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历经嫦乌王氏一事,宗门内颇见沉重气氛,定在此时召开龙门大会,亦是为了横扫沉凝之气,为宗门灌入新兴血脉。 时任不非山首座长老的巽成大尊燕枭宁,此回也是首次承担重责,好在三堂四司皆有条不紊,得她授意之后,巡查界路一事也自有安排,如今,便只等正道十宗聚首,齐齐召开龙门大会,择下界弟子填入主宗了。(本章完) 章三八 又逢龙门 重霄界,昭衍仙山。 此界虽遭魔劫荡世,污秽灵机,致一段岁月都在休养生息之中,却也因正道大宗携手平灾,同时得主宗襄助,仙人降法,以叫邪魔不曾攻入中州以北,保留下了界内大半生灵的太平。 今岁,距离魔劫平息已然过去百余年生,诸多小千世界也都回归重霄统辖,蛮荒古榕亦不见踪影,便有不少势力开始南下寻觅机缘,使蛮荒古地逐渐脱于蒙昧,走向开化。 无溟天府下,云烟缭绕。 自上代掌门施相元功成圆满,归返主宗后,上界便又遣得一位外化期真传弟子来此执掌分宗,因是魔劫初平,百废具兴,真传弟子若能兴盛分宗,倒也极容易得到几分功德,所以主宗之内,盯准了这一位置的真传弟子并不在少数。 又许是施相元平定魔劫有功之故,主宗便有意让他荐得一名真传弟子上来,不在旁人之中遴选。施相元自也投桃报李,将这机会给了裕康陈氏势力下的一位真传,其名为何久愚,虽非陈族本姓弟子,但却与陈氏一位长老有些亲缘,同施相元、陈寄菡都算相熟。 何久愚对此甚为感激,他离通神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待此事功成,想必就能够更进一步了。 此刻,他正持拿一柄拂尘搁于臂弯,下身盘坐蒲团,望东西二侧长老,温声垂问道: “龙门大会在即,弟子名录可出来了?” 便有一乌发高盘的女修点了点头,盈盈笑道:“已在弟子当中挑选了二十八人,具体名录在此,还请掌门过目。” 语罢,她递上一卷金书,展于何久愚面前。 金书上的名姓,何久愚大都已经熟知,魔劫平息后,天地灵机重新受得涤荡,更赐予此界修士不少好处,故在这百余年间,分宗内也不停涌现了许多资质出众的天才,有几人的天资即便放入上界主宗,都足以叫通神长老们给予青眼。 何久愚将此些名姓俱都看过,目光横向推移,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头的几人之上,只见他伸出一指,点在其中一处,道:“诸多弟子内,我当最看好此人。” 话音方落,殿内便金光一闪,几个扭曲的篆字从金书上投现出来,逐渐清晰明了—— 秦玉珂! 见得此名,众长老顿时明会于心,有人笑言道:“此弟子心性坚忍,绝非凡俗之辈,兼又得纯阳体质在身,日后定能一飞冲天,我看这龙门大会对她而言,也只是走个过场,只消在主宗长老面前过一遭,便就能拜得一位良师了。” 两侧长老们你我相看一眼,显然都极为认同此话。秦玉珂乃纯阳之体,往后若不中道陨落,成就必然高过在座之人,所以分宗长老并未有将她收入座下,秦玉珂自身也不在师门一途上看重。 何久愚想了一想,却叹了口气道:“我知她自有主见,一心追求剑道,拜师之事便从不强求于她,只从前说到真阳洞天门下的剑君时,她才有所意动,想要求得此人为师,修习剑术。 “我因与前代掌门相熟,便传书向了主宗,央他询问赵莼,看对方有无此念。可惜赵莼以修为尚浅、求道为重推拒了这事,不然能拜入剑君门下,也算秦玉珂一场造化了。” “如今龙门大会再起,本该是秦玉珂一个良机,”何久愚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晓得数日前收了相元兄一封传书,才知赵莼已离宗磨砺剑道,此届龙门大会,倒无法亲至了。” 从前与施相元说及此事时,赵莼也并非全然没有爱才之心,只她向来以修行为重,有无弟子传承衣钵,倒还为时尚早。所以是否要将秦玉珂收入座下,便不若顺其自然,讲究一个师徒缘分。如今龙门大会开启,正与赵莼磨砺剑道有所冲突,若被她自己晓得这事,大抵也会觉得是与之无缘了。 …… 河水汤汤,碧光千里。 赵莼行走其中,便好似一处万流汇涌的涡旋,将周遭的剑道意志不断吸引过来。 适才有言,修士若入悟剑池内修行,取多取少却不能任由自己心意,而是只能凭借自身剑道,将有缘之物吸引而来。赵莼有神杀剑道,既重杀伐,又重心境,所以悟剑池内有不少剑道意志,都忍不住涌现在她身边。 只见万千气机之中,渐有一道凝实下来,化作个身形娇小,目光锋利的女子,赵莼初时并不识得此人,随后心中微动,却有一念道:“前辈是……心剑一道中人!” 那当是许久之前了,早在赵莼身处重霄界内,孤身前往一玄剑宗求道,便在此宗悟剑池内得到一招剑术,名为明月三分! 她将此招与截断式相融合,算是拥有了第一招属于自己的剑术——截月。 而传授她明月三分的剑修,正是眼前这位身形略显娇小的女子! 她的剑仍旧灵动无比,然而在如今的赵莼面前,却再没有从前的那般神秘。 剑心六窍,此便是这一心剑道修士所在的境界! 赵莼在不知不觉时,已然是达到了与之持平的层次。 “进入悟剑池后,被神杀剑道吸引而来的剑道意志不在少数,其中高于六窍剑心的亦是有之,此人能够率先凝形,当是我从前得了她一招剑术,与之有了联系。” 赵莼暗自思索,抬眼看向那女子时,难免也有几分感叹。此人境界停驻在六窍剑心已久,向来也是过去之人物,早已被吞没在岁月长河之内,全是凭借圣堂内悟剑池的玄妙,才能将剑道意志保存其中,以供后人瞻仰参悟。 心剑道重在固守心神,磨砺剑道之心,与杀戮剑道实有相合之处,她能进一步参悟此道,自也可从中获益不少。 面前女修神情如旧,见赵莼就地盘膝坐下,便也一同趺坐下来。四面静而无声,只从心剑道女修身上开始散发出剑意来,一丝一缕,尽皆被赵莼纳入紫府之内,逐步参悟解析。