇头:“怎么换,现在贵妃娘娘面前哪还有主子说话的份?” 没了小阿哥,她们主子算什么,还能容她们主子一个人占着东配殿,没让她们搬去耳房住,已经是娘娘宽厚了。 绣云:“我看与其盼着咱们能搬走,还不如盼着对面能得娘娘青眼,搬去前院住,能离得远点也是好的。” 绣玉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她再是有个阿哥,自己却已经失了宠爱,娘娘看重的是阿哥,可不是她!” 要不是因为皇上让生母抚育孩子,说是对孩子好,这几年孩子也确实都站住了,绣玉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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