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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选师门,而是有令他参加大尊择徒之意,毕竟主宗的珲英尊者便是位伟力非凡的剑修,择徒时同为剑修的后辈自会更容易受其青睐。 只可惜那时尚不知珲英尊者何时能够突破通神,亓桓亦在剑道进境中渐有吃力之感,一番取舍下,宗门便随了亓桓的想法,放弃了令他参加大尊择徒之念,而是改由邈月尊者出面,将其收入门中,以弥补耽误的几年时日。 不过昭衍九尊地位极高,邈月亦只是将亓桓收为记名弟子,言道待其悟得剑意后,再行亲传册礼。 赵莼忆起这亓桓师兄分化六十四柄飞剑时的模样,显然是还有余地的程度,可见六十四柄并非是其极限,而若能在气剑一道上分出一百二十八柄,也意味着剑罡境界业已进入圆融之相,要想突破剑意境便同自己一样,只差一个契机罢了。 章三百七八 惊四座 亓桓今日亦只是照例前去风暴外巡查一眼,随着邪修大军压境而来,正道修士只得龟缩于太一元印大阵内闭门不出,他几番逡巡于风暴外的举动早已落入邪修眼中,不日他等就会察觉到此处异状,向其派遣军力。 且他也越发明了,赵莼能从中脱身的可能实是几近于无,待交战时分去寻她的精力更是所剩无几。 好在今日突得意外之喜,竟在风暴外寻见赵莼身影,见邪修三人在旁虎视眈眈,他便当机立断出手搭救,将其带回阵中,免于折损敌手。 等到回归山门,将其领入十二分玄所在的殿内后,亓桓复又想起寻到赵莼时的景象,那浓重的鬼气尚未消散,上有五六丈高的白骨幡旗悬于空中,四面山林或被腐蚀一空,或被剑痕斩过,总之显现出激烈交战后的态势来,而邪修三人又不像是与赵莼交手多时的模样,更何况若是三人出手,他能否及时救下赵莼还十分难说。 而待她淡然从怀中取出六滴毒龙涎,递与曲意棠,道出邪修一名灰发分玄亡于自己手中后,偌大雷钧殿竟无声良久,庞万双手把住胸前串珠,结巴道:“你、你是说……你杀了一位分玄修士?” 赵莼也不揽功过甚,出言解释道:“我所修功法对邪修本就有克制之用,最后也是将那邪修分玄拽入吞天风暴之中,才侥幸灭杀其人。” 功法有克制之用此点在十二分玄耳中不算如何惊人,天下修习浩然阳烈一派的修士不少,也格外受邪修忌惮,更别提金罡法寺的佛修们,通身法术神通无不叫邪修心裂胆寒,饶是这般,也没见能以凝元之身强杀分玄的,赵莼之能决计不在此上。 故而十二分玄即便听见赵莼解释,是借了风暴之力才成功灭杀邪修分玄,心中惊怖之意仍旧半分不曾消减。 寻常凝元修士,即使是天资卓绝,遇到分玄也得饮恨,且多为照面斩杀,连僵持几个呼吸都算得上少有,赵莼能生生拖拽其进入风暴,与那邪修分玄必定有对招之力,令他等不得不为之心惊! 亓桓站在一旁,先前听到灰发分玄时,心中就已有所猜测,忆起略有几分眼熟的白骨幡旗,虽是模样大了不少,但仍能观出其巴掌大时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若你与我遭遇的灰发分玄实为一人,怕就是邪修口中的血鸦门长老灰鸠,境界在分玄中期,有几分实力在身。” 能被亓桓评价为有几分实力在身,同阶中也当是佼佼者不假,曲意棠等人对望一眼,心道赵莼越阶而战的还不是什么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之辈,其在昆山塔中必然是实力大进了! 视线落于赵莼身上,见她天庭饱蕴神光,整个人从容自若,修为亦从凝元中期突破到了后期,更有细微处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像原本的赵莼是天剑出鞘锐不可当,如今的她合在剑鞘内里,叫人难以从身外窥视,气息亦显得愈发圆满和融。 既想到昆山塔,十二分玄也是满腹疑窦,忍不住询问起赵莼失踪这半载究竟遭遇了什么危险。 赵莼从臂环中取了白玉小塔出来,将入塔至脱身所见的诸多异事斟酌审度,只留下一些心中揣测不能告人外,其余囊括泅宥真人在内的事迹俱都娓娓道来。 关于塔内秘境,之前归来的六人都已讲得明了至极,曲意棠等人也是听到宝洞后的事情,才生出满腹好奇心来。 等到赵莼从宝洞中破关,遇见泅宥真人后,众人已是瞠目结舌不敢言,后头诸如长生道,邪修小像之事,都不足此事令人震怖。 “那可是万载前的人物,怎可能活到今天?!” 听曲意棠发问,赵莼又答道:“晚辈也是之后才知,那东西只是借了泅宥真人的肉身,却又不是以夺舍的法门……至于它的身份,实不相瞒,晚辈心中已有确切想法,不过事关隐秘,还得成事后向上通传。” 成事,自然指的是续接天路,让河堰小千世界重回重霄辖下,而向上通传是何意,众人也心知肚明。 知晓赵莼有所顾虑后,十二分玄在此事上也不好多问,庞万一摸下巴,拊膺笑道:“听小剑君描述,实也因此番遭遇有所进境,那长生道听上去更是十分神奇,只可惜秘境塌陷,当中许多物什也都随之消散了。” 赵莼认同地点了点头,拇指抚过剑柄道:“登上长生道前,晚辈便因真元积蕴圆满,突破至凝元后期,登临长阶时更是侥幸感悟剑意,这才能与邪修分玄斡旋一二。” 她语气平淡,毕竟距离悟出剑意之时已过去好些时日,再多的喜意都全被平复,却不知这句“侥幸感悟剑意”在十二分玄耳旁完全如惊雷炸响,震得座中诸位久久不能心定回神。 十二分玄中,剑修有三人,亓桓为一,另两人都是一玄剑宗弟子,此刻也不顾什么身份,撑住膝头便从蒲团上站起,连上前道:“你可是说剑意?快快与我瞧看几眼!” 亓桓更是激动,原先不为外物所惊扰的肃容此刻却瞪圆了双眼,等到赵莼指尖冒出一点锐意,顿时便笃定道:“此为太乙金仙祖师所传之剑意,绝对不假!” 他散了护体剑罡,直接以食指去触赵莼指尖剑意,下一刻就觉指腹一痛,冒出星点血珠,众人一见,就知这剑意能破分玄肉身,威力格外可怖了。 