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道:“倒要恭贺这位前辈成尊大喜,核录的事情好做,便劳烦前辈等个片刻就能成,只是这五行玉露,却就不大好办了……” 赵莼眉头微皱,神情有些意外:“宗门的规矩,凡外化期弟子,每年皆有两瓶,共计一百滴五行玉露的份额,这事有凭有据,你且讲来,究竟是哪处难办了?” 那弟子也不慌张,只赔着笑,十分诚恳地道:“前辈也晓得,这五行玉露珍贵无比,每年由丹堂派发至我得坤殿的数额,都是记得明明白白的,外化期弟子共有几人,当中的真传弟子又有多少,对应的五行玉露如何分配,早在一年当头的时候就定好了,如今年中已过,再报了名字上去,就只能等明年的份额了。” “竟有这事?”赵莼佯装惊讶,这时却听偏厅沈正贤那处有了动静,正是潘裕朗声在笑。 “好好好,沈师兄不愧是季长老看重的人,道法造诣果真高深无比,我与师兄言过几句,便觉受益匪浅,胜过十年苦修啊!” 潘裕此人长袖善舞,兼又形容俊美,声音低沉,言谈之际只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而沈正贤又是个心思都在修行上的淳朴之人,实不擅长与人交际,只三言两语间,就被潘裕牵着鼻子走,一说自己真传名位尚未尘埃落定,不可逾越身份,二说自身才能浅薄,委实当不起对方如此夸赞。 一来二去,却是满面羞惭,只能连声道:“当不得,当不得。” 而见潘裕这等外化期弟子,也要如此奉承自家师兄,几个塬游福地一脉的弟子,也再没了先前的拘谨,现下都神光满面,与有荣焉。 潘裕笑着摆手,却唤了身边弟子将一半开木匣双手奉上,那木匣上无顶盖,只罩了一层鹅黄绸布,潘裕伸手将绸布掀开,便露出里头排列整齐的一个个圆肚玉瓶来。这些玉瓶通体冷白,越是圆润饱满之地,就越是泛着幽幽紫光,打造得又分外精致小巧,只勉强有半个手掌大,放了两排,每排五个,共计十瓶。 “为贺沈师兄好事,这些东西,师兄就先拿去用着。” 却也不说那匣中之物到底是什么,就伸手一推,将东西都移到了沈正贤面前。 沈正贤垂下眼睛一看,心跳顿时快了几分,紫山岫玉打的瓶子,里面装的分明就是—— 一旁弟子中,两个岁数还小的,眨着眼睛还十分好奇,另一边的林姓女修却呼吸一紧,忙于身旁同门对了个眼神,皆都惊叹于潘裕的大手笔,对此叹服不已。 赵莼冷眼旁观,只默然瞧着潘裕奉承,沈正贤推辞。以她眼力,又怎会看不出木匣内装着何物,便轻笑一声,回看向脸色发白,神情怪异的蓝袍弟子,一语不发。 亦不到片刻,那弟子身上就冒起了一层冷汗,他喉头上下滚动,只觉口中苦涩万分,良久才开口道:“此事……此事不由晚辈做主。” 赵莼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偏厅,道:“那就换你背后能做主的人来。” 蓝袍弟子听了话,立时诶一声,当即退了下去,等不多时,就见一同样穿着蓝袍,只颈、袖口绣纹有所不同的女修信步行来,她大约花信年华,颧骨微高,唇薄颌尖,瞧着是有些凌厉刻薄的人。 第1131章 章三十 挪用份额 先前那蓝袍弟子候在女修身侧,神态很是谦卑恭敬。 二人于赵莼面前站定,便见蓝袍弟子抬手一揖,点了点头,道:“这位前辈,此是我得坤殿天阶弟子,庄辛月庄前辈。” 按说此旬坐堂当值的天阶弟子,本也不是她庄辛月,而是偏厅之中与沈正贤言谈正欢的潘裕,却奈何各家弟子结党连群,这蓝袍弟子便是她手下一系的人,而今遇了难处自也要寻她相助。 庄辛月急步而出,虽闻见偏厅交谈言笑之声,却不曾给过那处半点眼神。沈正贤验考真传弟子一事,她早从潘裕口中知晓,此人与她同为得坤殿天阶弟子,向来不大对付。从前是出身上殷庄氏的她压过旁人一头,及等嫦乌王氏反叛,举族覆灭后,门中世家人人自危,族内弟子亦为此收敛许多,潘裕便趁势而起,今非昔比了。 那沈正贤作为塬游福地的大弟子,走的是再正统不过的师承一道,与她世家一系自然无所交集。 庄辛月压下心思,随后抬眼一看,心中立时掀起惊涛骇浪,轻声道:“可是赵道友亲自前来?” 她在族中看过赵莼面容如何,故才能一眼将之识出,只等讶异消止,庄辛月方后知后觉发现,面前人气息沉凝,乃为同阶之辈,可见在上届风云盛会取得了头名之后,赵莼便已顺利渡劫成尊,功至外化了。 蓝袍弟子急来寻她之际,虽也提过外头来人是新晋外化,只庄辛月却不曾想过对方就是赵莼罢了。 而看她面上神情,赵莼也能揣摩得出,这人怕是认识自己的。庄在昭衍门中算是大姓,多数庄姓弟子都为上殷庄氏族人,此族有洞虚大能存在,门中地位很是不低,庄辛月若出身于此,对十八洞天弟子有所了解也不稀奇。 “赵某在外有所突破,便劳烦道友核录一番了。”赵莼扬手一挥,就有一道金光从袖中冒起,落入庄辛月手中。后者接了东西一瞧,见正是弟子命符,沉入神识后即可观见“真阳上清洞天”、“不非山地阶弟子”等字样,无人敢伪。 庄辛月长舒口气,当即借了赵莼一道真元,为她录上弟子身份,又言道:“此为小事,赵道友吩咐底下人过来也成,只那五行玉露的确不像其他东西那般容易支取,底下的人也不敢随意做主。 “不过赵道友如今已是外化弟子,合该有一年百滴的份额。”庄辛月点了点头,便与那蓝袍弟子道,“小言,你去库中取两瓶之数过来,交给赵道友。” 听庄辛月放话,那唤作小言的蓝袍弟子却脸色一僵,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来:“回前辈的话,实非晚辈不愿,而是库中的五行玉露已无存留,若要再取,便得向丹堂申领,又或是,要动真传弟子的份额了……” “库中已无余量。”庄辛月眉头扬起,佯作惊讶之状,言道,“我记得上月清点之时,库中还有十瓶余下,是何人拿去用了?” 小言答道:“昨日崔籍师兄来过,将库中的五行玉露俱都取走了,他手中拿了潘前辈的手令,底下弟子并不敢拦他。” “竟是全部取走了,”庄辛月面色一沉,只得向赵莼长叹一声,劝慰道,“赵道友,今库中无所存留,我却得使人向丹堂申领过来才能给你,此过程约莫耗时一月,若道友不急,届时便会有人将东西送至你府上。” 