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们总是向往攀登更高的位置,但若是以生命为代价,那就未免过于惨重了。 在这权利的征途上,每一步都需谨慎,以免得不偿失。 裴家下榻的三进院落里,沈嘉岁正扶着裴老夫人跨过垂花门。 青砖地上新栽的晚香玉沾着水珠,廊下挂着八宝琉璃灯,映得老夫人满头珠翠愈发明亮:“淑贞这修缮功夫倒比在清河时强,连影壁上的《兰亭序》都拓得齐整。” “母亲谬赞。”裴淑贞刚要开口,忽见冯氏捏着帕子轻笑:“到底是京城地界,连青砖缝都比清河讲究。只是…” 她扯了扯女儿桃红襦裙的粗布滚边,“彤彤这身行头,怕是要被贵女们笑作田舍奴。” 沈嘉岁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素银簪子映着秋阳:“舅母可知御史台陈大人家眷,上月因戴错一枚禁步被参了僭越?”她掠过裴彤发间俗艳的绢花,“外祖父刚回京述职,多少双眼睛盯着裴府的碗盏。” “岁岁这话在理!”裴雍鹤拍案震得茶汤四溅,“燕回时那身补丁官服,圣上赞了三次‘百官楷模’,这才是为官之道!” 冯氏眉头紧蹙,满脸疑惑:“这怎么可能呢?一位官居三品的显贵居然身着打了补丁的衣衫,分明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树立廉洁的形象,只怕这不过是一场表演罢了。” 沈嘉岁嘴角微微抽动,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你认识燕大人吗?怎能轻率断定他的行为是出于做戏呢?” 燕回时自幼便命运多舛,母亲因嫁得非人,婚姻不幸,最终选择了与丈夫和离。 她带着一对儿女,搬迁至郊外,凭着自己的勤劳与坚韧,独自将孩子们抚养成人,燕家确实出身贫寒。 燕回时踏入仕途不过短短两年,即便他分文不花,所有的俸禄悉数积攒,那些银钱加起来只怕也数目有限。 燕家的贫困,并非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困顿潦倒啊! 冯氏绞着帕子还要争辩,忽见沈钧钰立在廊下。 少年一袭竹纹直裰,腰间挂着永定侯府的羊脂玉牌,倒衬得裴彤腕间绞丝银镯愈发黯淡。 “钧钰表哥…”裴彤捧着茶盏的手直颤,胭脂染红了耳垂。 沈钧钰后退半步避开茶汤,眉间蹙起川字纹:“秋闱在即,恕侄儿失陪。” 说罢转身疾走,袍角扫落阶前海棠。 冯氏急得扯裴淑贞的衣袖:“两个孩子打小定的娃娃亲,眼瞅着年纪都不小了,还是得抓紧把婚事办了!” “大嫂莫急。”裴淑贞瞥向垂首不语的沈嘉岁,“岁岁说得好,姻缘要处得来才作数。” 自打岁岁接管侯府生意以来,她便明白这丫头心里装着乾坤,听她的话准没错! 裴彤忽然抬头,眼底燃着两簇火苗:“姑母放心,我与表哥会好好培养感情的。”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惊起一群觅食的灰雀。 裴家人刚在客房歇下,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文渊举着官帽冲进花厅,靴子上的泥点子甩到屏风上:“岳父高升工部郎中了!皇上钦点去修蓟州水渠!” “当真?”裴淑贞手里的茶盏“当啷”砸在青砖上。 沈嘉岁正在剥橘子,指尖突然戳进果肉里,橙黄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裴老爷子捻着胡须的手一抖,拔下两根白须:“蓟州水患三年,这是要老朽的命啊。” “父亲慎言!”裴雍鹤眼底泛光,“这可是实打实的肥差!” 他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去年疏通河道的王大人,光赈灾银就贪了五万两。 沈嘉岁用帕子慢慢擦手。 前世外祖父就是被这道圣旨逼上绝路——六旬老人顶着暴雨巡堤,被洪水卷走半里地。 