委实说,亓桓甚少见得同阶剑修里有悟出剑意之辈,更何况是还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赵莼,从前太元道派那位寂剑真人在分玄中期悟出离相寂灭剑意时,重霄世界便轰动一时,一玄剑宗几位久不出世的剑修前辈更亲至太元,只为见其一面,而他这等剑修则无不心生钦羡,长吁短叹经年不止。 赵莼是以凝元后期悟出剑意,且太乙庚金剑意更是万千剑意中至强一类,他几能想象出返回重霄后,天下剑修会如何惊动难平了! 章三百七九 串联 归来后还未与戚云容等人相见,赵莼便闭关入静室中,想到雷钧殿内三位分玄剑修眼含狂热的模样,她微叹一声扶额,等到返回重霄,估计震动还会更多,倒时不如直接前往无溟天府,掌门洞府该能挡下不少纷扰。 而念及掌门,她心神一定,将白玉小塔托入手中后,便直接合上双眼去催动臂环中的一物。 昆山塔虽是太元弟子私物不假,不过如今泅宥真人已经亡灭多时,又是有赵莼在秘境内才能保住法器不落入邪修手中,功劳甚大,且此物又与更深的隐秘有关,以曲意棠为首的太元弟子便无甚理由能从她手中取回昆山塔,索性就知趣不再询问法器去处,等返回重霄后等上头之人交涉决定。 至于赵莼,她自觉心中念想印证为真后,这昆山塔其实就是件极其普通的法器,并无创界之能,太元道派对其的觊觎便可说是趋近于无,不必在乎了。 静室有灯石照明,极为亮堂,但灯石之辉若要与盘坐修士掌中小塔相较,还是黯淡了许多。 此时小塔已缓缓从其掌心升起,悬在赵莼额顶斜上方,洁白光晕中,更显露几分异色。 而赵莼从臂环中催动之物也浮了出来,此物巴掌大小,色青铜,为一四方鼎炉,鼎身双耳乃龙首衔珠之样,鼎外四壁为山川海河,腹中却是群仙会宴,正是从葱茏古国得到的天地炉! 她取入一丝真元,立刻就被鼎炉吞噬得干干净净,赵莼心思一动,把握着鼎炉逸散而出的吞噬气息,将白玉小塔置于鼎口之上,缓缓将丹田内的真元引出,渡入小塔之内,霎时便感天地炉中探出一股争抢之力,如一只大手从小塔底部一直探入其内里,将塔内闪出异色的东西生生拽出,将要吞下! 该动手了! 赵莼适时切断真元,瞪目向前一看,只见昆山塔与天地炉相隔之间,有一方小小鼎炉虚影,和天地炉毫无二致! 果然如此,她印证了心中所想,也不必拦着天地炉吞吃这一虚影,两鼎相合后,原来的鼎炉通身又鲜亮几分,从鼎耳龙首到鼎身壁刻皆活灵活现,有扑面而来的生气! 而失去体内的天地炉虚影后,昆山塔亦神光大减,如若说先前还是皓月,现下就是夏日萤火,难与前者争辉。 她将天地炉收回臂环,又探手把昆山塔握入掌中,叹道:“失了它,你也就与寻常镇守法器无二,毕竟是泅宥真人送与昆行山镇宗的宝物,怎会有创界之能在身,如此也便解释得通了。” 万余年前泅宥真人下界点化道种,昆行山之人无不礼重待之,瞻仰这位未来真婴上人的风姿,泅宥亦愿取出宝物,指点后辈以回馈下界宗门教养之恩,昆山塔即是他赠予宗门镇守结界,防备宵小祸乱之宝。 之后发生了何事,结合天地炉的存在,也不难继续推想。 赵莼挥袖一抖,身前即铺出各种书卷玉简、瓷瓶箱匣等物,俱都是昆山塔秘境破碎前夕,她从炼丹室取出带回的。 当中书卷玉简一类多是记载着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延年益寿法门,间杂有养护肉身,凝练元神的几门丹方,效用珍贵,非是河堰小千世界能见的品阶,观此能知天路断绝后,泅宥被困于下界,虽是距真婴只得一步之遥,却始终无法突破,饶是寻得千百般延寿之法,最后也含恨坐化。 瓷瓶中的丹药皆都药效消弭,呈锈绿、斑驳之态,可见丹毒堆积,业已无法服用,不过赵莼想起进入炼丹室时,当中明显有翻找过的痕迹,不少瓷瓶药碗都已被打开倾倒,想来与那手持血色小像的邪修不无关系,尚存有药效的丹药怕也被其早早取走。 赵莼叹息一声,倒不见有多遗憾,那人只揣走了丹药,混在书卷玉简中的丹方却没取走,估计身边应当没有可以托付信任的丹师,不然取走丹方也是一条长远之道。 还有一物! 她单手往丹田处虚虚一拍,灵基上金乌血火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将身旁紫火挤出丹田,好独自坐拥大日灵根溢出的气息。 而紫火浮出丹田后,便缓缓落至赵莼掌心,似乎不是她的错觉,与金乌血火相较起来,无论是威能还是灵性,紫火都大有不如,且一向对异火有所觊觎的血火,此回也毫无饿感,对其多有排斥。 赵莼阅过典籍,发现这外形瑰丽的紫火乃是异火中名为万药汇元火的阴火,它不像其他异火一般感天地而生,而是丹师在勤修不辍,日日开炉中化一丝药力玄妙,与地火相合后产生的火焰,与之相对的,阳火中也有一味名为万器汇元火的异火,是炼器师经久炼器感化而出。 这两物虽记录于天地异火图录上,却极少被大众承认为异火,属于阴阳异火里末流中的末流,不过对于丹器二道修士而言,这倒是最容易得到的异火无疑了。 至于金乌血火不吞此火,赵莼勾连神识后才知,非是因万药汇元火不够珍贵,而是阴阳异火有别,说金乌血火乃阳火至尊也不为过,吞噬丹师所用的阴火反而对其有害。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它倒是看不太上,赵莼眉头半挑,含笑将万药汇元火仔细封存了,毕竟也是登得异火图录的宝物,血火瞧它不上,自有人会表青睐。 理清泅宥真人延寿一事,她心中却未得半分轻松,伸手将天地炉捏在掌中,渐也将进入诸多看似无所牵连,实则环环相扣之事想了个明白。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在葱茏古国时,莲灵曾碎去一小方世界,融合在鼎中成为寒潭秘境,方才叫赵莼对塔中世界的来历有所猜想,不过莲灵是因三十六瓣净木莲花为天地至宝,故而才有破碎世界的伟力,此座天地炉能内化小界,应当就靠着密泽大湖地下的灵脉了。 抽取大湖灵脉,内化塔中秘境,这怕也是为何密泽大湖灵脉破碎成段,而塔中秘境内化不够,形成天地颠倒之态的缘故! 章三百八十 再往 而在昆山塔秘境塌毁后,随之在入口处出现的漆黑风暴……也并非是风暴那般简单。 