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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妒羡,只恨那解出经文的人不是自己。 “哈哈!”他不住朗声大笑,手中玉简亦随之大放金光,只听他道,“诸位道友,在下先去一步了!”旋即就见一道金光将此人托起,眨眼间遁入画卷之中,消失不见了! 此人身影虽是见不着了,可那畅快得意的笑声却还在空旷大殿内回荡,叫众人听得心头急躁。 王芙薰往赵莼身上一望,发现她已然闭眼入定,全然未受外界影响,心下便又是一声敬服的长叹。 可她却不知,此刻赵莼对玉简内的经文之秘,已是有了新的见解。 在字与文所组成的图画中,有山川海河,天地万物,人影在其中极为渺小,但又是一个核心之处,经文当中的天地之理,汇成了画中的气机走向,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但在经行于正中央的人影之时,却又如涡旋一般被吸引而去,恰似吐纳修行,凡人问道。 赵莼有意去寻那一气机,将之穿行于天、地、人之间,骤然间,她从中得到了一股气机走向,初时还算微弱,可随着赵莼神识的注入与分辨,这一路径便开始越来越明确清晰。 就在同一时刻,她手中的玉简也如先前那人一般,开始大放金光,引得旁人注目不已。 无形之中,一道意念明会在赵莼心中,叫她知晓经文解读并无难易,但想要如何通过此关,却要看解出经文的深与浅。 这人在天地中,实则是淮樽大能所留经文的第一层奥秘,修士若能捕捉到画中气机的走向,便能逐渐勾画出天、地、人之间的关系来,而这也正是道修的根基所在——明晓自身与天地、与理的关系。 当是交融共生,同存同在。 不过赵莼以为,此当不是经文的全部奥秘,而是通过此关的最低门槛罢了。 任何人只要解读到这一层次,就能成功通过此关,进入到地宫中更深的地界去,同时也能在地宫之中得到一件宝物。但经文解读分了深浅,所以通行此关的程度也有区别,那么此关之后拿到手里的宝物,又怎会全然一样? 盖因有人拔得头筹,现下已是离开了此地,殿内多数修士心里,便不可豁免地产生了急躁之念。 赵莼却不如此,就此关来看,淮樽大能的行事风格实则非常爽快利落,她注重公平,过关的快与慢并不是紧要之处,即便先行一步,也未必能步步当先。 所以这一关看的不仅是悟性,更是求知的道心。 你能从经文中获得多少,便就能从地宫中获得多少。 欠四 (本章完) 章两百二六 太阳门中为鬼邪 她将心神沉入其中,并不受外界影响,而在此过程之中,便又有几人接连寻到窍门,喜不自胜出了这藏经大殿。 王芙薰神情一紧,倒也从手中玉简内摸到了些苗头。 这解读经文本就需要凝神静气,有急不可耐者瞧见已有几人出了殿去,心下生怕自己慢了旁人一步,故是百般焦躁,想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篆字盘旋在心头,思绪也是愈发堵塞起来。更有人红着眼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屏风后走去,以为是自己拿到的经文不如旁人来得简单,便又在那堆放玉简的小山中翻来找去,叹气连连。 殿内修士中倒很有些悟性不错的,自察觉出经文之秘后,亦是同赵莼一般,有继续摸索寻找的心思。 约莫过了个多时辰,王芙薰才见面前人睁眼醒转,其双目中似有精光划过,投向自己身上之时,便好像一通心思都被对方洞悉清楚了般,叫人不自觉呼吸微紧。她微微低下头来,轻声询问道:“赵道友可已将经文解出?” 赵莼只笑着看她一眼,随后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略微将衣摆袖袍一整,便才点头应道:“算是如此。” 淮樽大能留下的经文当分作三层,一层为摸索出气机流向,得出天人之理,二层则是观出不同的周天循环,以形成篆字之笔画,窥破经中藏字。等到最后一层,便是变换经文之序,藉由藏字之法,推演出余下的几个篆文。 由此可得八字箴言: 观辨本我,顺照唯心。 此三层奥秘乃是由易到难,一重难过一重,到最后的转变经文之序,却要修士将整部经文全部摸透,有整序逆读的能力,不然就是既知其中藏有篆文,但却没有解字之能,只得是束手无策了。 这一关重耐心,重悟性,重求知,正是修行路上所不可或缺之品性,解读经文算不上难,只若耐得下性子,这殿内能够解出第一层意思,从而离开藏经大殿的人,怎么说也得有个七七八八。 赵莼答过王芙薰,又垂眼往她手中一看,瞧得玉简微微泛起金光,便知眼前之人也是通过了此关,只是究竟解出几层奥秘,却就不得而知了。 她向来少管他人之事,见此也是不欲多问,等向周遭扫过一眼,看殿内修士比先前已是少了许多,这才点头示意道:“我见芙薰道友也已完成,便不如先行离开此地。” “该如道友所言。”王芙薰自是无有不应,这之后便将玉简紧握于手,与赵莼先后化作一道虹光,自那画中大门穿行而出。 二人神思一晃,便就来到一处开阔之地,亦如先前八座巨门所在的地界一般,这里风光澄明,脚下一片沉静水泊,低头则可见清晰面目。只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处得有四座大门洞开,分别为:少阳、太阳、少阴、太阴。 如此便是四象之门,乃八卦之上源。 未等赵莼细细打量,便见正中之处的地面上,缓缓冒出一点木芽,随后愈生愈高,显出生机蓬勃之态,且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就长成了一株人高的矮树,枝丫纤细,叶片翠绿,仅有两颗的果实上,也散发出莹润的清光,像一枚光彩澄净的宝珠。 这两颗果实飞快涨大饱满,自拇指到拳头大小,似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二人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就见果实从枝丫上挣脱,随后稳稳落入她们手中。 赵莼接了一枚在手,只觉触手温润,并不冰凉。她轻轻摩挲着果实的表皮,旋即五指用力,将这手中之物捏碎开来,霎时间,一道劲风直扑面颊,带起一股森冷杀意。