赵莼不作表示,怀带笑意看了庄辛月一眼,后者心头一跳,却好似被看穿了暗中想法,神情顿时一僵,只听对方道:“若我今日急取此物,又当如何?” 庄辛月不假思索,立时道:“我可出面让底下弟子移用真传弟子的余量,叫道友先拿去用了,待下月丹堂送来补上便是。” 她便解释道,普通外化期弟子与真传弟子待遇不同,库中五行玉露也是分而放之,昭衍所定规矩,是普通弟子一年两瓶份额,共计一百滴,真传弟子却是一年二十瓶份额,共计一千滴五行玉露,若仍是不足用,还可凭借功绩向得坤殿额外支取,只若上面的长老点了头就成。 是以得坤殿库中所余的五行玉露,实都是替真传弟子们留下的,便是潘裕有心要示好沈正贤,却也不敢挪了这些来用,只把普通弟子的拿了过来。 如今庄辛月虽答应得爽快,可要真正做成此事,亦非全无风险。假若被有心之人挂念上,倒是一桩颇大的罪责。 赵莼低头一笑,摇头道:“不必。 “我尚不是真传弟子,却不好叫道友为我挪用前者份额,不瞒道友,今日赵某前来,正是想问问那真传弟子的事情,就不知道友对此了解多少了。” 已然是做好了担责的准备,哪料赵莼却不想要了,庄辛月心头一松,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回答道:“赵道友想取真传身份又有何难,只待回去禀了尊师,亥清大能自会为道友安排的。” “如此,便无需过那三道验考?”赵莼疑惑。 “自然不用,”庄辛月点了点头,言道,“尊师乃是洞虚期修士,自有荐取真传弟子名额的权能在手,十八洞天一脉的真传,大多都是如此得来,我为上殷庄氏弟子,族中也有两名真传,乃是老祖宗亲自开口定下。” 她怕赵莼不知,便又多说了几句,解释道:“宗门厚待真传,给予其多数资源倾斜,此般珍贵名额,大能修士自是更想留给自家弟子,而到洞虚境界,亦可称作宗门的擎天之柱,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宗门也愿意给大能修士们一个尊荣,好叫他们惠泽自家师门、宗族。 “是以门中洞虚,多少都能拿走几个真传名额,就是把名额给了那等资质平庸的,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事还要殿主同意才成,她老人家一向严苛,有时连大能修士的颜面都不肯给,故这些年来新晋的真传弟子,并没有真正平庸无能的。” 第1132章 章三一 如尘到来 “若要取真传弟子名额的人是赵道友,就更不会有什么阻碍了。”庄辛月信誓旦旦。 亥清凶名在外,对内则积威深重,由她开口,得坤殿主胡朔秋再如何也得斟酌考虑,何况赵莼又不是无才之辈,正正相反,她如此年轻就已功成外化,兼又资质绝尘,就算亥清不提,来日她也能自己夺下真传之位来。 念此,庄辛月心中一动,先前那想法顿时坚定了不少,便偏头吩咐那蓝袍弟子道:“小言,你去库中拿十瓶五行玉露过来,就说是由我做主,取用给真阳洞天的赵道友。” 小言本还犹豫,待听及真阳洞天四字,登时便神色一整,连忙躬身退下,过不了片刻就将东西去了过来。 赵莼一看,见那木匣之中整齐摆放了两排玉瓶,皆通体冷白,泛着幽幽紫光。 这时,又听庄辛月言道:“五行玉露乃阴煞炼制而成,需放于紫山岫玉之中才能长久保存,道友若在外寻得五行玉露,也得以此保存才是。” 修真界的玉石,大多不是凡类,而是土石感气蕴化所成,故天生带有灵性,多被制成玉匣、玉碗与玉瓶等物来用,紫山岫玉山生水藏,物性坚韧,能受阴煞侵蚀而不损分毫,正适合用来存放五行玉露。 故方才之时,赵莼一见匣中玉瓶,就知道潘裕赠了什么给沈正贤。 五行玉露这等必需之物,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沈正贤师门又不显赫,见了此物如何能不心动? “就多谢庄道友了。”赵莼也不推辞,伸手自那木匣上头拂过,便将匣中玉瓶尽数收入袖中。 这时,堂前大门外气机一震,叫殿内修士俱都向外瞧去,见是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自云中落来,他身材伟岸,不见佝偻,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 他方至此,堂前院中氛围便立时沉肃下来,当值的弟子呼其为“邵长老”,在此人面前更是有些大气都不敢喘,接连低下了头去。 “是邵长老来了,”潘裕连忙站起身来,抖平袖摆,向沈正贤道,“还请沈师兄随我前去相迎。” 得坤殿长老邵如尘,为殿主胡朔秋亲传弟子,总掌库房之务,外又是争夺首座长老的有力人选,便是由他司掌真传弟子的最后一道验考——辩道。 沈正贤心中一紧,不敢耽误,便随潘裕一起行出偏厅,到了正堂之内。 才到堂中,就见弟子跪倒一片,邵如尘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正在与人交谈。 “赵莼,你竟在此?”邵如尘的声音有些惊诧,却也十分和气,“我从恩师处来,听你在外渡劫成尊,正奉了师命要使人寻你去,不想你自己先来了,倒省了我一道功夫。 “如此也好,待我验考完那名弟子,就一并把你的事情也给料理了。” 赵莼微讶,问道:“前辈是?” 邵如尘闻言一愣,忍不住大笑几声,言道:“原来你不识我,我为玄徊洞天张仙人一脉,家师正是此代得坤殿殿主。” “原来是颐光大能高徒,弟子失敬。”赵莼点了点头,稽首行礼。 “你我同为十八洞天弟子,何须这些礼数,”邵如尘摆了摆手,定下声音讲道,“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晓得,前几日亥清大能为你请了个真传弟子的名额,这事情家师也已同意,故才将我唤去讲了。” 赵莼心中一暖,方知真传弟子之事,亥清早已为她安排好了。 殿中弟子听后,更无不羡慕非常,就连上前迎接的潘裕也愣了愣神,将赵莼两字在心中过了一道,才往邵如尘面前的女修身上看去,见那人穿了身藕荷色衣衫,将乌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粗看去就是个普通弟子,无甚特别之处。 