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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暗中收纳下来。 那物并无生机,也没留有任何邪异,便应当与先时剑鞘无关,且她又以掌心摩挲感知,觉出大抵是个两端突出的金石物件,心中不由想到宝树上的天秤,思量下,怕是和天舟的关系更大,所以才敢放心留下。 方才赵莼二人竞宝,几乎将宝会引向高潮,而今又一个时辰将过,最后一处灵玉宝树,亦是宝会中最为高大的九株亥时之树将要开启,拥挤的人流一时向内涌入,无不昂首看宝树舒展枝丫,听灵玉串成的叶片摇晃发出轻响。 八座天秤仿佛将众人之心牢牢定在秤盘之上,那高高悬起的空置秤盘,晃荡得众人不禁口干舌燥,心焦火燎起来。 “整整五千年年份的伴生人面花,我可没瞧错?!” “玄阶上品三才伏鬼幡,老夫若能将此物取入手中,万鬼魂魄还不是手到擒来!” …… 赵莼斗篷下的面容端肃不已,眼前九株宝树共七十二座天秤中法器一类的宝物共有十七件,但其中足有十三件都是适用于邪魔修士的邪祟法器。 看到此处,她又回想起之前十一个时辰宝树中的东西,当中有许多在人族三州中不曾听闻过名称效用的诡异丹药,只是以往同师姐柳萱来往时,也曾见过对方研制新丹,所以不曾起疑,反而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之故。 如今看过这类法器,又见第七株宝树枝丫上,秤盘上盛放着一颗血红丹丸,名称赫然是昭衍博闻楼中记载过的邪丹之一——月融丹! 这丹药虽有个尚算文雅的名字,但若了解到月融二字背后的由来,便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取年岁八至十二的幼男幼女日日喂食一味叫三月化血草的剧毒灵药,直至三月期满,他们就会在满月的月光下化为血水,骨肉不留。 邪修将这些血水收集,满九九之数再配合其余灵药炼制成丹,便是这通体如血色琉璃珠子的月融丹,服用可使修为突飞猛进,血肉之力大增。 此丹曾在三州邪修之中盛行一时,酿成惨祸无数,最终由太元道派连同月沧门、一玄剑宗一并出手,诛杀邪修,销毁丹方丹方,除尽三州境内的所有三月化血草,才平息了月融丹之祸。 只是不想这三州中严令防禁的邪丹,竟在宝会上如此大张旗鼓的现身,赵莼打量四周穿行而过的斗篷修士,当中无一惊讶,甚至欢腾喜悦之人居多,令她心思沉沉。 虽说蛮荒有大小魔宗不计可数,今日当真得见邪修猖狂自在的景象时,却还是叫人吃惊。 昔时以为天舟是正道势力,如今看来,倒是彻头彻尾的中立,但凭利益取人的组织。而蛮荒境内,怕也是那正邪两道修士同存之地了。 赵莼见众人为邪丹,邪祟法器争抢不休,偏头却见居中的一株宝树上,有一条枝丫始终不曾舒展,直至其它秤盘上的宝物尽皆被人购去后,才羞涩一般地将天秤垂下,白光消去后,秤盘中正乘放着一粒褐色丹药,体型圆润,瞧上去倒是平平无奇。 “那是……化婴丹?”有人将口水轻咽。 “怎么可能,往届宝会都不曾有如此珍贵的宝物出现!” “天舟狡猾!早说有此宝压轴,本道怎会在其他东西上浪费灵玉!”如此恼恨叫骂声比比皆是。 归合期修士凝聚道台,及至道台结成道种,即可算此境大圆满,而要想再进一步,就需感明天地,以道种化为盘坐真婴。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止步于此,含恨坐化,是以能增长突破五成突破概率的化婴丹,就成为了归合修士最为向往的至宝之一。 赵莼早在化婴丹现身之时,就明白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觊觎的东西,就好比当初与蒙罕见得那紫罗琼枝一般,心中虽是悸动不已,但怀璧其罪,真若取得此等宝物在身,最终怕也要落得与当年迟嵩的一般的结局——遭人截杀身陨了。 “更关键的是……”她释然一笑,这化婴丹必然会引得归合修士大加争抢,自己能否能与他等比较财力还不可知。 亦如她所想,这枚化婴丹的价格很快就飙升到了上百上品灵玉的高价,她兜中五枚上品灵玉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此丹价格还在不断攀升,竞价之人却渐渐少了身影,随童子轻喝一声,化婴丹最终被一修士以四百八十枚上品灵玉的价格拿下,也叫众人好生看了一番千金掷来抛去的景象,令人啧啧称奇。 所有的宝树都已开启,所有的宝物也都已物有所属,为期十日的宝会结束了最为重要的一项,众人便开始往屏风东侧走去,各寻了摊位欲要买卖。 拥挤的人群为之一散,赵莼却缓步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从臂环中取出一物来。 章两百五四 元神游往如意居 那是一面金镶玉小令,做成如意天秤的模样,秤底秤杆是金,两端秤盘则是玉色如意。 赵莼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物必定就是天舟评定可上得舟中的凭证,只是不知,要如何使用。 她在心中刚生出疑问,耳边就听到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来。” 来?来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来? 赵莼眉心一痛,元神顿从识海破出,突破了斗篷的限制,垂落到如意天秤之上,迅速便消失不见,而没有元神的肉身怔愣一瞬,却又缓缓地抬脚前行,如寻常修士一般在坊市摊位中踱步,叫人看不出这只是个空壳。 而元神自入了如意天秤中,就像是被笼进了层层雾霭中,无端叫人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来。 