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意冷,李阐终于认清,自己的确不是那等气运加身的人物,故在耄耋之年,他又回到了沅溪镇中,以自身所学术法照拂镇上百姓,今已成为这沅溪镇上德隆望尊之辈。 他一见两人,便豁然从座上站起身来,行了个恭敬的大礼道:“小的李阐,见过两位前辈。” 问仙谷内的修士,虽自称一句昭衍外门弟子,可实际上却并未得到过宗门承认,更不像正式弟子那般,能够名留玉牒符书,在九渡殿点一盏长生魂灯。是以李阐也不敢妄称昭衍弟子,平日里只以散修身份示于外人。 因是偷跑出来,朝晖与迟深便早早摘了表示身份的命符,她唤李阐起身,却是暗含几分急切地问道:“老人家在这沅溪镇内待多久了?” “也算不了多久,到今载正好是六十年岁月罢了。”李阐见两人身上气势浑厚如渊岳,便也不敢妄自拿大,只放低了姿态谦卑道。 朝晖闻言一喜,上前半步道:“四十多年前,镇上可是有户人家生了女儿不久,便被带走了修道的?” 她如今已是分玄修为,寿数也过了四十,好在李阐在沅溪镇上待了多年,按修士的记忆来说,此等特殊之事便应当不会忘记才是。 果不其然,李阐听了此话后先是目露怔然,他上下将朝晖打量一番,旋即便展颜道:“原来前辈就是当初……” 李阐骤然一顿,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便缓了语气道:“且不过数十年过去,前辈便有了今日之成就,当真是天资过人,远胜吾辈。” 一听李阐果然知道她的身世,朝晖也便追问道:“那你可知这户人家姓甚名谁,现在可还在这沅溪镇上?” “师叔!”迟深面色陡然一变,轻轻拉过了朝晖的袖摆,道,“今日出来得够久了,我等还是先回去吧,切莫惹得长辈们不快。” 他一向嬉皮笑脸,甚少露出这样凝重认真的神情来,只是朝晖并不知道,为何迟深突然要她回转宗门,且她心中还有疑惑未解,似乎总有个念头驱使她将事情刨根问底弄个明白,故对迟深之言,她也只是皱了眉头,显然不欲答应对方。 迟深见此,心中不安之感也是愈发强烈,好在李阐出来打了个圆场,向朝晖解释道:“却不是小的不想告诉两位,而是前辈走后不久,那户人家便搬迁到了其它地方去,如今已过四十多年,我等镇上百姓,也是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不过,”李阐微微躬身,无不真诚地道,“还请前辈听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儿一言,这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好了,前辈如今道途坦荡,等再过数十年去,万般前尘也都做了黄土,何必要挂怀与此呢?” 朝晖一语不发,闻言只是默然,李阐见此暗暗一叹,却是转过身去,从里间取了一只木匣出来。 “此为当年带走前辈的那人所留,他曾有一言嘱托于我,说是日后那户人家的女儿到了镇上,就打开这木匣让她看上一眼。” 说罢,他便将木匣打开,置于朝晖眼前。 匣中除一张颜色灰白的纸外并无他物,朝晖定睛瞧去,只见纸上笔迹龙飞凤舞,写就“莫失莫忘者,囿于前尘;不问不求者,仙寿恒昌”,而这笔迹的主人于朝晖而言更是熟悉无比,正是她之恩师,昭衍六代掌门崔宥! 而在看见这纸上笔迹的瞬间,似就有一团清气扑向朝晖眉心,让一股后怕之意涌上她的心头。 她猛退数步,再不追问那从前往事,也是在这时,朝晖才发现自己额上满是冷汗,先前乃是被障念惑了心神。 可奇怪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障念是从何而起,而在过往数十年间,自己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对身世有过如此强烈的执念。 朝晖心觉不对,侧身看了眼迟深,点头道:“我等先回去。” 对方暗舒口气,连忙颔首称是,心中却将今日的异怪记下,同朝晖一起与李阐辞行后,便立时向宗门赶往回去。 以二人的脚力,到问仙谷外便已是晨光熹微之时,或是因沅溪镇一行,朝晖心中尚有些惴惴难安,疾行之际,却见迟深面色有些古怪,拉住她缓下身形来,小声道:“师叔,我二人今日,可能是走不了了。” 朝晖皱眉,循着迟深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药田之处站着两个不非山黑袍弟子,当中一人身量奇伟,面容刚毅,长发披肩颇有肆意张扬之状,瞧见朝晖与迟深一齐归来,脸色便更加不善,冷声道:“你二人擅自离宗,该当何罪?” 迟深尴尬一笑,摆了摆手道:“却不知晓是百里师兄在此,哈哈,有失远迎呐——” 他话音突然中止,目光却是落在了百里钺脚边,看着已成一堆废铁的金石傀儡,便如同被扼喉一般说不出话来。 “盗取制器司之物,用以助纣为虐,此当罪加一等。”百里钺不由分说,就为迟深定下罪来。 “至于你,”他咬牙看向朝晖,对这屡教不改,叫不非山头疼不已的人物,已是怒到了极处,“受罚期间擅离职守,还不随我往刑堂受审!” 朝晖撇了撇嘴,也不与他辨言半句,拉起迟深就往不非山行去。 等到了刑堂之外,却是有一道身影赶往过来,向百里钺挥手道:“此事由本长老来审,你二人便先下去罢。” 百里钺怒目一瞪,就知有人通风报信,唤来了眼前这名刑堂长老。对方深受崔宥恩德,对其弟子自是爱屋及乌,朝晖平日里没少受这些长老袒护,故他也是打算先斩后奏,定了罚再报给上头,免得又将此事不了了之。 “长老事忙,此事当由弟子代劳——” 百里钺连忙开口,却仍然被对方打断,道:“好了擎争,本长老知你心中有何打算,只是掌门仙人飞升在即,门中一切事情理当以此为重,此事你就先别管了,本长老自有打算。” 对方态度强硬,且又搬出了掌门仙人来,纵是百里钺不畏与之争论,却也无法忤逆掌门之意。 崔宥对弟子的爱护,在门中也算人尽皆知,眼前长老一心拥护掌门,要想动摇对方的念头,便怕是不大可能了。 “是,弟子告退。”百里钺咬紧牙关,面色一片阴沉,待狠狠瞪了朝晖与迟深一眼,才与同袍转身离去。 