她修道于小千世界,见过天妖尊者以无上伟力续接天路,而后又化出法相真身庇护下界天才进入重霄,在尊者羽翅下看到的界隙虚空,与今夕所见之风暴实则相差无几,照此推想的话,在被逼出泅宥真人肉身的那刻,天地炉就已孤掷一注,欲要直接破碎此方小千世界了! 如今天地炉真身已被吞噬炼化,器灵又叫斩天尊者元神吞去大半,正是千载难逢的积弱之时,若是再给它些时日,说不得就要重整旗鼓,倒时以重霄十二分玄之力,还未必能将其阻拦! 赵莼神色越发冷凝,当即起身折返雷钧殿,寻到了曲意棠等人面前。 “你要只身前往赤神宫?”她目中掩不住惊讶,柳眉紧蹙可见忧心非常,“那可是邪修围聚之地,不乏分玄修士在其中,你虽有剑意在身,但若同时面上多位分玄,必也难以抵挡! “现下太一元印大阵还能撑住一段时日,不能待我等解除受限后再去么?” 赵莼却是摇头,无法与众人解释天地炉一事,只笃定道:“时不待人,若是再晚,怕有误事之忧!” “那便在我等同挑一人与你同去!”庞万拍着大腿,言语中战意盎然。 “不是不可,是不可行。”赵莼还是摇头,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晚辈在塔中秘境一名邪修口中得知,秘境入口不止一处,算上昆行山古地那处,共有四个之多,如今古地有风暴突起,其余几处秘境入口也当如此,是以晚辈不必从邪修大军中突破,只需从古地进入,再择选其它风暴之地出去就成。 “诸位前辈若要同去的话,便不能用此方法了。” 雷钧殿众人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赵莼补充道:“其余三个入口中,恰好就有一处在赤神宫中,晚辈可直接深入敌阵,无惧邪修盘查。 “至于赤神宫中的分玄修士,晚辈虽不能正面与其交手,但有风暴之地的庇佑,脱身应当不难。事急从权,必得赶紧出手!” 好在有灰鸠之死这一先例在前,十二分玄犹疑之后,仍是将主动权交由赵莼手中,无它,这昭衍的小剑君身上实是展现了太多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她既如此坚定,口中之事怕也极为要紧! 赵莼得了曲意棠等人首肯,正欲自雷钧殿中拜别,却又叫齐伯崇喊住,见他取出一物道:“你既是前去赤神宫,不妨带上我这拟气珠,我已将通影虫封存其中,反正邪修已经惊动,那麻笼道人也就没什么留他的必要,不如取用来让我等受益。” 他掌中拇指大小的圆珠色如琥珀,当中存有一只血红小虫,经其讲明后,众人方知拟气珠的效用。 赵莼只需将其佩戴在身,便能拟化出邪修气息,令人不至于直接窥破她正道修士的身份,也能让她行事更为方便,同时,通影虫的存在又能帮助赵莼更为细切地查探赤神宫,确是妙用不少。 才从塔中秘境返回重霄时,曲意棠等人就已将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赵莼,故而王晏归与麻笼道人她也知晓一二,如今齐伯崇肯咬定让赵莼驱使通影虫,那麻笼道人在正道修士手中,当也时日无多了。 至于王晏归,依十二分玄之意,似是另有他用…… 赵莼拱手辞别众人,才出雷钧殿便遇见了戚云容,她瞧着赵莼行路的方向不像是居处,遂开口问道:“师妹才回来不久,又是要去哪儿?” 待赵莼讲完要去赤神宫了结要事后,她眉睫低垂一瞬,又迅速抬眼道:“记得你我初遇时,你还是个练气小童,如今都已能独当一面了……你自放心前去,这密泽大湖我等一定好好守着,不叫邪修占得半点便宜去!” 戚云容既不问为何,也不忧心赵莼是否能成事,她目中满是信任与坚然,话落即拍了拍赵莼肩膀,道一句“早日归来”。 “一定。”赵莼与她辞别,挥袖起身前往昆行山古地,杀意凌然! …… 赤神宫,千壶殿。 往日行走其中的侍女们现下已不见身影,偶有几个弟子前来为阵法补充灵玉时,也会为殿内时不时传出的痛苦吼叫而毛骨悚然,赤神宫主对外的说法是少宫主在其中闭关突破,这才设下重重阵法以免旁人惊扰,只不过时日越久,在千壶殿侍女眼中的怪异之处便越多。 好似那阵法不是放着殿外之人,而是防着殿内的少宫主一般。 “啊!” 宿归忍不住在地上翻滚叫喊,从识海中层层涌现而出的剧痛较抽骨剥皮更甚,直要将元神与肉身撕裂开来,仿若是识海被生生捏碎而后重新粘合。 他通身已被汗水浸染湿透,痛楚再度袭来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却又立刻跪倒在地,双手把住头颅,以头抢地锤出诸多裂纹。 偌大千壶殿静室中,处处凌乱至极,照四壁层出不穷的掌印与拳印来看,若不是赤神宫主设下重重阵法,千壶殿侍女与弟子们必然早已横遭惨祸。 此般惨绝人寰地吼叫声持续一刻方止,宿归瘫倒于地时,业已丹田空空,再无一丝气力,良久,他才喘着粗气从怀中取出瓷瓶,倾倒出一粒黄白丹药喂入嘴中含服,及至丹药尽数化为药液流经脏腑,丹田灵基这才缓缓凝出一丝真元,令他撑地盘坐,平复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识海。 “如此下去,还有多久我才能突破分玄?” 他身前是一座血红小像,询问过后,那小像竟发出孩童之声:“少则数日,多则数年。” 从秘境回来后对方便是这句话,一直到今日还是这般,宿归心中猛然生出几分不忿,质问道:“那具体得是多久,我日日经历识海重组之痛,距今怕是已有半月,难道真要持续数年,倒还不如我自行突破,也比借你之力来得快!” “你大可试试自行突破,看会不会同上一具肉身一样道基崩毁,”孩童声音里带着讥笑,却又天真无邪,“只不过这回,你那师妹可没办法再帮你夺舍一次了。” 章三百八一 潜入 宿归面上掠过一丝忧惧,从前道基崩毁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天地炉知道他心忧何处,便不住添油加醋道: “你本就经历过一次夺舍,就算修行到今日,也需要时时服用稳固神魂的丹药,才能保住识海不会崩溃,如此孱弱之元神,怎能经得起突破分玄,本座乃是善心大发,从灵物中汲取天地精华予你重塑识海,若非如此,你以为你撑得到今天?” 