(本章完) 章三九 三封传书 日从东出,云雾铺得一片金红,看赤浪翻滚,便知又是一日晴好风光。 赵莼呼吸平缓,片刻后掀起眼帘,衣袖一拂便把案上之物尽数收起,随后站起身来,从容往屋外走去。 自登剑天阁以来,距今已有十八载,除神杀剑道从悟剑池内得到不少补足外,她自身的剑道境界亦有所提升,月前从圣堂中出来时,八窍剑心境的桎梏已是有所松动,炼魂塔也登临至五十一层,隐隐有超过当年谢净之势。 有此进益,与圣堂内太乙金仙剑道意志的指引不无关系,此外,却也要归功于赵莼的勤修不辍。 只可惜越是剑道有成,消耗道点便越是迅速,进入圣堂第二层修行,一日虽是十道点,可要是进入悟剑池参悟,便就得十倍于此了。赵莼境界一日千里,背后亦是众多道点堆砌而来,更莫说在十年之前,万剑盟便停止了灵药的收购,如今的她,却是靠着注解藏经楼经书获取大量道点,才能够满足时时进入悟剑池修炼。 “此回注解的两部剑心境经书,倒是可定价高些。”赵莼微微一笑,感叹声名广传后,虽是格外引人瞩目了些,但却并非没有好处。 就拿这注解经书一事来言,十多年前她在炼魂塔露面后,剑天阁上便有不少人,将赵莼与那突然出现的金阳修士联系到了一起,此令金阳修士声名壮大,其所注经书自也受到多人追捧,好叫赵莼从中获益,得了不少道点。 如今金阳修士名号业已广为人知,便是价比旁人略高一筹,却也无法阻下诸多剑修的脚步。 赵莼感八窍剑心突破在即,正是想一鼓作气,到悟剑池中闭关一番,争取早日破此桎梏,登得上境。故这道点于她,就成了不可或缺之物。 她轻叹着行出屋门,袖中剑令却生了些动静,赵莼取出一观,旋即知道这是岳涯有事来寻,自从万剑盟不再收购灵药后,岳涯处便成了她与宗门之人往来的渠道。寻常修士的飞书不好寄往剑天阁上,赵莼便使岳涯截留书信,随后交由自己手中。 而对方手中有她一枚副令,但有书信往来,赵莼也可随时知晓。 十余年来,因师尊亥清闭关之故,真阳洞天倒无甚消息传出,与赵莼有所往来者,除却羲和山洞府之人外,便也只有施相元、燕枭宁在内的相熟之辈。公孙槿回返宗门后,偶有递信而来,大抵也是询问柳萱何日能归。可见柳萱的炼丹之法,的确是让丹堂之人挂心不已。 她剑气一遁,霎时间穿云破风,再理衣袍时,已是到了丰德斋外。 “府主。” 岳涯不敢怠慢,连忙亲自迎出,将赵莼引至内间入座,并将昭衍处递来的几封传书取出。 见赵莼有条不紊地将传书解开,展平于手,岳涯才暗暗打量起面前之人。这十数年中,他也见过赵莼几回,可敬的是每次见到这位主宰羲和山洞府的府主时,对方身上的气息都更为沉凝可怖,如临渊海,如仰高山。 施相元寄来的传书中,先是慰问了赵莼近来景况,随后又提及了宗门近来之事,说到关博衍、宫眠玉等人的近况,间有巫蛟、戚云容师徒的问候,算是内容详杂的一类。 较前者而言,燕枭宁的传书,则直抒胸臆,少于温情。信中交待了昭衍对魔种一事的处理,已是在弟子间开始排查,清理隐患了。 剩下的一封传书,乃是赵莼手下门客,严易燊寄来。 信中言及,他这些年来究学《玄无阵书》,为羲和山洞府布设各般禁制,于禁阵一道进益颇大,并座下两名徒儿也略有小成。便在半年前,严易燊又一回参悟《玄无阵书》之际,却在其中暗觉玄机,摸索出了先人藏于其中的隐秘。 赵莼看了看,发现这是三年前递来的书信。 从前有言,严易燊手中这部《玄无阵书》乃是残篇,并不完整,其余篇章有所失传,至今已很难寻得。但在他禁阵一道日益精深之后,却发现阵书篇章各有关联,相互呼应,只若能破解其中一处,便能跟着寻到其余篇章。 此般玄机藏于书中禁阵法识之内,如非周元阵宗后人,倒难以观摩得出。 严易燊发现此事后,自是想要找寻剩下篇章,以补足周元阵宗传承。但他如今受制于人,却不好随意出入洞府,四处奔波,故才传书询问赵莼之念。 周元阵宗那部《玄无阵书》,极可能涉及界南天海下的秘密,若能将此补全自然最好不过。只是事关重大,轻举妄动易遭他人看出苗头,惹得当年覆灭周元阵宗之辈察觉过来。此外,严易燊本人并不善攻杀斗法,若四处奔波,恐还会陷于危险境地之中,此对他自身与赵莼,都十分不利。 赵莼的想法,却是让严易燊安心推算出其余篇章所在,待探得周遭具体情况,会否需要另作准备,这之后,再决定动手不迟。 思量完后,赵莼才写就一封传书,在其上打下法力禁制,递回宗门之中。 她上回出关,已是十年之前,在听闻万剑盟不再收购灵药后,赵莼便晓得这是正道十宗将要动手的征兆。果不其然,燕枭宁寄来的传书中便提及了这事。幸而昭衍之内,受魔种寄生的弟子并不算多,即便是有,也大多都在幼生期阶段,只需服食丹药便能祓除体内邪物。 而正道十宗内,也便只伏星、月沧与岚初稍见严重,由得上面出手压制,解决起来也并不艰难。素以苦修节制自身的云阙山,反是甚少受此影响,其中亦有宗门对弟子管制严苛的缘故。 “这几年间,城中可有什么要紧事情?”末了,赵莼点了点头,问岳涯道。 自不必采买灵药之后,岳涯便开始得赵莼授意,暗中打听起众剑城内各般事宜来。而天下变局大抵先出于万剑盟之手,由此细微之处,更能窥见往后的变化。 章四十 肃清八方 岳涯细细交待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从三年前开始,城中剑尊陆续离去一事。 这不奇怪。 赵莼暗自点了点头。 等到正道十宗肃清完门中隐患后,魔种一事就会被放到明面上来了。不同这等名门大派的底蕴,越是势力微薄的宗门、家族,面对魔种寄生之事,就越可能出现差池。 其一,是在探寻魔种存在之上。 万剑盟有奇物望魂石,却也只能探查到幼生期的魔种,待过了这一阶段,便更多是靠神识强大、敏锐的修士来寻找。据燕枭宁所言,除三窍剑心境以上的剑修,擅长于元神之道的通神期修士,也能对第二阶段的魔种有所察觉。至于结种期后,魔种与修士本身融合一起,便哪怕洞虚修士亲自出手,也未必就能看出对方底细。 