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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便又看向盘腿落座在莲台上的池藏锋,见对方法力又见上涨,遂猜测此人与自己一战后,许是已经成功铸成了法身,此番再有交手,便就能彻底分个高下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触,战意便沸腾而起。 此时,众人亦注意到了,魏沉桐身边的莲台并无人在。 二更在后 章七二 难处 上届风云盛会,魏沉桐居于第九,而与她战成平手的赵莼,最终却是因身为挑战之人的原故,而屈居在她位次之下,得了风云榜第十。 不过云阙山的弟子曾言,彼时魏沉桐还未修得门中最为厉害的一部神通,所以才未能败下赵莼来。今时不同往日,魏沉桐在修成那部神通之后,确也是实力大涨,便连上届榜首苑观音也败给了她,是以此届风云会还未开启之时,正道十宗内就存在一种说法,道这魏沉桐大有可能会夺下榜首,无人能敌。 之所以不是必然夺魁,却还是因这说法内,存在一个不容忽视的变数。 赵莼,即是那变数! 云阙山声称魏沉桐神通未成,实力不曾到达巅峰,但上届风云盛会时,横空出世的昭衍剑君赵莼,亦未曾修成法身,修为尚有增长之余地,只消等她法身铸成,其实力必然也会随之大涨,届时若面对上魏沉桐,可就说不准谁胜谁负了。 然而今日,本该是赵莼入座的莲台,此刻却是空置着的。 “咦?昭衍的羲和上人怎不在此处,难不成是……” “这如何可能,若她出了什么岔子,那位可不得闹翻天了。”说话之人伸手向上一指,竟是连亥清的道号也不敢随意呼出。 有明事理之人,于心头揣测一番,便怀疑道:“许是被给什么困住了,现下难以脱身,毕竟其师亥清大能,今朝也未现身于此。” 众人遂纷纷认为此言有理,只暗地里又觉得分外可惜,假若此届风云盛会赵莼不能前来,那魏沉桐夺魁,只怕就当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是以各宗弟子内,最为此感到焦急的,便还是昭衍本门之人。 飞星观内,诸长老端坐殿中,齐看云中斗台。 施相元身侧,一长眉老道徐徐言道: “这回可险了,亥清大能迟迟未至,只当是其弟子赵莼还在众剑城中。此番我昭衍弟子之内,最有望夺魁之人,无非便是赵莼与池藏锋,现如今赵莼不在,便只能看池藏锋能否胜过那云阙山的魏沉桐了。” “从前那次,池藏锋乃是因力竭而退,今朝法身已成,气力大涨,定不会输给云阙山之人。”眉眼冷厉的女子微有不悦,似是觉得那长眉老道太过高看于魏沉桐,而失了对本宗弟子的信任。 施相元抬眼一看,见这冷厉女子正是出身于夔门洞天的修士,遂就晓得对方为何会作此不愉之态了。 长眉老道无心与之分辩,便识趣住了口,转而问向施相元,道:“施道友可晓得,赵莼何时能至?” “这却不大清楚了,毕竟诸位也知,闭关突破之际最忌旁人打扰,不过有亥清大能亲自护持,想必一旦出关,就当能够赶往过来。”施相元这番说辞,几日以来已是用过了许多次,怎奈众长老总是心中焦急,才始终询问不止。 今见魏沉桐现身,实力仿佛又有精进,殿中长老们,便又开始盼着赵莼能够尽快归来了。 有道是天行有常,赵莼虽迟迟未曾现身,风云盛会却不会为她一人而推迟。 待风云榜真婴尽数坐定,头顶的瀚海滚动不休,须臾间,又是海龙踏着怒浪而来,于八叶莲华斗台上升起龙柱。此时,正是风云盛会第一阶段的开启,诸多不曾进入风云榜的真婴修士,现下便需进入斗台,争夺云珠,以取得挑战风云榜真婴的资格! 回想上届风云会时,因有邪魔道修士作祟,斗台之上堪称是一片尸山血海,好在是有正道天才出手,方才未酿出更大的惨祸来,而当中最得瞩目之人,无疑就是斩杀了鬼云魔张秀的昭衍弟子,赵莼! 其一剑天来的风姿,的确堪称惊艳,以叫众多剑修顶领膜拜,心生向往。 却可惜今时今日,此人却始终不曾现身…… 但也正因百二十年前,有赵莼等诸多正道天才,狠狠挫了邪道魔宗之人的锐气,彻底绝了对方杀人夺运的念想,至此届风云盛会时,邪道魔宗已然是不复以往之势大,甚至还显出了几分重创未愈的衰颓来。 是以天下大势,你争我夺,不进则退,正道兴,则邪道衰。 大势如此,人亦如此! 望见此景的真婴修士,一时间亦感悟良多,遂纷纷飞遁而出,前往那风云斗台之中,一争云珠归属! …… 真阳洞天内,亥清盘膝而坐,静静护持着室中之人。 于她这等洞虚修士而言,所谓岁月,已然不是能够被记挂心头的物事了。 她自然晓得外界之中,正是到了风云盛会开启的时候,但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赵莼的突破相比,亦正如关博衍对戚云容所说的那般,百二十年一届的风云会,若错过了也不是没有弥补的机会,然而这法身一事,却关乎着修士的仙途是否平坦开阔,故二者之间,委实不能等同。 “不过莼儿这次突破,的确是要比旁人来得久了些。”亥清眉头微拧,面色凝重,心道常人铸就法身之时,少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也便都能顺利出关,毕竟不是大境界上的突破,耗费岁月也远比不上跨越境界所需。 虽亦有天才人物在铸就上乘法身时,会额外费些功夫,但如赵莼一般,闭关有逾二十载岁月的,亥清倒是未曾见过。 静室之内,赵莼却是早早醒转了过来,并非刚入定时的趺坐之姿,而是垂手站立,看向左右两边,那气息各异的法身。 三具身躯一模一样,并无任何差异,只在气息之上略有不同,大日法身如金阳一般浩烈,神杀法身则凛凛生威,杀意暗藏,至于正中肉身,却是因这两具法身的衬托,而显得有些朴实无华了。 “我只以为,成就一等法身乃是难中之难,不晓得如今真正的难关,却并不在这里。” 不错,在悟出意成无极之后,赵莼已然是成就了一等无极法身出来,现下两具法身内,皆是法力浩大如海,而又不见任何瑕疵,任出了一具去对敌,在这真婴境界内,都应是完全寻不见敌手的!