待多行几步,到了女修侧身,方看清楚此人相貌。 潘裕大惊,心道,竟当真阳洞天那位素有才名的剑君,赵莼! 适才他一心都在沈正贤身上,故不曾注意到其他进殿之人,倒是错过一尊大佛…… 潘裕抬眼看去,又见庄辛月站于赵莼身侧,心情便顿时沉郁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向邵如尘行礼道:“见过邵长老。 “长老,那塬游福地的沈正贤已是到了。” 后者闻声,连忙拱手一拜,恭声道:“弟子沈正贤,见过邵长老。” 邵如尘这才投了眼神过来,不假辞色道:“你既在此,便就不多耽误时辰了,我取了证道金册过来,即刻开始验考吧。” 赵莼目光微动,不由开口道:“邵长老,弟子对这验考实在好奇,不知可否一观?”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你随我一起就是。”邵如尘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沈正贤微微抬眼,亦暗怀好奇之心,将对方面容看下。适才听邵如尘讲来此人身份,委实是极为不简单的,真阳洞天只这一位亲传弟子不说,上面的亥清又格外护短,自从数十年前赵莼取了风云榜首名,门中仅剩的一点忌妒声音也都消停了下去,沈正贤对此等天才,更是只有一片羡慕崇敬之心了。 他性情忠厚老实,虽知大能修士手中,都有真传名额能给自家弟子,却也从不因此对师门贫弱有过怨怼,只更加奋力争取真传身份。 可惜沈正贤如此,塬游福地中的其余人等,却未必能以平常心对待这事。 想府中师尊费尽心力,才请得季宏儒出面,为大师兄免去了前两道验考,面前这人却只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可跻身于真传弟子行列,旁人紧张筹备的三道验考,在她口中更成了好奇就能一观的东西,实在是叫他几人心中不平。 只碍于邵如尘在此,他等却不敢多言。 便寻了个清静之地,邵如尘一抖衣袖,抛出只铜灰色阵盘,“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不多时,就仿佛融入地面一般,隔出一片方寸之地来。 “沈正贤,你可进去了!” 听邵如尘一声轻喝,沈正贤凝起心神,两步跨入其中,只觉一入阵内,外边的声音、事物就全然不见了,好似是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新天地。 第1133章 章三二 证道金册 赵莼与邵如尘等人皆立站于阵外,看沈正贤入阵之后不久,便一挥衣袖趺坐下来,将双手交叠置放腹前,神色平和,表情宁静。 邵如尘望了一眼,这才拿手往袖中一探,取了一叠金册在手,又掐起法诀往上打去两道,旋即抛入阵中,轻喝道:“此乃证道金册,沈正贤,还不速速开了紫府!” 阵中人凝神入定,并看不见阵外如何,沈正贤呼吸平缓,却听邵如尘沉重有力的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须臾间穿透耳膜,叫他不得不浑身一颤,立时顺从这一吩咐,运力推开紫府大门,将颅顶金册纳入紫府之中。 此物一经入体,便见沈正贤身前一丈之处,横展开一幅宽约九寸,长有三尺的帛书,其上空白一片,不曾有半点字符。 赵莼细细瞧着,无甚表情外露,邵如尘则气定神闲,对那阵中之人倒没有太多关心。 赵莼笑着点了点头,便在邵如尘身旁座下,又顺着这一由头接着询问道:“还未问过长老,这真传三道验考,究竟是何等内容。” 赵莼收回目光,身侧的邵如尘已是开口言道:“盏茶功夫内就有了动静,此人的确不错,倒怪不得季宏儒肯为他做保。” 邵如尘眼神淡淡往身边扫过,见多数弟子皆都一副紧张神色,便抬袖招手,向几个蓝袍弟子传了话,过不多时,这几人快步而来,却是抬上几张宽背大椅,上头披着厚厚几层毛皮,倒是光色艳丽,纹路秀雅。 正是细想之际,耳侧传来一声轻呼,赵莼循声抬眼,却是塬游福地的几名弟子目光灼灼,瞧着阵中沈正贤身前帛书之上,已然有了变化。 潘、庄二人皆在得坤殿任职,对此件宝物当是早有听说,闻此物进入修士紫府之后,便可与人神识相交,化出一道意识来,引导修士辨真证道,可以说,即便邵如尘今日不曾通过辩道验考,能与这证道金册一辨,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是以若无师门相荐,等闲弟子要想进入真传弟子验考这一关,也绝对称不上容易。 左右也是无事,且问询此事之人又是颇受恩师赞誉的赵莼,邵如尘扬了扬手,沉稳有力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言道:“真传三考,分别是观气、问法与辩道,第一考观气最为简单,看得是弟子修为境界,以气机清正为上,不得驳杂、浮弱,气机过轻,则根基不稳,法力不厚,过重则又少了灵秀,短于法术神通之道,须万全而无一失,不偏不倚,毫无短处可寻,才能通过此道验考。 涓竴鍥鍥涗竴.鍏簲.涓竴闆 如非有亥清出手,赵莼想要过观气一考,怕也得好生筹备一番。 毕竟这道验考要看修为境界,亦不知未曾打通灵关的弟子,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如此看来,观气验考给的乃是硬性条件,便是资质平庸些的弟子,若肯潜修打磨个千把年头,多少也是能够通过的。只后面两道验考,却就不是光凭岁月能够堆得上去的了。 此言一出,塬游福地的几名弟子更是喜不自胜,仿佛沈正贤晋升真传弟子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了般,便卸下了不少紧张之情,转而好奇起那帛书上的变化来。 “第二考问法,问的修行之根本,即弟子自身所习之道法,我派有至法十三部,负责此道验考的长老便有十三人,由他等决定弟子是否通过,看得是弟子对道法究习得是否精深,有无踏上至正之途。” 