宿归只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点明:“倒也不必给自己按个善心大发的帽子,你我实为互惠互利罢了,我若将这赤身真身交出,六壬塔那几个老东西便能将你抽出灭杀,而今你助我突破分玄期,我帮你恢复实力,莫以为我就真的怕了你。” 天地炉见他撕破脸皮,声音猛地尖锐一瞬,却又忌惮他真的不顾死活将容纳己身的宝物交出去,道出口的话语遂变得和缓几分:“你若真想快些突破分玄,本座又不是不能帮你,只是不经循序渐进,直接重塑识海的话,本座只怕你经不得那般痛楚啊。” 机缘在前,宿归哪会甘愿错过,当即出声道:“足足半月的剧痛我都忍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次不成!你只说,我照做!” “好!”天地炉不怕他不上钩,嬉笑道:“本座要从前百倍的灵药灵材,当然,要是有灵脉可供汲取是最好。” 听得百倍二字,宿归不由面露迟疑,之前半月所用的灵药灵材就已是巨量,他经年积累俱都拿出,眼下正是囊中羞涩,天地炉一时索要这么多灵物,他还真的拿不出来! “灵脉如何可能交由你手中……至于百倍灵药灵材,我身上不过只剩零星,而要想在宗门内短时调用如此巨量的灵物,必会惊动六壬塔,到时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诶,”天地炉哂笑两声,“你那师妹可是赤神宫宫主,千壶殿内便有历代宫主的私库,你作为少宫主,难道还不能提前支取一二,更何况这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就算往后被她知晓,你也不是没有解释的道理。” 经其一撺掇,宿归心头几乎是立刻就有了主意,他与宿瑛一向不分你我,道基崩毁后也是宿瑛为他四处寻找可供夺舍的肉身,现在先支取部分出来,日后突破分玄再慢慢偿还就是…… “行,你我说定了,这次用完,可再无下次了!” …… 秘境入口损毁后,因风暴吞噬万物,素日里便无人敢接近此片地界。 赵莼进入古地,极其容易就寻到了这一出口,此外还有另两处风暴之地,一处靠近罗刹大山、血鸦门等势力,一处则在大小若干邪修宗门围聚的地方,可惜无法令正道修士与她同行,不然风暴之地还能发挥输送兵力的用处。 血河宝殿距离千壶殿本不算远,只赵莼首回来此,不知宿归藏身于何处,索性三两步入得一处屋舍,当中正有两名筑基邪修,瞧着赵莼这幅生面孔,又忌惮她身为凝元,起身恭敬问道:“这位执事,可是有何要事?”赤神宫中,唯分玄可称长老,凝元多以执事为职。 赵莼却直接上前,并指点在其中一人眉心,在其脑内化出宿归的模样来:“你可识得此人?” 筑基邪修忙不迭点头应答:“我等怎会不识,此乃我赤神宫当代少宫主。” 另一人见状,眼中划过狡黠之意,轻声问道:“执事是有事要寻少宫主?如今宫主领兵出征,宗门内人手甚少,不若让我为您引路,也是与您一个方便。” 话音方落,这人就毕恭毕敬地探出手臂来,先头说话的筑基邪修尚在心中纳闷,少宫主在千壶殿闭关,千叮咛万嘱咐叫人莫去打扰,怎的还要亲自领人过去,思索之时,身前赵莼突然发难,直起一掌轰在那邪修面门,滚滚真元下,不过眨眼其便化作一滩肉泥! 谷</span> “执……执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赵莼就已伸手把住他肩膀,定声问道:“少宫主在哪?” 筑基邪修慌得双腿打颤,便是再迟钝,现下都已明白过来,眼前这女子哪是什么执事,只怕是与少宫主有怨,趁门中少人之际前来寻仇的恶人!而同门当是觉察出不对,想要将其领去长老面前邀功,可惜恶人也十分谨慎,直接将他灭杀在此,彻底封口! 同门死状惨烈,令他望而生畏,亦不敢不答:“少宫主在千壶殿闭关。” “千壶殿在哪?” “北面地势最高处,垂有红绫之地。” 赵莼思忖片刻,又将他拎起走出门外:“你那同伴是想将我引去何处?” 筑基邪修咽了咽口水,指向一处连绵高塔:“六壬塔,分玄长老修行所在。” 问完这话,他才等到赵莼将自己放下,膝头一落,便在地上磕起头来:“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通传出去,您若不放心,小的可以——” 他张合着嘴,“咕咚”一声,带着惧意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赵莼动动指头弹出一点火星,两人尸身霎时燃尽,不留一丝痕迹,抬眼向千壶殿方向一望,仔细盘查四周的确再无旁人后,即起身向那处行去。 …… 有通影虫在手,欲要从众多侍女与弟子中潜入便容易许多。 此中修士俱是邪修,无论是否亲手参与到屠戮中,一身修为的来历都早已血迹斑斑,赵莼对其毫无顾忌与怜悯之心,翻手灭杀后即用血火烧尽,一路行得也算通畅。 筑基邪修所言不假,宿归的确在千壶殿中闭死关,即便是侍奉赤神宫主的诸多侍女,也被勒令禁足在外殿,不许靠近半分,其所在之静室又设有重重阵法,虽以金乌血火可破,但容易惊动他人,乃至于令六壬塔知晓。 正当赵莼思索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其中时,转机却由宿归亲手递到了面前来。 “少宫主欲开库房,征用灵药灵材,如今千壶殿内只有你我两位凝元,快与我一齐去取了东西送去。” 虽不知宿归为何点明要凝元修士,持扇管事来不及多加思虑,便拉起化了侍女模样的赵莼,一路匆忙往库房走。 章三百八二 再战! 如今赤神宫主不在殿中,便是宿归想要动用库房,都得提前告知千壶殿管事一声。 好在他与宿瑛关系一向亲近,管事又颇为忌惮宿归少宫主一层身份,没怎么盘问便取了符钥将库房打开,抖落出两只储物布袋开始向内放入灵物。 “你去库房西北角取灵材,灵药便由我来取,也不必管品阶数目,一概装好就是,”管事揉了揉眉心,将手中储物布袋分与赵莼一只,忍不住开口抱怨,“从没听说过这么要的,连个名录都不给,只说越多越好,难不成真要给他搬空……就是不知宫主什么时候回来,知不知道此事。” 