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做好了决断。 “今日,便请裴师妹出手指教了。” 她正好是第七十名,与六十九名的裴白忆只得一位之差,选中对方并非毫无理由,只是后者才在斗台上扬名,便使得不少人都对此战兴趣盎然,忍不住猜测起谁输谁赢来。 裴白忆略一抬眉,却也是立时站起身来,拱手与之一礼,淡淡道:“自当奉陪。” 这般冷漠姿态,不免叫鹤渊浮宫上的周族弟子看了眉头紧皱,心道好一个傲气之人。而周婧围却并未对此挂怀,她小心打量着眼前女子,实未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被长老唤至上殿时,她亦对裴白忆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念,太元道派以法修居多,周族自当也是如此,裴白忆作为门中少有的剑道天才,周婧围也很少与之有所交集,若非从那剑仆口中得知,她甚至还不知道,其与关博衍竟是出自同一小界。 关博衍、裴白忆,再加上一个赵莼,这当是怎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世界,才能接连造就如此人物? 周婧围不敢轻视于她,动手之际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其身侧绕得一只清光振振的尖头细梭,手中拿着柄描画美人图的绣扇,肩上披帛流光溢彩,一见便晓得不是凡物。 而周族之内有秘藏十二部,如今被周婧围使出的,便叫做《洞明炼真御物法》,有此法门在身,任何法器在她手中都将御使自如,效力倍增,而到危机时刻,这些法器也可为她替死,不叫修士本身落入险境。 那只尖头细梭速度极快,在空中扯出数道残影,与裴白忆剑刃撞在一起时,便立时发出金石交接的清脆响声,光看坚硬程度,竟是不落在后者法剑之下! 御起飞梭之际,周婧围撤下半步,手中美人绣扇微微一动,即见五名身着霓裳羽衣、通身环佩的妍丽女子乘云飘出,她们貌如娇花,有弱柳扶风之态,只是裙摆之下并无双足,唯见一缕飘摇不定的轻烟,便可知她们都是法术所凝。 此些女子甫一出现,裴白忆耳边便闻得一阵喃语之声,虽不见有多嘈杂,却叫人神思阻滞,不若先前那般清明。 她们手执羽扇、如意、香花等物,引出一阵迷蒙幻象,只为叫人神志暂失。 周婧围以此法配合飞梭,向来是无往不利,即便对方不为幻象所惑,这些画中女子也有噬咬对方神魂的法子。 只可惜裴白忆心智之坚,早已非是同辈之人可比,她大喝一声,却是拿起长剑向前斩去,须臾间,只闻金石之声砰然炸响,那尖头细梭顿时倒飞除去,而裴白忆则纵身一跃,一身玄纹立时显现而出,几乎将要爬上她的脖颈。 寂灭剑意荡出一层暗红炎焰,且不过眨眼功夫,那些画中女子便已吞没在了炎焰之中,而剑锋猛然下压,已是直指周婧围面门之处! 那柄长剑来得又疾又利,凶悍程度远甚周婧围心中所想,她瞪目大惊,一时却无法从对方剑意中脱身,只得以手中绣扇略加招架。 刺啦—— 长剑穿透绣扇,发出一阵裂帛之声,周婧围却趁此机会旋身避退,化一道轻烟遁去远处。 她正想唤了尖头细梭回来,不料裴白忆利落转身,已然劈头一剑斩在飞梭之上。此时裴白忆剑意尽出,这一剑显然要比先前更加强大,她那柄满是裂痕的长剑悍然落下,只听得接连几声碎裂之音,让人辨不清是何物为此破碎开来。 周婧围与尖头细梭心神相系,眼下心中略有凝滞之感,便就叫她晓得,自己的这一法器只怕也是得不了好了! 裴白忆一剑斩下飞梭一截尖头,而自上传来的反震之力,也非寻常之人能够消受得了,故她直接碎了长剑,反手将五指张握,使碎剑把那飞梭锁在其中,欲以剑意来将此物消磨一番! “师妹手下留情!” 察觉到裴白忆的打算,周婧围顿时急呼出声,欲要将此行径拦下。 先前那柄美人绣扇倒可替她一回,只是这碧川升月飞梭,却是自幼被她作为本命法器祭炼的宝物,假若失了此物,亦不止是实力会因此大打折扣,来日想要将之补全,那也是极为不易的。何况本命法器受损,于她根基而言也是重创无疑,周婧围自是不想在此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她见裴白忆并未收手,心下也是十分紧张,连忙道:“此战当是师妹胜了,还请师妹将此物还了与我。” 裴白忆未发一言,剑意却有缓和之相,她将那失了一头的飞梭抓回手里,略加思忖后才抛回周婧围手中,道:“承让!” 论实力,周婧围与那郑赟倒是不分上下,只是这扰人心神的手段,却正好为剑心所掣,故裴白忆才能利落将之战胜,而尖头细梭本身并不比她手中长剑来得坚利,皆因周族那部秘法加持,才使之能够勉强与法剑相抗衡。 绣扇被毁之际,周婧围体内必定真元动荡,裴白忆趁此机会斩下飞梭,也不失为一种智取。 不过这智取靠的也是强大实力,二人之间如是强弱有别,阴阳智谋便就不大得用了。 周婧围拿回碧川升月飞梭,心中纵是有败于对手的失落,可待低头一看后,这般失落顿就化为了一阵心疼。她这飞梭自打炼制出来后,还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损,看着被斩落下来的一截尖头,便至少要她为之祭炼个四五十年,而本命法器如不能完整,以后的修行怕还得遇到不少阻碍。 她暗自一叹,心道还好是让裴白忆归还了此物回来,不然再被对方的剑意一磨,可就不止要耗她半百岁月了。 “多谢师妹。”周婧围点头一礼,待好生将此物收起,才转身回了莲台之上。 她未曾胜过裴白忆,二人之位便也因此不得变动。 只是周婧围后,便该轮到裴白忆向上夺位,她才胜得一战,正是叫众人大声喝彩的时候,如今又是注目于此,众修士心中,都已在猜测她会选谁作为对手了。 “若是求稳,向上进个一两名那也是够的。” “可这裴白忆一连战胜两名法身真婴,还都是正道十宗弟子,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她还有余力未出?天下剑修大多狂傲,难保她不会择一强敌!” 似这般的议论声如同海潮翻滚,终不得半分止歇。 裴白忆闭上双目,就地盘腿坐下,欲将体内气息恢复至全盛之际,而旁人作何想法,却是完全不在她考虑之内。 “师叔祖以为,她会选谁?”许乘殷暗含嘉赏地望了一眼台上之人,在裴白忆登台之前,许乘殷都还不知太元道派内,竟还藏了这样一位不亚于大千世界顶尖天才的弟子。 同是太元弟子,姜照与吕案昇都是与池藏锋一般,早已在宗门内有了名声的人物,便哪怕放在昭衍仙宗,也有不少人听闻过此二人的名姓,所以许乘殷并不为这两人觉得惊讶,更不以此为出乎意料之事。 她以为,裴白忆与关博衍却是有些类似,皆是从前不显,随后一鸣惊人,看显露出来的实力,甚至比一玄、云阙那几名天才还要强上几分,比池藏锋、姜照之流,自当是这样的天才更让人觉得惊异。 “……关博衍?” 才在许乘殷心里晃过的名姓,如今又从亥清口中听来,她眉睫微动,竟是发现亥清的语气,少见地带有几分犹豫。 对方猜测裴白忆会做此选择,却又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许乘殷双眉一皱,垂首问道:“师叔祖有何见解?” “非是我的见解,而是莼儿的想法。”提起爱徒,亥清稍显冷峻的脸容上,也不觉露出一丝柔和,“她与关、裴二人出自一界之中,故与这两人也都有些交情。 “下界有人族三榜,如我界风云榜般,只录得百个名姓,关博衍曾为渊榜榜首,裴白忆则不得已屈居次位。两人屡次交手,总是后者输多赢少。假若我是那裴白忆,自是要在今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将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的。” 亥清性情率真,贯是直言不讳,她平生多次邀斗强者,愈败则愈战,愈战而愈强,直至同阶无敌手,才敢号称境界第一人。 在她眼里,只若败过,就一定要寻了机会胜回来,所以今日也便猜测裴白忆,会选择关博衍作为对手。 而关博衍的排名,又正好在她上头两位,此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并不明显,挑战对方于裴白忆而言,显然是有一定胜算的。 赵莼端坐莲台,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裴白忆稍显瘦弱的背影。 太元弟子喜爱鹤纹白袍,裴白忆不重衣着,今日亦是如此打扮,她将墨发尽数束起成髻,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颈边领口上能看到细密的、黑白相间的仙鹤纹,略显急切的风焦躁地刮过,将她的衣袍吹得鼓动起来。 赵莼的目光忽有些怅然。 自天剑台后,已然过去有许多年。 那时的裴白忆于她而言,强大得像宽阔的山脊、壮伟的江河。 而长路漫漫,诸君皆是行客。她如今已是走到了很多人的前面,所以再看裴白忆时,却已不会为此人的强大而动容。 出现在她眼底的,只是那一根瘦削而挺拔的脊梁。 赵莼忽然一怔,先前的猜测顿时化为乌有。 …… 气息渐平,裴白忆从入定中醒转过来,她利落起身,未做任何犹豫的转过身去,目光从未在旁人身上停驻片刻。 “赵莼,你可愿与我一战!”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亦不只是风云榜真婴为此感到瞠目结舌,就连观战之人中,也有许多外化、通神期修士感到不解。 “她这是何意?同是剑道修士,那赵莼比她还要更胜一筹,适才能从鬼云魔张秀手中将她救下,裴白忆又如何有把握能够战胜此人!”有太元长老怒而起身,怨怪裴白忆行事鲁莽,过于我行我素。 “赵莼与她有旧,纵是不敌,定也不会出手伤她,”周磐却是稳坐如山,淡然捋须言道,“若能从赵莼剑下学到一二,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了。” 听殿内长老意见相左,萧应泉倒是不置可否,只眼中光芒冷了下去,叫人瞧不出喜怒如何。 而比起亥清的讶异,赵莼却显得十分从容。 她遥遥望着裴白忆,轻笑道:“在这之前,我都以为你会选关师兄。” 但在那一瞬间,在她看见急风拂过裴白忆背脊的一瞬间,赵莼收回了这样的想法。 闻听此话,裴白忆竟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应答道: “我与他一直是很近的,但我和你,却只会越来越远了。” 很爱大鹅啊我(所以这是谁取的外号? (本章完) 章两百零五 过客亦匆匆 赵莼的步伐稳且快,许多人还不曾看清过她的面貌,就只能远远凝视着她的背影。 裴白忆的心里很少有失落、怅然之感,她的世界黑白分明,一片澄澈,从不知何为迷惘、无望。她是最了解赵莼这种人的,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中,众生万物都是过客,而踏行在这条路上的人走得越快,过客的脸貌就会越发模糊。 她却不是追逐之人,因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在两人的路径有了交集之处时,裴白忆将之视作一种机会。 “既是道友相邀,那就请吧!” 赵莼拂袖一甩,便将长烬拿在手中,她迎风而立,急风卷动她额前碎发,并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旁人眼里,此战或已早早分出胜负,并无任何悬念可言。但裴白忆仍旧站得挺拔,像一株峭壁崖边的青松,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二人默立半刻,身形几乎是同是而动,裴白忆飘忽若影,踪迹难辨,赵莼则身化惊鸿,如疾雷闪电破开长空! 两柄玄黑长剑相接一处,顿见火光四溅,须臾后又随两道身影去了百丈之外,剩漫天剑气交织碰撞,形若一场春雷炸响,爆鸣声接连不断,而暗红与银白的剑光密集难分,实叫人应接不暇,看得一众修士心驰神往,赞叹不已! 在剑与剑的交锋中,两人好似回到了当年的天剑台上,周遭也是这般云雾缭绕的景象,只闻长剑铮鸣,而不见半点杂音。 她们忘乎所以,体内真元几乎分毫未动,只以短兵相接,以见金石之利。 