好在邵如尘又继续开口道:“证道金册,看的弟子入道深浅,不曾领悟道意之人,帛书之上便不会有任何景象,待初悟道意,半知半解,于帛书上显现出大体轮廓,即可谓‘小隐’之相,及待道意小成,帛书景象渐有清晰图景显露,便就是‘显道’之相了。 只是这前两道验考,不可谓不难。 却只有塬游福地中,与沈正贤师出同门的几名弟子,眼下正屏息凝神,生怕错漏了一点变化。 这几名弟子中,只两名真婴,余下的弟子更是年岁不大,遇事少了些稳重,方轻呼出口,就被旁边的师姐训斥了一声。 “百年之内,先后过了这两道验考,才可请出证道金册,试问大道。” 赵莼眉睫微微垂下,这才知晓真传弟子考核,原还有时限一说。自然,此也意味着三道验考无需接连进行,之间或可筹备数十年岁月,以保万无一失。 昭衍七书六经对应五行,同属之间既有类似,又有相互背驰之处,不同的道法便是全然不同的大道,有大开大合、至刚至阳如《大日天光叱云宝书》,亦见笃实厚重、沉稳坚韧如《无极黄庭真经》,可知道法之中,轻灵者有之,凶厉者有之,第一道观气验考,却是抛却这些表象,直探气息根本,既看修为的量,也看修为的质。 因赵莼想要一观辩道验考,并不以此为难事的邵如尘,遂就选了一空旷地界行事,同时也未屏退旁人,故不只是赵莼能够一观,潘裕、庄辛月等若干弟子,今日也得以亲眼瞧见邵如尘所执掌的证道金册。 便看潘、庄二人,一个拜在长老座下,一个出身世家名门,除非是得了师门、宗族垂青,不然也得从第一道验考开始,到不到得了这第三道验考当真难说。 “到往后,还有‘纵横’、‘虚实’两重道相,则又高于‘显道’。” 邵如尘看着阵中之人,点了点头道:“门中对真传弟子的要求,是至少能够有‘显道’之相,弟子到此程度,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就已有了五成之多。” 五成可能突破通神,此话听上去好像无甚惊奇之处,一旁的潘、庄二人却是因此心潮澎湃起来。 第1135章 章三三 波澜又起 修道之人若到了精深境界,再想有所进益便与登天无异。 昭衍仙宗有真传弟子逾三千人,余下又有外化弟子过万,其中能更进一步位列通神的,却不过寥寥数百,便在真传弟子之中,亦有不少人止步于通神期的大门之前,常人若能求得五成突破几率,已然资质上佳,前路可期了。 宗门以此为真传与普通弟子的分界,不可谓不严苛。 而像潘裕、庄辛月这等人物,因在得坤殿掌事,虽要比普通弟子更得几分脸面,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触及那般境界。心性坚韧者,只盼有个两三成的可能,便足以勉力一试,旁的弟子,却是宁愿享足寿元,也不想拿了身家性命去赌。 至于连外化期都不达到的,就更不敢奢望其它了。 沈正贤所在的源游福地,门下弟子并不算少,便在沈正贤入门之前,其师座下就已有了十数名弟子,只这些人当中,有中道陨落之人,又有停驻于真婴境界止步不前的,到最后来,竟只有沈正贤一人跻身外化之列,熬得前头弟子不是身陨就是坐化,反倒是他一路高歌猛进,渐得了恩师喜爱,成了同门中人人敬服的大师兄。 至今时今日,若成功通过了眼前验考,沈正贤即可谓一飞冲天,更甚其师当年了。 源游福地的几个弟子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就此站了三个时辰有余,方见阵内帛书之上,本还一片混沌不清的图景中,逐渐显露出天升地降,有一椭圆鸡卵居于正中的景象,那鸡卵泛出土黄颜色,四周仿佛蒙着一层飘渺的雾气,叫人看得并不真切。 这时,邵如尘开口道:“小隐已现,便看能否显道了。” 听他解释后,众人方知弟子的小隐之相几乎都大同小异,盖从天地启分的轮廓显出,大道蕴乎其中,作鸡卵状,谓之道胎,等周遭飘忽的雾气散开,道胎显露,图景清晰,就是道意小成的标志——显道了。 沈正贤才得小隐之相,帛书之上就有了道胎,纵严苛如邵如尘,也觉此人大有可为,今日多半能够通过验考,成就真传,怪道季宏儒肯为他出面了。 源游福地之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中都是一片欣喜之色,只恨不得马上回山报喜,告知恩师才是。便又按下欢欣之情等了个半时辰,眼见沈正贤身前帛书上,道胎周围的雾气彻底散尽,才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喜道:“散了散了,大师兄成功了!” 邵如尘亦微微颔首,露出些满意神色,轻嗯道:“不错,这一道验考,能算他过了。” 昭衍门中只真传弟子三千余人,乃宗门之中流砥柱,寄托了大兴宗门之厚望,仙人却不敢想,然只要出一位洞虚期修士,亦能壮大宗门,续承道法。今又能多上一名真传,邵如尘自然为之欣喜。 只他不曾立时出声,将阵中入定的沈正贤唤出,而是巍然不动,示意身后源游福地的弟子稍安勿躁,言道:“莫要心急,且看你家师兄有无更深的缘法。” 按先时所言,“小隐”“显道”之后还有“纵横”“虚实”两重道相,沈正贤若能更进一步,来日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只怕还能更高! 可惜邵如尘虽有试探之心,沈正贤身前帛书上的景象,却是再未有丝毫变化了,前者微微一叹,到底将心思收起,点了点头,道:“到此已是不错,往后若再有机缘,说不定还能有所进益。” 说罢,才抬手击掌,使沈正贤身躯一颤,眉心处一团金光冒了出来,裹了帛书就往邵如尘掌心落去。阵中人听声醒转,却仿佛过了千百载时光,一时有沧海桑田,岁月荏苒之感,沈正贤凝了凝神,起身出了大阵,一见师弟师妹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欢喜之色,心中顿时就有了底。 他阔步行去邵如尘身前,方躬身一揖,便听眼前人爽笑一声,颔首道:“不错,你道意小成,今这一道验考就算过了,往后做了真传弟子,也莫要懈怠修行,当不断精进自身才是!” 沈正贤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多谢邵长老”。 