赵莼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管事念叨完才抬脚向西北角走。 而管事舌根嚼了一通,却未得到半句回应,登时心觉无趣,不过赵莼化作的侍女原本就是个少生口舌是非之辈,她抿了抿唇,低声骂句“闷葫芦”后,便再无他话。 赤神宫数千年积蕴,今日也算呈了部分在赵莼眼前。 通过侍女们的言谈不难知晓,千壶殿乃历代赤神宫主洞府,库房亦是私库,而像这般只供个人存放宝物的地方,便多是数目不丰,种类却极其珍贵一类的物什。 此些宝物光华璀璨,类属五行之中,品相从黄阶到玄阶不等,中有几物赵莼甚至在昭衍得坤殿见过,能在上界中入得昭衍弟子的眼,在下界的珍贵即不言而喻,何况赵莼还擅炼器一道,对灵材的分辨更是敏锐精通,即便是黄阶灵材,在练气时作为辅材投入鼎炉,也能发挥不小的功用。 她来回看过这西北角库房,不少灵材气息清正古朴,少有血煞之气,大可能是邪修从昆山塔秘境中得来,经年积累于此。 而无论取于何处,赵莼都没有将其留给赤神宫的想法,翻手把储物布袋压下,拂袖一挥,诸多宝光耀耀的灵材便顺势而起,尽数收入臂环之中,等到管事取好灵药与她汇合时,库房西北角已是空空如也,便是管事亲自来搜刮,也未必有如此干净。 两人拿了东西,再要进入静室就十足容易了。 才现出千壶殿管事的手令,就见重重阵纹显现,下刻殿门大开,一股拉拽之力生生将两人扯入。 宿归瞧见二人手中布袋,旋即便猩红了眼,冲那血红小像道:“东西都已取来,快些助我突破分玄!” 管事尚不明就里,她站于赵莼身前,忽闻稚嫩如孩童的声音嬉笑道:“你急什么,先等本座吃饱再说!”而后静室中阴风顿起,直直贯入她手中布袋,株株灵药被风卷出,泥牛入海般被血红小像吞入口中! 它胃口好似无底洞,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袋中灵药吞了个六七成! 管事为取足够的药材,几乎把库房搬了大半,不想瞬时就被吞了这么多去,心中生疼不已,开口道:“你是什么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赵莼冷然旁观,右手按在腰间,正欲动手。 却见血红小像肚腹猛地膨胀起来,后又贯上后头,从口中吐出一口血光,“咻”地穿入宿归眉心! 谷</span> “啊!!”宿归毫无征兆地大叫起来,全无素日里待人的潇洒作态,疼痛难忍时,整个人狼狈地仰躺在地,现出涕泗横流之相。 他令赵莼一惊,又把管事吓得浑身发抖,怔愣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血红小像再次发难,从原处腾起,一股能碾碎元神的巨力凭空生起,向赵莼二人所站之处卷来,管事首当其冲,短叫一声,两目翻白,登时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一颗雪白晶莹的元神缓缓从眉心飘出。 宿归还留有几分意识,见状竟脸色大变,吼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在千壶殿理事多年,深得宿瑛信任,你现在杀了她,等宿瑛回来必然讨不了什么好处!” “本座助你突破分玄,自取些许报酬还要经你同意不成?”血红小像满不在乎,将千壶殿管事的元神引来,便要张口吞下! 它这副神鬼不惧的模样也令宿归琢磨过来,忆起其从泅宥真人肉身中脱出的情形,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这怪灵怕是对自己产生了夺舍之心,当下已是悔意上头,惊惧难安! 绝望之际,许是幻觉一般,他眼前兀然现出一线飞虹,血红小像前那一枚元神霎时破灭消弭,孩童声里满是怒不可遏的尖嚎:“谁,是谁扰了本座好事?!” 一人一灵这才将视线投在静室一角,那从入室后便不曾开口半句的侍女身上。 她单手持握一柄他等都再熟悉不过的玄黑长剑,面貌倒是千壶殿侍女无疑,此时身上爆起一股斩尽天地的气势,悍然压在他等心头! 血红小像,亦或者说天地炉,登时怪叫一声,想起自己在秘境中被白芒吞去大半功力一事,再看向其手中如出一辙的长烬,端的是又怨又怕。 等不得了! 天地炉险险避开赵莼一击,顾不得宿归识海尚未重塑成功,便连灵带小像一并从其胸口融进。 赵莼心觉事情有变,回身避出数步,果不其然,宿归身躯忽然暴涨数倍有余,也是静室宽敞,梁柱都驾得极高,才能将其容下。 他肉身如小山,通体肌肉虬结,撑破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肤俱是血红,骨骼壮大突于表面,双目鼓出,眼白业已消失不见,好似一头无所畏惧的野兽,鼓拳向赵莼站立之地砸下! 先时天地炉虽也占去泅宥真人的肉身,却无眼前这番变化,赵莼但经细想,便能猜测出血红小像在其中左右甚大,那物甚为邪异,可容纳天地炉之灵在其中,想来也是赤神宫不可多得的宝物,若今日要除灭天地炉,将其一并灭去也好。 静室纵然宽阔,与天地想必自然窄小,她将剑气敛下,快步掠过宿归身前,指尖掐诀化真元为链,牢牢缚住其巨大双足,后又挑剑上挥,一记明月三分断其足腕,怪异的是,伤口处不见半分血迹,皮肉内里干枯泛紫! 章三百八三 对敌 宿归浑不知痛,足腕被斩也毫不动容,张口一喝,即吐出血红法光一道,被赵莼横剑击回,打在顶上横梁,便见梁柱寸寸摧折断裂,静室轰然垮塌一半! 而天地炉入体后,似又继承了宿归一身法术神通,饶是身躯庞大粗蛮,在静室中颇有些施展不开,也能喝出口诀,招来诸多鬼面伤人。 不过他双足仍被赵莼以真元缚住,一时半会儿解开不得,懊恼之下,驱着鬼面欲要向其扑杀,一面又不断挣动大脚,想从真元锁链中挣脱出来。 有太乙庚金剑意在身,区区鬼面赵莼只两剑就轻易斩灭,见宿归仍在纠结于双足,登时便抓住这一空隙,向后退开两步,往剑上又加诸一道真元,旋即暴起斩向其胸腹! 