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门太上长老将至坐化之年,急需破境之宝。甫一闻得这消息,亦不顾道义伦常,悍然出手抢夺。 虽在陈上人等人的相护下,断一成功逃离,然而数位友人却因此陨落,元神尽失。 章两百三七 愿作保禁地为开 或是无颜面对亡故之友,或是心怀血海深仇难以释然,陈上人记得最后与断一见面之时,他已形如疯魔,笃定要报杀友夺宝之仇。 那时,二流宗门的太上长老乃是真婴强者,断一道人连归合都尚未成就。 “后来便是那一宗门覆灭,他也不曾再与我等相见,我领着余下的三位友人辗转到了玉衡,时至今日,已有两人突破不成业已坐化,唯余我和孟姊二人还能互相聊以慰藉。” 他口中的孟姊,应当就是之前仙娥口中素心峰的孟上人。 “不过真婴寿三千载,我二人虽是外化无望,只余数百年可苟活,但坐化后也可由尊者送去转生,只是当初连元神也被仇敌湮灭的故友,我等便是去了生灵之川,与他们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所闻种种,皆由人之贪念而起,赵莼不由唏嘘感叹,垂望手中归杀,它突闻秋剪影叛宗之时,或也暗恨这背叛之举罢! “如此,归杀与剑主重逢之日,确也要向后推延了。” 陈上人亦是久久默然,宗门惊变,友人亡故,两千余载暗恨难解,使其与孟姊难破心魔,困于真婴而难入外化。 他负手起身长叹,对赵莼道:“你得灵真末代掌门之命取剑,又得归杀之诺,习断一所留剑术,当为灵真正统。我今日便为你作保,让你入禁地,撞九钟,成与不成,后果皆由我一力承担。” “只愿你将来可手刃叛宗之人,漫漫仙途,不留遗恨于心!” “你可愿应我?” 纵贯赵莼道途,唯秋剪影其人影响最深,她叫赵莼明仙魔一念之间,晓剑修诚人之理,知万事万物皆有其度量,令赵莼所怀忌惮与悲悯之心。 她是做局之人,破局之点,所为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自她叛宗那时起,横在两人间的除了惊鸿一面外,便只剩下滔天血泪铸就的天堑。 “我会杀她。” 不为恨,不为是非对错,杀之只为证就道心,破局而出! 陈上人闻言抚掌喝一声“好”,从袖中抛出一道玄光,直直升上金霭峰天际,惊得矩斗急急闯入阁内,问道: “陈兄,你这是!?” 然而陈上人只是领着赵莼昂首行出观斗岳,释然道:“她叫我一声祖师,我便为其开路,灵真未曾予她的,且叫她往后尽数夺回吧!” 那玄光在金霭峰顶散向四野,如白日星河一般倾泻,遮蔽天光。 如此声势浩大的景象,令玉衡弟子皆不由自主地抬头遥望,亦惊得各处峰头真婴长老御出洞府,疑道:“天河之令,是何人为撞钟夺气作保了!糊涂啊!” 渡应山渡穹之峰,寰初尊者与此代掌门瑶光尊者对坐,见天际变换,双眉蹙道:“开山鸿蒙气,今日又要少一口了。” “师叔如何有的此言?九钟未响,结局未定呢。”瑶光温婉笑道,一派淡然之相。 寰初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只凝望着天中星河,嗤道:“能让真婴期冒着褫夺长老之位的风险,也要为其作保,若不是真有才能,你觉得他们可会松口?” “师叔忘了,此事数年前不是就有一桩?”