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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意随我等前去内城,好在这戚云容论身份并不比他来得次,我若能与之结交,将她一并带往宴上,仗着其身后那位半妖强者,师尊也得对我高看一眼!” 潘余委自在心中算计好了一切,当然,他未与中年男子言明的是,除却带戚云容赴宴,他更希望的是与之结成道侣,来日可共助修行,攀得大道。 修道谓法侣财地,如今已拜入真婴门下,若还能得一位身份不凡的道侣在旁,也可予他助力颇多。 而中年男子却思虑更多,蹙眉斟酌道:“我看她性情桀骜孤高,怕是难以接近之辈,欲要邀其赴会,难度极大啊。” 潘余冷笑一声,只道这人终究仅是追寻钱财奉养而来的散修,目光实在短浅,稍稍于心底腹诽一番,方才开口向其解释:“青阳上人可是早已扬名三州的真婴剑修强者,此番返回定仙城,早已在内城引了无数骚动,连着数位真婴上人亲自登门相邀,都不曾得他多看一眼,还是师尊与之交情深厚,才定下鸣雷洞之宴。 “师尊那又是何等人物,在这定仙城中除却五位尊者,旁人谁敢忤逆其意?有他与青阳上人两位齐齐坐镇,众多久负盛名之辈必定纷至沓来,到时再设下几场比斗以娱上人心情,便不说这本身就是扬名的好机会,就是席中各位强者的赏赐,也够令人心动不已了!” 他越说越激动,讲到后头已然面色涨红,倏地又神色一冷,向那中年男子戏谑一笑道:“只怕到时候她还得求着去才是!” 辩驳无法,中年男子只得应声附和,点头称是。 隔池与之相望的池东水榭中,戚云容缓缓从入定状态下醒转,略微内视丹田之相,神色一松。 如今她距离凝元大圆满只余临门一脚,再得修行数月功夫,应当就能水到渠成,到时也可同赵莼一般,着手摩挲突破分玄的法门了。 细细想来,当初与赵莼初次会面时,自己便已有筑基圆满修为,而彼时对方不过练气境界。两人因缘际会下相识至今,更有幸成为同门弟子,赵莼已然将要攀登分玄,自己倒是不知不觉中落到后头去了。 此种差距难以弥补,往后也只得越来越远才是。 戚云容轻声一叹后,便重整了心境,她向来是道心坚韧,修行刻苦之流,一路行来有今日成就,也是以此为内因之一。 心知难追,难道就因此丧志而不去追了不成? 昔日在横云中,亦有秋剪影时时压在前头,而每值修行烦躁之际,她就会以其事迹催动自身,如今不过是前头的人换了一位,倒也不该沮丧动摇。 有人见强而弱,如同纸老虎不堪摧折,却有人遇强则强,奋进而成事。 戚云容绝不愿成为前者,是以她神情一整,再次入定修行,此回脑内竟更为清明,连修行速度都更快了些许! …… 晨光熹微,褚振群送了妻子二人出门,见人多有眼杂之疑,便以传音切切叮嘱道: “潘余实力不济,身旁却有分玄相护,况且他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戚云容又性情冷傲,绝非肯低头容忍之辈,两人若生出事端,还得兰妹你出手庇护些许,毕竟她身后还有一位不曾露面的师长,如今正值褚家起势关头,我等是决计得罪不起这等强者的。” 许尚兰心思通透,哪会瞧不清眼前局势,便含情脉脉回了丈夫道:“你且安心就是,那潘余到底忌惮我母亲,此行有我照看,量他也不敢放肆,到时入了内城,我便直接以母亲名义将戚云容请入我许府,他必定不敢生事。” 两人为着这事近日也分外心忧,互相宽慰几句才逐渐放了心。 只许满近来想到要回母亲家中,几乎愁皱了一张脸。 他本就是个贪耍惫懒的,偏偏许真人,也就是许尚兰之母对其要求严苛,令他宁愿随母亲跑到偏远的褚家来,都不想留在内城之中。 巧的是,启程前夕,一向对他态度平平的潘余,竟是特地找上门来,还嘘寒问暖一番,相邀道:“我欲请那位戚道友一同游玩内城,你何不与我等同去,游玩后我再带着你们往鸣雷洞一行,往我那些个师兄师姐们面前露个脸,师尊收你作门下弟子,当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许满知晓母亲一向希望他入得名门,为拜入伏琊门下已然经营打算许久,若是自己就能完成此事,母亲自然也会引他为豪。 为此,他几乎是没怎么细思,就一口答应了这事。 及至出行时商队整集之际,许满面上都挂足了笑意,与潘余等人站在一侧,说不尽的扬眉吐气。 只可惜他们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戚云容现身,眼瞧着距离约定的卯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不说潘余,便是许尚兰也忍不住露了些异样神色出来。 难道戚云容临时反悔,不愿意去内城了? 出尔反尔可非君子之行,在修士眼中也算品行有亏,许尚兰与丈夫对望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突地,褚府上空隐隐冒出一涡旋,一阵灵气翻涌而上,砰地将那涡旋击散! “这是!” 空中忽而凌起一道身影,施施然降于众人身前,便听戚云容语含歉意,微微一揖道:“修行中忽感突破契机,不敢任其流逝,这才误了今日之约,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定神一看,她身上气息还未平静,正是有所突破之相,而修为境界亦从相见时的凝元后期,变为了眼前的凝元大圆满! 谷牏</span>看那突破时真元引起灵气翻涌的景象,就知她绝非普通天才! 褚振群眼神一亮,赶忙摆手祝贺道:“这有什么,我辈本就以修行为重,突破进境更是要事中的要事,莫说戚小友今日只是令我几人等了短短一个时辰罢了,就算要等上个几天几夜,那也得以戚小友你的突破当先。” “就是,戚道友乃少年英才,如今有所突破更该庆贺一番才是,等到了内城,在下定要做个东,为道友庆祝一二。”