赵莼的剑快得惊人,早已不是肉眼可见,只是众人此时才惊觉,他们以神识所能观见的残影,亦不过是她剑刃上流转一瞬的光。 裴白忆眉头微皱,半边身体都因那剑上反震回来的力道而微微发麻,她与郑赟交手时,便曾见识过重剑修士的剑势,而今看赵莼的剑,比那郑赟竟是犹有胜之。 只是郑赟之剑她能避而不受,面对赵莼却不能如此。 对方的剑太快了! 裴白忆目光凝重,挥剑与赵莼相斗时,已然无法辨出剑来的方向,她只能靠直觉来反应,并不得不随着赵莼的剑势而走,赵莼要她接住这一剑,那她便能接住。 若赵莼不愿—— 铮铮! 裴白忆猛然向前倾倒,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去,她转动手腕将长剑握紧,一抬眼时,赵莼已是身形微动,退至三十丈外去了。 她没有半分犹豫,立时运力震碎法剑,便疾驰往赵莼近身。寂灭剑意肃杀萧败,伴得一股死寂苍茫的幽深气息,裴白忆横开双臂,数百枚碎剑径直被她拉开,从暗沉炎焰中穿云破空,带起道道火光,绵延出赤红长线。 其势若白虹贯日,不可阻挡。 只是赵莼未动。 她将长烬持在鼻尖之前,透过漆黑光亮的剑刃,看到自己平静淡然的眼睛。 像洪流倾泻。 这是裴白忆在那一瞬间的感觉。 赵莼的剑意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威重不可承受,一枚枚碎剑轰撞上去,好似羽毛拂过沉重的巨石,坚不可摧,让人有徒手不能撼岳的无力感。 寂灭剑意很快便被这股壮阔伟岸的势所推开、所压散。 裴白忆心中一闷,尚未倾尽的剑意被此势阻下,于她而言便好像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 碎剑如无头苍蝇般,被冲撞得倒飞出去,它们旋飞乱舞,四处离散,待裴白忆稳下身形将之召回,才开始向内聚合,重新凝作一把玄黑之剑。 她侧过身去试探那股剑意—— 锋锐、清冷、肃杀! 这都是属于太乙庚金剑意的气息,裴白忆在万剑盟悟道时,曾多次在太乙金仙的剑阁中感受到同样的气息。 但眼前剑意又似乎不止于此。 它暴戾、阴沉、择人而噬。 像嘴角带血的凶蛮巨兽! 赵莼在天剑台时的剑意,绝不与今日相同! 裴白忆心中微动,立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她抱剑站在天地之下、剑意之中,那股暴戾的气息环绕在她身侧,又是如水如烟般的温驯,如同以她为帝君,彻底臣服在她剑下。 原来是这样。 裴白忆微微瞪大双眼,在她寡淡冷冽的面容上,出现了寒梅一点的讶色。 赵莼不是太乙庚金剑道的追随者,她是自己剑道的主宰者。 她真真正正地走在了人前,迈出了天下剑修所朝思暮想的那一步! “是自创剑道!” 谢净一掌拍在了阑干之上,双目中爆出一阵精光! 身为剑道修士,她怎可能没见过太乙金仙的庚金剑意,而今日这剑阁之上的诸位长老,心慕太乙金仙道法者,不说十之八九也有十之七八。大千世界内能修成庚金剑意者,虽可说是寥寥无几,但要说参悟过庚金剑意的人,那便就比比皆是了。 只若对此剑意有过几分了解的修士,都能看出赵莼之道,实已与庚金剑道有所出入。 她比庚金剑道更为暴戾难驯,更为煞气阴森,让在座有些修士,不得不为此联想到了一个人—— 上代大道魁首,斩天尊者朝问! 其人为杀戮剑道大成者,一身杀伐煞气浓烈无比,叫人望而生畏,为之胆寒! 而今日赵莼之剑意,正就有庚金剑道的肃杀清冷,与杀戮剑道的凶悍暴戾。 “她定是取了剑仙人之道法,与曾经斩天尊者的剑意,从而得了自己的道!”谢净在剑道上的嗅觉与见解,实则已经胜过许多一玄长老,此刻她大手一挥,便就为今日之事落下定论! “她好大的胆!”有长老怒睁双目,柳眉一竖,斥道,“她怎敢化剑仙人道法为己用,简直不知所谓!” 又有长老手下略一用力,就从颌下扯断了几根白须,忍不住仰天长啸道:“天下憾事,无过于赵莼投于昭衍门下,未入我一玄之中啊!” “要说大长老也是位剑道大能,且又和亥清有几分交情,你看能否请他出面,将这赵莼迎入我派门中?” “算了吧,大长老可未必打得过那尊凶神!” 剑修说话向来直接,这些长老多也是直率坦诚之辈,而听恩师被人提及,谢净只得轻咳一声,身后又霎时归为一片寂然。 (本章完) 章两百零六 横断吉凶,宰执一道 一玄剑宗独崇剑道为尊,故能知晓赵莼身上所显不同原因为何,其余不通此道的修士,便只能靠个人眼力与见识来加以分辨了。 大多数弟子对此毫无见解,而隐约有所怀疑的宗门长老之流,亦是不敢随意妄下定论,只在腹中暗自猜测,再以怀疑惊愕的目光往赵莼身上投去。 不过这些东西,却是瞒不过上头的洞虚修士的。 亥清早知此事,面上自无半点意外之色,望见许乘殷移目过来,而底下长老皆作一副沉默犹疑之态,她便轻笑两声,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道:“莼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神杀剑道由她自行摸索得来,倒是极为契合于她。” 底下众人如何作想尚不得而知,斗台内仍在交锋的赵、裴二人,却已是高下渐分,孰强孰弱皆能以肉眼辨出。 纵是知道赵莼早已先行一步,裴白忆心中也丝毫没有胆怯惧怕之念,她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随凛然的剑锋一齐狂舞! 剑光如影气无形,裴白忆的剑也是极快,几乎眨眼的功夫,便能成就一处织天罗网,并大掌压下,就气势汹汹往赵莼杀来。 她自己亦持剑而来,若雷霆穿空,将赵莼身前剑意生生撕开一道口隙! 此二人皆是本源阶的大乘剑意,差别只在赵莼对神杀剑意的掌控要远远胜过前者,只是她剑意本身尚未能臻至圆满,在此处上倒要逊色裴白忆的寂灭剑意一分。不过赵莼对这一点早已知悉,她微眯双眼,看对方剑锋袭杀过来,脚下却巍然不动,只将肩膀一震,便把长烬挥出,搅得剑气向四方席卷,要将裴白忆围在其中! 到这时,裴白忆已是洞察清楚,先前她能够撕开赵莼的剑意,实则是对方有意默许,要让她只身孤入围阵之内,而赵莼的剑气来得极为迅捷,顷刻间一齐杀出,她根本就防备不得。此时神杀剑意又已在裴白忆身后聚来,眼见是进退两难,便见她眼神猛然一厉,口中大喝一声,向前劈头一剑斩下! 