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发现哪怕一丝温存的笑意,一贯柔和地面对她的男人忽而变得冷清又漠然,比冬春之际料峭的寒风还要凛冽。 “白小姐……” 他甚至在叹息。 她的心忽然紧起来了,猫咪总是有察觉危机的天赋,实际这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了她一整夜,只是之前她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一直不肯正视它罢了。 现在她却有些慌了,陈情之后的女人总是很脆弱、最需要得到男人小心翼翼的爱护,此时他的反应令她由衷感到无措,唯一的办法却只是强装镇定,她努力装作没察觉到丝毫异常的样子,只看着他问:“怎么?” 告诉我吧……你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男人后退了一步,片刻之前还全然属于她的怀抱忽而就离她远去了,夜晚的清寒令她打了个抖,什刹海的水波声也显得有些萧瑟了。 “对不起,”他声音极低地对她说,“……我很抱歉。” 啊。 ……这是什么意思呢? 诚然这都是极简单的词汇,连未启蒙的孩童都听得懂,可那一刻她却如闻天书,不禁又问了他一次:“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突然明白它的作用只是自取其辱,甚至在他开口回答之前她已经想阻止他,可惜最终却没来得及—— “我很抱歉,”他果然又重复了一遍,谨笃的男人连在这种时候都显得板板正正,语气都和前面那句拒绝一样果断,只是这回又补了一句,“我们不能在一起。” 多么平常的一句话。 没有修饰也没有婉转,不加犹豫也不加感情,在这样情致复杂的状况里显得过于寡淡,可是却又那么容易地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像猛地被人插了一刀,刀口深得可以要她的命,偏偏血却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以至于她都感觉不到痛。 “你……这是在拒绝我么?” 她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几分钟之前她的心中还欢喜漫溢,可现在却只剩一片空茫和恐惧。 她多希望这时他能给她一个否定的回答,说“不是这样的”、说“怎么会呢”,或者干脆说他是在跟她开玩笑,然后再给她一个抚慰的拥抱,尽管这样她也还是要闹、要生气,可只要他这么说了她就可以原谅他,往后也再不会提起他给她的这次伤心。 可最终她却只等来了他的默认,以及一句更残酷的—— “我无意伤害你……往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第71章 情殇 祝你前程似锦。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谁也不知道他们统共沉默了多久, 只是一切旖旎的假象都已散得干干净净,她脸上强装的镇定也已碎成一片一片了。 “……不要再见面?”她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为什么?” 对方却不说话,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令人费解又令人惶恐。 她被这样的沉默逼得更加慌乱,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自己的想象就已多到无穷尽。 “是、是因为你介意门第么?”她惊疑不定, 自己为难着自己,“静慈说过你会在意这些, 可我已经说了我不在乎,我也不会让我的家人伤害你——” 她的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紧紧看着他的神情,企图从中发现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可惜却并未遂愿。 “……那是因为你妹妹?她反对我们在一起?”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说到这里自己也感到很抱歉,“的确……上次是我冲动了, 本不应该那样凶她, 她是你的妹妹,我应该待她好一些的——可是、可是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 也不应当被其他人左右的吧?我……” “白小姐。” 他打断她了, 打从相识以来第一次,他没有耐心把她的话听完。 那时她的头脑已经有些混沌,其实并不太能从理性上察觉这种变化,可与此同时她的感性却是千倍百倍的敏锐, 这微妙的改变让她几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再开口的勇气,只能全然被动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原因都有。” 他冷静而残酷地开了口,深沉的眉眼是无底的深潭,不见一丝柔软。 “我的确放不下你我的门第之别, 小姐的出身太过优越,我难以高攀。” 她着急了,立刻申辩:“可我已经说了我并不在意,我——” “但我很在意,”他第二次打断她,如同一个冷酷的审判者,“终身大事并非儿戏,令尊令堂难道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么?门第之别带来的差异大到你我都难以想象,终有一日我们都会觉得难以跨越这道鸿沟,到时又该怎么办?” 他是极冷静的,坚冰一样冷漠,条分缕析清清楚楚,可这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我知道这会有困难,可你又何必这么悲观?”她的声音大起来了,企图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孱弱,“我承认现在我父母是很难接受,但事在人为,只要我们都再努力一些,一定能——” “可我并不想这样,”她第三次被他打断了,语气更沉也更重,“我不想勉强。” 啊。 这是更狠的一刀。 她的血已经流出来了。 “情动只在一时,往后漫漫余生终将平淡如水,小姐能忍受那样的生活么?”他的残忍还在继续,“我又能忍受多久你家人的冷眼?需要多久才能等到他们的认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她茫然地摇着头:“徐冰砚……” “何况我妹妹也的确很反对我们在一起,”他却不听,眼睛已经看向别处,似乎连再多看她一眼都不情愿,“她是我最后的亲人,我曾在双亲墓前起过誓说要照顾好她,我不能食言……” 他的话还没完,想来还有一些更令人寒心的后续,可说到这里时却难以为继了——因为她……终于在他面前落下了眼泪。 