赵莼眼神一凝,遂把剑意放出,与这股森冷寒意对撞一处,两者间相互较量,半个呼吸后便见了高下。 那股森冷寒意被剑意镇压下去,只得狼狈缩成一团,被神杀剑意逐渐蚕食。 到这时,赵莼也是看清楚了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此正是一道等阶不低的剑意,虽不晓得出自于谁人之手,但却绝对属于杀戮剑道一支,对如今亟待完善神杀剑意的赵莼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合乎心意的宝物。 淮樽大能弟子众多,中有厉害的剑修存在也不无可能,此行深入地宫之内,说不定还能寻到此位剑道前辈的遗留之物,于眼下的赵莼而言,这可比五行玉露紧要得多。 她敛下剑意,横眉往四座大门一看,当下已有决断,道:“我欲行往太阳一门,却不知道友如何选择。” 王芙薰正将手中果实捏碎,视见掌心之物后,面色顿时有些僵硬,甫一听赵莼询问,便将东西紧紧握在掌心,不作犹疑地应答道:“自是要同道友一起的。” 闻此回答,赵莼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此选择不置可否。 而等二人跨过巨门,所瞧见的场景便远不如藏经大殿内来得平和了。 却见四面八方漂浮着一股昏昏瘴气,便只是置身其间,就能感受到一股幽森阴寒的死气,赵莼神情一紧,凝神往四周打量之际,无形剑气便已杀向周身,形成一层护体剑罡,叫这瘴气之中藏匿的鬼邪之物不敢近身。 在重霄世界之时,她曾与邪魔尸鬼斗法作战,是以一进其中,便晓得周围弥漫的不是普通阴气,而是大量修士陨落后所产生的死气,有死无生乃出鬼邪,此地生机渺茫,满是死气沉积,难说不会产生什么难缠的鬼物! 赵莼谨慎看向周围,过人的神识让她在瘴气内畅通无阻,叫一应鬼邪皆都无所遁形,而同样是置身在瘴气之内的修士,亦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先前从藏经大殿内通关的人,大多都已过了四象之门来到此处。盖因地宫久未出世,这些鬼物也是多年未见得活人,如今一闻到鲜活生气,便立时如饿虎扑食般撕咬过去。几个毫无防备的修士被一群鬼物所扑,眼下已是下腹空空,其内真婴早被鬼物抢食得一干二净! 二更在后,多半凌晨 章两百二七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纵是想象过地宫之中不会过于太平,一时间见得如此阴间鬼域之景象,一些修士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谁能知晓这洞虚大能的随身洞府内,竟会藏着这样一处满是鬼物的地界,且看此地死气沉积的程度,便不难猜测这些鬼物已在其中游荡了万年之久,它们日夜吞吃死气为食,即便不如活人血肉来得滋养,却也耐不住年年岁岁皆是如此,一直吞吃死气到了今夕,个中难缠自然可想而知。 正打量着附近鬼物,一道狼狈身影却已是踉跄着向赵莼一方奔来。此人神情惊惧万分,一身法衣已被鬼物撕扯得零碎,露出几道血肉淋漓的伤口,皮肉上淌出紫黑脓水,散发出阵阵腥臭,想必是剧痛无比,才叫此人面容扭曲。 赵莼定睛一望,见他身后紧随得有七八只狰狞鬼物,观其面貌只觉獠牙突出,两颊凹陷,像是皮下没有血肉一般,俱都呈现出青黑颜色,四肢僵直却遁行如风。其面上眼珠不知去了何处,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叫人看了脊背发寒。 许是瞧见此处有人,这修士才急急奔了过来,口中高呼道:“道友救我,道友救我!” 也不管赵莼二人能否对付得了七八只鬼物,这人就欲将身后威胁甩至赵莼与王芙薰身上,心想鬼物神智不清,一旦开始争相抢食,便难以顾及身旁之事,他正好借了这机会摆脱纠缠,想办法离开这满是鬼怪的地方。 眼见鬼物扑来,赵莼自没有将之放过的道理,她冷眼往那青年道人身上一扫,下刻已是握起长剑杀了过去,手起剑落之下,一颗鬼物头颅便就从颈上滑落,砰地砸在地上! 王芙薰望见赵莼出手,便也立时祭出柄长约一掌的短刃,那短刃两头皆有锋锐寒光,杀出时旋转如飞轮一般,迅如疾雷,几成残影,只从一只鬼物面前经过,就凭借刃风将之半个脑袋割了下来! 两人杀入七八只鬼物之中,却是全然不像青年道人心中所想的那般惨烈。他与这些鬼物也是交过手的,知道它们速度奇快不说,身上又带有浓烈尸毒,不过最为难缠的,还要属鬼物这副分外坚硬的身躯。长期游荡在死寂之地中,它们的血肉早已干枯腐化,皮下只得一具硬如金铁的骨骼,只消稍稍用力,就能撕破修士的丹田,将其中真婴掠去啃食。 青年道人身上的这些伤口,便就是被鬼物的利爪所破,可惜他这价值不菲的法衣,在鬼物面前竟连一击都撑不过去! 然而面前这两人,斩杀鬼物就如砍瓜切菜一般,甚么坚如金铁的骨骼,甚么韧不可破的皮肤,所让青年道人感到棘手难缠之物,对她们倒全部不成阻碍,只瞧得寒光闪过,鬼物就像风后野草一般倒伏下去,再未见起来。 等赵莼二人把附近鬼物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便喜不自胜地迎了上去,想也不想就道:“两位道友当真厉害,贫道——” 自报家门的话语,同他心中那层结识邀约的想法一齐堵在了喉头,青年道人双眼微睁,恍惚间自身头颅已是飞扬而起,看见颈上冒得血柱冲天,却也不知赵莼是怎么出的手,又为何要杀他。 “此人居心不良,倒是该杀。”王芙薰眉头微拧,亦是瞧出了青年道人的小小心思。 语罢,她转头望向赵莼,却见对方神情淡然,连一个眼神也未多给脚下尸身,亦未曾附和她的话语,只是从容不迫地看向瘴气中游荡的鬼物,若有所思道:“原是如此。” 这些鬼物看上去凶悍无比,实却不如赵莼所想的那般强大。只若是法力深厚些的真婴修士,就能有七八成把握杀死鬼物,怕的是鬼物成群结队而来,叫人双拳难敌四手,便如这青年道人一般,单打独斗未必会逊色于鬼物,可一旦被众多鬼物团团围住,那就是脱身都难了。 而若是修成了法身的真婴,这些鬼物便更是不成威胁,莫说杀一个,就是杀十个,杀百个也绝不是问题! 只是她真正在意之处,却不是这一点。 