赵莼只觉得走了许久,才在突然出现的廊桥尽头看到了一处垂花大门,从大门进入,现出一座檐牙高啄的琉璃碧瓦阁楼来,正中牌匾大字乱而不散,分外不羁,书着如意居三字。 她跨进门槛,阁楼中却是四面空空,与正门相对的地方摆着一副仙人仰卧图,瞧不清其人面容,唯见他衣襟大敞,两手枕在脑后,一只白鹿跪在身侧,正在泣泪。而图卷一旁的题字落款正是逍遥如意宝舟之主,亦是画上人的身份。 图卷下方,摆着香案与蒲团,案上供着的瓜果都已经枯萎酸腐,香灰积了满地。 赵莼在蒲团上盘坐下来,才刚坐实,周围可称惨淡的景象就为之一变,化为山林宴饮的模样,两侧都有许多修士痛饮欢笑,而上座之人正是画中仰卧的男子。 “你进了我这如意居,为何不跪?” 他震声问道,声如洪钟在赵莼耳侧轰鸣。 “子跪父母,臣跪君主,门徒跪恩师,凡身跪仙人。我于前辈来说,非子、非臣、非门徒、非凡身,为何要跪?” “好伶俐的嘴巴。”他改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上座直起身来,大手一挥,山林宴饮之景顿时消去,赵莼这才觉出她已在天舟之中,殿外俱是片片灵玉宝树交叠的景象,能从中窥见碧蓝的苍穹。 “我这如意令每次只给十人,你可知,你本不该在其中的。” 若在宝会中取花去钱财最多的十人,赵莼的确不够资格,但这人如此说,就意味着天舟并非是看钱财选中了她,而她又是在买下剑鞘之后得了如意令,原因为何,到此已是分明了。 “可是与这剑鞘有关?” 赵莼从臂环中取了剑鞘出来,横在案上。 男子半撑着脑袋,点了点头:“我家主人有令,取得这剑鞘的人,无论是否入得前十之中,都能得到一枚如意令,进到这如意居来。” 说话这话,他将身躯一变,成了一只跪伏的白鹿,原来在这如意居中等待的人,并不是天舟之主,而是他座下的妖。 白鹿语气一顿,说道:“我也不是要戏弄于你,而是我家主人曾道,要验你一验,方才若你依言跪拜,我便要送你和那十人去同一去处,而不是像如今一般与你面谈了。” “不知天舟之主乃是何人?” “你无需知晓我家主人是何身份,昭衍赵莼,你只要相信我等不会加害于你就够了。”白鹿直接点出她的名姓,令赵莼顿时抬眉道:“前辈认得我?” “今日相见之前,都不算认得,但我家主人知道你从小界中来,现在是昭衍仙宗的真传弟子,知道你尚未铸就本命灵剑,如今正为了寻找铸剑的材料而四处奔走。” “你所缺之物中,除却天地莲根外,如意居中已有五行重水与剩下的两种辅材,就连那镕浑金精,我家主人也知道所在何处!” 赵莼一时默然,这天舟之主对她了解颇深,但又并不知晓她此行前来蛮荒,是为寻找净木莲花,所以此人应当与天妖尊者无甚干系。 而听到镕浑金精,她又不得不心神一紧,双拳紧握。要寻此物,多需靠着一个缘字,一旦错过,便再难有第二次机会,如今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却令她不得不细思斟酌。 “天舟是交易往来之地,我若要得到前辈所说之物,想必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白鹿往案上一敲,赵莼眼前便出现了一枚漆黑的指骨,听它道:“赵莼,你是重霄昭衍竞争大尊徒位的弟子中,最受看重,亦是最有把握的人。” “我家主人可将此些灵材尽数借你,告知你镕浑金精所在之地,只要你拜入大尊门下后,将这枚指骨交给昭衍亥清大能,便算功成两清。” “但若你没被选中,”白鹿将玉简推来,“我家主人就会亲自将借给你的灵材取回,你想做这笔生意吗?” 届时赵莼必然已经铸就灵剑,祭炼成本命法器,天舟之主要取回灵材,就要断剑将灵材分出。修士被人毁去本命法器,轻则元神受损,重则境界掉落,甚至于重归凡人。 天舟之主要她将指骨交予亥清大能,此时看似简单,却有两处关键,一在他为何不亲自交付指骨,二是交付指骨的人为何只能是作赌之人,而不能托付给其它的昭衍弟子与长老,如此也不必苦等到赵莼被选为大尊之徒之后。 从前者能知,天舟之主必然不能以真身与亥清大能相见,又或是受了何种限制,不能进入上界乃至于昭衍之中。而后者的原因,怕就出在那指骨上了。 天地莲根她已知晓去处,只要拿到如意居所说之物,铸剑的材料便算找齐,可说是一劳永逸,赵莼双拳握了又松,最后平放在指骨之上:“我做。” 机遇就在眼前,如若让它流于指尖,怕是遗恨更多,未知未临的挫败又有何惧,铸灵剑,登天途,徒位之争,她势在必得! 白鹿像是料到她会答应一般,将口中所说的五行重水与两种辅材取出,又道:“那镕浑金精你不必担心,昭衍门中有一小珠界名唤日中谷,昔年亥清大能将陨落之徒斩天尊者的遗剑埋葬其中,立下衣冠冢,你凭剑鞘入内,就能取得遗剑中的镕浑金精。” 赵莼眉心一跳,开口惊问:“这剑鞘是?” “斩天尊者遗剑之鞘,”白鹿应道,“与封存了他元神的遗留指骨。” 章两百五五 破劫之人 幽州北,云巅罗殿。 虽以云巅作称,此处地势却是颇为低洼,四周山巅云雾向下流动聚合,最终汇聚在纱幔与白枝筑成的环形殿宇周围,似中空亭台,又或者与鸟雀巢穴更加相像。 来往男女皆穿着细纱织就的衣裳,皮肤白皙,双眼细长,而眼睑及眼下又覆着层层碧羽,点缀金光。头顶不戴冠冕,额上却系有饰带,垂各色宝石在眉眼之上,熠熠生辉。 黑发女子从中走来,既不系饰带,又不生碧羽,周遭男女对她极为恭敬,若路上逢见,多是行礼避让,口称“殿下”。 “殿下,尊者在上殿等您。”这是一位与其余眼下生有碧羽之人不同的美妇,她头戴羽冠,神情持重端肃,唯见到眼前黑发女子时,才稍稍在眼中流露出些许暖意。 “此事我已知晓,如今正是要去上殿的。”黑发女子向她轻轻颔首,翩然起身穿行在云雾中,对方口中的上殿距离此处并不算遥远,只几个呼吸间,就已站在了殿门外。 守门之人见了她的面容,并不敢阻拦,默然向两侧退去,恭敬道:“殿下。” 而殿中的天妖尊者早已在她动身的那刻就已知晓,于是轻呼:“快快进来。”白皙纤长的玉手轻轻一招,便穿过殿中层层帷幔,将黑发女子引了进来。 