而那刑堂长老果然不曾为难两人,只苦口婆心地教诲几句,便令二人回洞府去禁闭三月,除此以外并无其它惩处。 迟深长舒口气,如蒙大赦般回了洞府,等进门看见秦异疏端坐正堂,手执一卷道书向他看来,此中如何惊恐,自就不必言说了。 …… 月明星稀,有轻云浅浅蔽去皎白月色。 朝晖爬上门前桂树,夜风凉爽温柔,吹得人心中杂思阵阵,叫她始终难以平静。 须臾后,有一人走至树下,笑意温和,问道:“今日又惹祸了?”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适中,体态清瘦,头戴一只宝月冠,身披石青色外衫,眉目清亮,嘴角含笑。若到了外头去,只怕没人能瞧出来,他便是昭衍此代掌门,崔宥。 朝晖垂眼看他,抿唇道:“弟子去了沅溪镇,见了李阐。” “为师都知道,”崔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他屈身在朝晖身旁坐下,目光平静柔和,“当年把你带回宗门,为师便知道定然会有这一天。好在今日之事已经过去,有为师留给你的箴言,那障念应是再不会困扰于你。” 朝晖不解,疑惑看向于他,问道:“门内不少人都清楚自家身世,可也不见他们被尘世所困,那为何弟子不能寻,不能问呢?” “哈哈,”崔宥朗声大笑,答她,“那是为师掐指一算,知你命中劫数会应在这里,故才做了此些安排,至于旁人如何,只能说这人与人之间命数不同,这样说来,你可明白?” “是么,”朝晖转过头去,撇了撇嘴道,“往小了说,从前弟子砸了茅师叔的千山万仞屏风,你就对师叔讲过,是他命中该有此劫,故不是弟子我的罪过,而往大了讲,师兄不想当这掌门,你也对他说这是天理命数的安排,要他不许胡闹。 “在师尊眼里,天命一向都是大过一切的,如今您做此解释,弟子也勉强信了吧。” 崔宥一时失笑,语气缓缓而道:“楚师弟子之中,二师兄孟从德声望最高,六师姐荀圣衣资质最佳,可最后选定的掌门,却是性情温厚,对待我等一向宽仁的三师姐。或也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师兄师姐们彼此间难以服气。” “可最后做了掌门的人是您,”朝晖咧嘴笑道,“只怕谁都没想到吧!” “不,”崔宥认真地看着她,摇头道,“为师……算出来了。” 他洞悉命理的才能,除了楚云开以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当恩师定下三师姐戚若怀为掌门,可自己却不曾在戚若怀身上看见其执掌宗门的命数时,崔宥感到的只有无限的恐惧。 他深知自己平庸,不堪与师兄师姐相争,更没有想到掌门之命会应在自己身上。 只是后来的一切事情都在告诉崔宥,他的推算并无差错。荀圣衣心高气傲,孟从德冷漠无情,由世家门阀拥护而起的五师兄康靖昀,则不受太衍九玄一脉所正视。九仙之乱的最终赢家,也本该是奉了楚师之命,名正言顺继任掌门的戚若怀。 但谁能想到,与荀圣衣的一战会损了她的道果,致使戚若怀不得不转生而去,最终推举了崔宥继位掌门。 旁人都以为,他崔宥是侥幸如此,才从戚若怀手中截获了胜利,可只有崔宥自己知道,九仙之乱的最终结局,从楚师定下掌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只是,顺应了大势而行…… “我这一生,就像是天理命数的囚徒,”崔宥苦涩一笑,怅然看向朝晖,“为师,只做过一件有违天命的事情。” 朝晖安静地等他后话,可崔宥却闭口不言,只远远望着夜空。 今日星子稀疏,光辉黯淡,唯有一颗星辰在夜色中烁烁生辉。 “亥明星。”朝晖喃喃道。 悬于天门之下,亥时始明的星辰,亥明星在何处,就意味着天门移动到了何处,界中修士想要飞升,便要受得此颗星辰的指引,从而感应到天门的具体所在。 “既要走了,为师也便送你一样东西。” “何物?”朝晖问道 “本是该早些给你的,偏偏拖到了今天,”崔宥遥指向夜空,说道,“为师赐你一个道号,就叫亥清如何?” “师尊这是突发奇想吗?” “非也,只是突然就感知到了天命。”崔宥摇头不认,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夜风和畅,桂树飘香,将行之人要去,送行之人却还未归。 …… 崔宥升仙大会的当日,封时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弟子来迟,还望恩师恕罪。”他面色少见地阴沉,只若是在其身边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封时竟这股异常明显的不愉之情。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崔宥点头微笑,丝毫没有责怪弟子之意,只吩咐他入座下首,与温隋、朝晖二人齐坐。 席间,朝晖忍不住问他:“师兄怎么现在才回来,今日过后,师……茅师叔定然又要念你几句了。”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茅定山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而崔宥走后,估计也没有旁人再会来诲告她等,是以失言之下,未免又觉得有些难过。 可等抬起头来,她才惊讶地发现,封时竟居然还有些出神,叫旁边的师姐温隋都忍不住面露担心,连声问了几句才好。 “无妨。”封时竟坐定身躯,等朝晖再看时,便已恢复了从前那般清风朗月的模样。 好在升仙大会进展得颇为顺利,崔宥修道有成,撞开天门时还有仙乐飘来,叫众人羡煞不已。 等人去尽,方见茅定山走上前来,威严道:“按掌门所言,该当师侄继位,执掌宗门之舵。而掌门之位不好空悬太久,师侄当要早做打算才是。” 封时竟微微颔首,应道:“可听从师叔安排,我无异议。” 茅定山讶然于他的顺从,与温隋相视一眼后,便定了主意道:“那这继任大典就定在三日之后吧,届时当要封禅祭祖,若师侄同意,我等便可即日开始准备。” “劳烦师叔与众位仙人。”