既知这死寂之地沉积了万年来的死气,才养出了这些数量堪称恐怖的鬼物,然而其中却没有任何一只能够真正称得上强大,乃至于超越真婴境界,成为人人为之胆寒的尸魁。也不怪赵莼多想,摆在她面前的死气,哪怕成就十只百只尸魁也绝不在话下,但此地却偏偏一只也没有。 如此违逆常理之事,若说与淮樽无关,赵莼却不会相信。 而被她所斩杀的鬼物,大多也不是赤身,恰恰与之相反,这些鬼物多数都以法衣裹躯,便是早已因为岁月而失了神光,法衣上的精美纹路却仍然清晰可见,少有腐朽。故在未成鬼物之前,他们都应是活生生的人,并非因死气而生,而是死后被死气侵蚀了躯体,所以骨骼坚硬,叫一般修士抵挡不得。 如今的地宫曾是淮樽大能的随身洞府,所以这些陨落之人,有很大可能是淮樽将要陨落之际,才得以一同葬入其中。 赵莼不曾经历过万年前的天地大劫,但也听说过界南之地为此生灵涂炭,有数不尽的先人来到此地,最后又葬身于此,尸骨无人收捡,于是七零八落遗在四方。如同战争带来的死亡带来疫病,大量修士的陨落,也会使鬼邪诞育其间。 万剑盟曾在天地大劫后肃清界南之地,为的便是将死气扫除,重使生民得以安居。 淮樽或也忧心于此,故才将陨落修士封入地宫之内,在她与七位弟子的压制之下,这些死气不会诞育出真正的尸魁,而随着万年之后地宫的重现于世,如赵莼这般为着宝物而来的人族修士,则会成为计划的最后一环。 她们会杀死这些鬼物,使之永不能为祸世间,即便死气会一次又一次地唤醒鬼物,但也会有人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地宫,直至死气被消磨殆尽,旧人得以长眠。 章两百二八 怎知非我本意 若说藏经大殿看的是悟性与心性,那么此方死寂之地,所看的就是修士实力如何了。 在场诸位有如那青年道人一般,被鬼物围追堵截而苦不堪言者,但亦有出手利落,杀得一应鬼物难以近身之辈。眼下虽未见到离开此地的门径,可赵莼却不难猜出,想要通过此关的方法。 顺应她先前对淮樽大能的猜测,只若此间修士能将游荡鬼物杀尽,当就能攻破这一道关。 而放任这些鬼物游荡在内,此间修士怕也会时时受其纠缠,不得安心。 关于镇压鬼邪死气的事情,赵莼无心多言,此刻便只将自身对于通关的猜想告知王芙薰,又与后者点头示意一番,这才执剑向附近鬼物杀去。 王芙薰得她示意,亦是深以为然,其手中短刃顿如飞轮射出,与赵莼剑气相互应和,便只见淋漓剑光洒落四方,而飞轮如影相随,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鬼物七零八落,片甲不留! 到此时,诸多修士已是冷静下来,觉出眼前鬼物并不似想象地那般强大,只因成群结队才显得尤为难缠,但若能分而击破,便也就平平无奇,构不成多少威胁了。而初入此地时,众修士骤然见得如此大量之鬼物,在不知其底细之前,自是免不了惊慌失措一番,所受鬼物攻击,一时却未能自保,亦不是毫无缘由。 今成反击之势,倒也聚起了一股鬼物不能抵挡的力量,一路杀得地上满是头颅尸骸。 无论是藏经大殿,还是眼前的死寂之地,淮樽在地宫内所设下的两道关卡实都称不上是艰难,有赵莼与王芙薰协力而攻,游荡在这死寂之地内的鬼物,甚至能被她二人诛除半数以上,叫旁人看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喘! 才入此间之时,内里游荡的鬼物约莫有数千只,经此反击后,所余留之鬼物便只剩百只不到。众修士杀到此刻,大抵也是猜出了通关窍门,故对这余下的鬼物,亦是有着赶尽杀绝的气势。 见四周已无鬼物游荡,赵莼才将金乌血火放出,把此间死气烧灼一空。 而随着最后一只鬼物被诛灭,众人顶上才有灿烂金光洒下,将周遭光景显于人前。脱离了瘴气之后,众修士便茫然向附近打量,这一看,方知死寂之地乃是被若干根巨柱所环绕着,此些巨柱将有五六人合抱的粗细,向上弯曲合为一处,使此地像极了一处囚笼。而巨柱之上刻有生翼狮虎之兽物,其名曰辟邪,正与赵莼的猜测相合。 透过巨柱的间隙向外看去,能见一片深邃幽黑中,还有不只一处囚笼存在。赵莼以为,地宫有入口十六座,而入内之后又分八座巨门到藏经大殿,按殿内修士的数量来看,他们必然不是进入地宫的修士总量,在此设下关卡拦下其中部分,后又分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座巨门。假使进入太阳之门的修士,都能被分入一处囚笼,那这地宫之内至少就有四座镇压死气的监牢存在! 毕竟此座牢笼中的修士数量,的确是要多过藏经大殿中的人数。 所以这些从一开始就被入口与巨门分开的人,到最后时多半也会重聚在一起。而赵莼并不认为,淮樽会行无用之事,那么她的用意,究竟会是什么呢? 此中并不止赵莼一人看见了笼外之景,王芙薰略微向外打量,心头便微微一动,笑道:“阿兄他们,应当就在其余几处笼中了。” 赵莼轻嗯一声,抬眼之际,囚笼中央已是出现了两道黑白分明的巨门,以黑为阴,以白作阳,相对而生,交相呼应。 已经踏过八卦四象两道巨门的修士,对眼前景象自不会觉得陌生,这是要他们再度做出抉择,亦如先前那般,从这两道巨门之中挑选一处入内。不过在此之前,通过此关的修士也不是全无所得。 这一回,从无边尸骸上冒出的木芽却只有一株,它于众人眼底蓬勃生长,如绿云般的树冠肆意舒展,数不清的枝丫上,垂挂着一颗颗饱满莹润的果实。能够站在此地的修士,皆都知晓果实之中藏着他等梦寐以求之物,是以望向树冠的目光中,也不乏火热期盼之意。 片刻后,果实如众人所想那般挣脱枝头而去,颗颗皆落入修士手中,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有人贪婪之心大起,却也隐隐有所顾忌,毕竟在先前获得通关奖赏时,就曾有人行过杀人夺宝之事,只是其人虽死,旁人却无法捏碎属于此人的果实,所以任何巧取豪夺之策,也只有在对方将果中宝物真正拿到手中才有用。 有行事缜密之辈,拿到果实后也不立刻将之打开,而是迅速从眼前两道巨门之中做出选择,随后遁入其中以避旁人抢夺,亦不失为一种谨慎做法。 赵莼无惧于此,待果实入手之后,便直接捏碎表皮得了果中之物。那道森冷寒意倒也熟悉无比,正与她先前所得的剑意同为一物,而这能助神杀剑意更进一步的东西,于她而言自也是多多益善,故她已是期待起来,通过这阴阳之门后,又会得到什么东西。 