她想破开这万千道剑气,从而取得一线转机,但赵莼已然不欲给她这一机会,银白剑气自裴白忆身边呼啸而过,将之席卷在内,而寒芒一现间,两处剑锋已是撞在一处! 裴白忆的剑已算是坚利之极,赵莼却犹有过之,长烬暗光流转,刃边寒意骤现,只听几声噼啪响动,前者法剑竟是寸寸裂开,化作碎片向四周散落而去。 这并非是裴白忆有意为之,而是法剑承受不住长烬的重斩,被那凶悍的力道给生生震碎! 比招法剑意,她一举一动皆在赵莼掌握之中,比法剑交锋,自己的本命之剑亦是挡不住对方神兵之威。裴白忆脸色一白,握剑之手被震得痛麻无力,以至身躯猛地向下沉去,只得以断剑砸在地上,才半跪稳住身形。 若换了旁人,此将是一个收割她性命的良机,但赵莼只是剑锋一转,将之收回了自己身侧。 便不论天剑台那日,只算昔年魔劫之时,赵莼的进境都已绝对称得上一日千里。裴白忆默然起身,一抖手腕将地上碎剑一柄卷入袖中,阖眼片刻将今日切磋体悟一番,才郑重地向赵莼点头道:“恭喜!” 二人也算旧时相交,齐力抵御魔劫时,赵莼亦时常与之切磋,并承蒙对方指点。如今得见裴白忆面有思索之色,便知道今日一战,对方从中亦是有所获益的。赵莼对她没有藏私之念,见此自然感到欣喜,便也拱手言谢,听裴白忆神情认真地询问道: “不知道友的剑意,作何名讳?” 赵莼收起长烬,神情坦然沉静,声音清朗,道: “横断吉凶,宰执一道,为神杀也。” 裴白忆闻此一怔,暗暗将这两字咂摸揣摩,俄而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名字,与你也十分相衬。” 两人间分出高下,自是裴白忆没能撼动得了赵莼的三十名之位,可落在旁人眼里,前者却仍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强敌之一。等这一回的向上夺位轮完,座上真婴便可自由发起邀斗,不再拘泥于位次顺序。而这一规矩,也会令风云盛会的最终结果更加服众。 各自回返莲台前,裴白忆下颌微微扬起,少见地露出轻笑,她眼底闪烁着胸有成竹地光采,自信道:“我还会挑战关博衍的,这一回,我定然不会再败给他!” 而关博衍稳坐第六十七座莲台,裴白忆之后,向上夺位的选择权,便很快落入了他的手中。 上届风云榜第六十七名,本是昭衍嫦乌王氏的弟子王方敬,后来王方敬效仿辛摩罗之举,主动败于同族弟子王月薰,便趁此机会将名次进到了四十一位。只可惜王月薰实力不济,很快便被太元弟子周羡宁挑落下来。因她法身未成,又与其姊王芙薰擅长合击之术,单打独斗并不在行,所以结局倒也同了鸩荼,并未有幸留在风云榜上。 至于王芙薰,却是没能在第一阶段中拿到云珠在手,故无法进入到这第二阶段来。 此后周羡宁败于关博衍,这第六十七座莲台便在机缘巧合之下,再次回到了昭衍弟子手中,不过看关博衍的意思,却是并不打算驻足于此的。 他大手一挥选定对手,正是端坐在第六十座莲台上的一名隐仙谷弟子,其人实力不俗,纵是关博衍拿出全力,也与之鏖斗过了千招,才险以半招胜过对方,成功取而代之。 关博衍大抵是知晓自己实力如何的,做此奋力一搏后,此届风云盛会于他而言,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斗败数名法身真婴,摘下风云榜第六十名,如此战果已称得上十分傲人。施相元负手站于飞星观上,听身侧一众长老向他连声道喜,连同曾经想要关博衍拜入他之门下的那位通神大尊,此刻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羡慕之意,对他含笑点头。他自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为此感到欣慰非常。 过往之事已是过往,向前看,能望万木如春。(本章完) 章两百零七 引怒意横插一手 过关博衍后,方才见姜照、吕案昇等人逐一下场,并一玄剑宗、云阙山等门派内未成法身的天才各显神通,倒真是叫人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当中,又当属姜、吕二人最为瞩目,这两人皆是生于大千世界的世家弟子,自幼受得族中看重,又与池藏锋年岁相当、修为仿佛,故在太元门中也被寄予厚望。此届风云盛会若非有赵莼横空出世,便就会是姜、吕二人与池藏锋等昭衍天才的争锋了。 那抱琴仙子姜照玉手一扬,却是怀有几分谨慎之心,斟酌一番后选了池藏锋之下,位列五十二的一名云阙山弟子,到底是有惊无险地将之胜过,叫浮宫中的萧应泉看得脸色大霁,心中舒畅。 而吕案昇就要傲气些了,这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望之不过十三四岁,身量单薄,面如敷粉。他颈下戴了八宝琉璃璎珞,腰间垂挂一串香囊,走动间,金玲玉珠敲得叮叮当当,响声不停,一看就是个受尽家中宠爱的富贵人。 待从莲台跃下后,便看他双目一瞪,已是朝着池藏锋所在方向望去了。 太元同代弟子中,唯姜照能与他一争高低,而出了宗门,被族中长辈们提及最多的,无非便是昭衍仙宗的池藏锋。吕案昇尚未与之交过手,对此自是深感不悦,想着要在风云盛会上亲自斗败此人,如此逢了机会,自然便是不打算将之放过的。 却不想附近莲台中,有一人与他目光相触,其眼神中不乏挑衅之色,竟是先他一步开口道:“此便是长老提过的吕案昇了?如今一瞧,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言语之际,又拿刻薄眼神往吕案昇身上一扫,末了咧嘴轻笑,将一口白牙露出,却是把前者气得胸膛一鼓。 这人并非什么无名之辈,先前斗法之时,吕案昇倒也注意过对方。虽说斗台之上不禁生死,但各家修士为求保命,身上都是握着不少玄奇手段的,所以斗败对手容易,斩杀对手却是要艰难许多,两者间如不是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那么即便能够杀死对手,自己也会为之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燕仇行能斩杀一位岚初派真婴,并夺下这五十三名的莲台,也意味着他实力不会止步于此。 