与自身交好的沈正贤过了验考,潘裕心中亦开怀不已,只道自己眼光不凡,果真不曾看错了人,他眼珠转动,倏地落至一语未发的赵莼身上,见她方才与庄辛月言谈甚欢,便忽然浮起一层别样的心思来,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今日倒也是巧,沈师兄与真阳洞天的赵道友都在了这里,须知两位都是我昭衍门中一等一的天才弟子,昔日赵道友的事迹,更是遍传宗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恰逢如今邵长老取了证道金册在此,倒不妨请赵道友一试,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潘裕满带笑意,站上前来打了个稽首,端的是期待万分,对赵莼佩服不已。 反是庄辛月听了这话,却打心底感到意外。与沈正贤的真传之位不同,赵莼的真传位置得来于师门恩荫,并无须通过任何考核,此般举措经年不曾更改,上头之人以为理所应当,却难保底下的弟子不会心生怨气。故在真传弟子之中,也有两种泾渭分明的派系,一是承蒙长辈荫庇,如赵莼一般的指派真传,另就是沈正贤这种,堂堂正正过了验考才成为的真传弟子。 前者大多资质惊人、背景强大,后者能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严苛至极的真传考核,亦绝非等闲俗类,是以二者之间,倒不存在什么鲜明的强弱之别,反倒实力相当,常常难分高下。 宗门亦乐见于弟子良性竞争,对此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潘裕以为,赵莼师出真阳洞天,又是门中扬名已久的天才弟子,便难免心怀傲气,不肯屈居人下,如今拿了言语一激,多半就会顺势答应下来。这之后,若达到了验考标准,自将名声更甚,自己也算是推波助澜,有成人之美。 准备毕业和教资评定中,更新并不稳定,大家可以囤着,作者不会太监。 第1135章 章三四 寻本归真 便是验考失利,有身后那位手眼通天的恩师在,赵莼也不会失了那真传弟子的名额,只是两相比对,却就会扬了沈正贤的名声,此则正中潘裕下怀。 庄辛月心中惊讶,正是因为此举兵行险招,若赵莼是那心胸狭隘之辈,今日验考不成,难保不会记恨上提出这话之人,潘裕此回,可委实不如平时谨慎。 便想到方才弟子回禀来的话,讲潘裕使人在库房中取了十瓶五行玉露去,这般数量,已然是远远超出了他能调动的份额,足可见对方为了押宝于沈正贤,今乃是竭力而为了。故如今调转头来,另行示好于赵莼,却是难有受益。 念此,庄辛月心头暗喜,又不住抬眼往赵莼身上瞧去,见她气定神闲,面容中不曾有半点异样,更是觉得有些惊奇。想对方数十年前还是真婴修为,便在宗外渡劫成尊,距今也不过几十载岁月,并不比沈正贤这等道行深厚之人,入此境来已有成百上千载时光,也不晓得是何般能耐,给了赵莼如此底气,竟分毫不惧证道验考。 潘裕话毕,便见邵如尘一眼横来,其目光如电,顷刻间似能洞穿前者万般念想,叫潘裕面色煞白,忍不住浑身一颤,暗暗生了些后悔之意出来,然而话已说出了口,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正待他脑中千回百转,意欲寻话找补之际,邵如尘却轻笑一声,转而看向赵莼,笑言道:“既如此,你可想试试?” 骤然被人架上高台,赵莼倒未有何异色,她从容自座上站起,将两袖向外抖开,便点头笑道:“弟子鄙薄,从前承蒙师恩,在宗门之内勉强是有了几分名声,如今得此机会,正好前来一试,也好叫旁人知晓,我真阳洞天门徒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今不过是假借这位道友之口,向邵长老提了这个不情之请罢了。” 此言却是不假,便在邵如尘祭出证道金册之时,赵莼就已有意要试试此物了。她以剑修身份在外行走,又以自身独辟之剑道扬名,故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赵莼实则是两道并修,只以为她笃志于剑,心无旁骛。 却只有赵莼清楚,无论是神杀剑道,还是大日之道,皆是她前路所指,终途所在,虽不知到了极高深时,两者会以何等方式共存并处,但如今修行之际,她已是能够感觉出来,两者与自己都是极为嵌合,不容舍弃的。 其中大日之道指向金乌,本就是天地间无比强横的一条大道,更莫说此条大道非是修士所辟,而是天地蕴生,始初既存,后来由修士所辟出的种种大道,大多都是这些本初之道的衍化与旁支。有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本初之道即是最初的一,除此以外的大道,都是从“既有之物”中得来,而非无中生有。 神杀剑道也不例外。 赵莼有时会觉,修道是一个无限外拓,又无限凝缩的过程。 在踏入大道之前,法为一切。此可见于自身法力的浑厚与否,所习法术的种类多少、精深程度,这都会在修士与人斗法时,发挥出极大作用,甚至裁定生死。然而在领悟到道意的那一刻,一切又有所不同了。 仿佛彻底流淌开来的水面,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漏孔,于是所有水流都开始向这一个小孔汇聚。 法之上,道为尊。 修士自此开始悟修自身之道,其余一切都为辅佐,所以有论道生死,在诸多斗法手段之中,居于不可撼动的首位。此时,大道才是修士苦心孤诣所寻求的根本,是修行路上的“始初”与“本真”,于是修士便从外拓求法,变轨到了一心问道的过程中来。 修道人的本真是大道真谛,至此境界方可摘取道果,而万千大道的本真,却是如大日之道一般,从天地所蕴化而来的本初之物,如若说修道就是寻本归真,神杀剑道最终又会走到什么地步? 大道的深远令赵莼愈发疑惑,她隐隐觉得,大日之道与神杀剑道并非是彻底的泾渭分明,前者作为本初存在的大道,也该有包容万物的广远,如今,倒不像是她所想象的那般…… 邵如尘手中的证道金册,可入修士紫府之中,引导修士辨真证道,赵莼留有疑惑在心,自然想要尝试一番。 