赵莼抬眼一看,想也不想就已做出了最后的抉择。她浅浅露出几分笑意,却是转头向王芙薰道:“过了此门,便再无回心转意之法,道友当要顺应本心而为。”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遁入阳门之中,再无它言。 自果中而得的宝物,正静静躺于掌心之内,王芙薰合拢手掌,将一缕淡香碾得零碎,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像一阵没有归处的风: “你又怎知我本意不是如此呢?” 她将目光逡巡于两座巨门之上,却没有任何一座门在呼唤于她,一如八卦、四象之门一般。 …… 两个侍女站在檐下,眉眼弯弯地说着笑,她们面容相似,只有些许不同能够供人辨别,但却不难让人知道,此二人乃是一对双生姊妹。 王逢烟透过薄薄的窗纸向外看去,目光却像三月的雨,染着一层绵软的湿寒。 (本章完) 章两百二九 化作春泥更护花 良久,王逢烟才垂下眉睫,抬手将面前香炉点上,执起小扇将白烟拂去。 烟雾沉沉,逐渐在炉上聚成一团,俄而从中洞开一方小口,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 “嫦乌王氏的镇族之宝,正罡灭魂钵,如今便应在道友手中了吧。” 然而听了此话,王逢烟却是目露讥讽,语气似笑非笑地道:“赵莼若死,其方圆千里恐都要为那位凶人血洗干净,晚辈得这族中宝物,亦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怎的阁下这般眼界,竟也瞧上了晚辈手中之物不成?”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亦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你以为拿了天阶法器在手,便能从亥清手底下活命?本座只是觉得,此物若留于嫦乌王氏内,不得物尽其用,到底是可惜了些。” “那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王逢烟冷冷一哼,却惹得对面轻笑出声,压低了声音问道:“要置赵莼于死地,道友究竟有几成把握?” “委实说来,并不足一成。” “道友可在说笑?”那声音骤然拔高几分,语中质问之意不容掩饰。 王逢烟斜它一眼,轻哼道:“亥清对座下弟子一向爱如珍宝,今有斩天之事在前,她又怎会容忍旁人对赵莼下手?晚辈这一成之说,却还是赵莼大意之下的结果,但若她有所察觉,凭着亥清留给她的种种保命之法,要是死了那才奇怪。” “如此一来,道友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诸事缘理,不以有用与无作分,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法子实在太多了,而有此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动手之人也不必是我。”王逢烟轻摇小扇,将鬓边发丝吹得不停摆动,“阁下以为,斩天死于何人之手?” 那声音彻底沉默了,只留下王逢烟笑着答道:“不过自取灭亡耳。” …… 过阴阳之门后,所见视野便远不如先前那般开阔了。 众人行走其间,直只觉四周昏暗,烛火明灭,甬道狭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又有数不清的岔道交错其中,叫人头晕目眩,难以辨别前路。 “此地有墙无门,究竟何时才能出去得了!”有人不耐烦道。 又有人厉声喝断了他,斥道:“切莫多嘴,我看是淮樽大能有意要考验我等的忍耐之心,故才会设下如此一关,瞧你这急脾气,两三个时辰便等不得了?” 如这人一般想法的修士倒是不在少数,此刻便沿着甬道不停往前走去,只是当中岔道太多,一不留神便就记不得自己的来处了,实在是让人烦心不已。 赵莼进入此地后亦是观察了一番,发现其中并无王方敬等人的身影,便可知对方大有可能是进入了另一道门,随后又见王芙薰落来身侧,却是正好在她意料之中。 “芙薰道友的合击之术的确出色,从前倒是甚少得见。”赵莼只向前望了一眼,就抬脚往左边岔道走了进去,毫无半点迟疑之意。 而在诛杀鬼物之际,王芙薰曾以合击之术襄助于她,二人从未有过联手,甚至也称不上是熟稔,可王芙薰却能大致摸出她的剑势,做到如影随形,这便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了。所以赵莼的夸赞,亦不无真心在其中。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此多年之功,如今能得道友一句赞语,倒不算辜负了它。”王芙薰低头一笑,恰好得当地露出些羞涩之意,“寻常之辈,不值得我行合击之术,而实力远胜于我,如赵道友这般的,我亦只能作锦上添花之用。唯有与舍妹一起,这心影随形之法,才能做到宛如一人。” 两人脚步不停,亦不知什么时候,就将旁人遗落到了身后,幽深寂静的甬道之内,便只能听见一问一答两个声音。 “赵道友瞧上去,不像是喜欢莳花弄草的人。” “我心唯剑,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王芙薰浅浅一笑,自顾自道:“舍妹不喜欢花草,我亦对之不大有兴趣。月兰娇弱,太冷太热都长不好,赤尾金菊只照得卯时的晨光,多一刻便就养不活了,登云昙月圆时开花一柱香,花开后只活一夜,日出即死。 “与人相比,花草总是脆弱的,今日鲜妍盛放,明日便会凋零。为了延续它们的花期,也是为了将之物尽其用,莳花之人有许多法子可用,千奇百怪,绞尽脑汁。 “道友可知,这世上还有一种花,名作牵心?” 她停下脚步来,目光中盛放着欣喜,像个迫不及待与人分享见闻的孩童。 “牵心之花为灵药一种,喜暖喜光,花香浅淡,在盛开之时采撷干制,磨粉后服用可祛除体内寒湿。因着并不珍贵,故在凡俗百姓之中也很常见,父母将之纳作香囊,赠予子女佩戴,所以作牵心挂肚之意。 “可想要牵心开花却并不容易,此花生性孤僻,若将之种于田圃,则十里之内不得再有另一朵牵心花,否则两者必然争夺养分而置双双枯死。