吕案昇一心想要败下池藏锋,亦不过是觉得后者抢了他的风头,如今受燕仇行一番挑衅,以他骄矜孤傲的脾性,又怎能将此事给轻拿轻放了? “阁下既口出狂言,今日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他一张秀气面庞满是涨红颜色,腹下丹田一震,雄厚真元便已随着气机翻涌而上,在其身后现出两幅仙人坐卧的法相来。 燕仇行早等着他这话,此刻闻言站起,并大笑道:“我还怕你不成!” 遂纵身落至台上,仗自己生得高大挺拔,便向吕案昇垂眸一看,道:“你有什么看家本事,还不尽快使了出来,免叫旁人看了,以为我燕仇行以大欺小呢!” 吕案昇自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之人,便是那些在外作威作福惯了的族人,到他面前也须夹了尾巴,对他阿谀奉承、小心伺候。今看燕仇行眼含轻蔑,三方两次触他逆鳞,吕案昇早已是恨得牙都痒痒了。 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下刻已是并指向前点出,哼道:“取你性命,却还用不上我那种种神通!” 吕案昇左手执一拂尘,尘柄纤细无暇,一看便知材质非凡,而尘尾兽毛光洁鲜亮,隐约泛起灰白神光,燕仇行眼珠微动,便大抵知晓了对方手中法器是为何物。 他也是出自北炬燕氏的世家子弟,虽说昭衍之中世家势力早已不比从前,可论起学识见闻来,出生在世家大族的修士,到底还是要强过普通弟子不少的。 吕案昇背后是太元六大族之一的稗风吕氏,此族以法修之道最盛,善御令法相对敌。而吕氏一族的家传宝物,则是一柄名为清虚真妙玉拂子的天阶法器,以此宝辅行族中秘术,可使威力大增,以一敌众。故吕氏弟子的本命法器,大多都是仿照此宝而来,眼前的吕案昇自也不会例外。 传闻中清虚真妙玉拂子的尘尾,乃是一根根细如毫发的龙须,而尘柄则是取了一截凤凰骨雕刻而来,后人虽不能在此仿照而行,却也会尽可能多地贴合宝物,比如从含有真龙血脉的凶兽身上拔取毛发,自禽类大妖体内剖挖脊骨。 吕案昇的这一柄玉拂子,纵是不能与家传宝物相比,却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等闲之物。 对方怒意正盛,甫一出手,便就是直取性命的狠辣手段。燕仇行心下冷笑不止,身躯却不躲不避迎上了对方这两具法相。 只见先前还存在于吕案昇背后的两幅法相,此刻一遭灌入真元,内里坐卧着的人便就灵动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看面貌都是与吕案昇一模一样,只是左边那人手执法剑,面上神情十分凶狠,而右边之人却恬淡许多,手上则是捧了面镶嵌珠玉的八卦镜。 这两具法相之身同时飞遁而出,持剑者怒喝一声,拔剑便向燕仇行头颅斩去,而捧镜者紧随其后,拿起八卦镜来就朝前处照下。 起初之时,燕仇行尚不见持剑者有什么独特之处,只是那八卦镜中投下的昏黄光芒一到身上,就无端叫他气息一阻,躯体四肢也是有些滞塞起来。他心道此物或是有滞行之用,眼看持剑者光华灿灿的法剑就要落到身上来了,丹田内两只阴阳小鱼却是为之摆尾一震! 众人看他呼吸一促,身上气势忽如海浪般翻涌而起,其身外黑白法光交相呼应,化成三重稳如泰山的阴阳屏障,竟是把持剑法身硬生生给挡在了外面! “砰!” 燕仇行臂上骤然现出九道玄黑纹路,随后一拳打在对方剑刃之上,一时说不出是持剑法身的法剑更利,还是他的拳风更劲,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场景,却是持剑法身手臂一颤,脚下踉跄几步,险些就要倒飞出去! 狂暴生病腹泻中,明天见 补更有记录 (本章完) 章两百零八 以神御形,炼剑为躯 燕仇行欲乘胜出击,将那持剑法身几拳轰碎,他拳拳带风,臂上玄纹随肌肉一齐张弛有度,打得持剑法相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步步向后退去。 吕案昇面色一沉,旋即将玉拂子向空中兜甩一圈,便见捧镜法相把手中八卦镜往前一送,立时就有许多金辉从中洒落下来,在持剑法相与燕仇行之间横开一道屏障,又把前者给尽数罩了进去。 砰!砰! 仗着有三重阴阳禁制护体,燕仇行却是哼过一声就往眼前屏障上撞去,直把捧镜法相投下的一层金辉往前砸出了一方凹陷,叫吕案昇都不得不为之捏了一把汗。 好在他这载元金光罩韧性极佳,最是不惧燕仇行这等倚仗蛮力而行的修士,见其几番冲撞皆未能把这屏障撼动,且还为此脸色阴沉了些许,吕案昇亦是爽快不已,并轻笑着握起拂尘向前点划,使两具法相之身供他驱驰自如,而自身倒是远远避开斗法之处,摆出一副倨傲神色望着此方。 “嘁,什么王八壳。”几次轰撞未果,燕仇行便也知晓,仅凭蛮力当是破不了眼前这层屏障的。他向后撤出约有三丈,将身外禁制向内一收,须臾间只见黑白法光分作两团,却又在燕仇行身前左右各化出了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躯来。 北炬燕氏最负盛名的传承,《阴阳体锻之术》,自小成之后便可得到一门神通,以此化出阴阳假身与本体协战。 在赵莼的记忆中,燕仇行在归合境界时便已将此法推至小成境界,从前也曾以阴阳假身与池藏锋斗过一回,那还是在珲英大尊的择徒大会上,迄今已是过去了百多年之久。而今日再见这阴阳假身之术,倒是与从前的那一回十分不同了。 若说择徒大会上的阴阳假身尚还在气息上有些混浊,如今的两具假身却是气机分明,一个身怀清气往上走,一个则浊气下沉有钝重之感。两者间并非毫无关联,而是相互牵引离分,各有一股气机与本体相合,使阴阳清浊两气在本体之中得以循环交织,亦使得三具躯体气机交融,难分你我。 燕仇行已至真婴境界,《阴阳体锻之术》自也不会停留在当初的第三重,以今日赵莼所见的程度,此人至少也是将此法接近大成了! 而看池藏锋同样沉凝的目光,便知燕仇行的进境绝对称得上令人惊讶。 他甫将阴阳假身化出,其人便已如一道流光般向前撞去,五肢锁神术能将他体内真元压入皮肉骨髓,更使燕仇行浑身冒起一层上等法器才会拥有的奇异光泽,在这一刻,他达成了天下体修所共同推崇的极致,肉体即神兵! 