那并不是很动情的哭,悲伤的情绪还未被感知,她的神情亦有些懵,似乎并不完全明白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孤立的境遇,直到冰冷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滚落她才如梦初醒,怔愣着,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流泪了。 ……狼狈又伤情。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破碎,瘦到青筋迸出的手在身侧的阴影里紧紧攥成了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抬手为她拭泪的冲动;她却并不知道他的努力,只看到了男人绝情的侧影,此前她竟一直不知道他是心肠如此冷硬的人,还以为能从他那里得到无限柔情。 “所以……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对么?” 她一边僵硬地自己为自己擦去眼泪,一边声音低低地问他,语气里藏着最后一点小小的希冀,以及浓到化不开的伤痛和苦涩。 “至少没有那么喜欢……所以你不愿意为了我去争取我父母的认可,也不愿意为了我去安抚你的妹妹,尽管你明明知道那天做错的人不止我一个……” 含而未露的字句,绝没有她平素的骄纵和坏脾气,却反而更让人感到她的动摇和苦痛。 ……他真的伤着她了。 男人的手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发着抖,放任对方的眼泪在自己心上留下巨大的空洞,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像在默认她所说的一切。 “可我本以为你跟我想的一样……” 这时她却在泪水中淡淡笑了一下,比什刹海的水波还要温柔,或许那是她努力为自己维系的最后的体面,也或许那就是当时她的真心。 “……我以为你也喜欢我、也想跟我在一起,我以为你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能放下那些顾忌,我以为我碰到了对的人、从此以后也可以拥有爱情了……” “……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淡淡地笑,同时亲手拔出了他刺来的尖刀,伤口于是大剌剌地裸露了出来,鲜血流得到处都是,连同她曾万分珍视的自尊一起被毫不怜惜地丢在了地上。 她懒得去捡也捡不起来,暗地里一边淌血一边责备自己愚蠢,怎么会连人家的心意都没摸清就这样一头热地把心捧出去,结果最后闹得这样难看,几乎就要无法收场了。 ——幸而他们之间也不必再谈什么收场了,他刚刚不是都说了?往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可……他们之间至少应当有一个结局吧?就算不能如她期待的一般圆满,至少也要完完整整有个结语。 “我……”她又语无伦次起来了,“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你也不必理会,由我说完就是了……”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没想到我的心意对你而言会是负累,是我太冲动唐突了,还要请你谅解。” 她的凌乱与自嘲令他难以承受,隐忍的防线隐约已有被突破的趋势,他忍不住又叫她:“白小姐……” “但我觉得这也不单是我的错,”她却也如片刻之前的他一样没有了耐性,也或许她只是太害怕再次被伤害,因此才以故作强势的方式保护自己,还学着他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是你之前的言行给了我太多误会,让我以为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希望往后你不要再这样了,否则不单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而且还会让其他人无故蒙羞……这很不好。” 话到这里她的声音更抖了,连柔弱的肩膀也跟着在抖,似乎真的已经难以忍受这样的羞辱和痛苦,下一刻便要彻底崩溃了。 他想说话的,可到开口时才发觉喉咙已经喑哑,胸口处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开始了剧烈的疼痛,也许是被方才跳舞的动作再次撕扯开了,他不知道也懒得再管,只迫切地希望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可以立刻停止悲伤。 “现在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完全明白,以后也不会再拿这些愚蠢的话来烦你……” 她再次开了口,朦胧的泪眼虽仍使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可她的神情已经重新恢复了自持,就像前年十月他们在码头初见的那个时候一样矜高又漠然,整个后背挺得很直,像只傲慢又倔强的猫咪。 “……我希望你也能忘了这些话,当然我不能勉强你,如果你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无可厚非,我……” “我不会。”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很果决,好像在对她许诺似的;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他,因为此刻她已经明白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个男人,而他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他说出去为她引来更多的耻笑和羞辱又怎么样呢?这本来就是她应当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的代价。 她冷冷笑了一下,尖锐是表面上的,苦涩则深深地埋着,她企图以这样强硬的姿态挽回自己最后的尊严,还勉力得体地向他道歉:“谢谢。” ——多么有趣的结局,在今晚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余生都不必再跟这个男人讲客气了呢。 现在好了,所有的礼节都已经尽到,她也已经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惨淡的故事即将迎来一个草率的收尾,她要对曾赠予她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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