但牵心之花本身又生而双苞,叫莳花之人不得不小心养护,好将冒出头来的花苞及时剪去,保证一苞独生,直至花开可采。 “假使新生花苞未被及时剪去,留过一日一夜之后,那株牵心便就再无法开花了。” 赵莼也未再往前走了,她默然而立,似是对此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轻声问道:“如此岂不可惜,便没有补救之法了吗?” “道友却是料事如神,”王芙薰盈盈一笑,“十五日后,在两朵花苞即将由盛转衰之前,将其中一朵剪去,碾碎了埋入花泥之中,即可起死回生,使牵心层层绽放,药效也当数倍于以往。” “真是可叹可怜之花。”赵莼轻叹出声,心中却毫无感触,平静无波。 王芙薰却不要她有何感触,只仿若回过神来一般问道:“与道友聊起这些琐碎事情,倒是误了当前大事——” “无妨,”赵莼摇了摇头,目光像一把悬起的利剑,“我早已寻到此间出路。” (本章完) 章两百三十 她的意志 随赵莼话音落下,狭窄幽深的甬道忽然向下坠去,柔软和煦的光辉迅速填满此方地界,她们像是回到了最初,要在八座巨门前做出选择的时候。只是此刻,脚下是一片澄净的浅水,身边却只有唯一的大门。 王芙薰不是蠢钝之人,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就明会了赵莼的意思:“道友口中的顺应本心,原是如此。” “这一道关的解法,却与忍耐之心无甚关联。”赵莼遂也不与她拐弯抹角了,“在藏经大殿内的一关,经书之秘实则不止一层,如若修士能在第一关就解出最后一层奥秘来,走到这里也便不会觉得疑惑了。 “经书中有八字箴言,曰:观辨本我,顺照唯心。而道友若是记得,便可知晓从我等进入地宫开始,脚下浅水便光可鉴人,不作涟漪,每当我等要从巨门中做出选择时,只若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脸。淮樽大能寓教于行,桃李众多,她设下诸道关卡的本意,实则从一开始就已表明。 “我等过三重巨门,分别为八卦、四象、两仪之门,假若每次选择都遵循了自己的本心,不曾因各般缘由违逆于自己,那么这最后一道关卡,便可不攻自破,而若有违心之举,大抵也就算是失败了。” “所以道友才会劝我,不要违背自己的本意,是吗?”王芙薰神情了然,瞧不出是悲是喜。 赵莼却将双眼眯起,唇角微微上扬道:“修行不易,我只希望道友不要做下令自己后悔的事……不过道友能随在下来到这里,想来也是未有过违心之举的。 “那么在下就可认为,道友今日所为,都是出自真心了。” 她的语气逐渐冷了下去,声音亦随之沉下,到这时刻,王芙薰才终于直面于眼前人的锋芒,也真正感受到了,能在风云榜上凌绝众人拿下第十的强大。 赵莼也是孤傲之人,这种傲气不同于王方敬的事事争先,亦不同于陈潮生的寡言少语,她的冷傲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不作领头之人,也不与同行修士多话,如此种种,皆因为赵莼认为这不是必要之事,所以不为也罢。 若她们不是出自同宗,赵莼甚至不会对几人如此客气,也不会容忍王芙薰一直与她同路而行。 四周景象逐渐开始再度塌落,如同幻象消退,将真实之地显露出来。自此方位,能够看见宏伟殿宇居于正中,上架虹桥,垂泄飞瀑,两侧又有连绵阁楼,将东西大殿连环相接,琼楼玉宇层叠起伏,望之不绝。 淮樽大能坐化于此,同时又有座下弟子七人相随陨落,所以主殿之外,依稀还能观见七处相互连通的殿宇,皆都飞檐斗拱,气势非凡。 二人耳边渐有人声浮起,许是巨门幻境消失后,成功通过三道关卡的修士,也都接连来到了真正的地宫之中,他们的声音之内,能见喜不自胜之意,但亦有重宝在前,而不自觉急促起来的沉重呼吸。 交互错杂的喧嚷声中,转如飞轮的短刃撕破长空,发出一道短暂尖锐的嗡鸣,而长剑的声音却清越干净,只被长风卷起“铮”的一声。 要与位居风云榜第十的赵莼交手,甚至将之杀死,其中艰难自不必言说,纵是王芙薰认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到了此刻却也有些冷汗涔涔,胸中心跳如雷!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一如动手之前,王芙薰所告诉她的那般。 “地宫入口虽只允许真婴修士进入,可一旦到了地宫深处,所受限制便就不会那么严苛了,”王芙薰边笑边说,语气笃定万分,又似乎带着一层难以察觉到诱哄之意,“其内有洞虚大能坐化之躯,而当年与淮樽一起陨落的,又还有她座下的七位通神期弟子,如此数量的坐化之躯存于此地,便不可能做下许多限制来, “淮樽若不欲真婴之上的修士进入其中,就只能在入口处多置手段。待你与赵莼进入了地宫深处,我所交予你吞服的那滴血液,便会自然而然化散进你的法力之中。我知你顾忌什么,赵莼再是厉害,也不过只有真婴境界,而你有异血相助,体内真元将可媲美外化修士,杀死赵莼必不会成为一件难事……” 王芙薰从未在自己的身躯之内,感受过如此庞博巨大的力量。她觉得自己能够信手捏碎山河,一股横绝众生的豪气亦在胸腹中不断升起。那滴浓黑如墨的血液散入了经脉之中,她的真元内好像也充斥着一层陌生的东西,如风暴一般侵袭着她的肉体,甚至将丹田冲撞得残破不堪,以告知于她这强大力量所带来的代价并不轻微。 而这一切,都是王逢烟在将异血交给她时,所从未提及过的事情。 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惊讶,王芙薰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却是省了一番功夫了。 那飞轮穿梭如影,须臾间粉碎剑气,径直杀来赵莼近身! 护体剑罡迎面与飞轮相撞,几能说是牢不可破的罡风,此刻却被转动的短刃撕开,发出一阵刺耳的爆鸣,赵莼瞳孔微缩,立时挥起长剑将短刃斩下,霎时间只能见两道利光相互交错,长烬剑身之上骤然放出耀目金辉,那短刃则在一阵噼啪声中迅速断裂解体! 赵莼旋身急退数十丈,先前握住长剑的一只手臂上,却连皮肉都有迸裂的迹象,隐约可见血星点点! 