而两具阴阳假身亦随之而动,一个向上跃起,寻着捧镜法相便是闷头一拳,另一个则舒展身形向前一扑,趁着捧镜法相受到阻挠的功夫,驾起遁光就往屏障内冲撞过去。 五肢锁神术运转到了极致,燕仇行很难再感知到自己的这具躯体,他的意识向上浮起,游离在了肉身之外,但这一刻,他真正地驾驭着自己的躯体,并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地、不受束缚的畅快! 他的躯体像一把重锤,猛地砸落在持剑法相之上! 噼啪——噼啪—— 先是法剑破碎的声音,继而是皮肉迸裂的闷响,最后才到筋骨,到骨骼粉碎,法相破裂。 他听见吕案昇怒不可遏的嘶吼,但燕仇行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充盈的力量从体内沸腾而起,逐渐蔓延至四肢,至脏腑,至颅内,那样强大的、能够主宰生死的力量,能够暂时将理智挣脱,而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快意。 一拳! 两拳! 三拳! 燕仇行的意识驾驭着躯体,却像握住一把无往不利的神兵,他把持剑法相轰成了碎片,又将捧镜法相一拳洞穿胸膛! 血色从眼前漫开之际,他想到燕枭宁那张总是盛满冷漠的眼睛。 他们是血缘相系的同胞至亲,但燕枭宁却要比他年长许多。随着父亲越发年迈,其对膝下儿女的看重也是日趋上涨,燕枭宁乃是天纵奇才,亦是北炬燕氏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真婴境界就将《阴阳体锻之术》修至大成的弟子。那些异母所生的兄姊远不如她,所以她也是父亲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姐姐在族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地位与权威,燕仇行不止一次听过,那些趾高气扬的族老们,私底下总称她为少族长,此外还要配上一副与有荣焉的傲然神色。只要她顺着这条路走,还有什么不能得到的呢? “只要你试过一回,”在彻底与父亲决裂前,燕枭宁曾这样对他讲过,“只要你试过那样无所束缚,能够真正驾驭自己的滋味,你就会知道,这样浑浑噩噩受人摆布的日子,与死无异!” 理智终如野兽归笼,燕仇行呼吸渐缓,这种力量从四肢流散而去的感觉,好似一场缓慢而痛苦的凌迟。他目光向下落去,吕案昇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倒在地上,四肢随着痉挛而微微颤抖,他的胸膛与肚腹几乎成了一滩肉泥,只能看见雪白的骨碴混在其中。 无需多想也能知道,此人腹下丹田早已被打得粉碎,而在尚未修成法身之际,肉身受到如此重创,除了元神转世之外,便也没什么更好的结果了。 他看见吕案昇苍白的头颅上,有一枚元神缓缓浮出,正欲往场外逃去,燕仇行冷眼横来,却是在一声虚弱的呜咽中,一脚把那元神踩得粉碎! 便在这时,他耳边如蚊蝇一般杂乱的声音才终于清晰起来,那大概是一些呼喝怒骂之声,来自吕案昇的师长、友人,亦或者同门弟子,他们大抵也没想到,这一场比斗会直接要了这名天才弟子的性命。几个吕家长老为此气得跳脚,却又无法将手伸进斗台之上救人,便只能眼睁睁瞧着吕案昇丧命,心中寒凉一片。 他们不止一次朗声呼唤,欲让燕仇行手下留人,只是后者下手狠辣,全然将场外声音抛之脑后,等回过神来时,台上情势已然不可逆转。 “大成。”许乘殷笃定而言,唇角轻轻勾起,到不像殿内其余昭衍长老般,因吕案昇之死而隐约有些忧虑,“这算是北炬燕氏除了燕枭宁之外,第二个在真婴期就将《阴阳体锻之术》修至大成的弟子了吧。” 长老们各怀其思,应答她的只有亥清,后者语气轻快,伴有些许笑意,道:“看来燕辙是想彻底放弃燕枭宁这个女儿,所以将全部精力都投到此子身上了。” 见两人神情愉悦,下头的长老们却是有些坐不住了,有人请示一番后掀帘上前,跪拜禀道:“两位大能,如今吕案昇已死,太元那边折损了如此天骄,定是不愿善罢甘休,我派剩下的弟子应当如何,还请两位示下。” 吕案昇虽死,可场中的太元弟子却仍有许多,座中长老们所忧虑的,无非是太元一方为此事掀起报复,以至于叫其他弟子们陷入险况。 “怕什么,”亥清的眼神一经横来,立时便叫那长老低下了头,背脊上仿若压来一座山岳,呼吸间就有冷汗从额上滑落,“要嫌死得不够多,放马过来便是。” 许乘殷摇头笑了一声,接着这话向那长老道:“风云会上不禁生死是自古就有的规矩,纵是我等洞虚修士也无法出手挟制,不过尔等也不必过多担心,太元并非铁桶一片,那吕案昇就是死了,为此心焦的多半也只有同族之人,又岂会因此罔顾自家性命?” 此些长老们从前并不如此,今日突然有所顾虑,无非是因吕案昇的死,而担心起自家宗门的天骄来。像赵莼、池藏锋这样的天之骄子,哪怕折损一位,怕都是要叫人失悔不已的。 而鹤渊浮宫内,萧应泉的说辞倒也与许乘殷不谋而合。 “此旧时规矩,焉能为尔毁之。”他神情微冷,却也是因吕案昇的死而心生不悦,“既是技不如人,余下弟子也当吃了今日的教训,回去勉力修行。况此子性情骄矜自满,今日丧命亦有轻敌之故,尔等身为族中长辈,下来也要好生教诲弟子才是。” 吕家的几名长老求情不成,反还受了萧应泉一通训斥,登时也是脸色涨红,面上火辣辣一片。 吕案昇固然算是少年英才,却也只有真婴修为,哪怕日后前程无限,今朝在上头的洞虚修士眼里,怕也不如一名外化期的真传弟子来得重要。 中道陨落的天骄如过江之鲫,萧应泉见得可太多了。 而比起长老们的忧思,各家弟子的希冀却来得更为简单。 吕案昇死了,他的位置会由胜下此战的燕仇行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原本属于燕仇行的莲台便会随之空置,按照风云盛会的规矩,在他之下的修士会依次递进一位,同时最末位的莲台就会重新空出,由那些在之前战斗中落败的修士出手争夺。 好叫风云榜上的修士,始终保持在一百名,不多也不少。 末位的争夺并不能叫众人瞩目,他们更想看的,实是燕仇行与池藏锋这一战,究竟谁能得胜。 