尊者斜靠在殿中羽榻上,将女子搂入臂弯,轻抚她鸦羽一般的长发,柔声道:“最近修行如何,可曾遇到什么困惑疑难。” “这倒不曾,”女子将脸颊靠在尊者小臂,如幼鸟蜷缩在父母宽大的翅膀之下,“我如今虽是人族,但族中的心法也能顺利修习,来见您之前,我已突破了凝元后期,百离木心火也较以往更听话了。” “那便好,从前决定将你元神托身在人族时,族里还有许多反对的声音,现在从了他族之势,又与天道借运下来,终是能保你命数无虞,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尊者又一笑,指尖轻点在她眉心,说道: “你闭关突破怕是不晓得,前不久赵莼凝元有成,后又直上了人族溪榜,位列天下凝元第七。” “真的?”女子昂首起来,两臂撑在榻上,笑道:“师妹她天资过人,道心坚韧,都说天道酬勤,也合该酬到她身上去了。” “赵莼这般资质,这般心性,一旦成了大势,便无人可阻。等她寻到了那净木莲花,完全成就大日灵根之后,同辈修士间,难以望其项背者多矣。”尊者将手抚在女子额发,替她撩开垂下的发丝, “她成长的速度比我想的更快,本是要你成就分玄后再去人族三州,如今看来,现在就应当启程了。” “萱儿,他们都称你殿下,可族中却不止你一位殿下,且你又是人族之身,这条路注定要走得比旁人更艰难些,你若与赵莼亲近,往后也能得她一分助力。”尊者愈发语重心长起来,轻声开导于她, “妖祖选定新王固然是以你等的实力为本,但为王者,皆非独行,若身侧得同行之人,助长大势,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我明白,您不必担心。”黑发女子,亦是自下界得返的柳萱,闻言应道,“师妹她性情秉直,善恶分明,我以诚心待她,她便也会以诚心待我,此之谓交友交心,而非全然趋利而来。” 她忽地一顿,又问:“您要师妹为您解去大劫,可会……” “我是有此念,但如今天机的变化,已令我动摇了先前的想法,”尊者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困惑之色,“我与你讲过,从前我以为你命数的缺损,是从大劫而来,所以才让你托生成为人族,也因如此,你才有了一线生机。” “正因如此,我便一直以为这劫是源于我一人,经由我,又落在我族之上,你只要脱离我族,就能从大劫下逃出,而今随着赵莼渐渐成长,天机为我展露了更多的东西,我却推演出了与旧时想法完全相悖的理解。” “你托生在人族之身上时,命数的缺损并未立时随之消失,如今返回我族,修习的族中心法,可以说是仍与我族牵连不浅,大劫却又不曾再次降临你身,可见此劫并非应在我族之上,我等也只是笼在劫下的芸芸众生之一。” “赵莼,她是破劫之人,而今已不是为我破劫,所为之谁,我也并不知晓。” “只感觉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推着她向前走,只是借我来做传信使者,替她挡去成长路途的中的风雨摧折,令她走在她该走的命定之路上……” 尊者的话连带着柳萱的思绪飘得很远,从三寸海外的幽州大地,飘向另一片大陆,灵气如荒草般无序生长的蛮荒。 赵莼元神从如意居重返肉身,回神后竟不知晓自己走在了何处,连忙打量起周遭,见所处在坊市摊位之中,并未走出宝会,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微微抬手,在臂环中发现了静静放着的三种灵材与指骨,那白鹿不知用了什么秘术,竟能让她以脱了肉身的元神隔空摄物,使物件凭空出现在臂环。 “这逍遥如意宝舟果真非凡,可引修士元神入舟,怪不得其余人都不知晓何人上到了舟中。”赵莼一面在腹中私语,一面又缓步行走在坊市摊位间,看此中有无得用之物。 白鹿曾道,那指骨存留着斩天尊者的元神,又被至恶的邪祟气息所侵蚀,寻常修士得它,会动摇心神,被邪祟蛊惑作出恶事,唯有清正之人方可持有,天舟主人见她撞钟夺气,从玉衡派取了开山鸿蒙气在身,知她道心坚韧非常,又有大日真元抵御阴邪之物,这才选定了她作人选,亦解释了为何只能是她去交付指骨。 “这指骨上的邪祟的确胜过剑鞘许多,而修士元神本就脆弱,却能在如此强盛的侵蚀中存留下来,斩天尊者当年能镇压同辈修士,使天下英杰折服,其实力之强,在此就可窥见一斑。” 赵莼心中长叹,又觉颇为可惜,漫步在坊市之中,心思却不在摊位上。 忽地,她微俯下身来,将摊位上摆放的一卷兽皮纸张展平:“你这舆图可真?” 章两百五六 舆图真假 “当然是真的,若是假的,我怎么敢拿来售卖,这不是平白耽误旁人的性命吗?”摊主拍着胸口,于赵莼看来也不过是晃着斗篷下的黑气。 在蛮荒中行走,舆图关乎性命。正确精准的路线,可规避险难之地,保修士安危,而被作了假的舆图,就会令修士迷失方向,甚至误入荒族部落中,有去无回。 蛮荒古地里有许多扎根盘踞已久的庞大聚落势力,他们会组织队伍探索描绘蛮荒古地的舆图,而又拒不外传,修士若想凭图前去探索寻宝,就只能加入到这些势力之中,寻到的宝物也要与提供舆图的势力五五分成。 而为了保证修士不藏私,这些势力又多会与修士定下契约,令所得之物尽数为他等知晓,方便收取利益。 赵莼自不可能加入他们,所以要想在蛮荒中行进,便只能在外购买他人绘制的舆图。 大势力的舆图不可外传,而绘制舆图又需进入古地探索,分外危险,故而舆图的价格也是始终居高不下,亦因如此,蛮荒中出现了以假舆图谋求利益的奸商。 他等不受管辖,购买假图的修士又大多身死在蛮荒,难以向他们寻仇,久而久之,行此奸诈之举的修士便越来越多,世面上舆图更是真假参半,令真正冒着生死之危绘制舆图的修士们有口难言。 赵莼把兽皮纸张托在手中细看,这舆图做得也清晰,蛮荒外围的许多聚落也做了标记,包括她所登陆而来的港口,与东部海岸线一连下来的数十个海港都有记录。 而向蛮荒内部延伸得有三条路线,每条路线标注了荒族部落所在,可供避让,其中一条是去往大小魔宗所在之地,另外两条则中止在途中,并无到达的地方。 “这图是我兄弟几人百余年探索得来,不知多少次命悬一线,险些被那些荒族蛮人捉住吃去,你我都是知晓蛮荒修士艰难的人,我又怎么会欺骗道友你!” 