潘余正愁没有结交的机会,眼见戚云容突破至凝元大圆满,便立刻上前奉承,唯恐错过。 只是戚云容无所表示,闻言道一句“谢过道友好意”,便再无他话。 令潘余暗中恼怒,却也不敢发作。 人已齐在,许尚兰遂号令商队启程。 定仙城极其广阔,内外城之间相距甚远,便是凝元修士御空飞行,都要生生走上一日,而偌大商队若要通过阵法传送,也得耗去大笔钱财,不如驾驭灵马拉车,草料之钱更划算许多。 且所耗时间,亦不过多上数日。 许尚兰需照看商队,故而无法先行,戚云容又得借她之手入城,便也只能和商队同路。 至于潘余,他虽是心焦青阳上人之宴,但唯有先行与戚云容结交,才能在宴中一展风头,是以最后众人竟无一独自前行,反倒都是乘坐马车,费了数日之功方才见到内城之景。 自车上下来,许尚兰须得前去办理商队入城之手续,戚云容入城一事亦须一同解决。 不过有其母势力在后作倚仗,她倒是信誓旦旦地应下来了。 余下之人在凌云道内作等,凭借高耸城墙下,洞开的巨大城门,可以一窥其中景貌。 戚云容首回来此,眼神便顺着城门而入,飘至一处极远的空中。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天光彻亮,几乎万里无云,而所视那处薄暮隐隐,凭借自身过人的目力,还能从中察觉出星子闪烁,实在神奇! 这般疑色被潘余看在眼里,还不等她开口发问,就已然有人殷勤应道:“戚道友可是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戚云容性情率直,最是厌恶拐弯抹角之人,眼下即便心中好奇,也不愿搭上这一话头。 潘余见久久无人应答,面色阴沉一瞬,却不愿放弃良机,遂接着言道:“那是我定仙城内城中一处奇地,又有天垂之地这一美名,坐落着摘星高楼,登顶即可只手摘星,自古以来,更是引得无数修士前来登楼,只可惜登顶之难甚于上天,上回有人登顶已是两千余年的事情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有诸多修士陆续从凌云道进城,惊奇叫喊着: “真是一桩奇事,听人道有一修士明明登顶成功,却困在塔中不见下落,如今快过去整整七日,难不成真死在楼中了不成?” “你也是为了这事去内城的?我看近来不少城中强者都在召集外出弟子回城,难不成就与此事有关?” “非也非也!这又是另一桩大事了。” 见有人知晓,立时就有大堆修士围拢上去,洗耳恭听。 “从前与惪合尊者有隙,愤然离开定仙城的青阳上人,如今背靠一流宗门望心谷,又收了绝世佳徒在门下,已是扬眉吐气回到城中,伏琊上人为其在鸣雷洞设宴,又广发请帖,众强者为了结交于他,眼下都在召集弟子准备赴会。” 闻听此言,周遭登时响起一片“原是如此”的附和之声。 戚云容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唯潘余被截了话头,面上神色为之一滞,心下暗惊摘星楼有人登顶一事。 不过于他而言,终究还是以鸣雷洞之宴更紧要一筹,便将这事稍稍搁下,转而欲向戚云容搭话时,许尚兰却是事成而归。 她亦是接连知晓了近来内城中发生的事,神情尚余留了些讶然,归家见母之念愈发强烈,遂赶忙召令众人入城。 “戚小友初入内城,不妨去我许府落脚,待妾身将商队之事了结,自可领着小友在城中逛玩一番。” 路途中潘余并未像想象那般出言刁难,反而对戚云容颇为殷勤,许尚兰略微思索后遂清楚明了其中意会,想是那潘余心中存了结亲之念,不过她亦对此嗤之以鼻。 以戚云容显现出来的实力与天资,必是极得那位半妖强者看重,为门下亲传弟子,而潘余不过普通门徒,借着上人威名才有今日,任谁来说,都看得出他二人云泥之别,也怕只有潘余自视甚高,才敢生出妄念。 而妄念不得,恐生歹意,戚云容师门长辈不在身侧,她若能邀其去许府,也算尽力庇佑一二了。 果然,听了她相邀之言,潘余立刻就出言拒下,笑道:“夫人手头既还有它事,想必戚道友也不愿多作劳烦,在下倒是颇为空闲,可领着道友前去逛玩。” 说着,又转头向许满道:“正好在下与令郎有约,想带他去往鸣雷洞一看,此回亦可让令郎与我等同去。” 许尚兰知他话中深意,无非就是拿着拜师之说要挟自己,只是她确实顾念此事,眼下不由心生犹疑。 最惧回府的许满趁此机会,连忙开口道:“母亲,孩儿已经答应了潘家兄长,这已成的约定可不能轻易违背,您便让孩儿去罢!” 她恼于儿子行事冲动,立时一眼瞪去,还欲出言斡旋时,却听戚云容点头道:“无妨,夫人若事忙,旁人代劳也可。” 如此,便是将后路堵实了。 许尚兰眉头一皱,只得答应下来。 章四百六九 见伏琊 530shu ,最快更新她是剑修最新章节! 与潘余等人别过,许尚兰才领着商队回了府中。 既是戚云容自己松了口,便是往后出事,褚家也不至于落人口舌,唯盼望其身后那位半妖强者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辈,不至于殃及她们这些池鱼。 自数年前执意再嫁褚振群,忤逆于母亲后, 她这还是首次归家。 饶是多年母女情深,一思及母亲肃然神情,许尚兰仍是心中一紧。 她三步并作两步入了家门,仆役见她归来,皆都一副讶然神色,连忙将其请入内间。 而内间光景如旧, 与许尚兰离家之时并无变化。 一只白玉蒲团,前头一座香案,旁边两扇并放博古架,右侧摆置桌椅,除却此些大件摆设,就只得几处兰草盆景,幽香隐隐。 她进来时,便见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坐在蒲团,其身形佝偻瘦弱,转过身来时的诧异神情做不得假,而从其端正眉眼又依稀可见往日绰约风姿。 “你不是追着你那丈夫去外城了,还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 此人正是许尚兰之母,在内城中名声颇盛的许真人! “自当是思念母亲了。” 