(本章完) 章七三 云阙玄功 只是寻常修士在铸成法身之后,便会将之与肉身合一,此步骤谓之“纳元”,正是要把法身与元神融为一体,收束于肉身颅内。 人修道,可壮五体,强神魂,如此一来,纵是骨肉伤残,脏腑受损,亦能凭借外物精华调理愈合,而不至于伤及性命。故在修成法身之前,肉身于修士而言虽然重要无比,可受创之后,仍旧还是有活命的可能。天地间亦有草药奇珍,能够续接肢体,疗愈经脉,以祛除沉疴旧疾。 然而一旦伤及颅脑,便就大不一样了。 凝元以前,识海无神,头颅属血肉之躯,为人之死穴,一旦头颅被斩,即不可能再有活路存留。凝元后,修士神魂缔结元神,周游于颅内识海,此后肉身若有损毁,如不伤及元神,则还能重入轮回,有来世可期。但转世一说太过虚无缥缈,修士既入生灵之川,则诸般往事尽付前尘,难再有寻回之机会。 所以转世重修与亡身殒命,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唯有到了真婴境界,并有幸铸成法身寄托元神、大道,修士之肉身才会成为可以抛却的外物,是为尘世之躯壳。此之后,即便头颅断下,五体俱亡,只要是法身仍在,这一身根基便就算是保住了。 而肉身头颅作为人之精神所在,本就是极富灵性的神妙之处,将法身收归其中,而非肉身的其余位置,自也是因其余肢体,并不存在这般能力。 赵莼如今,所遇到的难处便就在这里了。 常人颅上眉心间,为藏神之府,同时又有上丹田之称,即是修士识海所在之处,此地与脐下三寸的下丹田一样,都是人体内只存一不存二的地方。显然,大日法身与神杀法身,皆不可能与对方同存一处,即便强行将之纳入识海,赵莼也不敢保证,未来修行不会出什么差池。 “便再有神通,我也无法就此长出第二个头颅来,不过这两具法身的去处,倒也不是没有其它可能。” 赵莼心神微动,一个胆大的念想便油然而生。 神杀法身出于剑道,与识神关系紧密,若不将之纳于上丹田内,却无法发挥出此道十成十的厉害。 至于大日法身,其所寄托的大日之道,则是发自赵莼下丹田内的大日灵根,若无此物,她亦无法步入此道之中。 将这大日法身纳于下丹田内,也许便能与灵根呼应,同生共存。 而除此以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一味驻足不前,只会万事无成,此举虽无前例,但却仍可一试!” 赵莼主意定下,旋即站定室中,抬手从眉心按住,随后落于脐下,一举洞开两处丹田,刹那间,只见得两具法身微微一震,便化作金红与雪白两道颜色分明的光华,齐齐跃入上下两处丹田之内。 “好!下丹田并不排斥大日法身,此举可行!” 她心中顿时大定,遂就地盘坐下来,欲使法身稳固其中! 良久,在外护持突破的亥清忽然面色一喜,只觉室中气机翻涌,霎时间冲天而起,带起一阵席卷风云、笼罩八荒的气势,凡经行之处,既有金阳照世的浩烈,又有阴寒可怖的肃杀之气! 亥清站起身来,原本闭锁的大门亦轰然洞开,其间女子长发飞舞,衣袂飘飘,便只一瞬,这浩荡狂暴的气机,竟就被她彻底收敛下来,仿佛先前所见之景,所感之气,尽都是幻觉一般,全然不复存在过。 “莼儿吾徒,你可已成就法身!”亥清大笑一声,当即阔步上前,细细将赵莼查看一番。 赵莼眉目平静,只带一层浅浅笑意,而丝毫不见常人有了突破的狂喜之情。她向亥清微微稽首,语气坚定沉实,言道: “弟子不负师尊厚望,现已成就一等无极法身!” 一等法身! 亥清闻此一言,顿时眉开眼笑,忍不住朗声连道数个好字,更大赞道:“天下能成一等法身者,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吾徒天资过人,来日成就必不会在我之下!” 须知亥清已然是公认的洞虚第一人,如在她之上,便就有暗指仙人的意味在了。 赵莼展颜一笑,正要与之谦辞几句,就见亥清眉头一挑,傲然道:“你我师徒二人,亦不必在此徒废口舌,想莼儿闭关之际,那风云盛会都已是过了一段时日了,现下机会在前,总不好将之错过,为师这便带你过去,应当是来得及的。” 说罢,无声无息间,真阳洞天便已跨越万里,直去界南。 …… “池藏锋,适才那太元弟子能够得胜,不过是因我师弟修为不足,只能如你当年一般力竭而退罢了,委实说来,也算不得真正破了我派玄功,况他也只是初窥门径,不比我玄功大成,如今的我比起从前,又不知强过了多少,纵使你修成法身,也必不能是我的对手!” 魏沉桐负手而立,着一身灰蓝道袍,样式素朴简单,既不饰以囊佩,身又无钗环金玉,一眼望去,当是再平平无奇不过。 她相貌如三十许人,面容端肃庄严,身形颀长挺拔,左手执一只拳头大小的铜铃,右手则紧握住一把漆木戒尺,此物由一俯一仰两只木板组成,其上半截镂空,有玄纹写就,望之则见一层濯清法光,格外有清正之气。 在她正对之处,池藏锋右手持剑,左手并指立于面门之前,神情一片端凝之色,显然也不曾轻看了眼前女子。 他知道,魏沉桐此言虽傲,但却不假。 据说这门神妙无穷的玄功,乃云阙山掌门周仙人所创,近千年来才始在云阙山中为弟子所习,而又因修习起来极其艰难,数百年内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人勉强入门,算来这魏沉桐,还是玄功出世以来,第一位修至大成之人。 也无怪云阙山会如此重视于她,并直接封之为此代大弟子了! 而与修习难度所对应着的,正是这门玄功堪称恐怖的威力与近乎无解的遁术,池藏锋从前与之交手,便已察觉到魏沉桐的手段极为克制剑修,方才太元道派的裴白忆能够战胜魏沉桐口中师弟,亦是硬生生拖到了对方力竭气尽,而非破解了对方的手段。 章七四 以命相搏 眼下,二人已是缠斗过了数百招有余,池藏锋却始终不曾破其遁术,亦不曾触及魏沉桐一二。 再这般下去,魏沉桐还未如何出手,他便会一步一步被对方消磨地气力枯竭了! 风云斗台之外,云阙山一众长老皆盘腿趺坐于殿内,神情镇静地观望着台上情形,偶尔评点一番,倒都认为己派魏沉桐胜算颇大,败下这池藏锋也只是早晚之事罢了。 “掌门仙人这部《心游离魂之术》,当真是威力非凡,却只可惜门坎太过于高了些,不然我云阙山,定然能凭此法傲视群宗,培育出诸多实力不容小觑的天才弟子出来。”一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略作感叹,言语中亦不乏自矜自傲之意。 座中长老多数认可此话,旋即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便又有一眉眼冷肃的道姑接话道: “以此神通相助,再得我云阙山的雷击法术,已是足够魏沉桐夺下榜首了。” “怕只怕,昭衍那名真阳洞天弟子,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数。”亦有思虑全面之人,当下并不敢轻下论断。 “哼,怕她做甚。”道姑双眉一竖,抬眼往四周瀚海望去,随后便撇嘴道,“能不能来还难说呢,许是有心避战也未可知,便退一万步讲,那赵莼真来了此处,今也是输多赢少的局面,毕竟此门神通,可是对付剑道修士的利器。 “她若来此,亦不过是下一个池藏锋罢了!” 言语间,风云斗台上的两人,便又是交起了手来。 魏沉桐凌身站于空中,身后是浩瀚碧海与无穷天威,在这般浩阔广大的天地大势之下,其身上气势也开始节节攀升,在她自上而下俯瞰于池藏锋时,这股几乎凝作实质的威势,便好似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毋庸置疑,今日在场之人若不是池藏锋,而换了另些修士来,只怕就要被这浩大威势直接镇压至死! 云阙山重规矩,严礼法,门中道法亦与此有关,其名曰《六合元清正序法录》,讲人之修行的极致,即当为宰执天地,为万物生灵匡正礼法,使规矩井然,众生有序。故此宗弟子诸般手段,也多为“替天行道”,乃佐借天威地势,降下己身威能。 铛—— 铛—— 铛—— 魏沉桐冷喝一声,手中铜铃顿时洪音大放,其声似寺中铜钟,却又更加清脆,一声声传入池藏锋耳中,便叫后者神情凝肃下来。 因与魏沉桐有过交手,池藏锋对这几出手段也不算陌生,对方手中拿着的两件法器,一名作“正魂铃”,一名为“规罚尺”,这两件法器的样式,在云阙山中并不鲜见,此派执法之人常手执两物,摇动正魂铃,便代表弟子所行逾矩,应当卸下法力,受得惩处,而一旦落下规罚尺,即就是惩处已至。 此二类法器到了魏沉桐手中后,功用便又有了些许不同之处。 正魂铃一响,与之交手的修士,便就会神魂晃动,法力骤减,道心不够坚定者,为此彻底丧失战意,陷入一片低沉之中也是可能。 而这规罚尺…… 池藏锋深吸一口气来,立时聚起护体剑罡,在身外作层层罡风环绕,下一刻,其头顶瀚海之上突然洞开一道孔隙,不过眨眼之间,成百上千道雷击便从中降下,声势浩大,只观望一番就要叫人吓破了胆! 棘手的是,这雷击之术十分难以防备,除了硬抗,也无甚破解之道。 从前那回,他便是在这雷击之术下,不断被消磨了法力…… 如今,魏沉桐实力大进,这雷击术的威力,甚至比从前还强了不止数倍,纵是池藏锋业已修成法身,在这般只守难攻的局面下,亦容易深陷被动之中。 便在这时,一片密密麻麻的雷电之间,一道清光骤然跃起,随后分化三处,相互呼应,便见三点清光正中,骤然现出一个涡旋,竟将这漫天雷光尽数吸入其中! 魏沉桐凝神一看,发现这手段自己不曾见过,便应是这几年间,对方才有的神通了。 实则这三道清光,分别是池藏锋的肉身、法身与识剑,在他破入七窍剑心境后,便另习了十二宫剑术之上的三才剑阵,以肉身为地,法身为人,识剑在天,天地人环环相扣,聚惊天之势于一剑之上! 其师珲英大尊曾断言,此剑一出,真婴境界者必死无疑,然而池藏锋自己也会遭受重创,甚至识剑大损,伤及神魂。 他这是不计代价地以命相搏! 任魏沉桐傲气若此,如今也觉察出面前一剑极为可怖,她心神一凛,顿时将心游离魂之术运转,周遭气机顿时模糊起来,人虽留于原地,可若以神识看去,她却早已消失于此世之间! 正是一剑将要落下,池藏锋耳边却传来一声严厉喝止: “痴儿,还不住手!” 此声音的主人,正是池藏锋之师珲英大尊,她如今立于飞星观上,面沉如水。见弟子因强行收敛气机而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她亦是摇头叹息一声,欲将池藏锋从斗台上唤回。 魏沉桐身形才定,正欲继续动手,却也被其恩师阻下。 她抿了抿唇,晓得面前修士乃昭衍掌门一系,恩师心头也有诸多顾忌,并不好在对方师门长辈发话后,直接伤了那珲英大尊的颜面。 “师尊?”池藏锋气息仍有些不稳,却不解珲英为何要将他阻拦。 珲英深深望他一眼,伸手点在弟子眉心,叹道:“我曾嘱咐过你,此剑一出,你亦非死即伤,不料你还是如此……锋儿,有时你心中太过执拗,这对你来说没有好处,你要晓得,有些事情,拿命去换始终是不值当的。 “且我观那魏沉桐的神通,你这一剑,只怕未必能够取之性命。适时尝一败仗,亦非绝对的坏事。” 池藏锋若有所思,良久才垂着眉睫开口:“弟子受教了,只是如此一来,那魏沉桐便要夺魁了。” 怎料话音方落,瀚海之中就见得一阵气机震荡,穹顶之下,一道剑虹直直遁来,仿若天火流星,横破万里! 众人目光移去,那人便已立站风云斗台之上,面容沉静,气度出尘。 “昭衍赵莼,前来请教道友高招!” 魏沉桐微微皱眉,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个念头,面前站而未动的赵莼,甚至要比池藏锋先前那一剑,更加棘手,更加可怖!(本章完) 章七五 赵莼现身 赵莼才至片刻,半空中便有一道身影显露出来。 因是风云盛会期间,界南天海正值开启之际,亥清方能将赵莼及时送往此处,然就是洞虚期修士,想要自如穿行于天海之内,那亦是十分不易的,便看亥清好似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眼下所动用的法力却不容小觑! 她垂眸扫过诸宗弟子,见赵莼已稳稳落在那风云台上,这才稍松口气,将衣袍一甩,自天际遁回飞星观上,等望见珲英师徒二人,遂就晓得池藏锋与魏沉桐那一战,只怕也没讨得多少好处。 