他言辞恳切,恨不得剖开胸腹给赵莼看他那颗诚心,若是见闻少些,心思简单些的年轻修士,说不定真就要被这番作态打动,一掷千金将舆图购下了。 但赵莼只是静默着将舆图放下,并不因他几句说辞就放下疑心。 天舟宝会之中,修士以斗篷遮掩身份,你不识我,我不识你,若真是那弄虚作假之辈,来日也不怕有被坑害的人找上门来,她如今的确是急需进入蛮荒内部的舆图,可也不代表她就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买一份不知真假的舆图到手。 且赵莼本意又是寻找位在蛮荒西北的葱茏国旧址,此人所售卖的舆图中,三条线路均不通西北,她买了也是无用,于是便将舆图放回原处,抬脚欲走。 摊主见她要离开,心中一急,连忙出声道:“道友,道友,我这舆图绝对是真,你再看看!” 赵莼转身应他:“你这图上没有我想去的地方,便是真的,我买了也无用,不必相劝了。” “道友莫走,你不若将想去之地告诉我听,我兄弟几人行走蛮荒近百年之久,所得舆图自然也不是仅有这一种,说不定当中真有道友想去的地处呢?” 葱茏国的旧事在蛮荒中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还因当年繁盛一时的光景,被蛮荒修士惦念至今,意欲进入遗址之中探索寻宝,找到昔时葱茏国国主留下的功法宝物。 “我要去葱茏旧址,你可有那处的舆图?” “这……”摊主以为赵莼这是在存心刁难,一时语塞之下,忽又从斗篷下取出一卷深色兽皮来,向赵莼低声道:“不瞒你说,我这里正有一卷去往西北地界的舆图,道友不妨一观?” “哦?我看看。”赵莼语调中已然带上几分兴味,倒不是觉得这人真能取出有用的舆图。 她翻开图卷,这张舆图明显比之前那张粗糙得多,对外围聚落的记载可以说是没有,海岸线亦不得标注,只从外围与内部交界之地开始,延伸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路,途经不少荒族部落,砂石山丘,最终停在标记为城镇模样的地方。 “这图,怕不是你兄弟几人所绘吧?” 摊主见她虽是问话,却更像陈述事实,低声道:“道友好眼力,这舆图其实是我等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本是准备顺着这路前去探索的,却没想今天遇到了道友你,想是此图与你更有缘些。” “西北乃是荒族蛮人盘踞之地,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舆图,可少有通往那处的,要是错过了,来日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有,道友可要好生思量啊。” 葱茏国当年就是凭着荒族的帮助才建立在西北,如今蛮荒修士久久难寻到古国遗址,也是忌惮荒族盘踞的缘故,赵莼紧握着舆图沉吟细思,却被一人上前直直拽去手中舆图,听这人出声质问道: “这张舆图你从哪里来的?” “你又是什么人,我从哪里得来与你何干?”摊主语气一变,欲上前将舆图夺回,却被这人挡下。 “你这是害人你知道吗!”来人两手将舆图扯住,就要生生将其撕裂,此举更引得摊主大怒,一面怒喝这人不知礼数,一面从其手中把舆图夺了过来。 “你情我愿之事,怎么到了道友口中就变成害人去了,你若是不买就快快离开我这摊位,莫要毁了我的生意。” 赵莼这才知晓摊主并非只一人在此,他口中的兄弟几人亦在不远处摆着摊位,见此处有异动,便都起身过来,将来人驱逐离开。 “道友可还……” 摊主又将舆图递上,赵莼却没了念想,摇头道:“不必了。” 也不去理身后之人的劝阻,她径直穿过人流,在被赶离摊位的那人离开她视线之前,把住了对方肩头:“道友且等等。” 场内皆是身披斗篷之人,对方一时并不知晓赵莼就是摊位上的客人,于是问道:“你有何事?” 赵莼将来意解释,这人却三言两语想将先前的事糊弄过去,不由更引得赵莼怀疑:“道友便是不说,我也能将那张舆图买下,自行前去查证图上的路线,看目的地究竟是不是那葱茏古国。” 只道舆图果真是这人痛处,闻听赵莼此言,立时便开口道:“你就有了那图也去不成,途中那地也不是什么古国。” 对方年纪似乎不大,且心思也十分率直单纯,怕也因此才有先前质问摊主,欲要撕毁舆图的举动,而今见赵莼不肯放弃,又道:“你若一心要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章两百五七 原是熟人 赵莼暗将眉头挑起,直问道:“有何办法?” 与她面对的这人披着斗篷在身,故而看不清面容,只觉对方语气带了几分狡黠:“你得和我一起去,不用舆图,由我为你引路。” “那我又如何知晓道友所引之路就是对的呢?” “此路直向西北,本就极为危险,我既与你同去,你我便是性命同系一处的同路人,自是要千方百计保全你我安危的。你若中途反悔不想去了,那也成,原路返回就是,看你愿不愿意了。”这人摆了摆手,将抉择尽数摆在赵莼面前。 赵莼沉吟片刻,便将此事应下,正如对方所言,途中若觉不对,凭修士过目不忘之能,要寻着原路返回也不是难事。且当前除了相信此人外,也并无更好的办法,蛮荒中即便是规模大些的聚落,也很少会向西北探路,与其买下张不知真假的舆图,还不如找个识路的人同去。 两者都有风险,稍有不慎就是性命难保的结局,后者与人同行,倒也算留个后手,若心怀不轨,杀之也并非不可。 斗篷下的无名修士见赵莼答应,顺势便站到了她身边来,宝会中稍有晃神,即会错失了眼前之人,唯有并肩行走,出去时才能互相验明真身。 “还有一事,”对方忽地一顿,又道,“蛮荒危险,待我二人出去之后,我还得去找一个人,她实力超群,有她保驾护航,你我也能多一分保障。” 此话有理,赵莼在斗篷下点了点头,应道:“可。” 定下这事,两人便在宝会中闲逛起来,看两旁摊位上有无合用的东西,若有得用者,赵莼就取灵玉出来买下。她所购买的,多半都是灵药灵材,前者或对修行有益,或实在物美价廉,后者也是为炼器准备,作平日练手之用。 