许尚兰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手臂,露了小女儿的娇态。 而许真人只能恨铁不成钢地低叹一声,顺着她向外间走去。 “满儿呢,怎的不来见我。” 听母亲问到许满,她心中陡然一跳, 急忙解释道:“他离家多年, 此番赶回内城,必然是要与那几位旧友再聚的,这不,一入城就去了。” “旧友何时都能聚,难道还缺这么些许时辰不成,他被你溺爱得不思进取,分明是惧怕我因修行一事责骂于他,这才避了出去。”许真人对此心知肚明,斜斜睨了女儿一眼,便叫她羞惭难堪地垂下了脑袋。 “你回来得也及时,正好鸣雷洞伏琊上人设宴,往我许府送了一张帖子,你便随我同去,看看那些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都已如何了。” 许尚兰大惊失色,幸而埋着脑袋才未叫许真人看出来端倪。 而许真人亦是以为她十足惭愧,便出言劝诫道:“你天资虽不说顶好,但也比寻常之辈甚过不少,只若刻苦修行,来日未必不能传我衣钵,可惜早年间我一心顾念修炼,疏于对你的管教,任你耽于情爱,放任自身,这才叫你修为增进缓慢,卜卦命理之道也未学个明白。” “母亲教训得是……”她唯唯诺诺,丝毫不敢出言驳斥。 久之,待许真人训诫完,许尚兰方才假意蹙着眉道:“母亲不是一向叮嘱女儿,不可与鸣雷洞交往过甚么,怎的如今改了主意?” “你嫁与褚振群后,竟愚笨至此了。”许真人愤然冷哼一声,“先不说伏琊上人到底是真婴强者,送上门来的帖子我等拒不得他,便单看这筵席本身,此乃是为青阳上人所设,定仙城内无不趋之若鹜,你母亲我若逆流而上,就是生生打了青阳上人的脸了!” 许尚兰只得喏喏称是,小声问道:“既如此,我等要何日前去?” 这话却是问得许真人脚步一顿,沉声应道:“还不曾定下具体的时日,说是到时会再行传话告知。” “奇怪,怎会发了帖子还不定下时日的?” “这还要问青阳上人了。”许真人说到此事,神情亦改为端凝,“那日送弟子往摘星楼一行后,他便执意留在那处,此番鸣雷洞设宴亦是因此不断推迟,乃至于如今还未敲定。” 摘星楼? 与之相关的就只有登顶那事了! 许尚兰心头一紧,连忙问道:“难不成死在其中的就是青阳上人的弟子?” “不是,”许真人对此倒是斩钉截铁,“郑少游一路登得九千八百丈,最后却是功亏一篑,那成功登顶之人并不是他。 “不过这亦不是我等该操心的,摘星楼从未有修士身陨其中,如若真的发生这等奇事,自当有上人们、尊者们考虑,你这几日就留在家中随我好好修行,莫要关注其它了。” 母亲发了话,许尚兰虽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嘴。 且还有另外一事困在心头,叫她焦心不已。 令许满拜入伏琊上人门下之事,实则未叫母亲知晓,是她自身之念。 许尚兰亦觉得奇怪,伏琊上人作为内城真婴修士中的佼佼者,实力冠绝群雄,城中修士无不对其顶礼膜拜,争先恐后与之结交,唯有她母亲许真人恨不得避之如蛇蝎,宁愿深居简出,少于人际来往,也不愿和他有更深切的接触。 她作为女儿,更是时时被叮嘱,不可与鸣雷洞之人深交。 只是许满资质寻常,凭他自身能有所成就的几率,可说是无,为他寻一处势力强大的师门加以庇佑,也算是全了她与许满母子一场的情分。 母亲寿元不多,褚振群未必会对许满真心相待,甚至她自己往后,也将会有另外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再是对伏琊上人心有顾虑,在她眼中也比不上鸣雷洞能带给许满的诸多好处。 …… 鸣雷洞,惊云殿。 “天剑台后,青阳兄日日在我耳边夸赞贤侄风采,今日才终于有得一见啊!” 来人健步如飞,衣袍被迎风卷得猎猎作响,他身量极高,骨架宽大,生得一张瘦削长脸,五官倒是端正,长眉大眼,神气十足! 郑少游知道,这应当就是师尊从前在定仙城的好友,伏琊上人了! 于是连忙抱拳拜道:“少游携小妹,见过上人。” 伏琊大手一抬,行礼的两人便觉臂下一轻,听他朗声笑道:“不必多礼,我与青阳兄情同手足,贤侄既是他的爱徒,也便不是我鸣雷洞的外人,快快坐下说话!” 郑少游兄妹这才入座。 谷朆 后又见男男女女鱼贯而入,其修为自筑基到归合不等,遂问道:“这是?” “此些乃我亲传弟子。”他也不一一介绍,而是令弟子们自行报了名讳,与郑家兄妹二人相互见礼。 其中唯二的两位归合期修士,相貌如出一辙,竟是一对模样秀美,身姿娉婷的双生姊妹,抬眼见眼波流转,色若春花。 另些弟子修为不甚出众,应当入门未有多少时年,看向郑少游的眼神遂带了几分敬畏与钦慕,见过礼后便立于一旁,非但未曾表露出亲近之意,反而还隐隐有些疏远。 “我不像青阳兄,首次收徒就能得到贤侄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便只能在数目上取胜了,哈哈!”伏琊上人拍案大笑,饶是弟子皆在,也毫不避讳这般言论。 唯有郑少游心头一抖,连忙自谦几句,又看向那一干亲传弟子,见其面色如常,倒没有什么异样,方才缓了口气。 此番也只是叫门下弟子出来与之见面,既已事成,伏琊便挥手令他等退下,惊云殿中又只剩下三人。 “怎么,青阳兄还是留在那摘星楼不成?” “师尊说,便是那人真的死在里头,也得是活见人,死见尸,不能叫这事情无头无尾,草草了却了。” 伏琊很是颔首同意,嘴唇微抿道:“青阳兄还是那副脾气,认定了的事,即便是将天捅个窟窿,也不肯改变一二……若不是因此,当年也不会得罪了惪合尊者……” 似是自知失言,他就此住了口,改而言道:“他既还留在摘星楼,却让你先来了我这鸣雷洞,恐怕还是另有要事吧!” 郑少游自不避讳,连忙将郑少依拉到身前,忧心忡忡道:“实不相瞒,我这小妹自从天剑台落败于那邪修后,时日今日都是此般模样,宗门长辈寻了许多办法,皆都无解。” 