宿归被真元束缚,剑锋迎面而来时,竟不知何处去躲,闷头受了这一斩,脏腑稀里哗啦流泻一地,只是仍不见血,徒有扑头盖脸地腐臭酸气袭来,赵莼转念即知,今日便是光斩天地炉之灵,这赤神宫少宫主也活不过多时了。 不过当前要事,还是得将天地炉从宿归肉身中逼出,特别是那座血红小像,只若那东西留着,天地炉就有可以借物托生的机会。 赵莼抓住机会要横斩其头颅,宿归却是怎么也不肯再受一击了,挥臂挡在剑上,顿时皮开肉绽,他不知痛,见状只蹙了眉头,用手捏住长烬,力道荡开将赵莼甩下,又知晓光凭修为必然胜她不过,心念一催,便动用起剩余的元神之力来。 其力如骤风暴雨,刁钻地避开护体剑罡,直要往赵莼识海里探,她对此慎之又慎,心知天地炉之灵在此道上强悍无比,即使被斩天尊者元神吞去大半,余下的力量要想摧灭自身识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 若放在成就剑意之前,她或许得为此苦恼一番,但有剑意在,只要元神之力不入识海,就能将其截断! 赵莼默然催动剑意,天地炉顿觉自身力道遭遇了无形之阻力,离对方识海分明只得寸许,却始终困在这寸许之外不得进入。 她眼眸转动,记得上次斩杀天地炉时,正是斩断了泅宥真人肉身脖颈,心下对如何了解战局也有了估量,以剑意挡住作恶的元神之力后,忖度天地炉仍旧在不甘施力,手中长烬迅速回转,足尖向下一点,身躯即行如惊鸿,刹那进得宿归肉身三寸之地! 剑锋外本平静无波,斩至宿归脖颈时才骤然爆出银白剑气,自左即右,悍然切断其颈骨,细微能听见“咔嚓”一声。 起收无形,正是一招截断式! 赵莼抬脚点在宿归肩头,借力飞回原处,翩然落地间,本该断气而亡的邪修少宫主却从腰间抓出一物,其形如鸡卵,微微有些暗红,正不断鼓动,瞧上去极为鲜活。 她识得此物,在大湖比斗时,肃阳派谢茯苓就是吞服了鸡卵一样的元神邪物,最终才令重霄等人发现了湖畔三宗勾结邪修一事。 而谢茯苓手中邪物本就是赤神宫赐予,宿归手中也有自当不足为奇。 赵莼更知晓邪物吞服后会极大地提升修士实力,当即起剑去阻,剑气凝聚罡风直将宿归肉身头颅搅碎,不想抓握邪物的大手竟完全不管头颅如何,反倒狠狠一掌将邪物拍在腹腔大敞的肚腹,整个躯体不住痉挛起来,被搅碎的头颅与破开的肚腹竟在血光中组合再现,气势登时暴涨数倍! 不好! 赵莼心头警铃大作,抬手催动护体剑罡,并指贯出剑意作防,只道她及时觉察出不对,宿归肉身霎时寸寸缩小,变回先时模样,张口一吐又是一道血红法光,其威能更远超初时那道,猛然轰在剑意之上,余波将静室四壁哗然震碎! 此番阵仗颇大,怕是要将整个千壶殿都惊动,幸而赤神宫主设下重重阵法敛去声响震颤,本是为宿归做下的准备,如今倒是对赵莼更为有益。而天地炉本可就此轰碎阵法,令六壬塔知晓此地之变,可惜忌惮赤神宫分玄远不至赵莼一人,几度衡量之下,又叫她免于暴露人前。 赵莼神色微冷,知晓眼前宿归实力大涨,却无半分退意,今日天地炉之灵她必要诛除,无论是为己还是其他。 宿归施用了元神邪物后,似是神智回归几分,身躯亦更为灵动,抬手结印行云流水,身后鬼面穿行自如,便见他轻声喝出,地面竟探出难以计数的漆黑鬼手,与鬼面一并和赵莼缠斗起来。 剑意锋锐,邪物见之往往难以撑住片刻即灰飞烟灭,只是宿归法力雄厚,邪物往往散而又凝,以源源不断之态要扰赵莼出手。 自认赵莼苦于招架鬼面,宿归又轻身腾起,手臂向外一翻,掌中现出长刀一把,柄为枯骨,刀身净白,其振臂一投,那长刀顿时脱了手去,从数只鬼面间穿行而过,直指赵莼面门! 刀风凌冽,远甚于邪物气息,赵莼立时便将其察觉,推掌以真元破散来袭之鬼面,同时剑尖一挑,与长刀相接,锵锵刀剑锐鸣震起,将长刀挡回! 一击不成,宿归也对赵莼实力有所揣测,顾自心惊下,更不曾料到剑意威能如此可怖。 邪物受制于大日真元,效用微乎其微,他曲掌回握,散了周遭鬼手鬼面,遂将通身精力转于收回掌中的长刀之上,往刀刃重重一拍,净白刀身上竟显露血纹处处,犹如人之经络,脉动不已。 论法力之精纯,宿归已然跨越凝元境界,更有天地炉之灵在体内助长元神之势,故而向赵莼挥刀而来时,其力如排山倒海,护体剑罡为之隐隐作动! 赵莼心中,唯有十足镇静,心境亦如面对宝洞阵卫的时刻,同样不可缠斗良久,同样是强敌当前。 她有一剑可斩,成败一瞬之间! 此时宿归眼中的剑修,气势竟缓缓沉下,似寒潭死水,无风无浪,他自不觉得赵莼是束手就擒,但却丝毫感知不到其身上气息的波动。 俄而,在长刀将要触及赵莼眉心之际,忽见冲天剑光横贯而过,有金乌啼叫之哑声,宿归只觉躯体变得轻而缓,仿若有什么东西被破出体内,听“哐啷”一声,一血红之物从空中跌落在地…… 章三百八四 异心 离了血红小像与天地炉,宿归的躯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孱弱,气息彷如风中残烛,若有若无。 赵莼暗道一声不妙,正前方被剑势所轰之处阵纹零散,重重阵法竟是被须臾间爆发的巨大威能给强硬破开,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已能瞧见尖塔连绵处向此方掠过几道威压强悍的身影! 赤神宫分玄来了! 她半分也不可耽误,直将软倒在地的宿归越过,一剑贯穿血红小像内里,即见红光从中爆射而出,一点黑芒应着碎裂声冒出,被赵莼一把抓入手中,投入臂环天地炉内。 几番动作后,赶往此处的分玄亦只得几步之遥,人还未至,浩如烟海的精纯法力便轰击过来,赵莼横眉扫过宿归一眼,知其体内生机逐将流逝一空,遂不欲多管,起身御剑就往风暴之地遁去! 分玄眼力何等精深,一瞬便将她面容身形瞧得清清楚楚,却没想到她遁逃的方向是常人避之不及的风暴,且她脚下御剑飞行的速度的确快得惊人,饶是抬手施下神通,追赶而去的缚足之术仍旧慢了一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在千壶殿一通作乱,后又成功脱身。 几人一时气急! 