封时竟无不点头道。 二人交谈之际,朝晖便站在温隋身侧,她沉浸在恩师飞升的怅然中,故不曾像温隋一般,看见封时竟惨淡的目光。 崔宥的飞升,使门中上下都在为着掌门交接的事情而忙碌,自就无人有暇来顾及,迟深和朝晖是否还在禁闭之中。 然而这日,朝晖坐在桂树之下,却是见到迟深急匆匆地跑来,他满面惊恐,急得焦头烂额,一见朝晖便喊道: “师叔,恩师人不见了!” 朝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都不问便带着迟深往元渡洞天去。 次日就是继任大典,封时竟却在此时不见踪影,如此滔天大事,最该担心的自然是温隋与茅定山! 她与迟深赶至殿外时,茅定山的声音却有不容置喙的坚决,他道:“温师侄不可再做推辞,你亦是掌门亲传,属太衍九玄一脉,如今封时竟不在,还有何人能够比你更名正言顺? “明日便是继任大典,我派的请帖也早已发出,要是封禅祭祖的时候没有人在,天下宗门岂不都要耻笑于我昭衍,温师侄,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茅定山言罢,便有其余声音附和而起,温隋站在人中愁云满面,哪里还有平时的镇静与从容。 朝晖呆呆地站在门口,看师姐在一众催促声中应下此事,但却坚决不肯同意继任掌门,只说自己不能违抗师命,所以只能暂代此位。众仙人为此大松口气,却无人能够体会到,温隋心底对师弟的忧思。 就像当日崔宥飞升,没有人能理解朝晖心头,那种雏鸟无依的茫然一般。 …… 封时竟一去就是两百余年,温隋在不安中接手了掌门之位,有茅定山从旁辅佐,倒是未见任何差池。 而对于为何是温隋暂代掌门,这其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其余正道九宗竟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只当是昭衍内务,不敢插手其中。唯有一玄剑宗多问了句,最后也被茅定山一言挡了回去。 于朝晖而言,日子好似并无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因她修为逐渐增长,旁人也不再将她视作稚子看待。 她仍旧喜欢在夜深人静时,爬上屋前的那棵桂树。万物皆应沧海桑田之变,唯有亥明星始终如旧。亥清,亥清,她或许开始喜欢上这个道号了,所以再不肯让旁人唤她名姓,只让别人以此相称。 朝晖仔仔细细地望着,却无法从亥明星上窥见天门的轮廓,她在想,师尊从天门飞升后又将去往何处,天理与命数仍会将他困住吗?那师兄又去了什么地方,为何迟迟都不见归来? 在她眸中倒映着愈发明亮的星辰,灿色光辉在亥明星上牵出一条长尾。 朝晖微微愣住,可那长尾却越来越明显,从三千世界创立之初便存在的星辰,就在今日,在她震怖的目光中向下陨落,直至消散在夜幕的尽头。 …… 亥明星陨落! 随之而来的便是乱象无数。 界南天海沸腾不休,无边海水似要被生生煮尽一般,开始露出穹顶幽深的裂隙,没有天海的阻挡,狂暴的界外元炁横扫而入,致使整个南地死伤无数,万千生灵都被幽深裂隙吸去界外,随后粉碎在虚空之中。 静山鬼域的邪魔道修士为此惊慌逃窜,甚至不惜越过当年太乙金仙所定的疆域。涌入北地的邪修则开始残杀无辜,将附近宗门当做祭炼人牲,毫无顾忌地趁着大劫来临之际,一逞心头恶念。 而镇虚神教之下的魔渊也异动连连,以至于短短三月间,就向两大仙门派来上百封求援传书。 钧灵洞天,全玉宫。 温隋将众仙召来此处,心中主意已定,道:“曜日岛传书求援,日宫三族损失惨重,衡煦大帝长子长女双双陨落,六翅青鸟族梵鸢智者伤重转生,金羽大鹏一族的族长也是身亡。如今光凭日宫,也是阻挡不住天海的陷落了!” 众仙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之意。 四位仙人层次的强者陨落,足可见此次大劫的威力有多可怖! 他等心中沉重,此刻便齐声高呼道:“但听掌门仙人吩咐!” 温隋肃容颔首,沉声言道:“天海之变,与亥明星的陨落不无关系,届时我会与太元道派的石掌门一起南下,看要如何阻止此次大劫,此外,驻守在界南天海的奚、梁两位剑仙当会襄助于我,尔等不必过多担心。 “而镇虚神教的求援,便要请师叔与韩师弟出手相助了。” 茅定山自是点头应下,与弟子韩叙正微微示意,道:“请掌门放心,我师徒二人必将竭力而为。” “静山鬼域的邪魔道修士倾巢而出,致使北地多有不宁。这事就请张仙人与朱仙人两位师妹代为出手了。”一语定下,温隋已是又做安排。 张蕴与朱妙昀齐齐应声,神情庄重肃然。 “至于门中之事,便一概交于秦师侄你来处置。” 此后,温隋又点了几人随她一起去往天海查探情况,众仙人皆对她信服不已,故于此毫无异议。 而等众仙离去,才有一道身影从内殿奔出,跪在温隋身前。 朝晖目光决然,喊道:“师姐,我要与你同去天海!” 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温隋,此刻却脸色一变,厉声斥道:“大劫兴起,岂容你在此胡闹,还不赶快退下!” “师姐!”朝晖一把揪住她的衣摆,目中尽是恳求之意,“你让我去吧,你让我去吧!” 见温隋迟迟不应,朝晖心中也是委屈不已,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将她的理智砸得支离破碎。 “师尊走了,师兄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温隋一怔,俯下身来将她的手掌握住,神情亦逐渐有所缓和。二人四目相对,却不管朝晖如何苦苦哀求,温隋都不曾松口答应。 此一去上百年岁月,朝晖却再不曾与师姐有过相见。 只等天下定矣,苍生尽皆因劫后逢生而狂喜,温隋毁道转为散仙的消息,才如当头一棒将她敲得心中凉透。 “我看万千人为有了来日而欢喜,却只有我因你道途尽毁而恸哭, “这是世人称颂的大义之下,我不敢开口言说的、卑劣的私心。” 朝晖木然站在桂树前,看亥明星缓缓升上夜空。无尽地不甘涌上心间,让她一掌拍在树身,使烈火滚滚攀附而上。 