伏琊上人闻言,连忙端正神情将面前女子上下一扫,不多时,心中就有了底。 “我观她神彩黯黯,但魂魄无失,通身也无隐伤与戾气,想必还是道心有晦,困于魔障,以至于滋生心魔,难以破障而出了!” 他所言与望心谷长老等人无差,郑少游旋即颔首称是,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贤侄的小妹,那日是败于邪修之手……那人贤侄了解多少?”伏琊上人探手往郑少依肩头一按,两眉微微下压,眼睛眯起,闪出烁烁精光。 天剑台为三州盛事,却任一邪修潜入,还夺得十六剑子,令两大仙门,并一玄剑宗都大失脸面,是以对那邪修本人的消息并未作过多表露,旁人只知个一二,却半点不知底细。 三州其余宗门尚且如此,遑论定仙城一干散修了。 此事郑少游虽是亲历,后续如何倒也不甚知晓,且面前伏琊上人并非宗门修士,他心中谨慎,略作思忖才应道:“只知贾寻乃是化名,那邪修实则是个女子,与蛮荒中的魔宗有关,其余之事,还是得问了师尊才能知道。” 伏琊上人怎不知郑少游有所顾忌隐瞒,他半挑眉头,略一摆手,毫不在意道:“三州内许久没有邪修闹过如此大的事情了,只怕上头的人早已下令三缄其口,你不清楚实属自然,我亦不过对此心生好奇罢了,待青阳兄到了,我再问他就是。” 郑少游这才心安稍许,念着妹妹还处于心魔缠绕的情形,又问道:“门中对小妹的情况已然有所知悉,只是心魔一事旁人难以插手,长老们与师尊亦是束手无策,听闻上人对此道颇有钻研,晚辈这才领着小妹前来一试,不知上人可有解决之法?” “此事能否解决,不该问我,还是得看她本身才行。” 这些时日以来,郑少游已不知听过多少人如此说到,此回前来鸣雷洞,他心中期许不少,甫一听得这与前人大致无差的言论,不由眼神一暗,落入失望之中。 不料伏琊上人眉头微皱,却是话锋一转:“心魔一事,关乎道心与往后修行,我等无论如何也不可替贤侄的小妹作下决定,只能从旁纾解,唤回她迷失的心神,助其早日破除心魔。” “这从旁纾解之道——” “便是青阳兄令你二人来我这鸣雷洞的缘由了。”事涉独门秘术,伏琊上人也不欲多言,只道必会尽力而为,成败俱看天意。 郑少游谢过伏琊后,遂与小妹一并在鸣雷洞中住下,等着青阳从摘星楼而来。 …… 宇,屋檐也;宙,栋梁也。 其二者相合,即成九霄天外,无边无际的辽阔之境。 赵莼所望之处,星河倒泻如同洪流,无尽星子闪动其中,四野似乎并未开化,仍笼罩在无穷晦暗之内。 在漫无边际的晦暗内,即便是大日,亦显得如米粒一般微小,星子在一旁回环,被其光芒笼盖,使之不至于离散于晦暗。 而其中缓缓流淌一条清澈长河,河水清澈似无,波光粼粼。 生灵之川。 为何会在心头浮出此念,赵莼亦不知晓。 她如游离在三千世界以外,局外人一般看着昼夜交替,星辰流转。 若延续这般想法,环绕在大日一旁的星子们,或许就是一个一个的世界,它们大小各异,明灭有差,在赵莼眼中,甚至已有星子光芒黯下,在天外中游荡,然后不断为晦暗所吞没。 而除却金红大日笼罩的一方,无尽的晦暗中,还有许多范围、强盛皆不输于三千世界的区域,赵莼心中一动,意识遂不断向外飘去。 只待她将要彻底离开金红大日所笼之地时,一股巨力狠狠将她拖拽了回来,澎湃热浪升起,凝成一张火焰面容。 那面容赤红得仿若泣血,两处眼眸所在的眼窝空空如也,只嘴巴不断张合,吐露人言。 然而赵莼看它,却不觉得可怖。 从前那些几乎凝作实质的恨意在触及赵莼时,倏地化作平静柔和:“莫要过去了,待一切终了,自有你在这天外肆意逍遥的机会。” 赵莼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只为一团游魂,什么也说不出口。 元神离体? 她此时才终于知晓自身落入怎样的现状中! “你受我指引来到此地,仅是劫数的开始……” 语罢,那滔天火舌凝作一点,猛然将赵莼洞穿,她离了肉身的元神便这般撕裂开来。 章四百七十 裂神! 人生而有识。 随着不断成长,对外在认知愈发丰富、深刻。 识,亦因此强盛。 而修道者所闻所见远甚于常人,其识亦较凡人强大,故而在筑基化凝元时刻,便会在上丹田开拓识海,凝聚元神,此也是凝元一境的由来。 真婴以下,道种未受点化,下丹田不稳,一旦元神离体,肉身自然朽化崩散。 赵莼并不知晓为何她元神会离了躯体,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回去。 是死亡,还是一场虚无的梦? 然而痛楚,才是她眼下唯一觉得真实的感受。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并眼睁睁地瞧着一团元神撕裂破散开来! 犹忆当初邪修岳纂盗取灵根,赵莼一时竟无法说出这二种痛楚何者更甚。 人在剧痛之时,神智往往难以清明,一切行径皆印照心中意志,随本能而动。 这时,她心中忽触及一股指引之念,赵莼别无他法,亦不曾多作思索,便循着那指引之念有所动作。 此门神通,讳曰裂神! 举头三尺,诲人以慎独之道。 世人照镜自观,先塑圣人之志于心,由此在独处时仍旧恪守己念,不产生顺从兽性本能而有的行径。 而窥镜自明,就是裂神这一门神通的诲语,亦如袖里乾坤、缩地成寸一般! 所谓窥镜,必然先有对照之物,而后才能自明。 赵莼神智已然茫茫无所有,经不得长久细思,她心中翻涌而出的,唯有各般直接简单,甚至粗莽至极的念头! 镜难寻,物不存。 找不到,我就生生造一尊出来借以自照! 借着凝元境界悟出剑意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赵莼的元神之力早已冠绝同阶,论深厚令旁人不敢比拟,裂神之隙,竟能从元神内里爆出一股巨力,顺着那火相人面穿透的缝隙,硬生生将元神撕作两半! 饶是她元神离体,尚且无法感知肉身,都有浑身巨颤,冷汗淋漓之感。 恐惧! 无边的恐惧始终在赵莼周遭环绕着。 