而后怀着惊怒步入断壁残垣般的千壶殿,见本该闭死关的宿归仰面躺倒在地,气息异常微弱,几位分玄连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他丹田破毁,通身真元流失一空,业已从凝元修士退为废人,仅剩的些许生机也在缓缓散去,总而言之,竟是落入了必死之局! 六壬塔固然与千壶殿不睦已久,但也是赤神宫两派旧有的恩怨,宿归虽是千壶殿妖女之徒,却更是赤神宫下代宫主,其余诸弟子论天资与实力皆无法与其相较,门中分玄对他继任赤神宫一事亦是认可,如今少宫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为人所害,性命堪忧。 先不说那妖女回来后会如何雷霆大怒,便是为着赤神宫往后与血鸦门等势力分割天下,他们也悲怒非常。 抬起宿归身躯的分玄长老迅速将其五感封闭,经脉阻断,以期这些许生机能支撑他活到赤神宫主归来之际,忽又听闻殿中黄眉老道大喝一声,将众人召去看他手中之物。 黄眉老道拂开层层尘灰,方才将地上零散的血红碎块拾起,此物异常脆弱,两指一按就能将其搓碎,是以能被捡拾的碎块仅是少数,大多都已化作齑粉混在灰尘之中,在地上堆积出薄薄一层红雾般的痕迹。 几人起初还不知这是何物,仔细端详下,忍不住运转功法轻轻试探勾动其中气息,这一引,立刻又叫千壶殿陷入惊惶悲痛之中去,他们久在赤神宫中理事掌权,怎会不知眼前这些碎屑就是赤神宫代代相传的圣物——赤身真身! “狡猾剑修,老夫必将你杀之后快!” …… 沼泽下,碧因水宫。 周康虽被囚其中,那六眼金蟾却不把他当囚徒看待,反倒时时遣鱼女到来,问询所需,又奉来佳肴美酒,待其如上宾。 “他今日仍是吵着要出去么?” “许是知道自己出不去,最近倒没怎么听见叫喊了。” “……我去瞧瞧。”说话者眉眼秀丽,关节处的鱼鳍呈海蓝之色,与旁的鱼女不同,乃是水宫鱼女中实力最强,最得金蟾老祖信任的一位。 她手中抱了一篮新鲜瓜果,提了裙摆就往里走,瞧见笼中修士神情恹恹,两眼涣散之相,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木蛙族那小家伙托我给你送来的,你当真一点不吃?”水宫鱼女通身修为已至凝元大圆满,岁数更是大上俎贝几轮,唤他一声小家伙不足为怪。 见周康不为所动,她又抿了唇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可气恼的,木蛙族被你利用了个遍,现在却还眼巴巴地求着我们姐妹给你送东西进来,何况老祖还说,就算旧修俱亡,你也可留在碧因水宫内修行,不会将你交给神道一方,既是性命无虞,还忧心什么呢?” “尔等异族怎会知晓……”周康低声喃喃,他日日为重霄等人心焦,在水宫中可谓度日如年,“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们若襄助邪修,我等便自然而然成为死敌,小恩小惠,切莫来收买与我!” 他这话说得坚定不移,倒令鱼女蹙眉一震,俄而讽笑道:“我不知你口中的正邪由来何处,什么襄助邪修,什么恩惠收买,在你们人族眼中,要视我等为敌,还需这些借口?” 她身子猛然一倾,怒瞪着周康凝重的面容,颌下两腮轻微鼓动:“这不就像木蛙族那般吗,你一面利用他们,一面又将其视作异族,有用即是友,无用便是敌。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湖旧修,还是神道修士,说白了不都是人族,碧因水宫与北地大山六十四族至今存留的原因,是老祖庇护,才不是三山五湖何方势大……昔年旧修不曾式微,我等妖族还不是没有容身之地,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族有责任助旧修匡扶正道?” 水宫鱼女一番炮语连珠令周康神情几动,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可解释的道理,如今竟是话到嘴边,怎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待鱼女怒意渐消,他才微微偏开脸去:“天下熙攘,不过逐利而往,异族是这般,同族亦然,我之所见,也有妖族精怪与人族共存的局面,通婚繁育,任职理事,俱都不足为奇。” “你少框我,这如何可能。”鱼女抬手一掌打翻篮中瓜果,目中满是讥笑。 周康斜眼睨她,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尖齿信物,递与鱼女跟前。 旁人或许少与妖族相交,但他出身月沧门,宗门内对万族皆不排斥,妖修更得自由行走其间,有一两个交好友人也实属应当,说来有趣,他买通绒虎族少主所用,可驯服兽奴的法术,便是从妖修手中得来。 鱼女怎会感知不到尖齿信物上浓烈的妖族气息,其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都远在自身之上,正要伸手取来细看时,手腕却被一只苍老的大手把住: “人族小辈,你与我仔细说说这东西的由来。” 章三百八五 风云汇 半月于修道者眼中,不过眨眼之间。 赵莼平安从赤神宫归来后,重霄门等人终是可以舒下一口气来,而太一元印大阵对灵脉的化用实是惊人,不光分玄与凝元逐渐察觉此地灵气开始变得稀薄,连许多低阶修士也觉得近日修行速度缓慢了许多。 虽有上辰宗出面安抚,层层怨言还是撑不住涌了上来。 上头的分玄修士心知肚明,大湖地下的灵脉业已迅速告罄,灵气枯亡之际,便是大阵不攻自破之时,赤神宫主领着诸多神道分玄在外虎视眈眈,他们几能想到阵破后那一番腥风血雨,故而在瞧见曲意棠面上愈来愈镇定的神色时,诸位分玄皆都不由自主埋下疑惑 这重霄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怎的越至危急关头,越笃定自如起来…… 赵莼适时在外界露了一面,身上凝元后期的修为也将闭关之言坐实,及至曲意棠敲定破晓之际即可转守为攻,重霄二十位凝元便都从苦修中转醒,摩拳擦掌以应外敌。 