故无论今日潘裕有无开口,她都会向邵如尘做此请求。 见她淡然洒脱,邵如尘心底亦无多惊讶。似潘裕、庄辛月这等弟子,多半只听闻过赵莼声名,而不晓其中详尽,只随了旁人一般赞颂惊叹那一等法身如何厉害,九窍剑心如何强大,却不清楚此类神通手段究竟厉害在了何处。 便说那一等无极法身,其中不可或缺的条件,就是独辟一道! 而能够自成一道,区区辨道验考,又怎会让她为难? 邵如尘见此,心中竟不觉暗暗发笑,面上有了几分傲色。他师从胡朔秋,乃是再正统不过的十八洞天弟子,亦晓得真传弟子之间实则分作两派,各自争强好胜,不甘居于人后。赵莼同是十八洞天之人,他倒也愿意襄助对方得脸。 “好!”邵如尘大掌一拍,声音洪朗道,“正巧由本长老给你做个见证,看你如今是到哪一步了!” 他伸出手来向前指去,又示意众人回退,点头道:“如此,我便不收这阵法了。赵莼,你且入得其中,待我祭了证道金册与你,便自行施为就是。” 赵莼拱手,当即转身踏入阵内,一瞬间,也是如沈正贤初入阵法一般,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仿佛进入了一片空茫天地。她并不慌张,不紧不慢地就地盘坐下来,未过多久,便听见熟悉的洪亮声音响起,唤她凝神入定,静候金册降来。 约莫两个呼吸后,一道金光驰来,径自消失在赵莼眉心之处。 阵外邵如尘等人却眼前一晃,眼看赵莼身前展开的帛书上,竟是立刻就有了变化! 临近毕业,准备论文和教资认证,四月预计日一更,一切以读者群情况为准 第1135章 章三五 未有胎形 那帛书之上的图景,亦不与先前沈正贤所展现的相同,自其中道胎显露,有了雾渺之相后,却是在片刻之间,即开始向四方延伸而去。 沈正贤所习为土行道法,故道胎模样形同鸡卵,呈现灰黄颜色,赵莼身前的帛书上,居于正中的,却是一柄剑身修长,中无剑镗的玄色长剑。 邵如尘凝神看去,虽说以他眼力,目览阵中景象轻而易举,然在此时此刻,竟仍忍不住将身躯略向前倾,两手各自落于椅侧,被那帛书上的变化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不到半刻便有了显道之相,到底是自辟一道,果真与众不同……”邵如尘暗中嘀咕,却未将此话放到明面上来,心中疑惑道,“只我这些年来见过的道胎模样,几乎都是浑圆如卵状,若那沈正贤一般。恩师曾言,此乃道之本真,万象之始的形状,与今日赵莼所展露的景象,却大不相同……是自辟一道的缘故?” 昭衍门中,与赵莼一样,同是修成了一等法身的修士,便只有掌门仙人一位,故邵如尘也不知晓,此般不同究竟缘由何处,是以不敢轻下定论。 “不过显露道胎之后,又有四方纵横,道相盈图之景,此正是‘显道’之上的‘纵横’,按说赵莼今日,过辩道验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此事早在邵如尘意料之中,故不见他有多少惊讶,侧看沈正贤等人尚端正神色在往阵中望去,便开口道: “道胎清晰,有纹路自正中纵横向四方,直至整幅帛书满盈道相,就是适才与尔等说过的‘纵横’之相了。” 他这一开口,殿中众人便只能洗耳恭听,也是等邵如尘开口解释之后,余下诸人才惊觉,原来一晃眼间,赵莼就已过了显道之相的标准,甚至更甚一筹了。这也不怪他们意识不到,毕竟沈正贤验考之时,众人也是等了一会儿功夫,才见到帛书上有了变化,待到道胎显露时,更是叫殿中之人等了不少时辰。 且看那时邵如尘面上的满意之色,就知沈正贤这般表现,当还能称得上不错! 此外,沈正贤的道胎呈现出椭圆鸡卵形状,又听邵如尘讲过,修士的显道之相皆都大同小异,众人便自然而然地先入为主,认为道胎都是如此模样,哪能想到赵莼会有所不同? “既如此,岂非意味着赵道友验考已过?”庄辛月神思敏捷,当即展颜一笑,向众人道,“这可真是一大喜事。” 沈正贤并不多想,也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正是,正是。” 由这两人先后开口,殿中自是一片喜气,邵如尘却仿若未觉,只专心致志将目光落在阵中。 大阵之内,赵莼屏去杂思,神念往紫府中一落,便立时迎了证道金册所化法光进入识海。并修两道这般大事,她尚不欲让外人知晓太多,故今日与金册辩道的中心,就只在神杀剑道一处。幸而两条大道各自蕴于一枚元神之内,上丹田紫府之中,就只有神杀剑道蕴于其间,赵莼若有意遮掩,便不会叫旁人觉出异样来。 即使有大日之道的气息存在,旁人也会以为是修习了门中道法的缘故。 她内视紫府,见金光遁入其中,本有一往无前,随心恣肆之态,可待真正入得紫府之后,却是猛然一震,须臾间往四周兜转一番,便再不敢随意往前行进半步了。 赵莼的上丹田紫府中,只一片深沉灰蒙的雾海,万千剑影交织其间,闪烁出似雷光、星子一般的辉色,证道金册所化的金光不敢有所异动,也正是忌惮着这雾海之中无处不在的剑影,仿佛择人而噬的凶残异兽。 她暗笑一声,却聚起神念往雾中落去,亦不过片刻之间,就见一道与赵莼模样肖似的身影显现其中,随后拂袖一挥,便从雾海当中拓开一条直指神宫的道路,将那金光引至自己身前来。 嶙峋巨石之上,镇有玄剑一柄,赵莼立于剑下,顺势盘坐下来,把掌中金光往前一洒,那金辉就如甘霖一般降下,却是逐渐向内凝聚人形,虽五官不清,但从身形来看,与赵莼自己也有七八分像。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赵莼忽而有感于心,便凝神往面前人形的眉心看去,一瞬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千里万里,落在自己身上,在那雾海之中,她看见神杀剑道的道胎并非浑圆如卵,而是清晰为剑,此般场景叫赵莼莫名感到几分异样,好似不该如此。 胎,始也。 讲天地未开之时,万物凝合一体,谓之元胎。 神杀剑道作此景象,难道真是不曾寻到本真? 