此事不成,我将必亡! 人对生时有贪念,便会畏死。 求长生,即是对寿数的贪念! 而赵莼的贪念在何处,如此神智不清之际,这种念想更是清晰无比。 我欲求大道之终极。 若能至道之极处,虽九死犹不悔! 她毫不避讳心中各般念想,在入道时便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狂妄,无论对外表现出如何的谦逊与自省,在赵莼深藏于心的那处,实则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旁人不成,我可以。 旁人有成,我甚之。 裂神这门神通既先存于世,即代表着早已有过先驱,她赵莼如今不过是顺着这已经开凿过的道路向前,便该有那旁人能成,我亦能成的决心! 世人皆畏死,而我以死为退路! 谷绥赵莼不作他想,撕开元神后,遂以元神之力将两者分隔而开,同时屏气凝神,就此入定。 面前的两团元神相对而浮动,犹如将她左右眼视觉分作两半,令她可做到与自己面面相觑。 这就是自照! 然而做到了此处,危机却未完全解除。 被她撕开之处,元神就好似没了障壁,元神之力从裂出飞速溢出,若再不加以修补限制,自会元神崩散而亡! 赵莼见状连忙催动元神,意欲将薄薄障壁迅速补好,然而逸散之速到底快于修补之速许多,只看眼前光景,她几乎是必死无疑! 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知自己绝不可慌乱,然而要一面抵御痛楚,一面冷静思索,到底还是极难。 那撕裂元神之法本就是情急之下的鲁莽举动,赵莼眼下冷汗直冒,竟是完全寻不到一个良策。 倏而,她心头微动。 元神两分,却不意味着彼此之间毫无联系。 反倒正是因为此二者出自同一物,互相之间更是同血同源之亲,内里元神之力殊途同归。 由此,她赶忙镇定心神,将本用来修补障壁的力量抽回,而置于两处元神上,令它们互相将对方裂处逸散而出的力量拉拽回来。 此些许元神之力在晦暗中现着柔柔白光,似是连接两团新生婴儿的纽带,它们同生共死,五感相通,似乎都为这种濒临崩散的危机所催动,将对方处逸散的力量鲸吞过来,用以不断补足自身。 而那两处巨大裂口,终是开始不断修补聚合。 凝神修补之时,赵莼自身亦在穿梭游走。 蒙蒙中,她看见日月初升,大世界如同一团鸡卵,灵气始从其中迸发,在日月的牵引下化作地脉。山河铺展,晦暗消无,一颗一颗的中千世界被诞育而出,而后是小千,是小世界,层层分布,由浩瀚至微渺。 玄奇而富有人性之辉…… 待她再欲深思,一股致人晕眩的巨力打来,四周空域缩合破灭,再回神时,就已到了摘星楼上空。 漂浮在三尺见方的石台,仍可从苍天垂落的一隙,窥见万般星点。 那都不是冷冰冰的繁星,而是同样饱蕴生机、变幻莫测的神奇世界! 赵莼喟叹两声,忽而心中一急,连忙下视看去。 只见自己的肉身仰躺在石台之上,面无血色,有若死尸。 而没有朽化崩散的原因,实则来源于虚虚镇在眉心半寸之上的一柄小剑。 剑意求败后所化的识剑! 她略松下一口气,浮出几丝侥幸之感。 若不是刚好修行到剑意第二重,育出了识剑,元神离体如此之久,今日怕就是裂神成功,也无法令元神回到肉身。 此时元神裂处尚未修补完全,贸然入体恐会不妙,赵莼散了那侥幸之念,端正心神补起障壁来。 如此,又是七日过去。 随着一声轻响,连接在两团元神间的纽带霎时断去,只是纽带虽断,两者间亲密无间的联系却是未断。 两团元神晶润若玉质莲米,终是再无力量从中逸散,可堪完好。 然而遭此一祸,赵莼却也心力交瘁,元神之力减弱几乎半数,须得好生修养一番,才能复原到之前的强盛。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得赶紧回到肉身才是!” 她心中一催,就见元神同时动作,一齐从眉心处遁了进去。 章四百七一 神通成! 有识剑镇守,肉身虽不至于损去。 可识剑到底不如元神,无法稳固识海。 赵莼令元神重新入体之际,不由慨叹起元神离体后,所带来的一切祸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识海。 识海为藏神之府,故而又有神府之称,元神离体犹如山中无老虎,致使识海渐渐萎缩干瘪,若赵莼再隔个两三日不曾归来,只怕其中就无法安置元神,更休提重启肉身机能了。 好在待两团元神入体后,识海便迅速膨胀复原起来,可见识剑之威不小,在此期间,识海并未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 然而肉身之上,还是有些不妙。 赵莼内视通身,丹田因封存真元之故,尚还算完好,只可惜元神不在,无法自行运转周天游走经脉穴窍,使除丹田外的躯干四肢经脉皆有淤塞之相,虽仅废置约莫半月,经脉穴窍之中就已有了肉眼可见的黯淡之处。 因此,她赶忙坐定,催动真元将通身经络疏通,运行数个大周天,方才有了素日修炼时的顺畅感受。 “好在筑基之后肉身就已蜕凡,除非真元尽数流失殆尽,不然不会重归凡胎,何况我身上真元并不曾出现流失的征兆,再调息一段时日,自可重回巅峰之时……只是元神到底受损,没有长足之功,还无法补足到原来光景。” 好不容易从死局中脱身而出,赵莼亦在心底宽慰自身一番。 那火相人面自她入道时就有所表现,可见与自身牵连不小,看对方之意,甚至有纵贯她道途始终的想法。 赵莼素不喜受人管制,然而冥冥中却对此少有厌恶之感,许是对方举动多为牵引,平日里又几乎不见踪迹,细数其出现时的情形,也都是在她修道到了关键节点的时刻,如同在考证她的进境,对此心满意足一般。 “既然摘星楼没有催促离去的意思,不如就在此中修行。” 她暗暗一想,也觉得十分可行。此处无人打扰,正是一处清静之地,虽不知登顶一事在定仙城中可会引得惊动,但若能将风头避去,亦是对己身有益。 如此想来,更是益处良多,赵莼遂顺应心中所想,当即盘坐入定,就此静修起来。 