魏沉桐前来拜山时,亥清早已南下去了众剑城中,对前者之事也只略微知晓个三四分。而如今飞星观上的昭衍众人,亦只她自己晓得,赵莼业已成就一等无极法身一事,故大小宗门内,如此气定神闲者,倒也仅有亥清一人。 池藏锋一败,云阙山弟子皆以为此届风云盛会,当是魏沉桐夺魁无疑,赵莼骤然现身,便霎时将众人拖入万籁俱寂之中。 她身形容貌如旧,不得丝毫变化,仿佛这百二十年岁月于她,只匆匆过了一瞬。 魏沉桐神情微凝,定了定心神才将自家名号报出,这时,便见赵莼微微转头,神识在斗台中掠过一周。台中气机尚有些驳杂浮躁,一见就知是才结束了一场恶战不久,且气机中交杂了几分锋锐之意,以如今赵莼的觉察力,更不难知晓,方才与魏沉桐交手的人究竟是谁! “我观道友才胜一场,气力有所损耗,便不如等道友调息好了,在下再来讨教,如此——” 赵莼长身玉立,目光又清又远,好似一汪潭水,望着那魏沉桐浅笑道:“也不算在下胜之不武了。” 魏沉桐眉头微扬,不曾想赵莼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闻此一言,她心头倒还不曾有个什么,云阙山的一众弟子,却都有些义愤填膺起来,只碍于门中规矩严苛,并不敢高声叫喝,一个个面门之上,一时间头红脑胀,颇有不服之态。 “赵道友倒是胸有成竹。”魏沉桐冷哼一声,却到底不是鲁莽之人,如今面对赵莼,哪怕自信自傲如她,竟也不敢有托大轻敌之心。 想当年初遇赵莼之时,对方尚连辛摩罗都敌之不过,而等过数十年间,便就能与自己平分秋色,此般成长速度,当可谓惊世骇俗,如今自己虽已玄功大成,却难保赵莼不会有什么神妙手段…… 她暗暗端详赵莼一眼,亦毫不介怀地就地盘坐下来,待得数个时辰后,方再度站起身来,感通身气力充盈,已然是重回全盛之时,这才向赵莼言道: “且莫怪贫道未将话说在前头,先前那位池藏锋池道友,与赵道友你应当是同门出身,如今他已败下阵来,便可知剑修手段,于贫道而言并不难以化解,道友若要一试,”魏沉桐语气渐沉,神情认真,“可得小心了!” 与赵莼的结识,魏沉桐倒是觉得有些可惜,此人天赋异禀堪称奇才,却偏偏与谢净交好,令她不得释怀,今在斗台之上,刀剑无眼,生死勿论,但若两人都动起真本事来,想要留有余地可就难了。 赵莼等过一会儿,便听魏沉桐如此言道,她亦半分不恼,当即祭了长烬在手,点头道:“若七窍剑心奈何不得道友,就不知九窍剑心,道友可能化解一二?” 话音方落,两人却是同时凌跃而起,各自立于空中,衣袍猎猎作响! 而伴着赵莼这一开口,四下正是一片哗然声起,几乎不敢置信! 九窍剑心! 此剑道修为,更犹胜谢净、池藏锋这等举世罕见的剑修天才,已然与当年的大道魁首斩天持平。魏沉桐那一通手段的确厉害,然而要面对这强悍无比的九窍剑心,却就不知道能不能压制下对手来了。 观望此战的众人中,年岁浅些的倒只是觉得惊诧,并未往深处细想,而经历过当年斩天镇压群英,一骑绝尘的修士,此刻便就有些心底发凉了。 如今九窍剑心一出,岂非意味着昭衍这一代,又将有毫不逊色于斩天的天才弟子出世! 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这良才美质偏都出自一处,却就叫人心有不平了。 任旁人心头百般念想,台上二人已是过了三五招。 来此之前,赵莼便从亥清口中听闻,近来魏沉桐拜山诸宗,战绩不凡,对付剑道修士似乎还颇有门道,是以动手之前,她也正想试探对方一番,看魏沉桐手里究竟有何倚仗。 赵莼自巍然不动,只抬手向前一指,长烬便应声而出,于空中震出剑气百余,齐刷刷朝着魏沉桐疾杀而去! 剑气无影无形,却声威浩大,此刻并行而出,织就罗网层层,汹涌如惊涛骇浪,仿佛斩天破地一般,而魏沉桐在这剑气之下,便好似一叶扁舟,于狂风之下摇曳不定! 她瞳孔骤缩,浑身汗毛炸立,惊道赵莼这剑招,比百二十年前所见,又何止强了十倍百倍,只怕有这一招,就能比拟池藏锋以命相搏的一剑了! 面对这漫天剑气,冷静自持如魏沉桐,也止不住脊背发寒,有若本能一般心生退意,然她却固守心神,生生将这战栗之意按下,转而催动玄功,争分夺秒般,不敢松懈半分。 自剑气分出,杀至魏沉桐所站之处,二人心中念头已过千回,可于旁人而言,却只是一瞬之间而已。 须臾,剑气疾杀而过,赵莼神识扫去,倒是微微一讶。 “遁术手段么?” 她凝神看向面对之处,观魏沉桐身形仍在,然却像一道虚影一般,任剑气自她身躯上穿杀而过,并未留下丝毫痕迹来。 见状,赵莼亦不做犹豫,旋即掐起法诀,令长烬剑锋一转,径直向下镇来,一时之间,玄黑剑身之上,亦分出十道精纯剑气,凝就剑气分身,封锁天上地下,成十方剑阵于此! 比从前之时,赵莼显然是更为行云流水,便哪怕眼力不算高深之人,也能看出如今局面,正是她稳占上风。 章七六 一等法身! 为避免魏沉桐脱身而去,赵莼便径直将十方剑阵拓到了整座风云斗台的大小,如今她法身已成,一身法力堪称浩瀚无边,纵将这剑阵推纵百里,亦能与对手缠斗数个日夜不止! 那诸宗弟子长老皆观望于此处,见十方剑阵一出,心头便刹时紧张了起来。想赵莼诸多手段之中,还当属这剑阵之法最为慑人,修士一旦身处阵中,便不要说从中脱身,却就连坚持片刻都算十分不易了。而今赵莼已有九窍剑心在身,于真婴剑修之中堪称登峰造极,再配得大乘剑道之威,何人还敢在她面前逞强? 众人凝望斗台之中,只能见赫赫剑光游走四处,无处不在般,将这斗台映照得仿若赵莼一人之地。而魏沉桐身处其中,自当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千百道剑气穿身而过。 此情此景,看得昭衍弟子心中畅快,却又叫云阙山之人暗暗提了口气起来。 先前那几位信誓旦旦的云阙山长老,如今也是眉头紧拧,片刻不敢从台上分心,等见魏沉桐身影飘忽,并不曾受那剑气所伤后,当中几人才脸色大霁,点头笑道:“还是我派的心游离神之术厉害,这十方剑阵,应当是奈何不了魏沉桐的。