瑶光翩然站起,垂首定声道,“第九座大钟没响之前,谁都不能咬定结果。” “晚辈不与您闲聊了,天河令开,还要去取禁地阵符呢。”她信步向外行去,倒是无惧于有修士前来撞钟夺气。 …… 一路上不顾他人异样目光视来,陈上人携赵莼悠然行向渡应山脉头之处。 两人落地时,九钟所在的禁地外,已是众人齐至,为首之人是一妙龄少女,只从目中沉静之色窥出,她必然不似面貌这般岁数尚浅。 “江都峰长老陈允谦,见过掌门尊者!”陈上人等人当年受玉衡接济,才终于脱离浮沉命运,玉衡于他来说亦是恩重如山,故而所行之礼为长拜大礼,以表敬意。 赵莼在后,将臂环中的命符祭出,长揖道:“昭衍真传弟子赵莼,见过尊者。” 瑶光浅浅颔首,不曾因赵莼身份而惊动,轻声道:“不必多礼。”倒是身旁前来一观的长老面有惊色,不由显得她更为出尘。 赵莼观她面上大约双九年华,蛾眉杏眼,唇色如冬日红梅,双颊有霞色增光,静极生妍。较容颜更静美的,是她通身如山涧流水一般清淡的气息,亦是静寂中的唯一动态。 “本座还道是谁,原是陈长老行的天河之令,看来陈长老应是十分认可这位仙门小友了。” 陈上人素日在玉衡长老中,以审时度势,谨慎至微而闻名,众长老见是他领赵莼前来,俱都分外惊讶,恨不得拉过他细问一番。 “今日之事,无论结局如何,代价皆由晚辈一人承担,还请长老启阵符,开禁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哗然变色,有人高声劝道:“陈长老,你糊涂啊!她昭衍真传的道途与你何干,要你为她承担代价。” “允谦,数年前刁元弼的事还未叫你警醒吗,还不快快收回此话!” “掌门尊者,我看是陈长老为人所惑,故而应下作保之事,当不得真啊!” “诸位!”陈上人喝止了劝阻之言,两袖抖散清风,“今日之事,陈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不必再劝。” “好了,陈长老久在玉衡之中,脾性如何本座也知晓,况且如今天河令也出了,诸事皆不可逆转,便如你所说,撞钟不成,代价皆由你一人承担。” 瑶光静立如芳草一株,淡淡看向赵莼,温声道:“不知这位仙门小友可也认同?” 赵莼与她对视,忽地摇了摇头,见瑶光笑道:“看来小友心有它念了。” “晚辈不会令陈长老受惩,”众人听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坚定,“因为此事必成。” 瑶光通身淡如流水的气势突然为之一滞,便见她捏握玉白阵符,身后有九道通天光柱冲起。 伴随屏障破裂的轻响,玉衡禁地,开了! “记住你的话,赵莼。”她听见瑶光声如轻羽。 “如若九钟未在一炷香内响尽,本座会亲自将陈允谦逐出玉衡!” 章两百三八 剑罡起而撞金钟 瑶光尊者之言,令在场诸位皆都一惊,宗门数年前虽有一例作保不成,被褫夺长老之衔的旧事,但如陈允谦这般,要直接逐出山门的,他等实是不曾见过,一时不由人人自危起来。 看来这陈上人,已是触怒于宗门了…… 便是陈允谦自身,初闻此话时,亦是怔忪一瞬,并未料到瑶光会行如此严惩,然而回神之后,却是愈发坚定,颇有几分傲雪凌霜的决然。 “上人放心,晚辈去了。” 赵莼未曾负剑在身,素色衣袍衬得身躯如竹,颀长英挺,她向陈允谦道过,便昂首信步进入禁地之中,与瑶光擦身而过时,见她一双美目轻垂下来,中无任何情感喜怒,只是淡淡的漠然,与五官相合,却又带出一丝恬淡柔和。 “愿你如意,赵莼。” “便如尊者所言。” 禁地前,赵莼如虹光遁出,只顷刻间入到九钟之地,是时,方才禁地初开时直入云中的九道光柱,也已尽数消散,呈于赵莼眼前的,是如天中星辰一般排列九座金色大钟! 其以最为靠近禁地出入口的大钟为第一座,一直延伸到极远之处。且金钟的大小亦是随距离之遥越来越巨大,第一座金钟大约是两个成年男子的高低,数人可环抱,直到远处的第九座金钟,已是完完全全的山岳大小,一副巍然不动之相。 “那是……”赵莼落地后抬头一望,被群山环抱的禁地之中,有一尊圆鼎浮于半空,其上正中插着一根细长的长香,当前并未点燃。 稍加思量后,她即暗道,撞钟夺气有时间限制,须得在一炷香内连续撞响九钟,看来这便是计时所用的香鼎了。 “按旧时规矩,悬鼎香燃起之时,你便可入而撞钟,而长香燃尽,不管九钟是否摇鸣,都得中止。昭衍赵莼,你可明白?” 说话之人正是先时人群中的一位长老,赵莼入得禁地不久,瑶光便也领众人入内,既有监督之意,又有见证之职,毕竟九钟响,琅州动,无人可抵赖于天下修士。 “自是明白的。” “那好,我等也不与你多耽搁了,你若已准备完全,就即刻开始吧!” 他拂袖一挥,见火星如点,飘飘然升上天际,落在长香之上,须臾后,伴一阵荡涤心灵的清新木香,长香上浮出一丝淡如云雾的白烟。 那白烟直直向天,才刚从香头透出,便被轰然的钟鸣震得一散,向四周荡开!、 玉衡长老们尚还未站定一观,耳边就连闻三道钟声,几乎难辨出先后,只觉得是同时响起的一般! “头三钟,这就全响了!?” 九钟固然是一座难过一座,然而当中也有桎梏一说,头三钟,腰三钟,尾三钟,合看是一只展身的游龙。而被称为头三钟的前三座,虽是九钟里最为简单的,但也是数万载来,挡下了不知多少修士拦路虎! 玉衡宗历中,多数人撞响第一座后,在第二座止步,撞到第三座的更是寥寥无几,哪能像今日赵莼这般剽悍,直若长虹贯日,身过后大钟仍然摇动不息。 “这小辈是昭衍那位真婴门下的?怎么以前从未听闻过?!” 旁观长老不由交相私语,来道心中震撼,然而身侧同门还未出言答复,第四声钟鸣,响了! 这下众人俱都噤声了,鼓起双目直盯着摇动的四座金钟,心道,这香头都没燃过,头三钟与腰三钟的桎梏,竟然就被破了!? “或许见到陈允谦时,就该知晓会有现在这般景况。”瑶光尊者两手轻轻交合在腹前,暗自叹道,“看来还是寰初师叔料事如神,今有一人,或要在我玉衡扬名而起。” 他人所想,赵莼确是无暇兼顾,她全数心神俱在撞钟之上,难以旁分。 那头三钟对旁人或是极难,但对她来说,尚未见得难在何处,只将真元爆出,就可悍力撞响! 同时,甫一入九钟之地,赵莼就察觉到了其中隐藏关窍。 其一为修为限制。玉衡九钟初立时,是为分开山鸿蒙气与天下人族英杰,而英杰二字,即把修士修为限定于凝元、分玄、归合,这人族三榜涵盖在内的境界中。 饶是如此,凝元、分玄、归合三境界的差别仍是难以跨越的天堑,若不加限制,归合修士要想撞响九钟,只会是弹指那般简单。 故而赵莼才入其中,就感到一股助益之力涌上身来,将她修为暂时增加。她亦有觉,当前己身之力绝非只在凝元境界,怕是已经到了下一境界中! 凝元者增,归合者压,玉衡应是以此举来保证公平,而不偏颇于修为境界高深的一类修士。 