她这般从容镇定,哪知晓外界还有人正在等候。 自先行送走爱徒郑少游及其胞妹后,青阳上人又在摘星楼中候了多日,可惜始终未见与之有关的修士出现。 经此一事,遵循定仙城中五位尊者的意思,本将摘星楼暂时封禁,然而民意激愤,在封禁摘星楼约莫半年之际,便无力抗阻众多修士意欲登楼的意愿,将摘星楼解禁。 楼中共一百二十八处出入口,青阳上人本就不知那登顶之人是从何处入内,故而只得以神识切切查看,幸而剑心境剑修神识强悍,仰仗自身眼力,他又能轻易辨出寻常修士与真正英杰的精气神之差,以此观察将近一载,见仍旧未有相似之人现身,饶是执拗如青阳,都不由在心中设想,是否这人真的陨落其中了。 摘星楼乃大千世界势力,虽设于定仙城内,却是不由散修管制的地界。 旁人以为出此奇事,五位尊者必然要细切查探一番,然而青阳心知肚明,那五位外化尊者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力,能介入摘星楼一事! 谷鞔他们所能做的,唯有限制城中散修不入其中,像是如先前那般自外将此楼稍作封禁,然而此举有违民意,同时又挡了摘星楼财路,自然会在区区半载后便匆匆解禁。 挥手将鸣雷洞递来的书信一焚,青阳眉头微皱。 也是怪他,本就应下了旧友所设之宴,不想摘星楼一事到如今都还没个确切的消息,是以一直拖延至今日。 如今已是鸣雷洞递来询问的第十余封信件,连爱徒郑少游都传讯了数次,他再执意拖延下去,只怕就要误了旧友好意。 “罢了,苦等无益,此人这么久都不曾现身,恐真如旁人所言,陨落其中了。” 青阳微微一叹,提笔在虚空中挥就“一月后即至”的五方大字,另手张合抓起,便将那些大字凝成一道青光,咻地遁向远方去了。 在他无法窥探的摘星楼顶处,赵莼亦是呼出口气。 内视识海中,两枚元神肖似莲子形状,互相间毫无差别,仿若中间隔作一处明镜,两者对照而生。 比起先前稍显萎靡的模样,如今的元神神光烁烁,论力量更远甚从前,将识海拓展得十分广远,亦令赵莼的神识强横数分! 毋庸置疑,识剑能在如今的识海中加以蕴养,威力必也有所增进! 至于修为境界,倒是不见长进,毕竟已是凝元大圆满之境,再向前一步就是分玄了。 在这摘星楼三尺见方的石台上,已然静修一载有余,对外界发生了何事她是浑然无所知。 “裂神一事,也是我身后倚仗颇多,才叫这般鲁莽行事未曾导致身死道消,实在是大幸。” 两枚元神皆蕴养至巅峰,可谓裂神神通已成,赵莼更对此有了些许认知,不由后怕连连。 按神通教诲所言可知,裂神之术实则是上古修士所为,窥镜自明亦非如赵莼这般鲁莽,直接将元神一分为二,而是从中分出极小部分,作为元神之镜,以此照出虚神,作为第二元神。 亦因第二元神是虚非实的缘故,识海中仍是以第一元神为主,虚神从旁作辅,有护佑主元神,拓宽识海的作用。 这门神通虽被列入先天一类,然而在上古时也只得少数修士能有所成就,此实是因为修士元神强弱不均,唯有极为强盛者方可化出虚神,元神太弱,裂神便成了死路。 后来三千世界创出,日月悬定,大道以日为主元神,月为虚神,裂神之术却不知为何从先天神通内隐去,久而久之,竟再无传闻。 而今赵莼分裂两枚元神在身,亦与上古时的裂神之术有所出入。 她无人教导如何化出元神之镜,照化虚神,在生死濒危之际,就只能倚仗自身远甚常人的实力,生生将其撕开而衍化第二元神。 阴差阳错中,竟使得第二元神为实,脱出虚神之列! 章四百七二 开灵府 归合之道,在于筑道台,凝神魂之像,至圆满境界,便可化出道种,点化即能成婴。 此之谓真婴。 在裂神术中,第二元神不过为虚神,无法像主元神那般助力神魂化出道种,是以就算上古修士有第二元神在身,也不会因此成就第二真婴,乃至于耸人听闻的第二道外化分身! 可自身识海内的两枚元神都是实体,更无主次之分…… 赵莼心中微动,有奇思异想生出,但思及自己离那般境界尚远,遂按下不表,只心中多了几分快慰。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莫过于此。 “如今神通已成,也该试试那造化神通法光,一举突破分玄境界了!” 她静心坐定,真元于体内运转周天,感受那澎湃涌起的力量,赵莼却是奋力将其压下。 若说归合之道重于道台神魂之像,分玄之道则在乎于元神对真元的驭用。 在练气境界时,道修法则就有上下丹田融合的指引,然而至凝元期时,修士元神与真元实则仍旧有所分隔,神府与下丹田灵基各司其职,为修士本身所统率召令。 成就分玄后,以识海神府为核心,脐下三寸下丹田为修行之本,再在头顶百会穴、两掌两足之心处化出次灵府,自此无须坐定,修士也可自行吸纳灵气入体,借以炼化修行。 此之谓神肉合一。 而元神召令真元有成的征兆,即为真元化光,亦是分玄境界的标志。 修士到这一修为境界,上有识海神府镇压,下有丹田固体,肉身五处次灵府连通经脉穴窍,即便元神离体,没有识剑等物相护持,也能维持三月不灭。 赵莼不由喟叹一句,怪不得修道者眼中断肢一事十分紧要,五处次灵府少一处,则实力大减,肉身之威不足,修行速度亦为之大大减缓,比肢体健全之人,更是多番不如。 她复又压下心中杂念,屏气凝神感受突破契机的到来。 摘星楼中不知日月交替,但心下微微掐算,便知约莫三日过去。 三日内,她通身精气神业已调息至饱满,看似平静无波的灵基液池内,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惊涛骇浪。 蓦地,一层浅浅涟漪荡开。 继而激浪生出,不断向外圈拍击而去。 契机来临! 赵莼丝毫不敢慢待,牢牢将此契机把握。 识海、丹田、次灵府,如此顺序牢记于她心头,只见其轻声一喝,识海神府忽而狂震不停。 两枚元神在其中回旋转动,深厚元神之力意欲勃发而出,赵莼先将元神镇下,后以识剑相压,时间缓缓流逝而去,识海神府内澎湃难安的景象这才渐渐安定。 在元神上,俄而迸发出一股极具威严的力量,犹如君主号令群臣跪伏,而元神作为修道主体的地位,今才得以彻底显现。 