只是在这般期盼之下,又藏着另一番忧色。 “周道友上回递信言道,将去往碧因沼泽面见大妖,如今一月过去还不见回信,恐是有所不测。” 一直与周康交接往来的本是赵莼,她踪迹难明的那段时日,此事便交至了邬华手中。 “大妖坐镇沼泽已逾千载,又是因其存在,邪修才不敢大肆攻伐北地大山六十四族,周道友若无法说服于他,便可能是此妖已站在邪修一方。”萧映颜亦道出心中所想,余下众人皆不置可否。 赵莼思忖片刻,末了摇头应道:“我看不然,沼泽大妖若是邪修一派,周道友定然会被交由赤神宫手中,可此次邪修攻打的缘由不是受了惊动反击,而是为了昆山塔主动出手,即知消息还未走漏……周道友应当还在那大妖手下,而大妖既没有将他交出,杀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太元道派海宁深以为然,又揣测道:“妖族狡诈,许是扣住周道友作壁上观,欲等正邪两道分出高下来再出面也不定,正道胜,他便交出周道友做个顺水人情,邪修胜……虽是不大可能,但他也可将周道友作为表明立场的献礼嘛!” 众人尽皆颔首称是。 幸而反攻之际即将到来,以重霄十二分玄之力,解救周康自不在话下,赵莼等人商讨数刻,便陆续告辞准备战事去了。 …… 破晓前刻,密泽大湖仅剩的大小宗门齐聚一堂,分玄者进殿入座,凝元只得在外站等,至于筑基小辈,偌大宽广场地即可使他们依次站开。 又知晓今夕乃危急存亡之际,茫茫人海竟寂寥无声,无一人敢贸然开口,腹中心如擂鼓。 空谷道人点过殿中分玄,上辰宗掌门已被他囚住,不能加入此场战役中,故而上辰并他一起共有六位分玄出战,七藏派又有三位,加上剩下来自大小宗门的六位,便有十五位分玄修士齐在,他定睛一瞧,座中竟又多出一位生面孔,询问方知,其乃七藏派大长老白山客,前日业已突破分玄境界,今日特来参战。 如此,就当是十六位分玄了。 谷重霄门已露面的修士中,曲意棠算一,林一封又算一,以及竺坞道人寿宴到场的齐伯崇,细数数,大湖旧修竟是有足足十九位分玄战力! 空谷道人心中一叹,阵外神道修士阵营中本也是十八九的数目,两方一战胜负尚悬,怎奈数日前侦查得知,赤神宫中不知为何,又有整整八位分玄长老赶来! 不说血鸦门、罗刹大山等神道势力只遣了部分分玄,便是阵外的这些,大湖旧修要对付起来都是极难。 曲道友,且看你如何招架了! 他默然摩挲指腹,天地忽而遁来一道飞虹,场中修剑者无不感到佩剑嗡鸣,欲要脱鞘而出,那非是剑气,与剑罡也差别甚大,众人只感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镇在自身神魂之上,令人敬而生畏! 殿中有几人心头一动,不由相顾露出笑颜,如此万剑朝宗之相,他们都在伏象宗见过,来者是谁,即不言而喻了。 座中一分玄剑修,始入剑气境中,并仗此以分玄初期修为硬撼同阶三人,被大湖旧修称颂一时,此刻凝神端详那袭来的气息,忽而脸色惊变,大叫道:“剑意,那是剑意!” 众人皆闻言色变,忍不住起身来看。 只见剑破游云,荡出一线金虹,足足二十一位凝元齐至,却无一人敢行于赵莼左右,俱都远远避让其威势,非是不敢,而是不能与其争锋! 待她抬袖收剑入鞘,与前来之凝元缓缓落在殿外时,四野顿又一震,冥冥听得一声清越剑鸣,心头那股紧箍之感瞬时也消散开来。 其以赵莼为首,分作两列,殿中伏象道人捋须一笑,昔日从伏象宗脱身而去的罗姣正在其中,与左右两侧修士关系颇为亲近,身上气息亦强健不少。 按理说今日唯有分玄可入殿中,只是赵莼显露剑意在身,实是将众人惊得瞠目结舌,见空谷道人欲邀她入殿,便也无人敢有怨言。 “既是分玄修士在内,我等便不好破这个规矩了,”赵莼淡淡一扫殿中人物,就知其中底细,与身后重霄门凝元一并转身向外,抬袖道,“宗门长辈亲临,我等须在此迎接。” 话音方落,重霄门方向竟现出七彩霞光,顷刻染就墨色层云,亦正是破晓之际,日出东方燃起滚滚红浪,橙红的大日露出些许圆弧,十二道身影就这般伴着朝霞初升而降临,个个气势迫人,似有移山填海之威能! 本在殿内的分玄早已踏出殿门,举目向天际望去。 那十二人中有他们见过的曲意棠、林一封与齐伯崇,余下九人都是陌生面孔,有身如青竹的肃穆剑修,有袒胸露腹的不羁胖道人,亦有容颜娇美,气息更是强悍的裸足少女,此时横向列开,目中战意惊人! 空谷道人终是知晓曲意棠镇定自若的底气来自何处了,重霄门当是藏龙卧虎,强者层出不穷,有此战力,何愁踏不平神道所在! 章三百八六 显威! 天光破晓,今日之朝阳似乎耀目许多,赤神宫主目视那滚动的云浪,不知为何心头鼓动。 大军早已跨过东西之分的滨河,逼近于大阵一里之地,更有神道凝元日夜监察窥视大阵状态,数日前便有人前来回禀,旧修顽抗的大阵已然消弭不少,撑不了多少时日即会自行破去。 这日旭日刚升,巡查的凝元便察觉不对,神识扫过后登时大喜过望,连忙吹了手中号角法器,高声喝道:“阵破了,阵破了!” 在外等得百无聊赖的邪修这才来了兴致,向分玄所在之处望去,只等着赤神宫主发号施令,即彻底踏平大湖,除灭旧修! 她缓缓行出大帐,满意于军阵中冲天而起、不可阻挡之威势,两侧来自血鸦门、罗刹大山等势力的分玄也整肃了麾下修士,齐齐蓄势待发,而因灰鸠之死,血鸦门之人面色则更为凝重,目中杀意凛然。 “赤神宫主,我派灰鸠长老身死旧修之手,这一仗,便由我等打头去!” 说话这人正是赵莼当天所见三人中,居于中间者,修为已至分玄大圆满,更为血鸦门前来的六位分玄之首,只不过如今灰鸠已死,六分玄仅剩五位在此。 神道四宗各不相让,时有齐头并进平起平坐之势,有灰鸠之死在前,赤神宫主与其余等人也不好拂其颜面,遂颔首应道:“彭良道友既有此念,我等便随于血鸦门后就是。” 彭良这才心气稍解,灰鸠此人与他虽称不上亲近,却也终究是出身于血鸦门的修士,此战若不狠狠灭杀旧修气势,岂不叫旁人将血鸦门看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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