崔宥将她带回宗门那年,在屋前为她种下这株桂树,而今付诸一炬,再不存矣。 在天地大劫面前,她因弱小而催生的无力感,使之只能用摧毁自我的方式,来企图宣泄出心中的哀恸与愤怒。 而封时竟望见此景,也唯有沉默以对。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朝晖低头不愿看他,自问自答道,“算了,你从不肯说的。” 她径直从封时竟身边走过,故不曾瞧见对方目中的复杂审视之色。 朝晖走后,他惨然一笑,只身踏入桂树的灰烬之中,亲手将最后一截活枝折断。 “天地大劫,由今而始……由我而始!” …… 茅定山的声音威严如旧,听得朝晖烦躁不已。 她与太衍九玄一脉弟子跪在一起,身后是满面肃容的迟深,秦仙人则站在高处,亲手为继任掌门递上大印。 众仙皆因掌门归位而深感安心,仿佛千帆过尽后,一切当如往昔。 三跪九叩后,朝晖百无聊赖地站在弟子之中,小小的,新生的草芽从她脚边砖石缝隙里冒了出来。 她无不悲伤地想到,原来又是一年春。 本来该早些放出来的,初稿不太满意,修了之后发现不如推平重写,于是重新理了大纲开始写。预计是五千字,没想到写出来居然有一万。今天就先请大家看番外了。 本篇番外无太多剧透内容,没有追到最新章的也可以看。 最后,我对师尊的忠心日月可鉴! (本章完) 。:,,. 章一百七四 进退两难,剑阵相阻 张秀心有决断,踏起血云转身就走,此景落入赵莼眼底,倒叫她有几分讶异。 不过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心下想了一想后,便飞身从血雾中遁出,落剑向张秀斩去! 此些血煞之气在金乌血火面前,就好比一张废纸可轻易撕得粉碎,赵莼踩着一道剑光飞遁,两袖带风牵出一道赤色火光,恰似飞火流星横行无忌,区区邪门歪道,却不能阻她半点了。 眼见赵莼将要杀来,张秀抬袖一挥,又是放出百余只经了祭炼的毒虫出来,这些小玩意儿通体紫黑,背后翅翼嗡嗡直鸣,瞧着也不是什么珍奇虫种,便可知此举重在拖延,是想阻拦赵莼片刻,好叫他自己能够顺利脱身。 毒虫并无灵智,一被放出后,便只会循着血肉气息上前猎食。赵莼根基深厚,于肉身一处的淬炼并不在体道修士之下,故血肉气息也是澎湃浓厚,对此些毒虫而言即好比是大补之物,香甜无比。 便无需张秀费心,毒虫也会循着自身本性,以狂躁之态向赵莼振翅飞来。 这百余只毒虫速度极快,在空中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将要冲至赵莼面前时,便把口器张开,从中喷出一股腥臭毒液,赵莼拂手一挡,两三滴毒液溅上袖摆,立时就冒起一股青烟,将衣衫灼出几个小洞来。 “看这威力,至少也得祭炼个二三十载了。”赵莼冷笑一声,翻手就把毒虫打落,再握起拳来将之裹入真元之内,并不管此物究竟费了张秀多少心血,只用力一捏,就听毒虫在真元中被火光灼烧得噼啪作响,化作烟尘往四周散去。 同时,她剑遁速度不减,纵是张秀精通这血云遁法,此刻竟也很难与赵莼拉开距离,反而是逐渐被身后之人追上,叫他不得不大力催动血煞之力,以一种决然姿态向前遁逃。 只可惜以赵莼今日所显露出来的速度,已是大大超乎于常人之想象,张秀急于脱身,眼下已是用去不少血煞之气,且身后又有强敌紧追不放,想要像先前那般,在对手眼皮子底下拿场中修士补全血煞,却是不大可能了,而血煞将竭,他这门神通亦是难以维系,故也无法在此时转过身去,继续与那赵莼鏖斗。 望见邪宗冥殿就在眼前,张秀却是有些进退两难了起来,他这阴牵之法乃是以天大机缘相交换,才得以从绝阴门手中获得,而施用此法所需的三十六根牵丝,更是费尽了他的心血与精力。 他因不是绝阴门弟子,故在阴牵之法上委实是受限颇多,如今用以猎命的这具躯体,还是拿了一滴先天精血祭炼而来,要是能回返冥殿还好,来日多拿些血肉真婴来吃,一样能恢复到全盛之时;可若是被打散在了这里,那就是怎么都蕴养不回来了,连带着三十六根牵丝也要断去,实在是让张秀肉痛不已,难以下定决心来舍去。 邪宗冥殿越近,张秀便越加心有不甘,只是赵莼剑气接连斩来,已然将他本就不多的血煞之气,损耗得更为稀薄。 张秀心中一痛,忍不住大喝一声,奋力把身躯裂成两截,从中蹦出一枚猩红血珠。又几乎在同一时刻,那裂成两半的身躯刹时消散成一股血煞,后猛地向猩红血珠灌入,使之飞速向前,化作一道残影往冥殿中遁去。 “雕虫小技,能逃得去哪儿!” 赵莼遁行如旧,只身上气势愈加强盛,看见张秀舍弃躯体,寄身于血珠逃遁,她也只是目中一闪,暗道果然如此,随后大掌一扬,将剑气显化作四柄银白长剑,须臾间撕裂苍穹,将那血珠困入其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剑阵之术,用的只是四方剑阵。 但对身处其中的张秀而言,此举却十分惊天骇地,那四柄长剑快得出奇,不仅远甚他的血遁之法,甚至在出现时,都未能叫他反应过来,仿佛天地间都为此凝滞了一瞬,不过是眨个眼睛的功夫,他就被这漫天的剑光给封锁在了阵内! 且不光是张秀感到惊骇,道场外正观得此战的诸多修士,在那四方剑阵布下之时,也不由讶叹出声。 不通此中门道者,无外乎是感叹剑阵所成之快,这样顷刻间布下剑阵的手段,不光是张秀难以避躲,若换了任何一名同阶修士,只怕也是躲让不及的。有人暗中设想,要是今日面对赵莼的人是自己,该是要如何从中脱身。可细细思忖一番后,他等却是不约而同生出了绝望之念。 当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陷剑光之内! 可见这剑阵一开,简直就是落入赵莼的掌控之中了。 而对此有所了解的剑道中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可绝对不会小过于旁人。只能说内行看门道,越看则越感到畏怕,赵莼这一手四方剑阵,只看其中的漫天剑光,就知其中剑意弥布,绝无一丝空隙。这样动用剑意,所需耗费的元神之力,只怕能把一名寻常剑修活活抽干! 