至于丹药法器,她倒是一概不缺,只对一颗叫避风珠的特殊法器颇感兴趣,以一千下品灵玉的价格买入,意欲参透其中妙处,制出避水火的法器来,便于渡海来用。 怪异的是,身侧的无名修士虽然十分兴奋,一路上对各处摊位瞧个不停,最终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入,看赵莼议价果断,手中灵玉似花不尽一般,倒也十分羡慕。 当日涌入宝会的修士量如山海,使得坊市摊位也数不胜数起来,待赵莼二人停停走走将摊位看完,九日也差不多要过去,四周洒下的帷幔开始逐渐浅淡,仙娥将出入之处打开,让众人交还斗篷,亦意味着宝会就此结束,可随之离场。 赵莼走在人流之中,渐渐逼近了先时的出入之地,待她将身上斗篷取下,身侧便有人惊呼道:“阿姊,竟然是你!” 她回头过去,与自己并行的无名修士也已取下斗篷,露出少女明媚的笑颜来,有如烂漫春光,正是在黑盗手中救下的蛮荒修士蒲玥。 天舟给的斗篷过于玄妙,修士体型修为俱不可知,连声音都作了改变,是以两人都不知晓对方就是在宝会上同行的人,只现在取了斗篷互相验明真身,才发现是相熟之人。 知道是她,赵莼便又对西北之行更放心些,两人一路离开宝会,她又问蒲玥:“现在去找你口中那人吗?” 蒲玥颇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手放在脸颊:“不用了,我说的那人就是阿姊你。” “本来是下船之后就要和你讲的,但是看你要去天舟宝会,我便想着在外面等你出来再说,后来又觉得干等没意思,不如也进去玩几天,长长见识,没想到我俩竟然在里面就遇见了。” 原是这样,赵莼点了点头,问道:“当日辞别时,你说你要回家去。” “是了,我家就在西北,阿姊你看到的那张舆图,就是我家中长辈绘制的,只是不知怎的,竟到了别人手中去……”蒲玥倒也十分坦诚,如初时相见般,说个不停,可叹是少年心性,对人不大设防。 “既是你家长辈所绘,那便是真图了。” “非也!”她摇头否了赵莼的话,将赵莼衣袖拉着往前走,两只晶亮的圆眼睛眨动,使得鸦羽一般的睫毛也随之挥摆,“路虽然是对的,但没有我家中人来引路,一样到不了目的地去。” 她将赵莼衣袖一放,上步跑到前面去,回身道:“阿姊看的舆图上,所标记出的荒族部落只是当中少数,许多规模小些的部落并不会固定居住在一个地方,而是随着风沙走势不断变动。绘图的人无法确定他们具体的位置,所以也不敢将其画在图上。” “外面的人总觉得荒族吃人十分野蛮,但其实荒族的主要血食并不是人族,而是蛮荒中一类叫驼兽的生灵,它们追逐风沙而食,小部落没有能力圈养驼兽,就只能跟着它们迁徙,保证食物充足,咱们只要辨明风沙走势,就可将荒族们避开,安全通行了。” 蒲玥所说的,并不在博闻楼的记载之上,可见人族三州对蛮荒的了解还是甚少,不如此地修士多矣。 “辨风而行,倒是和海上辨雾有些相似。”赵莼将此些事情记下,待返回宗门之后,也可以录入博闻楼中,丰富宗门见闻底蕴。 “海雾的变换有期限可知,比蛮荒中的风沙简单多了,这些风沙可不会乖乖地等足一月之期,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在千里之外,下一刻就狂风滚滚,降临到身边来。”蒲玥点头又摇头的模样倒是十分机灵可爱,“所以阿姊你啊,还是和我一起去更好,我有家传秘宝,根本不怕这些。” 赵莼确也对她口中的家族十分好奇,能定居于蛮荒西北之地,在风沙变换无穷的荒野中行走,没有真才实学如何能成? “如果我们没在宝会中遇见,你又怎么敢笃定我一定会跟你去呢?” 她挠了挠头,羞涩笑道:“阿姊和我在船上说话时,多次提到葱茏古国,想来是很有兴趣的,我家中正好与古国有些干系,你又救了我性命,家中长辈一定会好好对你,本打算以此邀你同去做客,你答不答应还当另说。” 说了半天,若是没能在宝会中相遇,蒲玥自己倒也不确定赵莼是否会去。 章两百五八 长明灯引路何方 有了蒲玥引路,西北之行的荒族倒是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唯一须得小心的,是途中心怀不轨的人族邪修,蒲玥想邀赵莼同行的原因,也是怕自身实力不济,被人中途截杀,丢了性命去。 距她所讲,她从家中偷溜出来,行走到途中遇见探索蛮荒的队伍,承诺为其炼制丹药,这才被允诺同行,带她一路到了外面,后来本要坐船去三州看看,却没想遇到了黑盗,最终为赵莼所救,现在身上钱财也所剩无几,便只好回家去了。 两人并未在聚落中逗留多久,便启程上了路。 蒲玥尚在筑基,无法和赵莼一起凌空而行,且又需要她御家族秘宝引路,赵莼便不能使用袖里乾坤术,将其收在袖中,故才取出归杀剑来,以气御剑而起,让蒲玥跟在她身后,比在沙地中行走不知快上多少。 蛮荒中炼器手法较为粗劣,也不似三州中的宗门一般,有所传承。便是最普通的炼器师,也将手中的法门看得极紧,拒不外传,并将其作为敲门砖,进入各大势力中,被奉为上宾。此也是造成蛮荒丹药法器极为稀缺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此缘故,饶是蒲玥出身于赵莼心中的大家族中,也很少见得三州修士所使的飞行法器,如天舟那般在天际遨游,似神仙施为的庞然巨物,在她眼里就更为玄妙神奇了。 以往被长辈带着的时候,都是直接将她收在袖中,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如今站在空中,不由觉得神思清明,心中格外开阔起来,古修士所讲的“乘风而起,则所观甚远,所思甚明”,便不外乎是如此了! 两人所在还是蛮荒外围,蒲玥依在赵莼身后,遥指替她引路,待数日过去,脚下的人族聚落开始稀疏,逐渐消失不见,变为无尽的黄沙覆盖之处时,蒲玥才轻呼道:“阿姊你瞧,过了树神,我们就进入蛮荒内里了!” 赵莼都不需仔细去看,那株巨大的榕树就如风暴席卷一般闯入眼帘,吸引了过往修士所有的目光,茫茫天地间,沙霾染就天地一色,它是其中唯一的苍翠。