天下势力,有通神期修士坐镇,便可跻身于地阶之列,雄据一方。 故大多门派、家族,也都只在人阶徘徊。通神修士难得一见,三窍剑心以上的剑尊更是可遇不可求,若想要辨别有无魔种寄生,便只能依托更为强大的势力。 其二,则是对身怀魔种之人的处置上。 名门大派底蕴雄厚,天才辈出,即便有魔种寄生,也不会致伤筋动骨,青黄不接。但对小势力而言,资质上乘的弟子,便意味着宗门、家族的来日,轻易舍去一个,都会叫人惋惜。而师门、宗族长辈又难免偏爱后生,只遭外人评定一句身怀魔种,就要取人性命,其身后之人又哪里肯轻易应允呢? 只好在幼生期阶段尚存转圜,不然大千世界当真是要为此动荡一番。 “却不难看出,魔种一事若不得妥当解决,天下修士必是要暗存怨怼之心的,如此心境不平,也更容易叫魔种趁虚而入,实在是进退两难啊。” 赵莼轻叹一声,忍不住微微摇头,按她心中猜测,如今众剑城内的剑尊,只怕都已驰援去了它处,意味着清剿魔种一事初起,正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等了却了这一隐患,三千世界才好面对邪神寰垣的窥伺,现下还不知此獠何时降临,便只能陷于被动之中了。 向岳涯嘱咐一番,叫他盯紧北地寄来的传书,赵莼便才站起身来,纵起剑气再往剑天阁去。 此回,正是要将注解的两部经文收录进藏经楼内,以获取道点支撑修炼。凭借金阳修士之名号,赵莼倒不怕无人借阅自身所写的注本。 …… 剑天阁,十方禁制内。 堂中一尊玉座,正是谢摘元端坐其中,两侧依次下去,影影绰绰十余道身形,都不甚清晰,应是本人不在此处,乃借它法凝显下了身影来。 谢摘元睁开双眼,见两侧蒲团已都有人落座,便点头道:“既已齐至,可开始了。” 过片刻,左侧为首的身影微微俯身,旋即言道:“禀恩师,我霄游洞天一脉,经门中长老调配,过三窍剑心者,已大多驰援去了各宗。另有三成人数留守宗门,皆由弟子安排。” “梧凝最是稳重,此事交予你手,为师并不担心。”见是大弟子沈梧凝回话,谢摘元也缓了几分神色。 他座下有弟子十七,现已殒落转生了两人,均是在突破洞虚之时遇了瓶颈,最终不得功成。这当中,大弟子沈梧凝最早入门,稳重聪敏,进退有度,可惜通神期后,至如今也未有突破之相,便只好将精力转于剑道之上,另又悉心教导师弟师妹多人,于众弟子心中,称得上半师。 这之后,又是几名弟子站起身来回话,交代了近来景况。 谢摘元一一看过,褒扬有之,寒声训诫有之,最后是将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人身上。 这是他座下弟子中,排行最后,年岁最小的一人,也是资质最佳,最有望成就洞虚的一人。 “净儿如今,是驰援去了哪一派?” 受恩师点名,谢净自不敢怠慢分毫,当即站起身来,躬身一拜后,回话道:“禀恩师,弟子由长老调配,今已在岚初派中,协力此派肃清其附属宗门。” 她一应话,四周身影也都移目过来。 谢净虽入门最晚,然却进境飞速,至如今已是打通了一道灵关,并明悟九窍剑心,是一玄门中最有望在外化期突破剑魂境的弟子,座中半数修士,皆不如她远矣。 几位序齿在她之前的师兄师姐,难免为此暗觉酸涩,好在谢摘元对待弟子向来公正,即便看重关门弟子谢净,也未有苛待过旁人,是以诸人虽然羡慕,却不曾有过异心。 “梅仙人去位后,岚初虽不至于到那日薄西山的境地,可对底下附属宗门的压制,到底也大不如前了。为此请我一玄出面,一是请托三窍剑心以上之人辨别魔种,二也是想借我一玄之势来将底下人敲打一番。”谢摘元微微颔首,言表一番见解。 谢净眉头微拧,倒是觉出了此言深意。 天下势力自来相争已久,只恨不得自己独尊,叫他人俱都来朝的好。岚初派日显衰颓,除上头有梅仙人外,底下的洞虚数量,甚至比不上天阶宗门,如此现状,附属宗门内有所异动也难避免。今有魔种一事,更会加剧此间冲突,但有资质上乘的弟子被牵扯入此事之中,其身后长辈难保不记恨于心。 岚初派既想削弱其势力,以牢牢将之把握手中,又不想彻底与附属宗门撕破脸皮,致两败俱伤之局面,所以请来一玄介入其中,倒也能借其威名,以示自身并无私心,即便底下之人有所怨怼,亦不敢拿了此事来做由头。 “无论如何,我只履行职责,将那身怀魔种之人辨别出来就是,岚初之事,我概不插手其中。”谢净抿了抿唇,坚定言道。 “你有此心,倒是很好。”谢摘元目光和缓,点头道,“魔种之事关乎重大,若叫有心之辈利用,便就正中邪神下怀了。” 使三千世界不宁,正是寰垣将魔种带入此界的本意。 (本章完) 章四一 突破在即 “小师妹有心在此,然而有些事情,却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沈梧凝浅浅一笑,接着恩师的话言道:“岚初派中暗流涌动,虽无法借你之手行那铲除异己之事,但要可以引导是非,却并非没有可能,你既是辨别魔种之人,难免还会受得迁怒。” 谢净闻言先是皱眉,随后却把眉头一松,哼笑道:“岚初派想要我宗来做恶人,却不能就这般顺了此派心意,凡事我只作壁上观就是,肃清下宗,还是交由它岚初派自己动手去。大师姐放心,我心思虽不如师姐你缜密,可这有心之人,还是能辨别一二的。” “但有难以抉择之事,可传书宗门,莫独自承担。”沈梧凝点了点头,得上座恩师示意,便开始嘱咐指点其余弟子。 “北地宗门林立,世家众多,便有两大仙门出面主持,我派从旁辅佐,想要彻底肃清魔种,亦非一时一日之功。”她座上身影虽然飘渺,但却透着一股沉着稳重的出尘气质,道完此话后,便又沈梧凝微微转身,看向末尾两名弟子。 “周师弟,徐师妹,你二人身在南地境内,当也同万剑盟中诸位同道一齐动身了吧。” 立时又有两道身影站起,回话道:“的确如此。” 