且剑阵一旦施布起来,所损耗的气力也不容小觑,如今便只看赵莼何时力竭,自己退去了。”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又得一人出声附和,似乎胜券在握般言笑道,“到那时,再由魏沉桐出手反制,却不相信那赵莼还有什么法子。” 观战众人都能瞧见的异样,赵莼又如何能一点不知? 她遥遥一望,发现自方才出手起,魏沉桐便以类似遁术的法门,将己身移去了其它去处,如今留在她与众人面前的,不过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虚像,实乃唬人之法。 既如此,对方的真身又到何处去了呢? 此般疑问,自非赵莼一人所有。 飞星观上,诸位昭衍长老聚精会神,意欲堪破魏沉桐此门玄功,而三才殿内的两位洞虚大能,则早已是看穿了所谓心游离魂之术的底细。 “怪不得云阙山这般有底气,原来是成了一门如此玄妙的神通。”许乘殷目色微讶,显然也是觉得这门法术并不简单,她向亥清微微颔首,继而言道,“我观此人气息,有大半不在界南天海之内,便知此法与我等开辟的洞天有些相似,只当是将肉身放置到了其余地界,随后又将元神与法身悉数遁匿其内,如此一来,修士若无法攻击到藏匿起来的法身,那么诸般手段便都无用了。” “我听闻这门神通,实是云阙山掌门周仙人所创,若是他,出此手段便不足为奇了。”亥清毕竟见闻渊博,闻此之后,便对垂耳恭听的许乘殷解释道,“周仙人深谙虚实之道,实力在众多仙人之中,也足够令人忌惮,掌门仙人曾言,此条大道的玄妙,甚至超乎我等想象,一旦走到极处,甚至能够捏合虚空,将之化为一厘之远近,从而跳脱出三千世界之外,达成真正的永恒。 “而这正与五代掌门对飞升之后的猜测不谋而合,”亥清顿了一顿,言道,“她认为,挣脱三千世界便是为了跳出时间与既存的空间,这是走向永恒的必经之路。” “那魏沉桐的神通,可是与这虚实之道有关?”许乘殷对这说法深感敬畏,同时又不免担心起,与之斗法的赵莼会受到影响。 不想亥清只是一笑,毫不紧张道:“区区雕虫小技,只照猫画虎得了一点皮毛罢了,此门神通,大抵是在肉身与法身之间,如缩地成寸般,将遥遥距离炼化成了一步或更短,由此方做到随意遁走,来去自如。 “如此手段,旁人来了自是束手无策,可对莼儿来说,实的虚的,在她眼里都可谓无所遁形!” 她向台上一指,挑眉道:“且看吾徒如何制敌便是。” 约莫柱香时辰过去,赵莼心中虽仍旧有些疑惑,但对魏沉桐表现出来的这般手段,已是隐约有了猜测。 正如修士面对危难,会选择藏身于安全之处一般,这魏沉桐应当也是藏匿去了某一隐秘之处,她以神识探看,得出的结论是对方已不在此界之中,但真婴修士几乎不可能做到随意洞破虚空,且还是在界南天海这等禁制存留的地界,故可知这是对方用以混淆他人的表象。 “事已至此,藏身何处已非我现下应当纠结的问题,”赵莼目光一闪,胸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只若你有一丝神念留在此处,我就能凭法身让你出来!” 她轻轻一喝,旋即抬手往眉心一点,下刻便见法身遁出,伴随着真元的沸腾,这具法身亦越发高大,直至化作小山般大小,将魏沉桐一手握入掌心。随后,在那法身的眉心之中,竟摇摇晃晃探出一只金光湛湛的手臂来,径直伸入了魏沉桐飘忽不定的假身之内。 距离天海数千里外,一处由重重禁阵封锁的密室内,魏沉桐的肉身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只见她肉身颅内,兀地探进来了一只金色手臂! 此时此刻,魏沉桐心中震怖已然无法言说,她正欲挣扎而出,却被那金色手臂一把握住,霎时间,一股巨大的拖拽之力降下,竟是要将她生生从肉身之中拉回原处! 须知斗台之中,已尽数被十方剑阵所笼罩,魏沉桐的法身若是被拉了回去,那她便是必输无疑。然而不管她如何挣扎,如何竭力与这金色手臂反抗,紫府内的元神却都始终未见动弹,仿佛是遇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全然蜷缩在紫府深处,丝毫不敢散出丁点神念。 一寸,一尺,一丈,魏沉桐意识虽仍清醒,法身却似沉睡一般,就此金色手臂拖拽回了天海之中。 而一现身,面对千百道剑气的围剿,任她根基深厚,一时也是痛苦不堪,“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面如土色! 再看赵莼那处,却是气定神闲般,面上连半分异色也不见,魏沉桐望见此景,心中顿时灰败下来,语气虚弱道:“道友破我玄功,我心服口服,此战是我败了。” 至于天海内的诸宗长老,此刻却已无心论及胜负,而是个个站起身来,凝望着斗台上如小山一般大小的伟岸法身。 “天灵汇一,气涌生玄,这是—— “一等法身!”(本章完) 章七七 相顾无言 便见台中法身的颅顶之上,如同霞云般笼罩着一团精气,望之无色,待细细分辨,却又能从中观出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模样来。 而这也正是一等无极法身的标志,古籍之中被谓以“气涌生玄”的名号,意味着修士在法身一道上,俨然走到了极致。 上中下三重九等法身中,入中三等便可有突破外化的机会,如成了上三等法身,只若不中道陨落,则必然能够破劫成尊,功成外化,来日突破通神境界的可能,也远远大过于旁人,至于那屈指可数的一等法身…… 诸宗长老浅浅叹了口气,心道昭衍仙宗此代,只怕又是一个亥清要出世了。 “此人竟铸成了一等法身,如此始料未及之事,魏沉桐倒输得不冤!” 见魏沉桐开口认败,云阙山几位长老虽心有可惜,但亦不至出言责怪的地步,怪只怪赵莼这人的资质,甚至还要强过与当年斩天,要知道这一等法身可不是谁都能成,如非有古籍记述,现下多数修士,恐怕连听都不曾听闻过,更遑论将之认出了。 便是殿内这诸位长老,也未必能把一等法身的玄妙说个明白,是以今时今日,比赵莼斗败魏沉桐更叫人震悚的,实是前者还极有可能留了后手,即便是面对魏沉桐,也不曾拿出全部底牌与手段! 