救上来时怀里还死死抱着治水图,三个月后咳血而亡。 “侯爷!侯爷!”门房小厮突然连滚带爬冲进来,“咱们沈氏的大戏楼卖票的队排到朱雀街了!” ...... 暮色初降时,西市茶摊上的说书人敲响了醒木:“诸位可知永定侯府那九丈高的戏台子?檐角悬着七十二盏琉璃宫灯,台面铺的是滇南运来的红酸枝!” 茶博士拎着铜壶穿梭在方桌间,溅出的水花映着众人惊愕的脸。 绸缎庄王掌柜啜着茉莉香片嗤笑:“侯府修这劳什子戏楼,少说砸进去五万两雪花银。要我说,还不如多开两家胭脂铺!” “您老这就有所不知了。”布衣汉子从怀里掏出张靛青票券,“三十文钱能听整场《牡丹亭》,雅间才要五两银子——比起醉仙楼一壶秋露白,可划算得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卖炊饼的老汉掰着指头算:“三十文够买二十个肉馅炊饼,但要是带老婆子去开开眼…”话音未落,街角突然爆出阵喧闹。 但见沈氏大戏楼前乌泱泱排着长龙,打头的小厮举着“丙字叁佰贰拾柒号”的木牌直跺脚。 二楼账房里,半夏的算珠打得噼啪响。十六岁的姑娘握着狼毫笔,在洒金笺上落下娟秀小楷:“丙等座每日五百席,甲等百席,天字号雅间二十…” 忽听得楼梯咚咚响,老丁的白胡子都在打颤:“姑、姑娘!西城米铺的伙计说,队伍都排到永定门了!” 沈嘉岁倚着雕花窗棂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着青花瓷盏叮当作响:“丁叔莫慌,去库房取二百贯钱,雇些跑堂的维持秩序。” 她指尖点着案头账册,“告诉买雅间的贵客,凭票可获赠西域葡萄酒一壶。” 第34章 寡妇爬床 至戌时三刻,八名小厮抬着红漆钱箱鱼贯而入。 铜钱碰撞声惊飞檐下宿鸟,半夏挽起袖子露出截雪白腕子:“丙等座二十三日入账三千四百五十贯,甲等一千八百四十贯,天字号雅间二千一百九十七贯…”念到末尾,满屋只剩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老丁捧着紫砂壶的手直抖:“老奴记得当初买地皮花了二千贯,木料砖瓦…”话音被沈嘉岁截断:“明日开锣戏唱《穆桂英挂帅》,劳您盯着后厨备足桂花醪糟。那些个勋贵夫人最喜甜口,定价五十文一盅。” 西市人声鼎沸,沈氏戏楼前的队伍拐了三个弯。卖糖人的老汉推着车在人群里穿梭,铜勺敲着铁锅喊:“看戏吃糖,甜过洞房!” 老丁满脸惊异地喃喃自语:“仅仅一个下午的售票,竟然就快要回本了,仅仅一个下午啊……” 在前期修建大戏楼时,资金投入之巨让他日夜忧虑,担心这座戏楼最终只是一场空,然而现实证明,他的忧虑不过是庸人自扰。 大戏楼内还设有茶水供应及各式美食,这无疑又增添了一笔丰厚的收益。 沈嘉岁笑盈盈道:“明日大戏楼将迎来正式营业,各位都将面临繁忙的工作,今晚务必早点安歇,确保以最佳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的一天!” “是!”老丁与半夏等人站直了身子,异口同声地应了。 …… 卯时刚过,沈氏大戏楼朱漆铜钉的正门前已排起长龙。 伙计捧着票匣挨个验票,盖着红戳的竹制戏票上烫着金漆座号,引得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们直咂舌。 “天爷嘞,这票根比我家房契还金贵!”挑粪的老王头攥着丙字区座票,顺着青砖引路牌摸进垂花门。 迎面影壁上悬着十二幅绢纱美人图,画中人身段袅娜,水袖翻飞,正是庆喜班的当红花旦。 穿过九曲回廊,三层飞檐的戏楼豁然眼前。 檐角铜铃被晨风撞出清响,惊得挎菜篮的妇人直捂心口。 进得门来,四根合抱粗的紫檀木柱直通穹顶,彩绘藤萝攀着金粉勾的枝蔓怒放,暗香浮动似要溢出画来。 “乖乖,这得多少银子...…”穿补丁褂子的少年仰头数着天花板上四十九盏琉璃宫灯,灯穗坠的玛瑙珠子晃得他眼花。 黑曜石地砖光可鉴人,乌木座椅铺着靛蓝锦垫,前头八仙桌上还摆着青瓷果盘,盛满时兴的蜜饯果子。 