其中的徐师妹略有迟疑,似是在心中忖度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却要禀与恩师、大师姐与诸位同门知晓,如今南地之内,因多数剑尊都被宗门征召回返,故在人手之上有所缺乏,且南地地广人稀,各家势力分布四处,并不好一一清查。 “不知是否要等到北地事了,再行求援?” 大千世界中,南北两地差距甚为广大,便连正道十宗,都只云阙山坐落南地境内。而与北地仙山相比,南地却称得上荒僻之处,所以势力零散,并不集中,大多都为散修之身。 正是因此些宗门、家族势力微薄,便是只一名剑尊过去,即便不报上万剑盟的名号,底下之人也不大敢于反抗。但也正如徐师妹所言,因地广人稀,分布零散,所需人手亦是个天文数字。 而多数剑尊又都是北地出身,如今自被召回其中,留在南地境内的,纵是包括周、徐二人,便也只得十数人在。 “这倒有些棘手,”沈梧凝略微一顿,更考虑到一事,“南地诸派势单力薄,即便放至一旁,亦不能兴起什么风浪,如今最须担心的,却是定仙城这处。” 天下散修无不往来其中,势力盘节错杂,纠结一处。 此事,倒不能轻易了结。 …… 明月夜,青竹披就一层月色,犹如纱幔。 赵莼自入定中醒转,心头略有烦闷,此非她心中本意,而是遭遇瓶颈的躁郁之感。 八窍剑心看似近于眼前,然却被一层障壁阻下,遥遥可见,触碰不及。赵莼微叹口气,晓得到此阶段,闷头苦修却是难有进益,想要突破瓶颈,还需另寻它法才是。 好在她手中还有陈氏老祖所赐的剑道真经,七窍剑心境后,自可解开其上封禁,观阅其中内容,赵莼已是从中参悟了一篇,才能在十余年间,就再次触碰到八窍剑心的门槛。 便起身破门而出,御起剑气踏入供奉大殿内。 许是近来有所异动,停驻于供奉大殿内的修士已然比从前少了许多。赵莼看盟方任务,也大多是召集剑尊,清查魔种的内容,她虽有七窍剑心境,却无奈修为不足,尚还承接不了此般任务,故只好望着那大笔道点兴叹一番了。 值守供奉大殿的修士,这些年来已熟识赵莼面容,见她观望一番,最后却不曾接下任何一项,便微笑道:“此些任务中,可有合前辈心意的?” 赵莼出来一走,心情已是比先前洒然许多,正暗自感叹闷头苦修并非上策,欲求进益须还得疏解心胸才是,现下听闻这话,便点了点头,道:“有倒是有,只我修为鄙薄,尚不足承担罢了。” 值守修士一听,顿时汗颜,心中却晓得了赵莼意在何处,他目珠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前辈在剑道上的造诣,委实不在诸位剑尊之下,只因人阶宗门内常有外化修士坐镇,若要出手镇压,便就非要剑尊不可了。 “不过南地之内,不入流的宗门、家族亦有许多,只是太过零散了些,值此人手紧张之际,更不好安排剑尊过去清查,所以盟内也不曾发布此类任务。” 赵莼明会其意,却摇头道:“若无正当由头,恐不好动手清查。” 但凭只言片语,就想闯入他人地界,以魔种为由下手肃清,此与妄生是非也无甚差别了。 有注本收录在藏经楼内,赵莼倒无需为道点一事烦忧,只是十数年来闭关修行,如今更面临突破,道是行百者半九十,她实是有意在斗法之上寻找契机,一鼓作气破除瓶颈。 神杀剑道以杀戮之道为基,不以血祭,却无突破之机。 “我欲宰执剑道,孤坐室中又如何能成?” 赵莼暗暗摇头,起手随意一指,便就在盟方任务中选了一个下来,凝神一看—— 定仙城西北四千八百里,潇朱谷内,有修真家族刘氏,自三年前起饱受一只千年道行的黄须鼠妖侵扰,曾多次向定仙城发布悬赏,可惜除妖未果,反叫几名真婴散修葬身鼠腹,有去无回。 千年道行? 倒的确能与等闲真婴叫板了。 不过一连多次,叫数名真婴散修败亡,却就称得上有些古怪了。 赵莼倒不曾轻看那黄须鼠妖,毕竟身无大妖血脉,要想修至化形境界都已十分不已,更不要说有千年道行,可比肩下界妖王了。散修以为鼠妖不如大妖法力精深,所以容易对付,殊不知这些从山野精怪修来的妖,最是阴险狡诈、擅于藏匿,一旦中了计谋,便是宗门弟子,也都够喝一壶了。 像潇朱谷中的鼠妖,只怕还另藏玄机…… 赵莼从值守修士处拿到舆图,看了那潇朱谷所在方位,却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 章四二 乌氏慕容 从供奉大殿内接下任务,赵莼却不曾立刻动身前往潇朱谷,待得三日之后,方才剑向东行,先到达了定仙城内。 因那位向万剑盟发布委托的修士,实却不是潇朱谷刘家子弟,而是定仙城内的一名真婴散修。此人名作马文平,与其胞弟一起,在定仙城内安身已过两百余载,碍于各般资源外物的缺乏,这些年来倒不曾成功修成法身,实力只能算作勉强。 一年前,马文平受得雇佣,为赚取钱财护送商队北上,哪知返回定仙城后,却得知了自家胞弟马文升的死讯。原来他起程之后不久,马文升因觉手中灵玉吃紧,便与两名相熟修士,接下了潇朱谷除妖的悬赏。虽然在此之前,已有几人死在了黄须鼠妖手下,但马文升认为自己并非独自行动,足足三位真婴修士一起,怎么也能将那鼠妖给诛灭了。 当然,此行结果不仅不如人意,连同马文升在内的三人,反都被那鼠妖吞吃,炼化为其一身血气了。 马文平闻听这事,自是悲怒交加,可凭他能耐,想要诛妖报仇也不大可能。想定仙城中鱼龙混杂,请到真婴境界中的厉害之辈并不容易,思来想去,他才选择缴上大半身家,换万剑盟中的剑修出手。 赵莼此行前去定仙城,便是先与委托之人马文平碰面,后者筹谋复仇已久,对潇朱谷的了解必是要胜过于她的。 万剑盟的剑修,至少也是领悟了剑意的强者,真婴境界内,少有能与其争锋之辈。 同样,要想请托这般人物出手,所需付出的代价自也不可能小。 马文平向万剑盟发布了委托后,手上身家便不剩下多少,此番与赵莼见面,亦只选在定仙城内一处景致尚可的茶舍中,往来停歇之人皆是散修。 便是如此,他也额外添上灵玉,要了一间方便言事的雅室,与一壶上等灵茶。 