如此,才当是真正的—— 真婴第一人! 比其余宗门而言,昭衍众人的惊讶,却是只会多不会少。 早在赵莼祭出一等法身之际,飞星观上的一众通神长老便就齐齐瞪大了双眼,他们设想过赵莼会胜,但胜得如此轻易,仿佛水来土掩一般,便就从未想到了。按说这九窍剑心,就已足够使她与当年的大道魁首斩天齐名,可如今一等法身一出,试问天底下,还当有谁能出其右? 施相元负手而立,目光凝望向斗台之上,许多年来藏于心头的话语,终在此时吐露于人前: “此代大道魁首,必为我派囊中之物!” 其语气之笃定,心中之底气,恰如当年初见赵莼,便觉此人非是池中之物一般! 仿佛是呼应着此话一般,施相元话音方落,众人头顶的瀚海便开始翻腾涌动起来,从那层层涌起的海浪间,似乎有成百上千道游龙之影,伴随着一根一根龙柱的出现,拱卫出一座倒悬山峰。 而在此物还未展露全貌之时,亥清便以霍然站起身来,大喜道:“猎云台将现,此代当有大道魁首出世!” 正是一等法身才现,便引动猎云台露出端倪,此代大道魁首如不是赵莼,那还会是谁呢? 霎时间,无数道眼神投向台上女子,钦佩有之,嫉恨有之,赞赏有之,恶意亦有之。 便哪怕心有不甘,此些人也不得不承认,今日猎云台的显现,正是与赵莼有关! “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昭衍真当是气运惊人啊。”有人心中酸涩,只叹自家宗门不曾有过如此天才。 亦有修士思绪浮动,瞧着天际的猎云台目不转睛,心道赵莼年岁不大,一身道行终不如资历更为深厚的前人,便是由她引下猎云台来,未至尘埃落定时,最后的结果也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更有人目珠一转,阴恻恻道:“大道魁首又如何,想当年斩天也是嚣张无比,如今哪还见他身影?” 这龙柱挺立,山岳倒悬之景,约莫在众人头顶出现了小半刻钟,便就被无边的瀚海之水重新吞没。赵莼淡淡收回目光,随后将通身气息尽数敛下,纵身跃于首座莲台之上,就此安坐下来,毫不为方才的异象所表露心绪。 自赵莼斗败魏沉桐后,此届风云盛会榜首的归属,亦成了不容置喙之事。 无管旁人心中如何作想,赵莼双眼一闭,却已是缓缓入定,再不理身外之事。而随着风云榜真婴的落定,诸多旁观之人也是被天海气浪一推,就恍惚间离开了此方地界,归返至了界南口岸,只剩下百位真婴能够留在其中。 海天一色中,赵莼神思飘然而起,似乎步入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 她看见巍峨的群山与奔腾的江流,仿佛是一朵云,一滴雨,俯瞰着无边宽广的大地。 下一瞬间,这景象却又完全消失,使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茫之内,而在这片空荡之中,赵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讶然,连忙几步走上前去,语气上扬道:“柳师姐?” 柳萱却不意外在此看到赵莼,她眯起眼睛微笑,便把这百二十年的经历,告诉了后者知晓。 原来上届风云会结束后,柳萱便按照先祖的指引,一直留在此方天地内修行,而当年按循青栀神女之意,将她转世托生为人身,实则也是先祖的所嘱。其中原因之一,虽的确是因为柳萱原身血脉驳杂,寿元必不长久,但真正缘由,却是金乌血脉注定无法进入天海深处,更无法与之接触,聆听先祖。 “只有人身方能进入此地,而只有澄净妖魂,才可得习先祖神通,神女大人一直以为的天谕,实则应是金乌大神的呼唤。”柳萱点了点头,随后将掌心向上一翻,便见一抹金焱出现在她手中,“因有九相魂图壮大我的神魂,如今的我才能勉强掌握先祖之力百之一二,再想有所进境,只怕还得借期望于帝乌血了。” 伴随着金焱的出现,周遭天地仿佛一瞬间陷入浩烈火海之内,赵莼的气机亦因此有了沸腾之相,对此隐约有了亲近之感。 “阿莼,或许有此神通,我又能助你良多了。”柳萱面露赧然,却更多是一种喜意。 赵莼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目光晦涩,许久都不曾开口。 一直到柳萱微微愣住,才听后者轻声道:“师姐实力有所增进,我自然欢喜。” 她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目中焦距不知去了何方,出现在赵莼脸上的,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茫然无措。 茫茫天地间,一时竟相顾无言。 二更在后 章七八 师徒缘分 斗转星移,又是半载春秋流去。 许是法身修成,真婴圆满之故,此回气运灌注,却不过是增了赵莼几分法力,想要凭此获得大的突破,一时间竟是不能够了。 毕竟修为再增一步就是外化,而剑道再要进取,亦就必须指望剑魂之境了。 虽不比先前一回获益良多,赵莼心头也不曾有什么怨怼之情,以她如今修为境界,当能说是进无可进,摆在自己面前的,只当是破劫成尊这一条路。 “阿莼的进步真是惊人,今只需准备一番历劫之事,过不了多少年就能突破外化了。” 柳萱感气机微有震荡,睁眼便见赵莼自入定中醒转过来,后者微微一笑,却摇着头道:“外化之劫可不容易,还需做下万全准备才是。” 她有两具法身,外化便要成两道分身,突破起来的难度定然远远大过于旁人。 “正是此理。”柳萱颔首认同,随后便感一阵柔力袭来,径直将两人推出了界南天海。 见此,赵莼已无丝毫意外,毕竟上回风云盛会便是如此,除非是柳萱这般情形,界南天海并不会容任何人久留其中。 “置身天海之内,久不见天地之辽阔,如今出来了,方觉得那地界实是窄小压抑得很。”柳萱轻叹一句,便听赵莼接话道: “今百二十年尚且如此,往后闭关却是动辄千百载起,由此便可观出,岁月在修士心中,是何等长短不一了。” “可纵是如此,天下人却仍旧止不住追求永生的心,”柳萱噗嗤一笑,眉眼间若水盈盈,“故才道,人有心口不一啊。” 