赵莼观此,萦绕在心头的想法,逐渐也有了成算,此事关乎大道,或非如今的她能够解决,便也只有寄托于往后道行精进了,能够触及更高层次的道,并由此来照化自身…… 阵外,邵如尘端坐椅上,饶有兴致地瞧看着帛书上的图景,作为恩师口中不世出的天才人物,这宗门之内自不只他一人对赵莼怀有好奇之心,只是赵莼名声虽广,为人处世却不大高调,除了从前打上夔门洞天一事外,这些年来几乎从不在人前行走,故底下弟子们,多数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便也想瞧瞧,在‘纵横’之后,赵莼还能走到哪一步。 却不想帛书之上还不曾出现其它变化,阵中入定的人就先有了动作。邵如尘掀起眼皮向赵莼看去,倏地睁大双眼,竟看见后者霎时间醒转过来,随后伸手往额前一拍,一道金光便颤颤巍巍地从中跳了出来,落到了赵莼手里。 他这些年来验考真传弟子,执掌证道金册的年头也不算短了,却还是第一回瞧见,能自行中断辩道,将金册从紫府之中渡引出来的弟子,由此可见,在与金册辨道寻真的过程中,一直是赵莼占据主导,故才能随手将此物唤出。 这也是自辟一道所独有的能耐? 邵如尘惊疑不定,只瞧着阵中人理了理袖袍,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第1137章 章三六 投桃报李 邵如尘难解心中疑惑,却想到殿内还有其余人在,便不曾直言相问,只等赵莼抬起手来,使他将那证道金册重新唤回掌中,这才微微颔首,赞赏道:“不错,这辨道验考于你而言,果真不是什么难事。” 说罢,竟是微微转身,向余下神态各异的沈正贤等人言道:“赵莼如何,尔等当是有目共睹了。” 听他语气有些凌厉,潘、庄二人更不敢随意应声,只沈正贤仿若未觉般笑了笑,双目中异彩连连,忍不住点头道:“赵道友果真厉害,实不愧有剑君之称。”他本就是个温厚笃实的个性,素来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见赵莼轻易而举过了辩道验考,便知对方资质远在自身之上,虽难免为此有些落寞,却又不会到那心生妒忌的地步,只觉得面前修士名不虚传,也算是让自己大开眼界了。 邵如尘阅人无数,三两眼便能将沈正贤洞悉透彻,看他语出真心,亦是个心性沉稳的可造之材,便也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将这名姓记入心中。 “道友客气了。”赵莼微微一笑,向对方做了个稽首,当下也不愿多言,便只向邵如尘道,“而今验考已过,弟子也便能够安下心来了,不瞒长老,弟子此番前来得坤殿,亦是为了打听真传一事,顺便取了宗门给外化弟子分发的五行玉露份额。 “此方事了,弟子还得往不非山一行,领了天阶弟子的功职,便不在此久留了。” 不知怎的,潘裕在旁听得这话,忽然背脊一寒,暗暗生了些冷汗出来。 邵如尘倒是神情自然,并不以赵莼口中之话为难事,当即伸手一招,边言道:“此又有何难,真传弟子皆乃我派来日之中流砥柱,为门中倾力供养的存在,区区五行玉露罢了,到底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你若有所求,派人过来取就是。 “来人,去拿些五行玉露来,送到赵莼洞府上去。” 先不说邵如尘是何等身份,就看他总掌得坤殿库房这一点,便没有弟子敢在这上面与他为难,现下一听这话,立时就有两人动身,不见丝毫犹豫。 “不必了。”赵莼目光一闪,却摇了摇头,连忙摆手道,“弟子此回可不是空手而归,亏得有这位庄辛月庄道友在,弟子已是取了该有的十瓶份额在手,至于其他,便等真传弟子的身份落实了再来支取也不迟。” 邵如尘颔首,立时又听赵莼话锋一转,向身旁神情微动的女子笑道:“只这其中有些误会,未免来日生出事端,因弟子之事连累庄道友,还得要说与长老知晓才行。” 前者眉头皱起,心中已是往不好的方向想去,只听赵莼讲到,庄辛月取给她的十瓶五行玉露,原是从真传弟子份额中提前支取过来的,往后若是事发,难免会对庄辛月有些影响,便不如今日就在邵如尘面前过一道,也省得再去解释更多。 邵如尘闻此,顿时神情大霁,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当即就要摆手将此揭过。哪想庄辛月却是个聪明机敏的,方才一听赵莼开口,就知道后者真正意图所在何处,如今便赶在邵如尘开口之前,大步往前一跨,恭恭敬敬地拜倒请罪,道: “弟子贸然动了真传弟子份额,还请长老责罚。” 便在三言两语间,就将库房空缺,自己不得不挪用真传弟子宝库的缘由道出,叫邵如尘一听就知晓,这其中应当另有内情。 赵莼看她跪拜在地上,姿态虽低,言辞却流利顺畅,显然已是将大局握在手中,便也暗暗点头,心道此事已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此处了。这之后,不管邵如尘要如何处置此事,却都与她赵莼无甚关系,今日突然开口,亦是投桃报李,不想庄辛月示好于她,最后却惹了麻烦在身上。 至于对方能借此机会做到何种地步,她倒不是十分关心。 如今赵莼的心思,不过只留了三分在旁的事情上,其余皆在思索着,适才与金册辨道时,神杀剑道所展现出来的剑形道胎,既知自己与旁人不同,赵莼便不愿意向邵如尘等人展露更多,粗浅有了决断后,便索性催起神念将紫府中的金光倒逼出来,以免在此物之上留下太多痕迹。 今宗门之内,知她并修两道的人并不多,恩师亥清算为其一,掌门仙人在上,只怕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故又算为一人,其余仙人与十八洞天一脉的修士,赵莼从前虽不曾可以隐瞒,但因她行事低调,甚少与人交集来往,想来知晓的人也没有多少。 与那证道金册辨寻本真之后,赵莼便有发觉,神杀剑道若要回归本真,却多多少少会和大日之道有些关联,不会成为完全背驰的两条大道,这或又关乎她未来的修行,不容忽视。 便在这心有旁骛的前提下与邵如尘辞过,到不非山时,就不曾遇见什么阻碍了。 外化期可领天阶执法弟子的功职,仅在诸位执法长老之下,甚至连真传弟子都有问罪之权,更莫说赵莼这种本就是真传出身的,论身份地位,今在门中也是头一等的弟子,尊荣不输一些普通长老了。 