等约一柱香后,马文平忽觉心中一紧,竟忍不住从座上站起身来,掌心微微湿润,有些紧张地看向帘外。 只见两道身影几乎并行过来,前者略微躬身,一手在前作引路状,看衣着打扮,应是此间茶舍的女侍,后者则更模糊些,气息渊沉如海,压得马文平浑身发冷。 女侍掀起珠帘,那人便缓缓走了进来。 她有着粗细得当的直眉,与发丝、眼瞳一般乌黑,眉骨略高,五官深刻,挺直鼻梁下,唇角平放不带笑意,叫人觉得有些冷漠,也让马文平并不敢多看。 他将眼神从来人的脸上移开,发觉面前女修身形高挑,与自己差不多平齐。她身着浅葱色外袍,配一条石青腰带,其上纹路略显复杂,有瑞兽、仙芝等式样,尤显清冷出尘之气。腰间有现下时兴的玉石雕刻,像是朵带叶凌霄花,却又没有可以验证身份的符牌等物,不能让人瞧出身份来。 后半句话,马文平即便是在心头讲,也不敢多说。 万剑盟的剑修,却不是谁人都能冒充得了的。 面前女修气势迫人,还未言话就已让他冷汗涔涔,只怕也是位极其厉害的剑修! 待雅室之中只有两人,马文平才连忙邀得赵莼入座,并亲自斟倒茶水,小心翼翼道:“贫道马文平,不知道友……” “在下赵莼,”她伸手在那茶案上一放,便见一枚似铁非铁的令牌显现出来,“乃万剑盟之人,此番正为除妖而来。” 此便是剑令?! 马文平顿时一惊,只赶忙往上瞧了几眼,笑道:“既是万剑盟的剑道真婴,想必也如传闻那般,领悟了剑意在身,区区鼠妖,赵道友定能手到擒来!” 说来羞愧,马文平实也不曾见过万剑盟剑令的真容,如今并无法辨别真伪,不过看赵莼镇定从容的坦然模样,他亦不曾多作怀疑。 赵莼目光一动,便就把马文平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捏起面前茶盏,微微一荡,随后才送至唇边啜饮,边言道:“如今还不清楚那黄须鼠妖的底细,只大约晓得个道行,既然已有多人亡于此妖之手,便仍须小心行事,摸清了底细求个一击毙命才好。” “正是,正是,”马文平哪敢有半点反驳之心,连忙附和道,“舍弟便是太过心急,才中了那妖物的计。” 说到胞弟,马文平面上又难免带了些悲怆之色,然而赵莼却不容他继续沉湎其中,当即放下茶盏,在案上磕出一道清脆声响。 “马道友邀得在下过来,想必是有话要对在下言明的。” 骤然被戳中心事,马文平不由得暗自一惊,点了点头后,便从怀中取了一枚玉简放在茶案上,言道:“此是贫道半年以来,对那潇朱谷和黄须鼠妖做的一番了解,附近的刘家也有记述。 “也不怕道友笑话,自舍弟亡故以来,贫道这做兄长的,当真是恨不得亲手了结那鼠妖,却怎奈实力平平,即便闷头闯了过去,终也是为那妖物添上一道肉菜。 “如今请了道友出手,贫道却也想着,看能否和道友一起前去,亲眼瞧着那妖物伏诛受死……” 一边说着,马文平也在暗暗打量赵莼神情,见她虽然不发一言,但亦不曾显露出不悦,便又接着开口道:“另又有一事,还要告诉道友知晓。” 向万剑盟请托的这段时日里,因迟迟不得回应,马文平心中着急,便另外在定仙城内发了悬赏,可惜城中真婴见要对付黄须鼠妖,大多都对此不做理会。只等赵莼在万剑盟中接下任务,马文平却还不曾来得及收回悬赏,就又有人应邀而来。 “这位揭了悬赏布帛的道友,此回亦想与我等同行,不知赵道友愿否?” 话音方落,赵莼鼻尖便嗅到一股幽香。 掀起珠帘的女子容貌极妍,皮肤若脂玉一般细腻生光,双眸好比墨石,衬得肤白似雪,唇如含樱。 她目光灵动,浅浅往赵莼身上一落,便笑道: “在下九珍门乌慕容,看道友也有些面熟,可是从前在什么地方有过一面之缘?”(本章完) 章四三 向潇朱谷 单看此人面容,赵莼却是从不曾见过的,故她微微摇头,一时默然不语,并未应承此话。 乌慕容倒未觉得有何异样,仿若先前话语只是玩笑一般,随后向前两步,语气更缓和了几分,道:“三日前我于城中接了悬赏,方才从马道友口中得知,已有一位万剑盟的剑修愿意出手。 “马道友这处,我本也不欲强求。不过在此之前,我又接了那潇朱谷刘家的悬赏,其中内容同样是诛杀黄须鼠妖,两者目的相同,我这才找上了马道友来。 “而潇朱谷刘家仅老祖宗一位真婴期修士,实力只能算是平平,悬赏那黄须鼠妖的赏金,想来以赵道友之身份,必然也是看不上的。今日我来与道友一见,便是想与道友协力诛灭此妖,取了刘家那份赏金。至于马道友的悬赏,我则分文不取,全部为赵道友所有。” 话落,乌慕容目珠一转,却见赵莼始终未语,一副凝神思索,权衡利弊之态,便叫她眉头微皱,又道: “道友是否以为,只你一人之力也能杀死鼠妖,故无须与我同行?” 她松了眉间微微一笑,面上倒无恼怒之色,随后点了点头,道:“这也自然,道友你身怀剑意,绝非那等散修出身可比,不过据我所知,曾殒命于那鼠妖爪下的,还有过一位法身真婴,如此妖物,到底不能轻易对付。不如这般,此回前去诛妖,若是道友出力更多,我便——” “可以。” 赵莼唰地站起身来,因着身量略高于乌慕容,便叫后者刚好能瞧见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我只诛妖而已,其余赏金,你尽拿去就是。” 目光相触时,乌慕容思绪一堵,继而混身血液凉透,好似迎面一阵寒风,叫人悚然。 倒是个桀骜之人。 乌慕容暗自嘀咕一声,撇了撇嘴。 …… 潇朱谷,刘家祖宅内。 前后两座琉璃牌楼下,有诸多男女修士穿行其间,因是家族合修一道之故,此些修道人彼此之间不是血亲就是姻亲,模样总有几分相似之处,连身上气息也大致相同,只强弱有别罢了。 从祖上迁居于此,刘家在潇朱谷内扎根繁衍已有近千年岁月,先代真婴业已坐化,如今尚在族内的,正是一位突破此境尚不足两百载的年轻修士,此后即便是止步于真婴,至少也能有千多载余寿可活,不难将刘家兴盛壮大,并培养出下一名真婴以继其位。 然而如今的刘家后人脸上,却是一片苦大仇深之色,乃至于整座祖宅,都笼罩在无形阴霾之下。 