赵莼顺应此般趋势行动,将丹田真元催动而起。 其中本在卷动涌流的真元液池,因着元神镇压而来的力量,开始逐渐平静下来,但真元的积蕴却并未因此消止。她委自压定心头,感受液池面下暗流涌动,在这洪波涌起之际,携元神之力将其一催,只见漫漫金红烟霞蒸腾而起,笼于液池之上,若梦似幻。 谷戤真元腾霞起,神定灵府分。 赵莼眉头微皱,识海神府遂引出一股力量贯入灵基,烟霞旋即走若流云,环绕在灵根周遭,为其映照。 霎时,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流入四肢。 这是要化出四肢的次灵府了! 脐下三寸丹田内的暖流,先入两足足心,赵莼聚精会神将其牵引,在前头疏通走至两足的经脉,这才有真元循此凶猛地涌入足心,约莫三两个时辰后,足心微微发热,此中穴窍相互勾连,共蕴养出一处小小周天,以经脉相连,与丹田接通。 此谓下左右次灵府,在五处次灵府中作最基本的支撑之用。 故而须得先行成就。 两足分化成功后,便是两处掌心,诲曰上左右次灵府。 亦是循着先前方法开路,将真元涌流引入其中,而与足心不同的是,欲要成就此处的次灵府,就必须将掌心劳宫穴冲破重塑。 若真元后力不足,穴窍冲破重塑无果,则意味着此番突破失败,先前已经分化出的两处次灵府亦会逐渐消去。 根基不够稳固的凝元修士,便多在这一步骤中失利。 不过后果不算严重,尚有其余机会,不像最后冲破头顶百会穴那般,失败则身死道消! 赵莼自不必忧心自身根基,论底蕴之丰足、之稳固,世间少有修士可堪与她相提并论,便见她鼓足气力,将真元涌流汇集作一处,猛然向劳宫穴贯去,下刻心头响作一声“噼啪”轻响,似有无形障壁应声破碎,掌心传来轻微酸麻之意。 趁着此时! 那雄厚真元在劳宫穴内逐渐凝成涡旋,后续涌入的真元便在涡旋内集聚积蕴。 由此小半个时辰后,两处劳宫穴酸麻之意渐消,逐渐在心头涌上一股餍足之想,赵莼微微颔首,催动真元在其中再次游走一番,只见掌心亦开始微微生热,穴窍重塑而生。 便知是上左右次灵府成了。 而后方才轮到头顶的百会穴。 头为诸阳之会,百脉之宗,百会穴即是各处经脉气会聚之处,可贯达全身,所以此处的次灵府,有号召四府臣服识海神府统率之用,又有五府之宗的称呼。 一旦催动真元冲破百会穴后,必须在一刻钟内重塑穴窍成功,不然穴崩灵散,这一身修为就算是彻底废去了! 且如此重要的步骤,修士亦只得一次机会,故而无有充足准备,根基不够深厚稳固之辈,决计不敢轻易开始突破分玄。 赵莼轻轻将牙关咬紧,从四处已成的次灵府引回真元,与丹田业已开始升上的真元涌流合为一处,齐齐壮大为一股远胜于先前的洪流,稍将心境定下后,遂奋力而起,只见真元洪流顺着躯干直起头颅,“噼啪”一声轻响,便将百会穴悍然冲破! 而下刻,体内生机便开始逸散。 要快! 她连忙下镇真元,在百会穴凝起涡旋。 章四百七三 分玄之境,力压群雄 百会穴近识海神府之位,此处次灵府亦与四肢不同,是决计不可缺失的地方。 人断四肢尚能存活,而头颅被斩,便生机难复,用来解释百会穴次灵府的重要性,正是在合适不过了。 故而赵莼丝毫不敢懈怠于百会穴的重塑,在涡旋初初凝成之际,就顺势将真元汩汩注入其中。 而那涡旋好似无底洞一般,不知餍足地吞吃着所有涌入的真元,几个眨眼间,丹田液池便消下了十之二三! 如此一直到丹田内唯余一成真元时,百会穴才微微生热,宣告满意。 距一刻钟之限,尚余半数时辰! 此可见赵莼真元之雄厚,调动真元涌流的能力更是炉火纯青。 五府已成,突破分玄之路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 不过赵莼并不因此懈怠,要知道,接下来便是尤为紧要的真元分光一步,成就三种异光的关键,就在其中! 她遍寻神通在身,正是为了那造化神通法光,若在此时与之失之交臂,岂不为人生大憾! 意随心动,两枚元神忽而跃动一番,向下镇出一股凶悍力量,猛地搅入灵基液池! 便见澎湃巨浪拍击而起,金红液池内自始孕育出一点玄色光芒。 正是神通法光的征兆。 应柳萱所言,修士已有神通在身的前提下,成就神通法光的几率便先达到了七成之多。 剩下的三成,则看修士对怀有神通的领会程度。 赵莼身上的裂神之术,若依照前人之功来言,她必是初初领会,感悟无多。 然而在将元神一分为二,使第二元神为实神之际,这一门神通就已悄然发生异变,至少目前来看,是为赵莼之独有,亦是在无有前人开路的情形下,她自己探寻而得的。 是以这一神通于她而言便不存在领会一说,所谓得而先天,不外如是。 而若旁人欲想凝结第二元神,就得如她一般,至少在凝元时分就有识剑在身,且元神无法自破,还得由一股强横无比的外力助其生裂,再由元神之力生生撕开,此些条件缺一不可,称得上绝无仅有了! 至于有无另外之法? 答案其实是有! 便是赵莼自斩天尊者棺椁中取得镕浑金精时,所见的芝女! 时至今日,她方才真正领会到“芝童通造化”这一语的真意。 天地之中,芝童是唯一能化为第二元神的至宝,在修士眼中,甚至比活死人肉白骨的参童还要珍贵,在裂神之术早已失传的今日,此也是成就造化神通法光的唯一路径! 而斩天尊者昔日拒了芝女相赠,将第二元神交付其手,才使芝女能得以转世,来日修成正果,此中真情实意,当是天地可鉴。 万般喟叹,付于冗长的沉默。 赵莼不敢再做他想,凝神自顾于突破之事。 那丹田内的玄色光辉愈发深厚强盛,在金红液池内,仿佛窥不见底的深渊。 真元向内倾泻,回旋为越来越大的涡旋。 谷泴及至九朵莲花与灵基尽数转为墨色,赵莼轰然一震,巨力霎时将沸腾的液池压下,脉流在通身经脉中的真元忽而在内蕴出浅浅玄色,她顺势催动此种真元运转周天,沟通五府。 逐渐,连最后一丝从丹田引出的真元都内蕴出此般颜色。 分玄期,即大功告成! 赵莼这才松了口气,长长一叹。 因着凝元时打下的根基十分牢固,是以突破本身并不算难事,这一关口实是因自己意欲求得神通法光,才磋磨至今。 