这并不是她挡下了对方的手段,而是那柄短刃远不如长烬坚硬,所以承接不住王芙薰突然暴涨的力量,只能破裂粉碎开来! 而这股力量,绝对不会止步于真婴! 此方天地广袤无比,玄奇之物多不胜数,若有奇物能将王芙薰拔高整整一个大境界,甚至不逊色于真正的外化修士,那今日之局面倒的确是艰险无比了…… 外化修士想杀真婴,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对方活活碾死。这是因为双方在道中的层次并不一样,他们不是强者与弱者的区别,而是一位飞天遁地之人,与一只蚂蚁的区别。 王芙薰当真触动了这一层壁垒吗? 赵莼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一道炽热浩烈,几乎可以灼尽万物的气息凭空而起,在她身后,似有一轮金红圆日破云而出,这并非是属于她的力量,这是真阳之主的意志—— 亥清的道之意志! (本章完) 章两百三一 子夜金阳 是夜,月色凉如水。 莽莽山林并无人烟,望尽只有层层林海,在微风中摇曳不止。然就在此荒山僻岭,却得宫阁连绵而起,成山峦之势,华美如桂殿兰宫,一片迷离仙人之相。 自此向上三重天内,又可见明灭闪动之光亮,是为巨大舟船遨游而过,法光穿行交错而生。有外化修士负手临于舟头,面色凝重,向下虎视眈眈。毋庸置疑的是,那宫阁之内必然藏着数之不尽的珍奇宝物,论数量之丰,甚至能供养数个地阶宗门,便哪怕从中拿到个一星半点,也足够让他们安受数百年! 只恨洞府主人性情执拗,却不肯叫真婴之上的修士进入其中,竟要把这些奇珍异宝尽数交予真婴小儿,实可说是暴殄天物!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此些真婴小辈在内虽能安度无虞,然而一旦出了地宫,却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如何也都反抗不得了。 只是…… 这人额上冷汗缓缓流下,偶尔抬眼向上打量,便又觉得心中打鼓,无法安心下来。 此洞府之内坐化了至少一尊洞虚大能,与足足七位通神修士,其间宝物论起珍贵程度,亦不仅只有外化修士会感到心头火热。如今在他们头顶上的元净天中,便不知晓有无人在暗中窥视,而若有通神大尊插手其中,纵使他们有千般手段,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三重天其二,元净天内。 几名锦衣玉带,面色皆沉重无比的通神修士站于此处,他等神情戒备地环视一周,待发现此重天域内并不只有他们几人后,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如今我教弟子都已进入其中,待将祖师那件功德法衣取出,便可叫我等护持他们尽快返回教内!” “话虽如此,但这里的通神修士并不只有我等,观其数目,只怕不少于十人,若被他们见得宝物,凭我几人,可能将之拦下?” 察觉同行之人中有了动摇之念,当中一鹤发老者不由沉沉一叹,道:“多年以来,我教都是靠着万剑盟的扶持,才能勉强在虎狼环伺中保下传承来,然而魔种现世后,万剑盟却不得不将精力都放于此事之上,对我等需要庇护的宗门,自就有些分身乏术。 “尔等也都知道,这些年里,宗门附近并不太平。便可以说,只要我教一日没有洞虚大能坐镇,祖师传承留在教内,就如三岁小儿抱金行于闹市,而绝无安稳度日之可能! “故我等今日,必得将功德法衣拿到手中,待掌教开辟洞天成就上境,我金台教自可安如磐石!” 老者目光渐厉,语气也愈加强硬:“为成此事,九死无悔!” 余下几人闻听此话,面上也都有些羞愧之色现出,只是未等他们向老者表明决心,一股叫人肝胆俱裂的恐怖气息,便如凭空生出一般,迅速笼罩了整片天地。 子夜时分的天际,暮云浓郁如墨,掩得月色昏沉,不够透亮。 然层云之上,却见火光燎天,仿若金阳降世,使云雾翻腾若浪,须臾间遍染金光! 众人心神巨震,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穹顶上跨来一双巨大足印,那巨人只要张开双臂,便能遮去整片天穹,此刻她却俯下身来,以无比庞伟的身躯挤过三重天域,以无比有力的双手撕开夜幕,用她凌厉锋锐的双眼俯瞰四方,意欲投下无边的怒火。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伟岸的身躯,也从未直面过如此强悍的力量,那从天上探出半身的女人,就像一尊真正的神明,像出现在子夜的金阳! 她实在是拥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庞,只是无人敢称颂她的容颜,他们在这样的力量下颤抖着俯首,充斥在胸中的只有恐惧,而无半点悸动。 俄而,那女子目珠一转,亦已是将无边怒火投向了地上宫殿。她挥起大手,本是想将此宫殿夷为平地,然而片刻之后,她却眉头微皱,露出些许谨慎犹豫的神情,像是顾忌着什么东西,而迟迟未曾继续下手。 “这位前辈!” 有修士拿着符牌上得前去,开口自报家门道:“晚辈乃是——” 应答于他的乃是一片赤红火光,叫这修士目瞳骤缩,还未来得及转身遁逃,便被这火光席卷吞没,化作一道轻烟散去! 众人望见此景,皆呼吸停滞,浑身僵直不能动弹。一位通神期修士,举手投足间已能生杀予夺万众之人,便哪怕放在宗门之内,亦将为一尊客卿长老,得人景仰崇敬,然而面对这人,却好比于虫豸一般,被如此轻易地就碾死在了此处。 洞虚修士! 这女子绝对是一尊开辟了洞天的人族大能! 亥清拂去此人,便好似拂去了一粒尘埃,她皱起眉头,轻道了一声“刮躁”,然而心中的愤怒与烦闷,却未因这人的身死缓解半分。 此前,她正是拿了辛摩罗的元神,去向其师髌飏魔祖换取神通,后者闻听她的要求,起初也是百般不愿,甚至勃然大怒。只是亥清亲至,髌飏委实不是她的对手,而自己徒儿的元神,偏偏又还握在对方手里。无可奈何之下,髌飏只能是以物换人,并嘱托亥清,除赵莼外不可再将神通交予第二个人修行,这才得以叫这尊凶神满意。 不想辞别髌飏之后,亥清却心中一紧,察觉到她留给赵莼的真阳印记被人引动! 此印记封存着她的道之意志,寻常时触动一二便只会放出些许气息,以震慑宵小之辈,同时也不会惊动于她。