这正是因为三年前,潇朱谷北面的潭洞下,来了一只道行不下千年的黄须鼠妖! 说是千年道行,但在几番交手之后,刘家如今的老祖宗刘贯却觉得,此妖道行至少也有一千五六百载,且狡猾奸诈不下于人,一旦出手必藏头露尾,叫人难以捉摸,更难以诛灭! 若是刘家曾经的老祖宗,那位修成法身的真婴上人在此,刘家倒还不至于被一只鼠妖逼至如此境地,只可惜如今坐镇宗族的,是他刘贯,一名尚且处在外炼阶段,且无论是法术还是根基,都完全不能与先代老祖宗相比的年轻真婴! “才不过短短三年,谷中灵药就被那黄须鼠妖啃食了超过半数,眼下还不晓得山中矿脉究竟如何了!要知道,当初的老祖宗便是以一门堪舆之术,发现这潇朱谷内藏有大片矿脉,且地下埋有草木之根,极适宜灵药生长,这才决定将我族迁来此地。 “若是矿脉被毁,地根也遭那妖物啃断,即便能够诛灭鼠妖,我族也要商量着迁离此地了!” 刘贯唇上胡须翘起,随他高亢语气而不断颤抖,末了又见他重重一掌拍在身侧茶案,顿时气机震荡,茶案化作飞灰,引得屋室中的众人浑身战栗,好似雨打芭蕉一般,个个弯下腰来。 等见老祖宗气息逐渐平息下去,眼见是消了气,才有人上前一步,语气隐隐有些希冀,道:“老祖宗莫要忧心,昨日已有传书送来,道定仙城内有人接了悬赏,想来今日午后便可到了,量那黄须鼠妖也嚣张不了多久,此回定是要败下阵来的。” 刘贯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松开眉头,便又听见另一道满怀忧虑的声音响起: “可是从前定仙城中也来过人,都没能将那妖物给……” 此人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可话中之意,室中众人都能明会。那些真婴修士不仅没能将黄须鼠妖诛灭,反而还变成了妖物腹中血食,叫刘贯一想到就觉得脊背发冷! “那还如何!”立时又有声音呵斥方才那人道,“就算不能诛灭此妖,至少也得将之从潇朱谷驱赶出去,不然我族的祖物怎么办,难道还能任其流落到妖物手中?” “此般道理我自然明白,我也是想着,要是那定仙城中的真婴不能诛杀此妖,便不如向——” “好了!”刘贯厉声打断这话,目光向下一扫,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沉沉道,“既然那边已经来人,就去吩咐好底下的人准备接待。此回来人若能诛杀妖物当是最好,若不能……便再看吧。” 座下人自是唯唯应声,不敢有异。 因是族内唯一一名真婴修士,这两百多年来,刘贯积威甚重,令才初下不久,底下人便准备好了为来者接风洗尘。 如传书中所言,午后过了约两刻,便见天边三道身影掠进潇朱谷内。刘贯见状,立时亲自出面迎接,将这三人迎入府邸,面上笑意盈盈,哪还见先前的怒气? 席上觥筹交错,并看不出刘家正处于鼠妖侵扰的窘境之中,见那马文平与刘家老祖相谈甚欢,赵莼也索性沉默不语,只等刘贯提出诛妖之事来。 知道一行人中,乌慕容出身九珍门后,刘贯更是目光大亮,连声褒扬对方乃宗门弟子,此回定能将那鼠妖诛杀。而说及赵莼之时,却就只听后者报了名姓,等从马文平口中晓得,赵莼乃是万剑盟之人,刘贯面上竟是掠过一丝僵硬。 正被赵莼看入眼底。(本章完) 章四四 寒水君子 等酒过三巡,已同刘贯以兄弟相称的马文平,到底还是心系那黄须鼠妖,便忍不住问道: “刘兄,对付那黄须鼠妖,不知当何时动手为好啊?” 刘贯想了一想,抬手往案上挥过,便见一副舆图显现出来,他指着其中一处言道:“说来惭愧,贫道与那妖物缠斗过几回,却还是不曾摸清妖物的底细,只晓得鼠妖性喜阴寒潮湿之地,自打进了潇朱谷后,便就占下北面的潭洞为巢穴。 “那潭洞之中阴气极重,分玄境界以下,只在里头过了半刻,就会活活冻死,便是我辈真婴进去了,也不得大肆吸纳其中灵气,以免阴气入体,伤及根本。而这鼠妖赖以阴气为修行之物,才能在其中长久蟠踞,偶尔离开潭洞,就会四处啃食谷中灵药,甚至捕杀我刘家族人,实在可恨!” “如此一来,却不好在潭洞中除去那鼠妖了。”马文平面色有些难看。 修士一旦动手,往往便不好分心护持自身。而要进入潭洞之中,却必须留个心眼,免得被阴气侵体,伤损经脉。即便到了力竭之际,亦不好吸纳周遭灵气作为恢复。同时,那黄须鼠妖偏又极为适合这一环境,只在其中斗法,就会先天占下地利的条件来,叫人族修士一方吃亏。 马文平心头清楚,凭自己实力进入潭洞,只可说是自身难保,到那时,想要对付鼠妖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他暗自汗颜,一面又打量起赵莼的神情,见她不曾出言反驳这话,心里才松了口气,继续听刘贯点头赞同道: “正是如此,先头几次前来除妖的道友里,便有人不曾听取贫道这话,意图直取潭洞,最后也不知晓是亡于鼠妖腹中,还是阴气入体而死了。” 马文平深以为然,二人同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乌慕容望见此景,却在旁眯眼一笑,冲刘贯问道:“刘家主之意,便是要我几个等到那鼠妖出来觅食,才好趁机下手了。” 南地境内宗门众多,且分布离散,刘贯并不晓得这所谓九珍门究竟是一处怎样的势力,只因这宗门弟子的身份,绝大多数时都要比散修说出去体面,是以刘贯对待乌慕容也十分客气,此刻闻言便抬眼一笑,回答道:“贫道确有此意,诸位请看!” 他再次拂袖一挥,这一回,出现在舆图旁边的,正是个手臂长短,一掌宽窄的漆木盒子。 赵莼等人循声望去,随着盒盖被刘贯打开,一股幽寒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几个真婴倒不觉如何,只叫侍候在宴席上的年轻弟子们,都忍不住浑身发抖,面上似乎凝结了一层浅浅银霜。 