不错,吕案昇与燕仇行的排名相差不多,过他之后,不久便轮到了燕仇行选择向上邀斗的对手,而他要与池藏锋一战,却是早在昭衍弟子预料之内的。 此二人相争已久,如今燕仇行将《阴阳体锻之术》大成,倒叫众人也难以分辨出,台上两人究竟孰强孰弱。 与面对吕案昇不同,此刻的燕仇行明显要谨慎许多。甫一出手,他便将阴阳假身祭了出来,自丹田翻涌而上的真元将四肢关节震得噼啪作响,他的意识先行一步,把身躯掌于神识之下,通身气势若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又节节攀高,似乎不见止境! 《阴阳体锻之术》的大成,是以神御形,超乎于物。 看燕仇行出手的速度,已然是不下于剑修出剑,池藏锋下颌微收,下刻却是剑出飞星,一连将对方四肢关节破开。在他的剑下,燕仇行坚如磐石的皮肉竟是寸寸炸开,其将真元注入其中,以求力道无穷,而池藏锋知晓此点,便以剑锋为阻隔,将这股力道分割开来,寸寸敲散! “狡猾!” 燕仇行暗骂一声,当即张开双手,趁着池藏锋挥剑斩落的功夫,将他一柄长剑死死捏在手中! 这一回,布满他双臂的玄纹却是尽数显露在了掌心,让他一双手掌有如世间最坚硬的金铁所浇铸,甚至能受剑气斩切而分毫不损! “没有剑,我看你要如何胜我!” 闻此挑衅之言,池藏锋面上却是毫无波动,他几乎是细微地、不能为人察觉地笑了一声,随后将右手一松,便就叫燕仇行将法剑给夺了去,而下一刻,他眼帘掀起,目中爆出两道厉芒,其手臂高抬,五指成掌,随着一声轻喝,便如落剑般斩了下来! 分明是肉身躯体,此刻却携着无边剑意一起落下,手中无剑,而剑在心中,是以无往而不利,犹如法剑在手一般! 燕仇行悚然一惊,连忙抽身闪躲,其手中所缚的法剑却趁势一挣,剑锋向上挑起,就要脱手而去。 他秉性也非犹疑之辈,眼见是避无可避,便干脆拿五肢锁神术定了身躯,奋力向池藏锋轰出一拳。 只是他未料到,对方面对这一招数,却是把动了手腕将法剑收起,从体内迸发出一股锋锐无极的剑势,一时间将身化剑,也是选择拿肉身与他相斗! 燕仇行心道他不自量力,竟是舍了自己的长处,而来攻敌之强项,却又在拳与掌相接的一瞬,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池藏锋像是一柄剑,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皮肉,以叫鲜血迸溅而出,难阻他的攻势! “原是如此。” 赵莼在莲台上看得分明,亦不为池藏锋的取胜而感到意外。 若说剑阵是气剑一道的分支,以身作剑,炼剑为躯,就是池藏锋所选定的,身剑一道的大成之法了。 补更进度(1/3) (本章完) 章两百零九 环缚法剑穿心术 燕仇行疾退十数丈,浑身浴血,双臂近乎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不过这等伤势,于体修而言倒不至于危及性命,如今真正让燕仇行感到棘手的,却是他体内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剑意。五肢锁神术能催真元入体,从关节处禁锁外部气机浸入,真元在皮肉筋骨中化散交融,以此达到圆融一处,气血共生的体道极致。 可现下池藏锋凭剑意破了五肢锁神术,燕仇行浑身真元不得交融,实力顿时大打折扣,而修士斗法相争之际,纵是显露一星半点的颓势,也极可能会被对手寻了死穴,何况他今日面对的强敌又与自己交手过多回,两人间已是称得上知己知彼,池藏锋又怎会放任如此良机从手中溜去? 便见他仗剑向前一斩,与那两具阴阳假身战在一处,凭一人独面燕仇行三道身影,竟也稳稳占据上风。 燕仇行有《阴阳体锻之术》大成,只是池藏锋亦早已明悟剑心二窍,实力绝非先前那吕案昇可比,前者五肢锁神术被破,在池藏锋面前屡现颓态,两人斗过百二十招,才见燕仇行大喝一声,却是一只臂膀被生生斩下,鲜血狂喷! 皮肉伤势最是轻微,可这断肢之损,便就是实打实的重创了。 好在燕仇行功法大成,肢体淬炼已至极处,要想断肢重续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既知今日之战已无胜算,便也只得冷哼一声,皱着眉头承认自己落败于人,随后以仅存的一只手臂向下一抓,便将断了的臂膀收回袖中。 两人本就是同门弟子,彼此间又无甚深仇大恨,池藏锋自不会趁其疲弱之际痛下杀手,他手腕一抖便将法剑收起,倒也放了燕仇行遁回座上。 此之后过得一人,就又到了池藏锋邀斗对手。他才战过一场,实力如何皆有目共睹,几个位次在他之上的风云榜真婴,此刻却是觉得自己身下的莲台不大稳当起来。 不过池藏锋自有决断,被他选定的对手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主动败于王月薰,而将自身位次进至四十一的昭衍弟子王方敬! 骤然被人邀斗,且还是这样一尊强敌,王方敬的脸色登时一变,却说不出是煞白还是铁青,只把一双眼睛定在面前修士身上,心道这人怎会选中了他? 两人虽为同门,但却少有交集,十八洞天向来瞧不上世家门阀的作风,王方敬对此人也是敬而远之,如今池藏锋偏要邀他一战,便无怪他多想几分了。 只是池藏锋并无旁的心思,他看过几个上头的风云榜真婴,心觉王方敬与自身实力最是相近,便就干脆选定了此人。 “早闻师弟盛名,今日终是能领教一回,便请池师弟不吝赐教了!”王方敬拱手一推,面上神情已是缓和过来,摆得一副和气面容与池藏锋寒暄几句,却不料对方脸色肃然,起手回了礼数后,便只是冷冷道来一个请字。 早闻十八洞天之人冷傲孤高,王方敬双眉轻皱,倒未曾继续开口。他后退一步,两肩向上一抖,须臾间见得寒光闪烁,立时便有一对色泽青碧的手环自他身后浮现而出,那手环光华清湛,伴有一阵雷鸣之声,绝非凡俗之物能比。 而王方敬打从得了这听幽鸣雷玉环,心中也是对此十分珍爱,拿到手里便急急将之给祭炼下来,到如今已能御使自如,宛如本命法器一般,甚是合乎他的心意。 此玉环入得他手,便立时分出数道碧青残影,快如疾雷般向池藏锋挥落下去,而随一道手诀掐出,那两枚玉环也是上下一震,倏地变得灵动许多,其一左一右,先后挣脱王方敬之手,便朝着前处猛地窜出,两者互为配合,与千百道碧青残影相互掩护,眼瞧着便要锁上池藏锋那一柄锋利法剑! 