像如今这般,直接让亥清心中生出几分慌乱的,定然就是赵莼完全揭开了真阳印记,放出了道之意志,以求在短时内掌握真阳之道的力量,面对强敌! 而赵莼视之如自身底牌,如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却不会将那道之意志都放了出来! 亥清一时大怒,心中焦急万分,循着那真阳印记所在的地方,便一路赶往了过来。 只是面对眼前的洞府,她却不能莽撞行事,按心中所想那般,直接将这诸多殿宇轰碎。 二更在后 (撕开我的真面目,原来是亥清梦女 (本章完) 章两百三二 飞剑落处分生死 此座地宫乃淮樽生前洞府,其中禁制自然繁多强大,不可为人轻易损毁。 以亥清之力,想要直接凭法力将之轰碎也不是不可,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座洞府一旦坍塌崩毁,身处其中的修士自也难以活命,她若想保住赵莼,便不能如此莽撞行事。 亥清曾号称仙人之下再无敌手,为天下洞虚第一人。然而强大如她,此情此景之下,竟也感到了空有一身实力却毫无用处的无力。这座绝大多数洞虚都不能奈何的洞府,对她而言却脆弱不堪,甚至那淮樽大能活过来,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可她的软肋被握在其中,赵莼的性命被困在其中,杀一万个人轻而易举,可是救一个人,却无比艰难。 亥清怒喝一声,此方天地亦为之震动不止,她伸出手去,恨恨地将那地宫抓入手中,再谨慎万分地将自身法力笼罩其上,将其中禁制一分一毫、小心翼翼地磨损消弭,她想,快些,要再快些…… 若她是仙人便好了,这些法术,这些禁制,一旦有了仙人的力量,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若她是仙人便好了,只需坐在洞天之内,心念一动就能将赵莼唤到身边来…… 任世人赞颂吹捧她仙人之下无人能敌的威名,可她却终究不是逍遥天地间,与天同齐的源至仙人! …… 亥清的真阳之道与大日之道出自同源,故赵莼受此道之意志,也不觉得如何生疏异样。 亥清的道已经到达了洞虚期的极致,只若前进一步就能摘取完整的道之果实,此道之意志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甚至万万分之一,都将大大超出于真婴境界! 赵莼能从中获取多少力量,也在乎于她能承受多少,这意味着她必须小心地做出衡量,以免让亥清的道之意志将自己压垮,得不偿失。 这一瞬间的变化,已然让王芙薰警铃大作,只是她早已没有退路,沸腾的真元让她根基尽毁,今日能了却这一切的,唯战矣! 须臾间,一道剑光破空杀来,其势之凌厉,更远甚以往所见,王芙薰脖颈一凉,片刻后头颅飞起,却又被两道血线拉回,片刻后重新凝于原处,算是将此招式敌过。 赵莼凝神一望,便就知晓这断颅之法也不能夺了对方性命,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寻到对方死穴,再对之下手! 王芙薰接了头颅回来,任由那异血在体内流淌穿行,她虽失了一柄得用法器,但也不为此感到可惜,毕竟如今的她,在真元之上已能媲美外化修士,往前的法器难以承受如此力量,即便用了也会像那短刃一般,不多久就会撑爆破碎。在这之上,她却有些羡慕赵莼手里的法剑,实不愧为天剑之名! 心下做此喟叹,王芙薰手上倒也没停,只见她拂袖一挥,就有漫天彩霞放出,环绕于此间四处,自有一片光怪陆离的美丽之相,然而在此彩霞之中,又有一个个灵动光团跃闪不停,随她手诀一成,便齐齐向下砸落,杀机顿现! 虽被那异血毁了根基,可王芙薰修行的,到底还是正统道修功法,气息清正无比,并无任何异样。 旁人一见此景,便就知晓是两名正道修士大打出手,只是逸散出来的气息极为强大,甚至远在真婴修士之上,他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叫骂着怎么有外化修士进到了地宫之内,却也知晓以自己的实力,是绝对无法与此辈修士为敌的,故惊吓之后,便就如鸟兽一般迅速遁走,免被两人交战所波及。 赵莼五指一张,无形剑气便疾出而去,将数百光灵斩得四分五裂,然而此物也怪,自遭了剑气斩切之后,却是顺势化为了更多数目,一如漫天星辰一般,将赵莼层层围住,且不断向内蚕食。 看这术法灵活古怪,倒是不难让赵莼猜出,对方修习的功法应该与其族兄王方敬相同,都是七书六经之一的《元真素灵隐书》,所以妙法无穷,并不容易叫人猜到手段。 这些光灵越多,所成的威势也就越强,赵莼站在万千光灵之下,一时也有呼吸凝滞的沉重之感,她摩挲着手中长剑,心道剑气的斩切,只会更加助长对方这门法术的威能,若想要将之彻底杀灭,却是要另寻办法! 赵莼剑锋一转,当即向前跨出一步,此刻有着真阳意志的催动,大日真元已是浩烈远甚以往,以之凝作真元大手,将面前光灵一把握住,便就叫这些古怪难缠的东西,霎时消弭在了焰光之内! 借此机会,赵莼立刻剑遁而出,迅速逼近到王芙薰近身! 此刻,她将要证实先前的怀疑,尝试以道之意志镇压对方,如若王芙薰不曾在这一层次上达到外化境界,那么赵莼的胜算便很明了了! ……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方敬怒不可遏,目中责怪之意几难掩盖。 一行人内,庄玟因有了违心之举而无法进入到真正的地宫,是以三人之中便只有王馥与他到了此地。只好在陈潮生与陈婉君二人同他们离得不远,故而未过多久,双方便成功汇合。正当要寻找赵莼和王芙薰时,王馥手中法剑却脱手而出,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引得周围修士一片混乱。 因有法剑失控的先例在前,王馥便也吃不准此事究竟因何而起,只心焦于自己的这柄珍贵法剑,恨不得赶紧将之拿回手中。 她急急向族兄告罪,面色已是难看至极,瞥见王方敬目光如电,便知对方不欲因为这事做了耽误,一想之下,不由心寒一片,恼怒暗生。 这时,又听陈婉君道:“诸位,我已借着族中法术寻到了另两位道友的大致方向!” 她遥遥一指,却叫王馥惊喜道:“此正为我飞剑所在!” 王方敬面色稍缓,语气仍是有些怨怪:“如此,你也正好将那飞剑拿了回来。” 