然而赵莼施布此阵,却是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像那四方剑阵全然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一般,即可知她的元神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且见上方莲座,不少端坐高台的修士,观见此阵都是神情一凝,忍不住露出惊异之相来。 “此便是贵派真阳洞天的高徒?”苑观音面容虽冷,声音却颇为温和,许是因一玄和昭衍向来亲近,她对杜均常的态度,也是比旁宗弟子来得更亲厚些。 杜均常上届风云会便是落败于她手,故对之颇为敬重,此刻笑了一笑,答道:“正是此人。” “我以真婴境界开五窍剑心,尚未触及游珑尊者当年成就,比大道魁首斩天剑尊,便更是差之远矣。可饶是这般,宗门亦冠我天骄称号,对我多加看重,”苑观音目光平静,话中多有喟叹之意,“今见贵派高徒以如此稚龄明悟剑心三窍,施布剑阵随心洒意,此情此景,皆远远胜过当年之我,便可知我辈修士,尚未到骄矜自满的时候啊!” (本章完) 。:,,. 章一百七五 生杀予夺,尽在我手 天下剑修,大多都拥有一颗强烈的求胜之心。 以剑败他人,登临高处后便会有不胜寒的感觉,越是强大,就越是如此,苑观音有感于斯,忽觉庆幸无比,同宗之后辈追赶于她,而她亦在以前人为鉴砥砺上行,在她之上有谢净,谢净之上又有斩天,如今赵莼的横空出世便更让她知晓,同道之中人才济济,自己尚不能说是此中佼佼者。 她观赵莼之剑,实在是又快又利,同辈剑修几难有可以正面接下此剑的人,又听闻真阳洞天这弟子,乃是此代惟一一位领悟了太乙庚金剑意的修士,苑观音心中浮动,却是一刻不移地凝视着赵莼所在,为此大感好奇。 至于旁处,一些排名在五十开外的修士心下已是在想,此人最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以她目前显露的实力来看,恐怕绝对不止于风云榜前二十! 两相对比,当真自惭形秽! 弟子们尚在感叹这剑阵的强悍,上头眼力出众的长老之流,所惊讶之处却不仅仅在于赵莼的剑道手段。 她看出来了? 虽是身处不同之地,许乘殷与谢净的心中,倒是不谋而合有了同一想法。 她等能看出张秀身上的古怪,无非是来自于境界的压制,可论起修为来,赵莼却要逊色于张秀不少,若她能觉察出这阴牵之法,那便可谓将张秀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任你手段如何刁钻,实则都在我掌控之内,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令人生畏的碾压呢? 亥清望此,却朗声大笑,转向身旁的许乘殷点头道:“阴牵之法的弊处,在于牵丝一端的躯体气机不明,若是在元神一道上多下些功夫,便不难判断对面是否为真身了。绝阴门以此为大忌,所以会想方设法掩盖气机,来叫他人无法探查。 “这张秀显然是修行得不到家,才会把阴牵之法用得如此浅显,莼儿显化紫府后,这些魑魅魍魉之术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绝阴门的阴牵之法,重中之重便在那三十六根牵丝之上,作为躯体神通与法身唯一连接,这些牵丝越多,实就越容易被人看穿,乃至于找到其中窍门,顺着牵丝来对法身造成伤害。所以对此法的修行,便在于断,一根一根地断去牵丝,使躯体神通恍如真身一般,最后剩下唯一的牵丝,即可算作是此法大成。 绝阴门此代大长老,就是阴牵之法的大成之人,其若倾力而出,甚至可以牵引十八具躯体神通替真身斗法,而想要杀死此人,也必须将之躯体神通全部斩灭,才能触动此人真身! 当可谓一门强大至极的保命神通! 许乘殷对此术早有耳闻,只是在听得亥清之言后,其心思已然不在那阴牵之法上了。 闻听赵莼业已将识海显化成了紫府,哪怕冷静自持如她,也是目光一亮。紫府显化,这便意味着在旁人都需要苦苦寻求开元之法的时候,赵莼已是先行一步,只须继续凝炼元神,就有在此道上达到圆满的可能。 如此之后铸成法身,最次也得是上三等,这要是说与旁人听,便才是羡煞众人了。 门中之人皆言亥清对此徒儿爱如珍宝,可许乘殷以为,若他等门下也有如此资质的佳徒,只怕这袒护爱重之心,亦不会在亥清之下。 她与亥清含笑点头,便才将目光移至赵莼身上。 张秀如今已是落入赵莼手中,有四方剑阵将他困阻其间,就算他有再多手段,此刻也是无力脱身了。 寄身于猩红血珠内的张秀,心头已是大感绝望,他算是彻底知道,这具躯体无论如何都已救不回来了,自己这数百年来的心血,恐怕就要败亡在今日风云道场中,只幸亏他真身不在此处,也算是舍了一滴先天精血,来保法身不灭了。 想到此处,张秀在绝望之中又深感一丝侥幸与窃喜,他狠下心来,就要拍散这一滴先天精血,以断去连接躯体神通与真身的三十六根牵丝。 谁知在下一刻,一股足够叫人崩溃的惶恐之感,就此浮上他的心头! 在这剑阵之中,他竟是完全无法动用气力,便更不用说是拍散精血了。 “你这又是使了什么手段,为何我,为何我!”张秀心中急躁难安,在察觉出他并无法自行将躯体神通散去后,理智之弦旋即也一崩即断。只见那猩红血珠在漫天剑光下颤抖不停,无数的法子被张秀使遍,却也不能让他找到断去牵丝的方法。 赵莼只身踏入剑阵,漠然向猩红血珠垂望下来,好似在看着一将死之人,叫张秀忍不住心神大崩,在血珠内嘶吼不止。 “既入我阵,生死予夺当尽在我手,岂能遂了你的心意,任你自裁生死?”赵莼声音淡漠,随着清灿剑光一起降下,在这剑阵之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强势。 她只伸手一招,就有剑气裹着那猩红血珠落入掌心,待细细将之观察一番后,赵莼已是有了决断:“气机如此隐晦不明,显然不像是真身在此,若我所想无错,你这血珠与真身之间,恐怕还有将此串联之物吧!” 被对方猜透了神通,张秀只觉得眼前一黑,吓得完全不敢言语。 不想赵莼握着血珠,对他这一通表现却是全部看在眼里。