树冠盛大而生机盎然,直入向穹顶去,枝干虬结粗壮,粗略观之,竟连多少人才可合抱也无法估量出来。 向四周舒展的粗细枝丫无数,皆缠绕垂落着碧青鲜嫩的长藤,晨时凝结而来的朝露,在之上熠熠生辉,使得整颗榕树散发着超脱于尘世的神光,是无尽死寂中生命的勃发。 “自蛮荒诞生之时,树神便生长于此,将蛮荒上的生灵视为子民来庇佑,他们都说,是因树神的存在,其它地方的人才不敢大肆进入蛮荒,否则会引得树神大怒,出手灭杀的。”蒲玥欢喜地将这事讲给赵莼听,对那树神分外崇敬感激。 而赵莼默然不语,只沉沉点头,御剑从几乎遮尽天光的树冠下穿行,忆起博闻楼对蛮荒树神的记载,唯余叹息。 树神实际上乃是一尊堪比仙人实力的天妖,初生时汲取此界灵机,导致蛮荒一直没有灵气生出,也始终未能诞育生灵,直至天妖长成之后,需要生灵之气的灌溉,才分出独占的灵机,使得蛮荒长成。 而蛮荒自诞生起就笼在黄沙之中,与它深深扎根地底,夺取水气生机也不无干系。 至于抵御外界生灵侵入,庇佑子民,也不过是怕人族与邪魔进来,分走它成长的天地之运罢了。 以苍生为食,又得其爱戴与供奉,树神之举,不可谓不高明。 赵莼并未将这些告知蒲玥,是因长久以来,树神早已成为此界信仰,不会因她一人之言而改变,贸然开口,只会令人生出不悦。更有甚者,还会因此信念崩塌,导致心魔侵入,如此便是毁人道行的恶行,她自然不该如此。 两人过了树神,就算是进来蛮荒内里,开始有风沙的威胁。 蒲玥见时机已到,将手心向上一翻,一盏雁鱼灯便出现在手中,其通体灰白,约莫有成年男子头颅大小,呈鸿雁回首衔鱼伫立的模样,雁颈修长,躯体宽肥作灯底,口衔肥鱼,鱼身即是灯罩,可供拆卸,雁尾则长长延伸出灯柄,供人持握。 此时灯中不知燃着什么蜡烛,不受风动所惊,明亮的火焰直挺而立,灯油在蜡烛端头汇聚成小小油池,晶润透亮,亦不管燃过多久,蜡烛都不见矮小。 听蒲玥道:“此为我家中秘宝,叫做长明,里面的蜡烛乃是由……”她语气一顿,像是说错了话,“是由家中一位极厉害的长辈亲制,用上等灵药榨取出油脂,不因风熄,不受沙蚀,可燃三百年不灭。” “那位长辈多年苦心研制,才配出这灵烛方子,燃烧时有淡淡药香浮出,正是荒族最为忌惮的气味,闻之则不敢靠近,凭借此物,我们才敢放心出行。” “长明灯辨风沙,驱外敌,我阿姊阿兄都说,有它的指引,我们便永远也不会迷失在蛮荒中,不管前路如何艰险,灯火所指方向,就是家。” 她一只手把这赵莼臂弯,一只手持握着灯柄,讲起这事时,眼中流露的神光,比说到树神时还要虔诚心安,风沙滚滚卷过她鬓边额发,回家之心却如长明灯的火焰一般坚定不移,稳不可催。 沙尘越发浓重,赵莼护着蒲玥向灯火最盛的方向行去,此时已值黄昏落日,日落的昏黄与茫茫沙尘难以辨清是谁拥着谁,只知道两者都越来越暗。 蛮荒沙海的夜晚,降临了。 “阿姊,你听到了吗?”蒲玥依在她身后,把脸紧紧贴在赵莼的脊背上,漆黑难见的夜色中,自下传来了几声较为尖锐的嚎鸣,极为凄厉惊惶。 “这是……驼兽?”除此以外,沙海中也没有别的生灵了。 “是迁徙中走散的幼兽,他们还没有抵御风沙的能力,脱离了父母的照抚,就只能饿死在荒野之中。”似是在印证蒲玥的话,幼兽的叫声越来越凄惨,也越来越微弱。 忽地,远方出现了更为低沉的鸣叫声,与重蹄踏过风沙的声音一起袭来。 “是幼兽的父母找来了!”蒲玥将头昂起,很是快活地说,“驼兽从不会放弃子女,便是族群不愿意停下来等待,它的父母也会主动回来寻它!”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就转为凝重,因为那重蹄踏来的声音几乎撼动大地,绝不是一两只驼兽就能组成的。 “阿姊!快降落下去!” 蒲玥不说,赵莼也已准备收剑下落。 第四境剑罡何等强盛,便是如此也开始御剑不稳起来,可见此时风力之强。 下落中,她听见蒲玥声音沉沉: “风暴要来了。” 章两百五九 劫后余生 上 她话音方落,滚滚黄沙便在深沉夜色中席卷而来。 蒲玥得紧紧凑到赵莼耳边,才能使声音不截断在风中:“阿姊,咱们得靠近驼兽群,风暴一起来,就算是分玄修士也抗衡不了。” 赵莼收了剑,却不敢散去剑罡,听了蒲玥的话后,遂将手把过她的肩头,以剑罡对风沙稍作抵御,再并行着往驼兽群的方向艰难走去。 这风沙并不简单,裹挟在狂风之中的,是蛮荒独有的暴烈灵气,她能感到,外御在身侧的剑罡正不断被这些灵气磨损,如铁器磋磨在砂砾中,此也是为何这些风沙能够使修士避退三舍的原因。 她们离驼兽群越来越近,先前重蹄奔踏的壮景已经散去,驼兽们在风暴中围聚成环,将生有巨角的头颅深深埋下。 除了幼兽外,每一只驼兽都生长着厚实的皮毛,其色棕黄,表面粗糙,内里软绒。即便在风沙与夜色的笼罩中,赵莼也能看见那些皮毛散发着有若金石的锐利光芒,砾石击打在上面,就如细雨滴落,有嗒嗒的轻响,但并未有实质上的伤害。 聚集在一起后,皮毛挨挤着皮毛,便形成了风暴中最好的庇护之地,且驼兽体型又异常巨大,皮毛垂落后,下腹与沙地间的距离足以与矮小一些的房屋相较。 为不惊动它等,赵莼二人走近后,她就将剑罡散去,与拿着长明灯的蒲玥翻滚躲入驼兽皮毛下。 风沙果真瞬时消散,幽幽灯火将两人面孔照亮,蒲玥抿唇道:“往日风沙走势若有变动,长明灯就必然有所感知,不该有差错才是。” 她自然知道风沙来去无常,只是像今晚的险况,还是令她颇为讶然。片刻后,蒲玥面色沉沉,又道:“长明灯感应的是天地对风沙的催动,若要避开它,就只能是人为了。” 此处的人为,自然不是人族修士,蛮荒中能在风沙中生存,与驼兽一般闻风而动的,自然就是荒族无疑。 “以人力催动风沙,可借此驱赶驼兽,荒族既然以驼兽为食,敢如此做怕也是有了圈养之心。”赵莼盯着灯罩中安稳燃烧的火焰,淡淡道。 “岂止,”蒲玥握着灯柄的右手泛出青白,两弯细眉扭结成川,“能催动蛮荒风沙的部落必定规模不小,既有圈养之心,更多的,应当还是准备在此处垒墙起城,长久定居下来。”她欲牢牢将此处记下,回去告诉家中长辈,在制图之时也该绘多一座荒族部落的标识了。 