与之言笑几句,赵莼便领着许久未见的柳萱归返至飞星观上,先往三才殿拜见师尊。 得见柳萱平安归来,亥清心中也是一喜,忍不住道:“我观你实力大涨,远甚从前,之前同你交手的日宫天妖,如今可未必还能胜你,往后等莼儿去日宫修行,也好让你尽力施为,夺了那帝乌血过来。” 在亥清眼中,帝乌血本就当为强者居之,与柳萱是否人身妖魂并无关系。 柳萱闻言失笑,却也不曾否了这话,只等师徒二人叙完,亥清另嘱咐了些许历劫之事,这才与赵莼从殿中退出。 待二人在飞星观中安置下来,赵莼便从堆积如山的拜帖之中,寻找到了施相元的传书。 “讲是当初那名弟子,如今还不曾拜得良师,故想带来我面前亲看一番。”赵莼取了传书在手,毫不避讳地移交至柳萱面前。 后者笑意难掩,一语洞破道:“纯阳法体如此难得,只怕昭衍门中,想要收其为徒的人也不在少数,此人今还不曾拜师,必然是早有属意于阿莼你了。何况你二人大道相合,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只怕误人子弟,”赵莼摇头一叹,在柳萱面前终是道出了心声,“如今我修为浅薄,一心只在求道之上,纵是有了弟子,亦无暇旁顾于她,如此一来,难免耽误了人家。” 不料柳萱却不以为然,当即笑了一笑,道:“真婴后有外化,外化后有通神,在阿莼眼中,如何方算是修为精深呢,难不成只等到成仙得道,才是合适之时? “我知阿莼有情有义,必不愿做那等撒手不管的师长,然而天下恩师,纵是对徒儿心心念念,却也无法做到事事周全。我观为师之人,最情深意切者莫过于阿莼的恩师亥清大能,但强大如她,可曾有事事插手于阿莼你? “由此可知,师者虽授道解惑,但修行求道却终究在乎于己。” 柳萱此言,也并非毫无道理。那秦玉珂天生纯阳法体,而今也已步入纯阳剑道之中,有了归合期修为在身,故前者之于赵莼,恰如赵莼之于亥清,便是想要多多关照,也早过了那师父领进门的阶段了。 “如此,我便见她一见。”赵莼从柳萱手中接过传书,随后手腕一抖,便见此物化作一道流光遁出殿外,以算是作了答复。 次日,得了答复的施相元,方领着秦玉珂前来拜见。 赵莼整了衣袍起身相迎,先得施相元道贺近来诸多喜事,又简短叙了几句琐碎,这才唤了秦玉珂上前,与她道:“你便是施长老口中之人了。” 秦玉珂退后半步,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弟子秦玉珂,见过剑君。” 昭衍门中规矩,定下归合期修士为入门弟子,真婴、外化为入室弟子,更高一等的还有宗门真传,但无论如何,只若不至通神修为,在门中就始终被归在弟子一列。而弟子与弟子之间纵是行礼,也多为作揖稽首,平辈间更以点头示意为主,似今日秦玉珂一般的礼数,则完全能被称之为大礼了。 赵莼讶然,立时欲将之虚扶起身,不想秦玉珂却跪立言道:“剑君有大恩于我,昔年重霄界魔劫……” 待她道来此事,赵莼也是想起,自己的确是曾救下一对逃难夫妇,只是魔劫之时世道崩坏,无处不是亟待拯救之人,这些许几次施恩,受恩者自然感激涕零,可于赵莼而言,却不过随手为之。 “救命之恩尚不足谢,而今这纯阳法体的觉醒,实也要归功于剑君。” 秦玉珂道,当年正是因为有赵莼一剑在前,她体内的纯阳之气才能受感而出,最终润泽丹田,成就法体,也因此事,她这些年来一直都盼着再见赵莼一面,如不能拜入其门下,能够亲自拜谢对方也是好的。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一层缘故,”施相元难掩惊讶,显然也是头回听闻这事,“你倒也执拗,从不曾与人讲过这些事情。” 赵莼轻轻一叹,抬手将之虚扶而起,心道纯阳法体的确惊人,自己也是在见到秦玉珂第一眼时,便觉对方目光清湛,气机沉实,当是大有可为,而大日之道亦十分偏好纯阳法体,所以秦玉珂亦真如施相元所言,是再合适不过的弟子人选。 章七九 争锋之念 昭衍,羲和山。 灿灿金阳之下,连绵群山好似被镀上一层金辉,形若飞龙之脊,起伏于地表之间。向上看,山间云雾蔼蔼,使宫阙殿宇恍如天宫神庭,下又见亭台水榭不绝,架乎清溪碧湖之上,鸥鹭纵飞,池鱼腾跃。 但见修士行走其间,必然神光满面,精气湛湛,显然是受了此地丰沛灵机的蕴护,浑身根骨有得洗涤。 至如今,羲和山洞府的名号,已是在众弟子间赫赫有名,不少奴仆、弟子,皆期望于留于此处侍奉、修行,以沾天地之灵秀,养神炼气。 而像妙心这般,从祖辈起就被昭衍所俘,用以充作下等仆役的精怪,想要进入此等洞天福地侍奉,就更是与异想天开无异。 便在这羲和山洞府待了已有十年之久,忆起那日自家真人回来后,命她收拾一番搬离云泽域的情形,妙心却仿佛还能望见,那些同样身为奴仆的半妖精怪脸上,流露出的艳羡神情。 人都说,自家真人这是一步登天,拜得了真阳洞天那位剑君为师,妙心虽不识得对方是谁,但一听洞天二字,便不由为秦玉珂感到万分欣喜。云渡域中来来往往诸多弟子,却不知有多少人想看她的笑话,暗说秦玉珂心高气傲,连续拂了好几位长老的面子,往后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而真人又一心都在修行之上,从不与他人分辩半句,妙心有时气急,却也碍于奴仆之身,始终不得护主之机会。 如今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听自家真人讲,剑君眼下也只是让她入了门,身份如何到底还没有彻底定下,是做那座下亲传,还是普普通通的记名弟子,另又要看她自己能不能破了剑君设下的难关。 想着这事,妙心亦是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她立站门边,不多时,却见天边金光一闪,徐徐向此地降下一道符诏来,未等妙心作出反应,便就先有一人伸手接了符诏。 “恭迎真人出关。”妙心面色一喜,连忙上前行礼。 秦玉珂微微颔首,与她解释道:“恩师与我定下十年为期,要我破她所留剑式,如今期限已至,这才要召我前去。” 