王馥闻言大喜,连忙驾起遁光先行过去,剩下几人亦紧随其后,心思各异。 欠5(警钟长鸣! (本章完) 章两百三三 事了无心辩是非 淮樽洞府之广,已远甚寻常宗门的规模,王方敬等人遁行其中,可见周围遁光四起,皆朝着宫阁殿宇而去。 而眼下还未有人进入地宫正殿,便已开始争斗不停,此一路看来厮杀不止,或为一瓶灵丹,或只是因为一株草药,就不乏修士大打出手。 可知进了那正殿之内,又将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象。 “道友!”陈潮生目珠微动,两道眉毛便压了下来,“前面……似是有些不对。” 王方敬沉沉“嗯”过一声,脸色亦比先前凝重许多。 自行到此处,相互争斗的修士便开始越来越少了,陆续出现在身边的遁光,也大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他们与王方敬一行人背道而驰,似是急于奔命一般,个个神情惊慌,目光震颤! “有人在前面动手了。”陈婉君轻抿双唇,语气倒是十分笃定。 她心道,且那斗法的双方都还实力不低,一旦动起手来,必将会波及到附近之人,此些修士自认不敌,故才会四散奔逃,而能引起如此大量的修士争相逃命,那两人……想必极为可怕! 以她所见,此行进到地宫之中的真婴修士,实力自当以赵莼为最,而今神通所指的方位就在前面,假若其中一个动手的人便是赵莼……那另外一个与她能有一战之力的人,又会是谁呢? …… 滚滚烟云尽向四方流去,王芙薰正是想以此般手段将赵莼困在其中,随后凭借浑厚真元将之生生镇压而死! 然而事实却不在她设想之内,赵莼甫一近身,便把她体外真元一掌轰碎,随后掀起大手向她抓来,竟就叫她身在掌下而不敢动弹! 王芙薰以为,赵莼亦有保命手段,能让她在短时之内拔高自身境界,从而与自己相斗,而实际上,这般猜测也不能算是错。 唯一的不同在于,二人力量由来的根源。 王逢烟交给她的异血,壮大的是体内真元之力,此物一旦融入体内,骤然被激发出来的真元,将会彻底摧毁王芙薰的根基,一如眼下这般,将她丹田经脉轰撞的粉碎。她并非是这股力量的主人,而是承载着力量的躯壳,等到力竭之时,躯壳也会随之破灭。 而对赵莼来说,亥清所留的道之意志,实则拔高了她在大道之上的层次,将阻隔在真婴与外化之间的大门推开一道门缝,借由这道门缝,赵莼能够短暂地观见、触及到真正属于上境的力量。同时,推动大门的双手又是赵莼自己,推开门缝的大小也取决于她自身。 她们都以不同的手段,借取了更高一重的力量。但当这两股看似不分上下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时,差距便会立时显现,没有大道层次做前提,空有真元之力的王芙薰就好像中空的秸秆一般,迅速就会被撕裂摧毁。 赵莼扬起大手向下按去,本属于亥清的道之意志,此刻却与她的神念逐渐相合,交融的真阳之道与大日之道难分你我,使王芙薰目眦尽裂之下,甚至透过赵莼,隐约窥见了那位真阳洞天主人的风姿! 不是法力,也不是神通,而是以大道层次完全压制了她,叫她的元神缩在识海内不敢动弹半分,亦无法牵引体内流经穿行的真元,以之使出各般御敌手段! “啊!” 失控的真元开始冲破血肉之躯,以向外寻求解脱,王芙薰浑身浴血,几乎难以瞧出人形,真元正在寸寸毁去她的肉身,而异血却在一块块将散失的血肉拉回,她经受着难以言说的折磨,目珠亦不停在眼眶中滚动。 终于,一道锐利剑光自原处飞遁而来,王芙薰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畅快地大笑两声,随后奋力向真元大手撞去,以一种惊恐万分的声音喊道: “阿兄救我!” 大日真元至阳至烈,在赵莼将真阳印记解开之后,便足以在瞬间使一真婴法身灰飞烟灭,更何况王芙薰这一具寻常肉身。 王方敬等人遁来之际,只能瞧见王芙薰被一道赤炎裹去,须臾间身死道消,徒留呼喊声飘荡于耳边…… “赵莼,你竟残杀同门!” 他呼吸一紧,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与王馥几人卸下遁光,咬牙打量着眼前之人。 飞剑兜兜转转,最后落入赵莼手中,后者垂眸凝视掌中之物,却忽然哼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握紧右手,竟把那飞剑生生捏成两半,听此清脆断裂之声,几人皆不由背脊一寒! “赵莼!”见她不答,王方敬胸中怒意更甚,遂又追问道,“你今日杀我族妹,诸位同门皆是见证,任你是洞虚亲传,也必得给我嫦乌王氏一个说法!” 昭衍有铁律如山,弟子无由残杀同门,当以重刑论处。但这一规矩有当有限制,即在山门之中杀害同门,才当被视为重罪,而出得山门之后,一应争斗皆当为己,便是同门相争,亦无需留得情面。 所以在外与同门相争,顾忌的并非宗门律令,而是报复加身! 因着门中势力盘根错节,弟子纵是有意要对同门下手,也往往不敢光明正大行事,像如今赵莼杀死王芙薰,却是后者殒命事小,而折损王氏威名事大! “两位道友!”此回开口之人,却是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陈婉君,她目中惊色未消,对此情此景也是诧异万分,“这当中许是有了什么误会,我与赵道友也算相识,正是晓得她的为人,她这样做,必是有她的缘由。” “有什么缘由,”王方敬怒喝一声,声音愈加高亢,“以芙薰的实力与性情,难道会主动与她动手!?” 陈婉君又欲开口争辩,然却被身旁兄长拦住,听其沉声道:“我等亲眼看见赵莼杀人,自当为同门讨要一个说法,切勿意气用事。” 赵莼冷眼看着几人争论,随后默然移开眼神,似笑非笑地瞧向始终未发一言的王馥。 她面白如纸,额上汗如雨下,只低声喃喃道:“长老……是……长老。” 倏地,几人声音骤然中止,却看见王馥头颅冲天而起,面上眼珠似乎还在惊恐万分地转个不停! (本章完) 章两百三四 敌踪难辨意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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