见其如此惊惶,她也只是冷冷一笑,任凭神识往血珠上一探,就借助于强大的元神之力,感知到了牵引着此物的数十根隐线! 她虽不知这些隐线究竟是为何物,但却不难知晓,只要将之彻底斩断,张秀的这滴精血也就毫无用处了。 只是如此施为后,此人的真身却无法被她触动,到了这等时候还任由此魔留存于世,可绝非是赵莼的行事作风,便见她轻喝一声,紫府中悬停的识剑猛然一震,一股凶悍无比的神杀剑意骤然向血珠灌去! 不止是张秀的这枚精血瞬间破散,神杀剑意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贯通三十六根牵丝,到最后径直杀入张秀法身丹田,霎时将那真婴搅得粉碎,最后在其元神浮出之际,又凶残向上一撞,直把张秀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磨灭了个干干净净! 从动手到结束,亦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守持在张秀法身旁边的童子,只见得面前身躯猛地碎裂一地,恍惚间,已然是吓得四肢软倒,魂不守舍!(本章完) 。:,,. 章一百七六 得胜归云珠现世 张秀之死,来得确实十分突然。 不光那守持童子吓得神情恍惚,就连邪宗冥殿内的一众长老,也是一时失语,面露怔然。 此回参与猎命夺运的邪魔道修士中,泉都山张秀必然能算是实力顶尖之辈,其人寿数早已过千,除了道行深厚外,一身术法神通也是不容小觑,更莫说从绝阴门得来了阴牵之法,藏得这利害的保命神通在身。 他们的想法与张秀倒是类似,认为此人也许会败,却决计到不了身死道消的程度,哪想到会在风云道场内遇上赵莼这样的凶悍之人,到最后不仅阴牵之法溃败,张秀本人法身也被打散,堪说是彻底败亡! 而张秀一死,场中邪修纵是还剩几个实力不凡的,却也远远无法达到先前与正道修士勉力抗持的程度,即便不由赵莼出手,留在道场之中的其余正道天才,也够叫邪魔道修士狠狠吃些教训了。 赵莼将张秀杀得节节退败之景象,正是重挫了邪修士气,眼下首恶已诛,邪魔道一方便是兵败如山倒,再已成不了气候。 除张秀外,玄屋、符灵、绝阴三派的为首弟子,也是逐一败在了正道修士之手。当中以玄屋山那人法力最为深厚,只可惜此人遇上的,乃是云阙山当代真婴大弟子魏沉桐。她二十多年前就能力敌辛摩罗,如今对上这玄屋邪修,自然是稳稳占据上风,没过上几招便将之头颅摘下。 剩下两人中,那符灵宗弟子却是魂断池藏锋剑下,绝阴门的邪宗修士,则是被一名一玄弟子横剑枭首。 而那一玄弟子赵莼也识得,正为谢净座下亲传,辉剑桐榆! 当年重霄渊榜上,桐榆的排名尚要在关博衍、裴白忆之下,而今却是先行一步,已将真婴法身铸成,那绝阴门弟子并未习得阴牵之法在身,面对桐榆便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此届风云盛会,天才辈出,群英争锋,光是如当年辛摩罗一般,未成法身便能与法身真婴较力的修士,就有不下五人之多,且还有一玄剑宗桐榆、云阙山魏沉桐这般,十年磨一剑,只待风云起的法身真婴来此赴会。 叫人慨叹的是,饶是这样厉害修士层出不穷的场面,也被赵莼一人压制了下去。 毕竟那剑阵之法,实在是太过让人惊艳,以至于众人眼中,都瞧不进去其余人了。 六百年前的风云会,最终虽是正道取胜,可战况却实在过于惨烈,叫不少正道天才都身死其中。如今一回却是正道大胜,在鬼云魔张秀死后,邪魔道一方就再没有扭转局势的机会,此后几回聚力反扑也都被悍力镇压下来,直至正道修士齐力将之诛杀殆尽,这堪称阴魂不散的邪宗修士才终于断了气数。 而这时,道场上空碧海涌动,层云翻卷而上,须臾后洒落一片蒙蒙细雨,将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煞气洗刷而去。 大战已经结束,得胜而归的正道修士在一阵狂喜之后,却不由露出茫然之色来。在他们的脚下,不只有邪宗修士的尸身,还有许多同门的身影。此届风云会比邪魔道一方的损失而言,的确是称得上一场大胜,可死去之人既死,此般痛快的胜利,于他们而言却已是虚妄之事了。 此中有不少修士皆心怀怅然,只是在云销雨霁后,这般心思就消却了下去。 细雨将歇,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云珠之光便好比夜下萤火,固是轻微不显,却也足够引人瞩目。 道场之中的正道修士皆在苦苦鏖战,故不曾分心察觉到龙柱的数次吐珠,而身在场外的各宗长老,倒是对此有所注意。 这一届风云盛会的海龙之柱吐珠五回,共得云珠正好百枚,而看龙柱吐珠时远甚从前的澎湃景象,长老们都不觉在心中感叹,若非风云榜只有百人名额,这一届的云珠恐还会超过百数! “六百年前的风云会有云珠九十一枚,而那一年的邪宗修士也是强者众多,故战况惨烈,叫我正道损失不少。今朝云珠数量明明更甚以往,我正道修士却是大胜而归,可见此届风云会的大势当是应在了我正道之上!” 先前还感叹过此届风云会云珠数量过多的长老,如今已是将胸口大石落下,心头一阵畅快之意。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未有多少感怀的功夫,道场内争夺云珠的景象,就将他们的注意拉了过去。 此刻还留在道场之内的修士,无不是之前与邪宗修士做了苦战的人,他等争夺云珠,自当是合情合理,无人敢对此置喙。至于那些在正邪双方交战之际,只在外旁观的弟子,此刻便也无颜入内与他人出手夺珠。 赵莼杀了张秀,便顺理成章得了张秀从金萍儿手中抢来的那枚云珠。 而在场诸多修士中,能与柳萱、裴白忆相较的也是少数,此二人一经出手,自也是稳稳拿下了一枚云珠来。 五回吐珠只得了云珠百枚,对于这僧多肉少的局面,自然会激起一阵血雨腥风。只其间像赵莼、魏沉桐这般,在与邪宗修士交手的过程中,展露了过人实力的天才弟子,便甚少有人敢来打她们手中云珠的主意,赵莼也因此乐得清静,与柳萱取了云珠后,便与裴白忆辞别,剑遁回了飞星观中。 道场一角处,观见赵、柳二人离去,长缨也是暗暗一叹,心境渐平。 在她手底正有一具尸身,此刻眼神涣散,无力向下瘫软而去。