两人一时默然,周遭狂风呼啸的猎猎声响开始逐渐消退,她们听见驼兽低沉的哞鸣,粗壮如柱的巨蹄随之轻晃。 赵莼一把将蒲玥小臂拉起,从皮毛下再次滚入沙海,直至看见地平线吐露朝阳,她才发觉风沙竟然持续了如此之久。 蒲玥紧紧怀抱长明灯,双膝曲起坐在地上,风暴连剑罡都能磨损动摇,对她这等筑基修士来说,便无异于杀身之祸,若不是刚巧遇到驼兽群,赵莼未必能保全于她。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弱小。 她从地上撑着起身,周围的驼兽已经开始伸长脖颈,深深吮吸吞吃着空中的风沙来,听赵莼问:“这驼兽皮毛可抗风暴,许多年来,难道就没人打它们的主意么?”、 “自然是有的,”蒲玥持着灯走到她身边来,解释道,“只是驼兽们极为团结,自古以来又都是群居生存,若是敢对其中一只驼兽出手,所有的驼兽便会群起而攻之,直到杀死敌人为止。” “阿姊别看它们模样温和,若真发起怒来,成年驼兽一只就能抗衡数位凝元,更别提族群中更加勇猛的战士和兽王,就算是归合真人都不一定有把握能敌过它们呢!” 便是蒲玥不说,赵莼也不会小觑了它等,毕竟凝元修士都需全力抵挡的风暴,却能被它等轻松扛下,可见驼兽皮毛的坚韧程度有多可怖,怕是只能以剑罡尽力斩之,才可能破入内里。 “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不主动出手,驼兽们的性情就如它们的外表一般敦厚温和,并不会伤人。”蒲玥一手持灯,另一只手伸出,轻轻落在幼兽的头顶,这小家伙才刚出生不久,软绒的皮毛呈现着浅淡的黄白色,身躯也只如马驹一般大小。 它牢牢的贴在成年驼兽身边,用头颅上的角包轻轻拱着蒲玥手心,逗得少女咯咯直笑。 “咱们走吧,风暴散了,荒族不久后怕也要到了。”蒲玥一面笑着,一面也在心中有所忧虑,侧身回头向赵莼说道。 赵莼本要点头应她,眼神一凝,正见天际寒星一点,破空之声鸣动四野,向此处爆射而来! “小心!” 危急时刻,赵莼按着肩头将蒲玥拉倒,那天际降下的长矛引动风云,却是将赵莼一并震慑在地。长矛穿透眼前成年驼兽颅顶的毛发,从下颚贯出,狠狠钉在蒲玥身侧,使她耳边轰鸣巨响,口鼻顿时涌出鲜红的血液来! 她从险些毙命当场的恐惧中回神,颤抖着双手抬起,才发现自己四肢俱全,只是被长矛的余波所震。 赵莼又听见了驼兽重蹄踏来的声音与响动,这次伴随它的,是野蛮的呼喝叫喊声,与长矛不断穿破风云的爆鸣。 荒族来了! 她当不会忘记蒲玥曾说,家中所传的长明灯,除了辨风沙外,其燃烧时的气味还能驱赶荒族:“带上长明灯,咱们马上御剑离开!” 然而蒲玥却止不住地缠斗起来,惊惧道:“灯……灯没了。” 赵莼这才见她身侧的长矛旁边,只剩下几块灰白色的长明灯碎片,蜡烛早已消失在沙海之中。 那长矛贯穿驼兽的头颅后,竟正好将蒲玥手中长明灯钉入地下,再不能寻! 荒族骑着驯化后的驼兽前来,凶悍的血气已浮在两人鼻尖,能轻易杀死成年驼兽的实力,怕还更在赵莼之上。 她微微抬头,壮如山岳的驼兽在荒族面前也只是刚好可供骑乘的大小,驼兽脊背上的巨人双目漆黑,皮肤黄黑油亮,那如海浪拍击而来的澎湃血气,立时就让赵莼明白,这绝非是目前的她能战胜的强敌! 章两百六十 劫后余生 下 既是存着圈养的目的而来,荒族便没有将此地的驼兽杀尽,而是灭杀了其中被称为兽王与战士的几只后,才分散队伍,将陷入慌乱的驼兽群围在其中。 赵莼心怀戒备,只若眼前荒族出手,便会立刻拔剑拼死相搏,尽力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他黑目将赵莼扫过,最终却是落在她身边的蒲玥身上,在少女的惊叫中翻身从驼兽上下来,大手掠过蒲玥头顶,重重握在古铜长矛之上,将其从地下拔起,惊起一地尘沙。 蒲玥冷汗流了满脸,口鼻的鲜血也不敢动手擦拭,两只圆润的眼睛敛在睫毛下面,生怕抬眼就是与之对视的场面出现。 而荒族蛮人始终盯着她的脸,直至把长矛上沾染的血沙全部抖落,才抬脚离开。 和蒲玥相比,赵莼在他们眼中便显得无关紧要起来,仿佛还没有入眼的资格一般,被轻蔑地略过,丢在身后。 荒族们忙着驱赶驼兽去往它处,赵莼见他们不像是要对二人出手的模样,遂伸手将蒲玥扶起,低声道:“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令他们放过了你我,但此处终究还是危险的地界,说不定何时就会再有强敌袭来,为保性命安全,还是立刻离开为好。” 蒲玥显然是受惊过度,咽着口水将脸上的血迹拭去,紧紧握着赵莼手臂道:“阿姊说得对,咱们该马上就走。” 剑气初起时,令周围荒族一时警戒,直到发现两人是准备离开,而非出手攻击,这才收回紧跟而去的目光,专注于驱赶驼兽群来。 …… 没有长明灯的指引,蒲玥只好以肉眼观测天际沙尘颜色,来辨明风沙的走势。 或是她的确在此道上天赋过人,亦或是两人久违地有了好运气,经过先前那次风暴的侵袭,倒是再没遇见过另外的风暴了。 在风沙中走走停停怕也有了小半月的日子,赵莼忆起那张舆图,其上绘出的荒族部落倒是已经尽数经过了,眼下她二人离目的地所在,应当不远。 蒲玥被护在剑罡内,并未像出行那时一般受得风沙磋磨,一张俏丽的芙蓉面上,也比之前遭遇荒族那日少了些惊惧,终是露出游子归家的眷恋与喜色来。 “前边就是红丘!阿姊记得吗,过了红丘就要到我家了!” 赵莼当然记得,被标记为城镇图样的目的地外,就有一处用赤色朱砂描出的丘陵,只是不曾想到,眼前沙丘竟是真如朱砂一般,是耀目的赤红颜色,在漫漫黄沙中极为起眼。 御剑行过红丘,昏黄沙尘里,渐隐渐现出一面望不尽的高墙来,饶是赵莼行在半空,也未能越过沙石垒就的高墙,去看内里是何模样。 但她知道,这定是蒲玥口中的家了。 长剑在高墙之下停驻,被赵莼收纳起来,怪异的是,此处城墙是有了,却没有可供进入的城门,自然也就没有守门的修士。 “随我来。”蒲玥将手贴在墙上,如触碰水面一般,沙墙忽地荡开层层水波样的涟漪,她白嫩的手指浸入其中,然后是嫌隙的手臂。 