说罢,才略微整理了一身衣袍,觉衣着打扮无误后,便御起剑气,直往羲和山主府金阳宫而去。 等入殿时,赵莼已是端坐与首,左下能见一容貌秀美,骨肉匀停的年轻女子,其年岁与赵莼相差仿佛,只气度更加温和柔静,此刻缓缓向入殿之人看来,目光中带了几分打量,随后又浮现出微不可查的满意之色来。 秦玉珂目不斜视,当即掀起下袍叩首,拜见道:“弟子秦玉珂,见过恩师,见过柳上人。” 虽说确切身份还未定下,但赵莼早已放话说,愿让秦玉珂入她门下,是以师徒关系已成,唤她一句恩师自不为过。至于柳萱,其到底不是真阳洞天之人,甚至还不算是昭衍弟子,赵莼因关系亲厚,故仍与之以师姐妹相称,秦玉珂作为真阳洞天直系弟子,同柳萱之间,便就不存在师门上的一层关系了。 此得柳萱授意才会如此,赵莼亦不置可否。 “十年已过,你这剑式参悟得如何了?”赵莼略一挥手,便使面前弟子受力起身,眼下虽在问话于秦玉珂,但她眼里却不见什么疑问之色,反是一片主意拿定的从容姿态。 十年前,赵莼于飞星观上答应收秦玉珂入门时,便将一道剑式藏在了亲笔写就的四字之中,她与对方承诺,若秦玉珂在十年之内,参破子中剑式,那她就将之收作亲传首徒,为座下大弟子,反之,便要先从记名弟子做起。 今日,便到了验收结果之时了。 秦玉珂不卑不亢,于殿内取了法剑在手,霎时间催起剑意,便纵横斩出一式! 灌注了纯阳剑意的法剑,呈现出极为耀目的雪白颜色,其势之重、之烈,丝毫不在重剑之下,同时又得长剑之灵活,沉稳中带起一阵不容忽视的锐利,坚实而又不缺锋芒! 不同于神杀剑道,乃至于庚金、杀戮剑道的极致,纯阳剑道在秦玉珂手中,突显出了一种看似中庸无奇,却又暗藏玄机的朴实之感。 赵莼看此一剑,虽一语未发,可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 只等秦玉珂收剑入鞘,她才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言道:“只观这一剑,便知你已悟出字中剑式的真谛。” 纵是沉稳如秦玉珂,骤然听得恩师夸赞,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喜意,只得强行压下欢欣之色,郑重行了一礼,道:“多亏恩师赐下剑式,弟子方能弥补从前不足,良苦用心若此,弟子自当竭尽全力。” “是了,十年前我观你一剑,的确是稳如山岳,势比江河,”赵莼微笑道,“但剑修的剑,不能只有稳字,还须要有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的锋芒与决心,玉珂,你有力争上游的进取之心,然而这还不够,纯阳剑道势起于火,攻守如一,火行暴烈,无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争锋之念,便无法推行此道。 “故我赐你的四字为—— “天命在我!” 秦玉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末了才听赵莼笑道:“既如此,我也当履行承诺,收你作我门下亲传大弟子,作为门中首徒,你自当勤修不辍,切莫有那懈怠之心。” 等见秦玉珂依言叩首,一直不曾言话的柳萱这才开口,道:“我今日也算是赶上了,阿莼收得如此佳徒,自当为喜事一件,我无多少珍贵之物,听你修习纯阳之道,便赠你百瓶赤阳真丹好了。” 前者自是连声道谢,随后又从赵莼手中得了法衣、法宝与诸多珍奇之物,以作正式收徒的奖赐。 “此些护身法器,皆是我亲手所炼,这袭云法衣还留有一道你师祖封入其中的阳炎,危急时刻自能保你一命下来。待过几日后,我会领你前去拜见。”赵莼将宝物赐下,点了点头道,“此之后,我便将闭关祭炼法宝,以图破劫成尊,你如今法道已成,往后修行也当自由规划才是。” 俺们真阳洞天的校训是自立自强 章八十 筹备渡劫 秦玉珂闻听此言,亦是不假思索地向赵莼言道:“今弟子修为已在归合中期,剑道境界为剑意二重,便想着以磨砺剑道为主,待步入剑意三重,再积蕴修为以准备下界斩断尘缘因果,求取道种结婴。” 赵莼微微颔首,予她一道赞许眼神,道:“此些修行之事,你自己拿定主意便好,往后若有所需,自当去府中管事处申领,如府中没有,便持我命牌向宗门支取就是。” 作为亲传大弟子,赵莼洞府之中,自不会有人敢为难了她,而只要身处于昭衍门内,真阳洞天的名号,便就没有多少人敢得罪,故赵莼并不对秦玉珂有多少担心,只看对方一路修心至今,便知自己这徒儿乃是稳重扎实之人,许多事情,她这做师父的,亦无须插手其中了。 而因赵莼资历尚浅,本身又仍处真婴境界之中,此番收徒典礼便不曾办得有多隆重,只在府内宴请了相熟之人,将秦玉珂拜入真阳洞天一事定下即是。毕竟后者乃是小辈,像十八洞天的长老、大能,却都是不曾露面的。 亥清作为师祖,平日对赵莼多有疼爱,此回爱屋及乌,亦对赵莼座下的亲传大弟子多有赞赏,更不谈秦玉珂身具纯阳法体,本就与真阳之道算得上同根同源。待她入得赵莼门下,这真阳一脉的名号,便无疑是更加名副其实了。 处置好收徒一事,赵莼便潜心贯注于自身修为,得益于勤修不辍,与这些年来的奇遇,她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与同辈之人相比,已完全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叫旁人望尘莫及,眼下尚未得四百岁数,便就要筹备起破劫成尊来了。 只除却赵莼自身天资使然外,修为提升如此之快,亦不能忽略了她从前得到的一大好处。 那便是修行了生民六道的沈青蔻,自随赵莼进入大千世界以来,所给予后者的生灵福泽,就几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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