看其身上配饰,倒不像是正道十宗的弟子,当为其余宗门之人,来此侥幸得了一枚云珠在手,只可惜在回转之际遇到了长缨,被其杀人夺珠,功败垂成。 “可惜。” 长缨摇了摇头,便才握着云珠往道场外飞去。 风云会的第一阶段乃是乱战,她本想趁此机会与柳萱彻底做个了结。哪想会遇到邪宗修士猎命夺运,以至于自己也深陷苦战,分心乏术,故无法按照旧时计划行事。(本章完) 。:,,. 章一百七七 不计手段,犴丹之思 而正邪之战结束后,见赵莼在柳萱身侧,长缨也不得不按住了心头想法。 她从母亲口中能知,族中智者青栀早就有了扶持柳萱之意,当年柳萱能够转世托生,也是青栀力排众议,说服族长后才成功为之。只是在其所处的中千世界历经魔劫之后,青栀却并未将柳萱一起带回日宫,而是与亥清大能之徒赵莼去了北地仙山,留在昭衍仙宗修行。 长缨之母本以为青栀是有了退意,不想她突破通神期后,立时便向族中重提了柳萱之事。而当年六翅青鸟一族肯拿出玄物让她转生,便意味着对之也有心血浇筑,在这柳萱与长缨尚未见高下之分的时刻,上头的意思也是有些摇摆不定,舍了柳萱觉得可惜,选了长缨亦是有些为时过早。 再得青栀从旁斡旋,长缨这帝女之位,确是迟迟不曾稳固下来。 “神女大人既将九生九相魂图给了她,用意便已十分明显了,正如母亲所言,我若再不下定决心杀了柳萱,这帝女之位就永远无法拿稳在手。”她纵身一跃,在一根漂浮于云海之中的碧羽上落定。 日宫三族穿行天海,实要比其余人来得简单许多,她与母亲安排的老仆一起来此,阵仗亦远远小过于人族宗门。而入不入风云榜于她来说并不重要,此行真正能动摇她前路的,也唯有柳萱一人罢了。 长缨站定身形,目光遥遥落在远处。飞星观乃是一座巨大悬山,即便被海上浓云遮掩大半,却也能看出巍峨山岳的磅礴气势。作为两大仙门之一,昭衍的存在即代表着人族万法之源仍然留存于世,哪怕骄傲如母亲,提及此宗时,眼神中亦是多见凝重之色。 而母亲对她日渐忧心,也正是在得知了柳萱留在昭衍修行之后。 若柳萱正大光明以人族身份拜入昭衍,那她倒不必如今日这般深受其困,母亲真正担忧的,实则是柳萱借助昭衍之势,将她的帝女之位给争夺过去。虽说人族修士不得插手于日宫之事,但在两大仙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一切规矩都未必有仙人之言来得有用。 扶持柳萱为帝女,再助她以人族之身登临帝位,届时的日宫三族,岂非就要落入昭衍手中? 听母亲这般言道,长缨心中亦是生出一丝不忿,在她看来,柳萱已是人族之身,又与外族之人交往甚密,如此身份怎可为日宫帝女,更遑论争夺大帝之位。 她紧皱眉头,身后婢女也是一言不发,唯有旁边的乌发老者握持长杖,此刻微微偏头看了过来,道:“殿下不曾杀她,似乎是心有忌惮之故?” 这乌发老者名为犴丹,本身倒不是日宫三族之人,而是一类三首五眼、豹尾虎身,被修士称之为“舟冠”的大妖。舟冠性喜奔逐,不受山岳河川之限,上古时期被神庭招揽为坐骑,又随众神征战四方,彼时还有“袭云踏风天王”的封号,当真风光无限。 只是人族崛起后,舟冠一族也随着神庭的陷落,而逐渐走向凋零败落。 是以如今世上,已不存在纯血的舟冠大妖,就连长缨身侧的老者犴丹,也只是怀有舟冠一族的血脉罢了。 犴丹与其族人共一千八百余妖修,依附在六翅青鸟族下已有数万年之久,而犴丹本身也是由长缨之母一手提拔起来,故才对其忠心不二。今日听从长缨之母的命令来此,自是希望长缨能够早日下手杀了柳萱,使帝女之争尘埃落定。 “是,”长缨深吸一口气来,却是毫不否认此事,她将目光从飞星观上移开,继而与犴丹对视,让其得以看见自己眼中的坚决之意,“邪修众多,我亦是分身乏术,而柳萱身侧又紧跟着昭衍那位剑君,我若对她下手,恐是难以突破赵莼的防备。 “好在云珠已经到手,风云会的第二阶段又是个人之战,届时自然不缺机会杀了柳萱。” “殿下既然已有决断,老奴也不便多说什么,却唯有一言想告知殿下,”犴丹眯起双眼,话中杀意几乎就要满溢而出,道,“如今之事,可没有什么比帝女之位更为重要,殿下想要成事,就莫要太过循规蹈矩,当是不计一切手段,也要将那柳萱断送在此。” 此话似是戳中了长缨心中隐处,叫她面色一沉,立时便转过了头去。 犴丹见此却是暗暗冷笑,心道长缨这帝女之位不够稳固,其中未必没有她自己过于优柔寡断的原因。 他效忠于长缨之母,可不仅仅是因窈君一手扶持了自己,而是窈君此人实力强大,行事作风又自有一股狠绝之意,六翅青鸟族的另外三位族老,手段便远远没有窈君这般强硬。更为重要的是,窈君与他一样,都对人族修士十分排斥,要她同意柳萱成为帝女,几无半分可能! 犴丹凝望着远处悬山,心中却是恨意难平。他舟冠一族曾是何等之强盛,到如今来却要依附在其余天妖手底下过活,昭衍乃人族崛起的源头,当年与神庭的大战,便不知有多少舟冠大妖是死在了昭衍修士手中,此等灭族之恨,他当毕生难忘。 而先前正邪乱战之际,在他看来却是一个除掉柳萱的大好机会,只未想到长缨竟是选择了与邪宗修士一战,将此趁乱出手的良机给生生浪费掉了。 正邪相争不过是他人族之事,与妖族又有什么干系,长缨此举倒是不够果断,故也让犴丹对之有些失望。 而犴丹也不得不承认,这之后争夺云珠,有昭衍那小剑君在柳萱身侧,长缨再要想将之除去,希望就已十分渺茫了。 赵莼的剑阵的确厉害,此外又有着过人的觉察之力,以长缨如今的实力,几乎不可能突破她的防备,更就无法对那柳萱下手了。 “让那位凶人的徒弟与柳萱结交,还说不是想插手日宫帝位之事,尔等人族修士的手,可未免太长了些!”犴丹面有怒态,胸中杀意沸腾,若非得了窈君叮嘱,他已是想亲手杀了柳萱,以断昭衍插手帝位之念! 。:,,. 章一百七八 以口衔尾龙影环 随着最后一枚云珠的归属尘埃落定,道场之内遂又归于一片平静,各方势力陆续入场将自家弟子尸身收捡,而无人拾骨者,就只剩留存于道场斗台之上,叫人望而兴叹。 众人争夺完云珠后,又见龙柱猛然一震,被浓云捆缚住的海龙霎时旋身而起,仰头便向顶上碧海撞去。而浓云沉下,将斗台一压,须臾后只见得偌大道场沉入云海,再度浮上时,台中已是一片白茫茫的干净景象。 此之后,悬于上空的百座莲台开始缓缓降下,分散存于道场周遭,其上修士亦坐正身形,神情骤然认真许多。 