好在片刻之后,刘贯便合上盖子,往上打了一层禁制,使殿内幽寒顿时消散,恢复作原时模样。 “寒水君子兰?此等品相可不多见啊。”乌慕容眼神一动,看向刘贯的神情里不觉带上些许审视。 盒中之物乃一株花伞雪白,叶片宽阔的灵药,凭其形状与气息,亦不难判断出,这就是一株乌慕容口中的寒水君子兰。此等地阶灵药,过五百年才能长出花苞,且还不能沾染丝毫阳热之气,不然便会枯萎成泥,连种子一起失去作用。所以寒水君子兰本身,又是一种极为难得的阴性灵药,为此道修士所钟爱。 适才正说到,那黄须鼠妖最喜阴寒,乃是以极重的阴气为修行之物,想这寒水君子兰于它,自当是吸引不小! 赵莼出身名门,又历练多年,故能分辨得出盒中灵药。马文平却不曾见过寒水君子兰的真容,眼下也是听了乌慕容所言,才猛然想起此物的珍贵,不由得面露异色。 至于乌慕容,因她一眼瞧出盒中灵药的种类,且还大赞灵药品相,可见也是懂行之人,刘贯心下暗惊,顿把九珍门的名号又拔高了一重。 “乌道友的确是见识广博啊!不错,此物就是寒水君子兰,其中蕴含着大量阴属灵气,兼又与草木精华相合,使此药阴而不邪,纯净无比。贫道敢言,只要把这寒水君子兰拿出,必能引蛇出洞,将那潭洞里的妖物给钓出来!” 马文平心头一喜,顿觉复仇有望,当即就要大声叫好,欲把此事定下。这时,他神情一滞,忽然想到三人当中,最有望杀了那鼠妖的,实际还是一直默然不语的赵莼,今要如何行事,到底还是要看赵莼的打算。 见他隐隐看向赵莼,刘贯也便移了目光过去,只瞧得赵莼微微点头,倒无任何不悦神情,言道:“此法可行,却不知何时能动手?” 刘贯面色微缓,一时心中大定,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回道:“为保万无一失,贫道须得下去布置一番,无需太久,两三日便好。这几日就先请诸位在我刘家歇息下来,等安排好了,贫道自会遣人告知诸位。” 赵莼等人自无不应,随后便在刘家府邸内打坐调息了两日。 至第三日,初过子时,便听刘贯声音传于耳边,言他已将寒水君子兰栽种下去,现下正可前去守株待兔。三人顿时起身出门,片刻后,便聚首于刘家府邸上空。 “诸位,这是我刘家一件地阶法器,有敛息匿气之效,在那黄须鼠妖出现之前,便先委屈诸位藏身其内了。” 刘贯手掌摊平,如水的月色下,其掌心内隐约透出一层光亮,待以神识细细查探,才能看清那是一层薄若无物的轻纱,在月光下几近透明。 等见赵莼三人点头,刘贯便掐起手诀,把那轻纱往上一抛,霎时间,赵莼等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就再无其它感受,而看刘贯神情,又知这法器应当是在起作用无疑了。 寒水君子兰不可沾染阳热之气,故日出之后,便会枯萎成泥,赵莼等人想要守株待兔,就只能取子时到日出前一个时辰的时间。 恐时间不多,刘贯罩下法器后,便立时带着三人动身,不做停留。(本章完) 章四五 引蛇出洞 子时过半刻,月光渐盛。 刘家弟子早已在长老们的安排下避于屋中,潇朱谷内除了赵莼等人,一时也没有其它人在,月色惨淡,一片寂寥。 山谷草木繁盛,不失清静幽深之景,于月光下如同蒙上一层水色。 一株花伞雪白,叶片宽大整齐的兰草,便在林中兀自摇曳着,浅淡幽香伴随着浓重的寒气开始向外蔓延,使方圆数十丈的草木,都凝结上了霜花,望之白茫茫一片,好似林中雪国。 赵莼等人便藏身于林间阴翳之下,有地阶法器作遮掩,即便是真婴修士来了,也并不能察觉出四人就在附近。 随着灵药气息的蔓延,对黄须鼠妖的吸引也会逐渐加深,是以现在虽无动静生出,赵莼也并不感到急躁,反是耐心十足地等待下来,默不作声。乌慕容、马文平各自在她身侧,前者目光微亮,正是蓄势待发之相,后者则呼吸略重,不难瞧出心头紧张。 视线越过两人,落至刘贯身上。 只见他面色虽然镇定,目光却有些犹疑不决,始终在灵药与附近徘徊,赵莼见状则心中明了,那黄须鼠妖今夜究竟能不能出现,只怕刘贯自己都不太确定。 等过约两个时辰,刘贯三人心中都有些浮躁起来,谷中月色亦由浓转淡,好在灵药仍旧饱有生机,不断向外散发寒气。 见四周久无动静,刘贯心头也不由开始打鼓,估摸着何时将要日出,好叫他及时出手把这寒水君子兰给摘下,不让阳热之气毁了此株灵药。 便在这时,赵莼眼神一动,鼻下忽然嗅到一股腥气。 她气息顿时沉凝下来,叫身边人心中一紧,连忙提起心神,往四周打量。 窸窣—— 极微小的声音,在这林中一晃而过。 窸窣——窸窣—— 声音并未传开,而是急促了些,仿佛越来越近! “来了!” 几人皆在心中暗道。 黄须鼠妖经验老道,且狡滑无比,此刻将真身化作巴掌大小,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便以肉眼难以觉察的奇速逼近灵药,想直接把这根茎啃断,盗了灵药而去。 此般做法,显然是提防着旁人埋伏在此,只又舍不得那寒水君子兰,才会如此出动! 黑雾来袭时,仿佛只一瞬间,那寒水君子兰的根茎便应声而断,接着便见寒气幽幽的灵药被黑雾一吞,霎时间就要消散而去! 这一番动静,除赵莼与那九珍门乌慕容外,刘贯、马文平二人竟是完全不曾反应过来,而乌慕容即便有心出手,现下也是来不及了! “不好,妖物要逃!” 眼见黑雾退散,刘贯心头大急,便在心中喊道。 正是这时,一道剑气迸射而出,比月光更亮,霜雪更寒,不过眨眼之间,就把黑雾穿了个透! 得手了! 另三人顿时一喜,赵莼却皱起眉头。 黑雾被剑气驱散,其间却没有血液溅出,好似并未贯穿实物一般,只剩被剑气搅得粉碎的灵药,落在霜花未消的地上,汁液淋漓! “不是真身。”赵莼纵身一跃,便落在黑雾附近,语气沉沉道出猜测。 “可寒水君子兰上的确有啃食的痕迹。”乌慕容也现身过来,疑惑道。 