大千世界为针对剑修,留有诸多特别手段,除符箓阵法有所克制外,又有许多法器专为对付此道修士而来,光赵莼晓得的,便是缚剑环最为常见,亦最为知名。只是剑道修士越到上境,自此等外物之上受到的限制便就越少,如赵莼这般已入剑心境界的修士,不以精妙阵法相困,只凭借缚剑环或是符箓,却是取不了半点克制手段的。 王方敬既知此事,便也不会从此等简陋之术上寻求胜算,他知缚剑环的奥妙与符箓不同,要想以此物对付剑修,重要的还是修士本身如何御用这一法器。听幽鸣雷玉环品阶上乘,威力无穷,他却是想借着修士纵御缚剑环的手法,来叫池藏锋吃一记苦头。 二人有法身之别,故王方敬并不急于求胜,他知池藏锋剑法高明,与燕仇行一战时,又显露出了肉身的强悍,此等天骄最是不易对付,任你磋磨打击却是动摇不了他们半点,唯有寻了机会一击败敌,才能拿了下此战来。 池藏锋心性沉着,见几番扭转剑锋都未能把玉环绕过,便知此物不易挣脱。待纵起法剑向下一斩,又看玉环分毫未损,只在空中抖了一抖,就继续向着法剑困来,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态势。 他亦可像对付燕仇行那般,舍了法剑后以身法对敌,但玉环之上雷音阵阵,青碧残影又颇具威力,法剑一旦脱了手,能否回得来便还得两说。而以肉身对敌须以剑意灌体,法剑一旦受制,他这法门也未必能持续良久,何况王方敬还有法身未出,此处也须得叫他格外戒备。 而想要斗败此人,显然又比战胜燕仇行要难上不少! 王方敬任那玉环将池藏锋暂时锢住,当下又张口一吐,祭得一枚晶莹剔透的尖利兽牙出来,此物方才是王方敬的本命法器,与他心意相通,气息相合,任心神一催,立时便化作寒芒一道,往着池藏锋正面心窝而去! 后者持剑而立,忽觉一股寒意从背脊攀上,叫人毛发直竖,呼吸一紧。 他身躯一震,识海小剑猛地跃起,以代意识先行一步,避过那兽牙穿心,只是手中法剑却被玉环给缚了去,一时如了王方敬的心意。 补更(1/3) 今明两天上课中,周末补补 很快到莼子了,真的很快 (本章完) 章两百一十 不在吾手在吾心 见玉环缴了对方法剑,王方敬顿时心头一喜,只是他并不敢放松心神,对池藏锋仍是存了几分戒备之心。 王酆赐下的法器虽非寻常之物可比,不过池藏锋法剑坚利,玉环仅能将之缚住,而想要损毁法剑却就不能够了,他一时片刻拿不回法剑来,心中倒也不曾焦躁难安,只冷然凝望王方敬一眼,便挥身一退,照旧把紫微剑意放了出来。 先前他要招架一对玉环,故才叫王方敬险些得手,如今法剑虽失,可对方将玉环用以束缚法剑,便也相当于弃用了此物。在王方敬眼里,剑修若失其法剑,一身实力自然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会做出如此决定,宁愿废去玉环的其它用处,也要凭借此物让池藏锋无法执剑。 那玉环于他只是一件祭炼得来的宝物,现下他还保有本命法器在身,对上池藏锋自是胜算大增,王方敬眉间微缓,却又掐诀把那兽牙唤了回来,旋即松手一推,只见那拇指大的尖齿微微颤抖,片刻后,便开始有灰白纹路浮现在旁,无形之中渐有兽吼与呢喃之声降下,高亢并低沉纠缠得难解难分,叫人无端感到烦闷与心堵。 便在此时,兽牙向上一遁,忽就消失不见,而上方天色顿沉,不知何时凝现出一只狰狞兽首,其目光炯炯,獠牙凶利,额上与嘴边都有一串灰白篆文,可见一阵阴翳将池藏锋笼罩其中,而又得沉重威压弥漫开来…… 此只巨兽有首无身,故难叫人分辨出它的底细,不过看着愈发沉重的威压,也能知晓此兽生前必是一只极为凶悍的大妖。王方敬取之兽牙为引,催得大妖威压现世,便是昭衍七书六经之一内,《元真素灵隐书》的神通所在。此法号称“神通广伟,妙法无穷”,区区一个藉引神威的法门,倒也算不得什么高深之术。 只是王方敬精于此道,取来一用的兽牙又出自一类名为“窿山”的古妖,此妖生而筑基,吃睡三百年即得真婴,至成年后,以鼾声便能震垮山岳,所以威压奇盛,不逊天妖之流。 池藏锋站于阴翳之下,神色端凝,不见松缓。 俄而,见他伸手按在眉心,双眼闭而又睁,与天际巨兽相望。 他乃少言之人,此刻却将手臂伸出,五指舒张,开口道:“吾剑不在手,不在身,唯在吾心。” 须臾间,只能见星辉如虹,剑光流转,形若游龙一般昂首而起,从他身侧卷起一阵铮鸣之声,随后闷头撞上兽首,以一往无前之势,将古妖“窿山”的威压猛然撕开! 王方敬豁然色变,双肩立时一抖,便把法身祭出成回御姿态,又调动体内真元向上一冲,欲把古妖兽首稳在空中。 池藏锋并不怕他,只沉着将法身虚影凝现出来,以他如今的修为,随时都可闭关铸成法身,只是开元一道未到圆满,他欲求上乘法身,却不愿意为此退而求其次。眼下看他这具法身虚影,其外形凝炼,经脉通达,就知以后的等阶必不会低。 不过王方敬却无暇顾及这么多,他双眼微眯,观见面前景象,已是心如擂鼓! 池藏锋手中无剑,只以两指并起斩下,而在他身侧,十八处星穴须臾洞开,将万千灵机席卷入内! 紫微十二宫剑术,十八飞星! 纵是没有法剑在手,他亦可自成剑法,池藏锋面无神情,眸中光亮却是愈发强盛,适才被剑光撕开的威压,已被王方敬及时弥补,后者为此才稍缓口气,便见一道利光撕裂苍穹而来,其形微小,若天边晨星,一瞬间与兽首相撞,即洞开一处不到巴掌大小的涡旋,将那巨大兽首穿透粉碎! 到此时,王方敬才瞧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此物与池藏锋法剑一般无二,但却极为微小,他只抬眼一看,便立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颅中有若针扎。 以识剑破了窿山之威,环绕在池藏锋身侧的十八飞星也是贯如惊鸿,在那十八星穴之内,万千气机已在短时内蕴出一柄利光湛湛的长剑,此刻齐齐调转剑锋,合力向王方敬杀去,而后者心神才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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