赵莼被她带入其中,并未受得任何阻碍,短暂被遮去视野后,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如若说高墙之外是死寂的漫天沙海,空余苍茫落日与霞云共生,高墙之内就是一副生机勃发,绿意盎然的盛春景象。 所有的房屋又呈环形修筑,拱卫着城镇正中央的巨大湖泊,从湖中引水分出八条水路,供此中住民行走往来,浣衣生活。而此处的房屋又俱不高大,皆是只有一层的平屋,青瓦白墙,有水乡之景。 唯有湖泊上与四野断了来去之路的楼阁殿宇,才筑起了足足十八层,显得尤为清高孤傲。 此处住民颇多,但好似全都是蒲玥的熟识一般,见她进来,皆放下手中要事,奔走相告,更有甚者已红了眼眶,以手抹泪。 “玥儿你这是去了哪里,叫我们好生担心,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这次回来,就莫要随便跑出去了!” …… “大人怕你有事,已遣了人出去寻你,可是他们带你回来的?”他们边问着,又看见蒲玥身后站着的赵莼,衣着打扮与面容模样俱都昭示着——她是外乡人。 “这是……”仿佛是遇见了何等洪水猛兽,本围着蒲玥的人群顿时向后大退一步,眼中盛满戒备之色。 “这是我在外面遇到的阿姊,是我的救命恩人,如若不是有她搭救,我便不能回来了。”蒲玥将赵莼领到身前来,对她推崇备至,格外赞服。 “总之,阿姊是我的贵客,我还得去见过大人,就先和各位叔伯婶娘们告别了!”她拽着赵莼的衣袖一路往前走,众人本要阻拦,听她以“面见大人”的名义来做借口,心中虽是颇有微词,到底也不敢真的拦她。 赵莼直被她拉进水道一旁的青瓦房屋中,才夺回了自己的衣袖,蒲玥历经险阻回了城镇,面上却不见先时的喜色,反是忧愁更多。 “怎么了?”她在屋中寻了张矮凳坐下,又颇为自来熟一般地斟了杯茶,只是此中主人久未归家,壶中茶水早已失了温度,茶香也是浅淡。赵莼微微一顿,终还是将杯盏放回桌面,问道。 “我才想起,长明灯已经碎了,我该拿什么还给大人呢?” 蒲玥既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长明灯的来历自也就不言而喻了,赵莼虽不知晓她口中的大人是何身份,但顾念到她到底只是个心性不稳的少女,遇到这事,多少都该和家中长辈商量才是。 于是劝道:“不若先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长辈,看他们有无对策。” 她讶然抬头,笑道:“阿姊说什么,我已经到家了啊。” 赵莼疑问:“那你家中长辈?”、 “来时所见的叔伯婶娘,皆是长辈。” “你阿兄阿姊?” “叔伯婶娘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们吗?” 赵莼索性直问道:“你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是大人把我从外面捡回来,叔伯婶娘们将我养大的。” 原来眼前这日日将家人挂在嘴边的蒲玥,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沉默良久,见对方脸色并无一星半点的不悦,便改了话头问道:“你说此地与葱茏古国有些干系,是从何而来?” 蒲玥两手撑着脸,脸肉从指隙中鼓出来:“蛮荒修士口中的古国遗址,就是此处。” 章两百六一 圣地 赵莼眼神一凝,心中却是疑惑更多,尊者托青鸟给她的舆图中,就有葱茏古国内部的图景,从城门而进,过两株巨树哨塔,方才能见成群的古城建筑,再过横分古国的碧水河流,王庭就在碧水对岸的沙丘之上,左右两侧是神殿与王庭花园,俯瞰整座古城。 但眼前这座城镇,既不见碧水河流,又不见王庭所在,如何能是葱茏古国? 见赵莼久久不语,蒲玥便又探过头来看她,抿嘴轻笑道:“阿姊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了?” “其实我这话,既算对,也算不对,全看阿姊你找的是哪一种古国了,”蒲玥不大安分,摇摇晃晃坐于凳上,向外指道:“沙海中,偶尔会将这里的景象投射于天际,谓之曰蜃楼。” “修士行走在沙海,猛然见到这一景象,便会盲目向前,欲要进入其中,但蜃楼本为虚幻,他们又如何能真的进来呢?久而久之,蛮荒修士明白蜃楼是不可触及之地,远在天边,又联想到从前葱茏古国的传言,就以为此地就是古国遗址所在。” “而对于此事,长辈们也从不否认,我们便以古国后人的身份自居了。” 蜃楼于赵莼来说,并不新奇,听蒲玥讲过此中缘故后,她亦颔首表示理解,又问:“此处从未有外来者?” “有,但是极少,”蒲玥嘻嘻笑着,语气变得轻缓,“而且大多外来者来到这里后,都会选择留在此地,阿姊你想留下吗?”她一双溜圆晶亮的眼睛盛满期待,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 对于蒲玥来说,赵莼无论是来历还是过往都太过神秘,很少提及家人,又像是无所归属的模样,所以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出于性情中的良善,她都希望赵莼能留在这里,成为她真正的阿姊。 “既有人留下,那可有人离开?”赵莼并未应她,只是将话头一改,问到另一处去了。 蒲玥眼中有一瞬的落寞,继而又打起精神来应答道:“圣地从不禁锢修士,去留皆由修士自身,只不过选择离开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她语气一顿,补充道:“圣地就是这里的名字,我们都是圣地的子民。” 赵莼袖中双手不由攥握成拳,回忆起在琅州斩杀散修邝沉后,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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