剩下刘贯与马文平面面相觑,前者除妖不成反还损失一株珍贵灵药,此刻目中难免显露了些肉痛之色。 “许是用了什么玄妙神通,此妖倒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赵莼一面说着,一面张开手掌,五指向下一抓,竟就在灵药碎末之中,抓取了一根肉眼难辨的毫发。 那毫毛细微至极,长不足半个指节,在月光下泛着灰白颜色。 见到此物,赵莼主意已定:“适才化身,当是此妖毫毛所化。” 她将鼠毫捏在掌心,旋即握起拳来,向三人道:“凭借此物,我可寻到妖物所在,正好深入潭洞诛除此妖!” 话落,见乌慕容眉头一挑,有些跃跃欲试,马文平则脸色发白,暗有惧怕之色。 “几位道友若有担心,不必同往。”赵莼又道。 “道友不可,”出声阻拦的并非马文平,而是眼皮微颤的刘贯,他笑容略见僵硬,半截身子拦在赵莼前面,劝道,“潭洞阴气极重,已有真婴在其中遭遇不测,我等还是先行返回,待商讨一番再动手的好。” 马文平看他一眼,倒也有赞同之意。 从前不曾见过那黄须鼠妖真容,如今见得此妖手段,却是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马文平心有畏怕,难免生了几分退缩之念。 “此言差矣!” 赵莼厉声否决刘贯之言,眸光霎时冷了下来:“今日一事,足可令我等知晓此妖狡诈,而经此埋伏后,此妖必会更加谨慎,甚至选择长久蜷缩在潭洞之中,哪怕还有珍贵灵药,也再不能将之引出,但想诛除此妖,便不能绕开潭洞而行!” 一番话语,说得乌慕容连连点头,附和道:“赵道友所言极是,那鼠妖以为我等忌惮潭洞阴气,我等却偏要深入,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话虽如此,可——” 刘贯还要辩驳,却被赵莼一声冷笑打断。 “刘道友,你执掌一族,本该为宗族后人殚精竭虑,如今鼠妖作祟,引得族人心中惶惶,可你却对除妖之人多番阻拦,实在叫人疑惑。” 她上前一步,气势节节攀升,压得刘贯再抬不了头,只好躬身下去,浑身颤抖不止! “自承接除妖任务以来,我便疑惑不少,进来潇朱谷后的种种表现,更是叫人不得不有所揣测。” 刘家几番向定仙城悬赏妖物,皆因来者实力不足而未果,却又始终不曾像马文平一般,选择向万剑盟求援。虽说两者所要付出的钱财大不一样,然为举族存亡,这点代价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另外,刘贯曾言散修之内,有人选择深入潭洞除妖,最后败亡其中。但以散修之谨慎,若能凭寒水君子兰引蛇出洞,便很少会有人选择鲁莽下手。可见从前来人时,刘贯应都不曾拿出灵药,使计引诱鼠妖,所以他也不能确定,此药究竟能否引出妖物。(本章完) 章四六 隐瞒之事 再者,即便刘贯先前是因不信任那几名散修的实力,才不曾拿出灵药做饵,但在赵莼表明决心的今夕,一位心系族人的宗族老祖,也不该万般阻拦才是。 从眼前刘贯的诸多表现来看,与其说他是担心赵莼等人的安危,倒不如说他是不愿有人靠近了潭洞去。 这便十分让人疑惑了。 马文平见着面前剑拔弩张的景象,却是嚇得如鹌鹑一般,全然不敢吱声,也不敢随意动作,倒是一旁的乌慕容闻见赵莼之言,于心头思量一番后,便就有了计较,她上前一步靠近刘贯,语气暗含威逼,道: “乃因刘道友在定仙城中发布悬赏,在下才与赵、马两位道友来了此处,如今看来,刘道友却有些诚意不够啊。” 她肌肤细白,在月光下竟显得有几分惨淡,只一双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言语间,凛冽杀机骤然闪现! 刘贯额头一痛,感一股冰凉之意靠近眉心,他目瞳急缩,却发现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逼近面门,仿佛下一刻就要穿透眉心而来,且这针上不仅阴寒之气极重,另还带了一层浅浅的腥气,针尖泛着点点墨绿颜色,一见便知带有剧毒! 以他实力,虽是比寻常散修强上不少,但要与面前的乌慕容相比,却还是有所逊色。更莫说他对那九珍门一无所知,故也不晓得此门派功法如何,神通手段又有多少,冒然与之为敌,定然不是良策。 何况,眼前还有赵莼在此。早听闻过万剑盟的声名,刘贯自知绝不能同此人动手,不然也与寻死无异! 他抿了抿唇,因心中紧张而感到口干舌燥,同乌慕容僵持一番后,终还是没能敌过那毒针在前的忌惮,选择将原本隐瞒的事情对众人全盘托出。 刘家乃是外迁来此的家族,从前也是依附在一方宗门下的势力,约莫千余载岁月前,坐镇刘家的真婴修士,偶然从一处洞府内获得了一件上乘法器。此物妙用无穷,故一入得手中,就被刘家老祖隐瞒了下来,不曾被上宗之人晓得。 此后百余年间,刘家也因这法器而兴盛许多,逐渐得了上宗的注意。好在刘家真婴对此早有防备,故在上宗之人动手前,他便安排好族人远走它处,迁居到了潇朱谷中,并凭借法器躲藏至今,从未被上宗发现。 “那法器乃是一副阵旗,中有阴阳两种,持阳旗可汇聚方圆八百里的阴浊之气,达到堪舆地脉,寻风探水的作用。而持有阴旗在手时,便能混淆周遭气机,藏踪匿迹,叫旁人难以觉察。” 被逼问出这些后,刘贯亦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颓丧之态,脸色铁青道:“三年前,那黄须鼠妖闯入我族禁地,将其中阴旗盗走,这才有了在潇朱谷内隐匿踪迹的手段。后来,它又凭借阴阳阵旗相互吸引的能力,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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