赵莼从值守弟子手中接过命符,看那人目光晶亮,带了不少艳羡之情,对她更是客气万分,这才把命符递上,便笑着开口言道:“前辈如今也是天阶执法弟子了,按规矩,这天阶弟子百年内得要完成一项宗务,此后每过三百年,便又需要完成一项,如此方能维持执法弟子的功职。 “另外,前辈要是得了真传弟子的身份,这宗务还将艰难许多,有道是能者多劳,便大抵如是了。 “前辈如今要是得闲,可要晚辈为您申报上去,左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能看到宗务详情。” 赵莼一顿,想到亥清早有安排,已命她往曜日岛潜修,现下可没有闲暇功夫来理会这等杂事。 第1138章 章三七 去往岛上 想了一想,赵莼便还是摇头拒下了对方好意,念及心中顾忌,遂又开口询问道:“实不相瞒,我身有要事,近日须离宗一趟,归期不定,却无多少精力分在这宗务上头,现也不知百年之后,能否为这事及时赶回宗门,而若无法,此天阶执法弟子的功职,又当何论呢?” 外化期弟子寿元悠长,只随心闭关参玄一回,恐就要用去数百年岁月之多,由此看来,宗门每三百年一次宗务的安排,却叫此类弟子委实不得清闲。值守在此的黑袍弟子显然不是首回听见如此问题,待思索一番后,便含了笑意向赵莼解释道: “原是这般,前辈倒无需太过担心,考虑到修行乃弟子首要之事,如若弟子不得闲暇,这宗务一事还可向后延些时间,只有个规矩得给前辈讲清楚了,因着执法弟子选到不合适,或是不大愿意的宗务,本身是能够重新挑选的,而一旦选择延后时间,剩下的宗务便大多又偏门又艰难了。 “像先前有个刑堂的前辈……”值守弟子摇了摇头,面露唏嘘,道,“闭关一事生生拖足了五百年岁月,最后被打发到北海龙渊巡查戍守去了,说是要守够三百六十载才能回来。” “三百六十年?”赵莼眉头微抬,不无讶异道,“如此一来,等回了宗门岂不是又到接取宗务的时间了?” 她在意的,是这循环往复间,倒没有多少时间能留给修行悟道了。 值守弟子干笑一声,却应答道:“这也不是,有时宗务太难太险,或是耗时太长,就无需照循死例了,就像这戍守龙渊三百六十载的,回宗之后不非山也会多宽限个五六百年,到底不能误了弟子修行大业。” 日宫三族喜好不一,唯六翅青鸟族好栖林木,便犹如瑞凤爱梧桐,乃本性所趋。 这之后,又站于镜前自视一番,觉形貌如常,未有失礼之处,方又道:“近来有人修到访一事,我将亲自向几位族老递话,你只记得吩咐下去,叫族中小辈们都安分些,若言行无状惹了是非……” 只待入海之前,飞书一封递与青栀神女,后续行事便就更加容易了。 南部天海设有禁阵,便是洞虚大能也不得私自闯入,故赵莼等人欲要登上曜日岛去,却不得不绕至东海再行南下。前头曾说到,东海诸国如今都已在太元掌控之下,赵莼又曾在海上杀了此宗真传,如今再度进入此方地界,难保不是自投罗网。 然而大千世界中陆广阔,海岸线奇长无比,那东海诸国虽是借了东海之名,其在海上的势力却始终不曾遍布整片东海,据柳萱所言,将东海由南至北均分作两段,以水之色泽作界限,北边的碧水就是东海诸国所在,南面的金海,则全数归为日宫所有。如今太元道派施着刚柔并济的手段,对海国修士固然有用,却不能越过日宫天妖的界限。 至如今,外族修士也能登上此岛,却是日宫诞生了第一位大帝之后的事情了。 “如此也是。” 因有此事,赵莼心中亦抒怀不少,只离宗时所授意那值守弟子寻找的宗务,却不大有适合自身的,倒是只能在返回宗门之后再做打算了。她想着昭衍至日宫路途遥远,若有合适的宗务,能够在途中解决下来,便无需往后推迟,徒添繁琐,只可惜事情不遂人愿,便就只能先作罢了。 隔数日,赵莼真传弟子的身份也定了下来,得坤殿那处,许是因先前之事,竟又派人送了二十瓶五行玉露前来,倒生怕赵莼不肯领受,将东西奉上之后便匆匆离去了,只在三言两语中提到,那日后,潘裕在得坤殿中就不大现身了,如今管着原来事情的,正是庄辛月。 曜日岛地处东南海角,西接天海,北望东海诸国,为金乌族后裔所在,号大日真宫。据传,当年金乌以身化日后,身上最小的一段脊骨从空中坠落,砸落至浩浩海面之上,使海水沸腾如焰,千年万年不息。脊骨本身则化为了一座巨大岛屿,只本族后裔才能登临而上。 此处遍植林木,树干纤细,枝叶繁茂,叶色苍翠欲流,碧绿之中带有几份脆嫩的鹅黄,旦有海风拂过,便在林海之间掀起一阵碧浪滚涌,使绿意泼天,又隐约透出与金海一般的夺目色泽。 赵莼低笑一声,点了点头,心道,她倒不担忧宗务过难过险,只是这偏门到了戍守龙渊这般的,却是容易打乱既定的安排,当前以日宫之行为要事,便不好节外生枝了。 她目光微闪,却又收回了这一想法,与那值守弟子低语过几句,便才抽身回了洞府之中。 赵莼知她是为了投桃报李而来,且这五行玉露对自己也是合用,便心安理得收了东西,另唤了柳萱前来,准备往曜日岛去。 日宫,烛心林海。 林海中一座吊楼之中,青栀仔细瞧看着手中传书,神情愈发和缓,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欢喜之色。片刻后,她将书信收起,理了理衣袖从软榻上起身,对一旁身着碧羽留仙衣的侍女轻声吩咐几句,这才点了点头,笑道:“你好生准备着,务必要个清静些的地方,人修与我族不同,吐纳修行可容不得打扰。” 论宽阔广远,曜日岛自不能与中陆相较,只天妖一族血脉强势,却偏在繁衍之上落了下乘,尚不能与寻常妖族精怪相比,更遑论如凡世百姓一般儿孙满堂,是以多年以来,金乌后裔的数量也都只得那么一些,便就以族群的名义,各自占下了岛上的不同地界。 不知想到什么,青栀嘴角笑意竟又深刻几分,言道:“她可不是什么软和性子。” 天妖后裔自觉血脉强大,乃得天独厚之族,故对其他种族都瞧不大上,这人族修士生而为肉体凡胎,寿命又堪称短暂,在他们眼中更是下等中的下等,便不看其他人了,只说当年那位亥清大能,初登此岛都是受了些刁难的。 没有时间为之前的休更哀悼,现在登场的是考完试的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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