最惹眼的当属那红绸铺就的戏台。丈余宽的台面铺着波斯地毯,靛蓝织金幕布沉沉垂着,隐约可见后头人影晃动。 后排观众踩着檀木阶梯往上挪,惊喜发现每升高一层,视野竟更开阔些。 此时三楼雅间内,沈嘉岁正倚着雕花栏杆往下瞧。 漏刻指向辰时三刻时,终于瞥见燕家兄妹踏进门槛。 “嘉岁!”燕倾城提着鹅黄裙摆小跑进来,鬓边累丝蝴蝶钗扑簌簌乱颤,“这戏楼比宫里乐坊还气派!” 她凑到冰鉴前,盯着琉璃盏里晃悠的黑珍珠,“这就是你说的奶茶?” 沈嘉岁笑着递过缠枝莲纹杯:“加了蜂蜜,不腻的。” 转头见燕回时立在珠帘外,玄色锦袍衬得眉目愈发清冷,故意打趣道:“燕公子再不来,珍珠都要泡发了。” 燕回时指尖抚过案上《营造法式》,书页间夹着的朱砂批注令他眸光微动。 自从那日听她说起“人人平等”的异世,这姑娘便再不肯规规矩矩唤他官职。 “唤我回时便好。”他撩袍坐下。 燕倾城咬着芦管猛嘬一口,琥珀色奶茶沾在唇珠上:“上月李尚书千金生辰宴,用的还是酪浆呢!”忽又想起什么,杏眼圆睁:“哥,你早知有此物,竟瞒着我不带我来尝尝鲜!” 沈嘉岁瞧着燕回时耳尖泛红,忍笑转开话头:“若寻得咖啡豆,还能做提神醒脑的饮品。我从前在图书馆当差,全靠它续命。” “图书馆?”燕回时捏着青瓷杯的指节发白。 “就是你们所说的藏书楼。”沈嘉岁倚着窗棂,望见戏台上正在调试皮影灯,“我们那儿女子不仅能读书,还能考状元、当丞相。农妇可着短打下田,女将能披甲戍边...…” 琉璃盏“当啷”落在波斯毯上。 燕倾城怔怔望着指尖奶茶渍,忽然想起母亲总对着西洋镜发呆的模样,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这吃人的封建社会!” “所以我娘才会总想着回家,她在这里压根活不下去...…”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泪珠子砸在手背。 沈嘉岁轻抚少女颤抖的脊背,默默安慰。 “别提起伤心事了,看戏吧。” 红绸帷幕徐徐拉开,燕回时指尖捏着的茶盏泛起涟漪。 戏台四角的琉璃灯渐次点亮,将金丝楠木雕琢的亭台楼阁映得流光溢彩。 青衣水袖如烟云漫卷,旦角开腔的瞬间,二楼雅座的桑老夫人攥紧了佛珠。 “十八年错换罗裙带,骨血亲竟作陌路哀——”老生颤巍巍的唱腔里,燕倾城已哭湿三张绢帕。 沈嘉岁托腮望着台下,见前排布衣老妇正用袖口抹眼泪,嘴角噙了丝笑。 这出《明珠记》是她亲手改的本子。 真千金被亲娘嫌举止粗鄙那段,特意让琴师加了段《哭皇天》的曲牌。果然见西侧雅间珠帘晃动,隐约传来贵妇抽噎声。 “沈姑娘好狠的心肠。”燕回时转着翡翠扳指,“非得让人哭湿半条街的帕子才痛快?” 沈嘉岁拨弄暖炉,炭火爆出几点星子:“燕公子方才不也抹了三回眼角?” 话音未落,戏台突然鼓乐齐鸣。真千金抱着包袱冲进雨幕,台顶机关洒下的银箔如瀑,惹得满场惊呼。 戏终人散时,议论声沸反盈天。 二楼廊柱旁,桑六小姐指着穹顶的藻井惊叹:“听说这戏台底下埋着三十六口大缸,难怪坐在角落都听得真切,好似还有回音环绕。” “何止!”粉衫少女压低声音,“我叔父在工部看过图纸,说这戏楼光是描金彩绘就用了八百两金箔!” 隔壁雅间珠帘叮咚,薛锦艺垂首跟在贵女们身后。 太傅家的桑六小姐鬓间东珠步摇晃得她眼疼——那本是长公主赏她的,转眼就成了别人的首饰。 薛锦艺那双深邃如墨的眼底,掠过一抹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不甘与蔑视。 她虽然出身寒微,但在其他各个方面,她却足以与那些世家名媛相媲美。 自从她救下桑老夫人之后,终于获得了重视,有了在长公主面前亮相的宝贵机会。 她绝不会轻易让这样的机遇从指尖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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