听过门中长老讲明,众弟子也便晓得了,这风云盛会第二阶段的规矩,乃是个人之战。 道场外的修士,可滴血于云珠之上验明身份,此后便能凭借此物进入斗台,邀斗莲座上的风云榜真婴。这一战若是胜了,便可将对方位置取而代之;败,则云珠散灭,且再无邀斗其余修士的机会。 这也意味着众人须得谨慎衡量自身实力,如若好高骛远,狂妄自大以至于轻看了对方,很有可能就会因此错失这一届风云盛会。 而莲座上的风云榜真婴若是遭人取代了位置,便需继续邀斗他人,照样是胜存败退,输了就从道场中离开。 如此一直到有人离场为一轮结束,此后再由下一位手握云珠的修士入场邀斗,直至云珠全部散灭为止。 至于场内空置的莲座,却也不是能随便坐上去的。便以苑观音为例,自她以上“壹”到“伍”的位置皆都空空如也,假若有修士想要坐上这五座莲台,便要向下邀斗到最邻近的一名风云榜真婴,而无论是“壹”还是“伍”,都需要和离得最近的苑观音一战,将之胜过后才能成功入座。 至于场内排名最高的苑观音,则无须多此一举,她若愿意,便可直接坐上榜首之位,等待他人前来挑战。 风云会第二阶段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只记住“胜存败退”四字便好。赵莼将此铭记于心,才见道场外围升起一圈遮天水幕,握在手中的云珠也隐隐开始有白光闪动! 她与柳萱微微点头,旋即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淋在云珠表面。那雪白云珠很快便将血液纳入其中,也是在同一时刻,赵莼心头涌现出了风云道场的呼唤,其手中云珠光芒一闪,就化作一只巴掌大的海龙虚影,以口衔尾绕在赵莼手腕。 再看柳萱腕上亦是如此,两人便也放下心来,齐齐将目光看向道场之中。 只见那莲座上的诸位风云榜真婴,其手腕上也有海龙虚影,只是与赵莼等人的白色有所不同,此些修士腕上虚影却是泛着浅浅金辉,与其头顶上浮现出的金色篆字相得益彰,更衬威风姿仪。 随着百枚云珠都被验明了身份,道场中央那八叶莲华的图纹上,亦出现了不多不少一百个名姓,甚至连出身何处都有记述,叫人一看就知此人是何身份。 端坐场外的百名修士见人数已经齐足,便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之心了,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前来风云盛会的人,只是在此之前便对盛会规则做了了解,知道这上场与否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看八叶莲华上亮起了哪一个名姓,才晓得接下来由谁上场。 赵莼盘腿而坐,身形不动如松,其面色固然十分平静,心中却也有几分好奇,颇想知道这第一个上场邀斗的修士会是谁。 须臾后,八叶莲华上蹦跳出一道金光,在那百个名字上来回跃动,直把人勾得心中痒痒,才缓缓托起一个名字升入半空,使之大方光华—— “银海剑宗,朱佑成!” 非是正道十宗之一,也不属于底蕴深厚的那几个天阶宗门,银海剑宗之名,倒不为人所熟知,是以众人对这朱佑成的期望,也瞬间放低了不少。 赵莼闻此觉得耳熟,后才想起自己与这银海剑宗的弟子,当是有过接触,而此宗弟子似乎还十分飞扬跋扈,故被她一剑杀了,未曾多作留心。 想到此处,她便也没了继续回忆的心思,只隐约记得那时的银海剑宗将欲跻身天阶宗门行列,如今怎样倒是不晓得了。 若非是因缘际会让她遇见过此宗弟子,赵莼便应像其余修士那般,对此不甚在意,更不求额外的了解。 而察觉到众人态度冷淡,站在大舟甲板上的朱佑成,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银海剑宗在地阶宗门内,好歹也算得上实力雄厚之辈,此后更是因门中一位通神期长老突破洞虚,而将宗门拔升至天阶之列,使附近大小势力无不俯首称臣,岁岁贡进珍宝资源。 往时唯一能与银海剑宗相抗衡的地阶宗门临风谷,在前者拥有了洞虚修士后,也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使银海剑宗得以在周遭地界称霸,而无人敢有怨言。 从前势大之时,这银海剑宗的弟子就已十分嚣张跋扈,以至于让附近修士怨声载道,如今成为了天阶宗门,称霸一方,其门中弟子便更加骄矜得意起来,行走时总有人曲意奉承,叫他等自诩为上宗弟子,看不起小宗修士。 而这一回,还是银海剑宗第一次率领弟子前来风云盛会。为此,宗门还花了大代价,寻人炼制了腾云渡海大舟,只为今日能成功入得这界南天海。大舟铸成后,附近势力无不惊叹于此,也使得银海剑宗弟子面上有光,走起路来都飘飘然也。 可进入界南天海后,这一众弟子才发现,门中这腾云渡海大舟莫说要与飞星观、鹤渊浮宫这等器物相提并论,就连和其它天阶宗门的飞遁法器相比,都显得有些劣质粗糙,叫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之间存在宗门底蕴的差距。 朱佑成哪里受过如此侮辱,站在那甲板之上,只觉众人目光像千针刺来,将他一身骄傲扎得千疮百孔。 其身后弟子也面露羞惭,个个将双拳握得死紧。 先一更了,晚上有事 (本章完) 。:,,. 章一百七九 首战起稳中求胜 此回乃银海剑宗首次赴往风云盛会,故门中上下对此都是万般重视,宗内那位洞虚修士更是亲自前来护送,好叫弟子们能够平安进入界南天海。 只可惜偏偏遇上邪魔道修士猎命夺运,来此的弟子折损了有十数人,也惟有朱佑成夺下一枚云珠,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这朱佑成本就是此行弟子中最为出众的那人,如今拿到云珠在手,便更是寄托了银海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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