悔吗? 当然不悔! 今日不用芝童之功,徒以元神之能就生生领会裂神神通。 这第二元神乃是实神,若有朝一日突逢不幸,甚至可留存第二条性命,而想得更远些,就有第二道种、真婴、乃至于外化分身的大好机会,赵莼心中快慰,当即撑地而起,取剑向上方一指。 顺剑势横扫四方,沉沉暮色之下,银白剑光如同一带星河,光芒烁烁! 只手摘星踏三尺,气卷风云登万重。 蔼蔼暮色千万里,今宵一剑破长空! 唯见识海内两枚元神陡然一震,环绕识剑相对而存,从赵莼通身爆出一股真元洪流,金红光辉内隐隐现着深沉墨色。 分玄修士赵莼,再不与凝元同列! 人族三州境内,轰然炸响一声惊雷。 暴雨倾泻直下,打得地面噼啪作响,俄而风云变幻,晴朗苍穹迥然一改,又黑又厚的乌云盘踞而来,雷暴闪动其间! 所有天光都被隐去,正当晌午时分,就有如黑夜一般黯淡,无数修士踏御空中举目望天,观那汹涌而来的雷暴却只觉心头嚇然。 这场暴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三州境内凡溪流江河,皆水位暴涨,山洪奔流而至,大小宗门屡派弟子下山治水,安抚民心。 而他们亦未忽视,在大雨倾盆之际,人族三碑剧烈震动,那本在溪榜榜首盘踞已久的昭衍剑君,忽而化作金光一道,从碑顶窜离,不过半个呼吸,就见分玄江榜上所有名讳一齐跳动,竟是尽数向下压了一名,如同臣服一般,候着那道金光降临。 犹记赵莼初破凝元之际,亦不过直上榜七,而今破至分玄,竟较先时更甚,一力镇压同代年轻俊杰,独占榜首! 太可怖了! 昭衍无溟天府内,与太上长老手谈的施相元身形一震,倏地,两人皆同时拍案而起,举目望向三碑。 “有此资质,此代大道魁首必将出自我昭衍,自斩天陨落后,我派又可成就镇压四野之势!” 至于一玄、月沧等派,若干尊者却是喟叹连连,才失了一位大道魁首,而今又重得一位毫不逊色的人杰,所谓上古仙门,竟真的气运强盛至此? 而太元掌门姜牧,正将着手于送裴白忆上界,日前她修行有所感悟,道种得以点化,突破真婴在即,去往大千世界一事遂提上日程。 三榜生变之际,二人正欲启程,观得如此盛景,更觉心中复杂。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旷古绝今资质下,即便是中千世界也十分渺小,我只待与她在上界再遇,师尊,走吧!”裴白忆坚定颔首,下刻两人袖袍一抖,遂化为两道遁光,径直远去。 章四百七四 见青阳 四野内,凡与赵莼有过交集之人无不为之震怖。 烟溪岭栖川门中,柳萱倚阑而望,忽而心中一动,暗道,必是师妹已经寻到了那门神通。 她霎时撑着阑干起身,指尖凝出一道青光,嘴唇微动,一句低吟话语便纳入其中,旋即向天际一弹指,青光虽遁去不见。 而遥遥三寸海外,幽州境内。 青栀神女与天舟主人宣舟子相对而坐,却见青鸟传信来,正将赵莼镇压江榜一事告知。 “她已成人杰之势,你将斩天的元神交予她,可算是选对了人。” 宣舟子闻听这话,苍白面色遂缓和不少,眉眼低垂间,语中颇有遗憾之意:“只可惜以我现在这般情况,恐是难以看见诛除恶人,为斩天平反的那日了。” “你被执念困至今日,转世重生未必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只若斩天元神不落入奸人手中,来日自有再见之机会。”青栀神女长长一叹,正欲宽慰几句,然而心头一抖,一股不祥之意浸染心间,叫她浑身一凉。 出事了! “宣舟,你随我来!” 二人遂腾身而起,步履甚是匆忙。 …… 突破后,赵莼又用三日稍作调息,见丹田液池平稳,其中两仪相微微生光,正是分玄初期之相,便有了离开摘星楼之念。 心中刚浮出这一念想,下刻遂眼前一闪,两耳旁似乎穿风而过,脚下踏在见识地面时,周遭景象就已是熟悉的第陆拾肆号出入口。 才稳下身形,身边顿时打来一道剑气,其势强烈,远甚赵莼不知多少,她眉头皱起,匆匆将此避过,抬眼时,就见得一青袍散发老者端袖而立,他两眼定在自己身上,眸中深意不明,倒是不见杀意与戾气。 青阳上人? 以他真婴修为,剑心境修士的实力,真要杀她易如反掌。 看来方才那道剑气更是以试探为重了。 他看出来自己身份了? 赵莼心念转动,觉得大有可能。 便听青阳上人道:“这位小友,还是跟老夫走一趟吧!” 她回望周遭,见不少修士已然围聚过来,大都双目放光,恨不得将她面容刻印脑海,若非青阳上人在此,恐怕早已有人蜂拥上前了。 众人听了这邀约之语,霎时便敲定心头想法,望见赵莼的眼神中复又带了些许复杂,在他等心中,青阳上人与这登顶修士间不像是有故旧的模样,或许是觉得这人抢了自家徒儿风头,故才想要敲打一番。 亦有心胸更为通达之辈,猜测青阳或有拉拢招揽之意,毕竟这人天资毫不逊色于郑少游。 其中底细无人知晓,不过见那修士苦笑一声,跟着青阳腾云而去,众人便只得暗暗慨叹,旋即退出摘星楼中四处打探去了。 却说赵莼出得摘星楼前,百步碑上又有一番异动。 那约莫一载前陨落黯淡的星子,竟在半空中重新凝出亮起,惹得众修士争相奔走传话,这才引得青阳上人注意。 二度亮起后,星子光芒更甚从前,隐隐有分化双星争辉之相,交缠上升间,引出两道长虹,后倏地飞窜向楼中,撒下一片星辉。 传闻中,两千余年前有一顾姓散修登顶成功,就是出现了这般景象! 为着截留这人,青阳上人遂以力镇压摘星楼众修士,禁止修士再行出入,直至这人从楼中现身。 这本是欺压之举,怎奈众修士心中也有莫大好奇,竟真被他阻下,候着此番登顶的人出来。 再往后,便是青阳与赵莼的相见了。 方与之行出摘星楼,远远就遁来一道青光。 青阳神情一闪,却见青光乃是向着赵莼而来,她于指尖碾碎光芒,摘取了其中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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