其二则是九钟之地里,如当年在万仞山一般镇压巨力。 不过万仞山乃是由剑道意志来镇,玉衡九钟应当是这九钟排列而来的大阵之压,赵莼虽能御出真元撞响大钟,然而在镇压之下,却不可轻身凌御空中,浮空而行! 九钟越往后,所间隔的距离就越远,头三钟尚能以身法穿行,待到第四座大钟起,其间所隔就有望而难行的意味在了。 须知撞钟夺气还需在一炷香内完成,怎样迅速跨过大钟间的距离,想必也是难处之一了。 “我之所能,可不在真元一处。” 赵莼轻哼一声,越过第四座金钟,众人忽见她腾起于空中,好似大阵之压好不存在一般,极速向第五座而去! “那是,剑道罡风!” “剑气成罡,正是第四境剑修的标志!” 玉衡中亦有剑修长老,其虽已悟出剑意许久,然而初观赵莼召剑罡护体凌空时,亦不由大惊失色,轻声呼道:“好年轻的剑道小圆满,这份资质,当真可怖!” “得剑罡护体,这金钟大阵的镇压,确是于她效用不显了。” 正如此言,赵莼御起剑罡之后,顿觉自四周而来的镇压之力为之一轻,昔时万仞山能镇剑气之能,是因为镇压的源头是剑道意志,自然能压制同为剑道的剑气、剑罡之类。 然而金钟大阵是为限制修为,镇压修士凌空而来,独立出来的剑道境界,自是在其中如鱼得水。 香头才初初燃过,玉衡长老众就已惊闻第六座金钟震撼大响,整座禁地上方的云层都被钟鸣声荡开,露出湛蓝的穹顶,散下璀璨天光! 章两百三九 九钟齐鸣天下惊! 渡应山时隔数载,又再次笼在钟鸣声之下。 诸多往来的玉衡弟子不由驻足望天,那遥不可及的禁地之上,层层游云被钟鸣荡开,成一方中空的天圆。 “又有外来者进入禁地撞钟夺气了。” 既在玉衡派中修行,诸多规矩各弟子都是清楚明白的,先时有天河令升空,现在又有天圆之相出现,即意味着撞钟之人已经过了头三钟与腰三钟,六钟齐鸣方可荡空禁地上方的云层。 “天河令这才升空多久,天圆之相就显现了,看来这回说不定真能等个九钟齐鸣出来。”有弟子笑言道。 另一弟子立时就出言反驳,嗤笑道:“莫忘了先头那桩事,当时也显了天圆之相,最后却撞钟不成,反而连累刁元弼长老落罪。” 旁人或有异见在心中,但都不敢提出驳论,愈来愈多的玉衡弟子行出洞府,默然望向禁地处去。 而禁地之中,亦是一片鸦雀无声。 六钟已过,第二道桎梏摆在赵莼跟前,她能否延续先前的雷霆之势,尚还十分难说。 毕竟,数年前的那人,就是止步于此,在悬鼎香尚未燃尽之时,忽地脱出九钟之地,含恨败离。 “数万载来,第一道禁锢挡的是寻常修士与英杰之分,第二道禁锢却是连许多英杰也一并拦下,鸿蒙清气,关键就在这一个‘清’字!”有长老捋须长叹,长眉蹙起,亦不知心中是希望赵莼成还是不成。 陈允谦负手站于一众长老身前,委实说,赵莼成剑罡境界,能走到这一步他并不惊讶,第二道桎梏虽难,可是能得断一佩剑承认之人,绝不会在此中止步! 他与赵莼一般,有十足的信心。 赵莼若知陈允谦心中所想,必是要抚掌大笑一声,因这第二道桎梏,恰让她忆起当日掌门施相元在无溟天中的一问来。 天地处分,而诞鸿蒙清气,此不为污浊所染,不为邪祟所侵,是为各重世界中最为清正之物,若非有两大仙门即时出手设下九座金龙大钟镇压,又恰好有渡应山山脉环抱之势聚合灵脉,此处的鸿蒙清气,恐就如无数小世界般,诞出不久后便化散消去了。 故而突破第二道桎梏的关键,就在心之清,心之正。 修士入凝元时,要明道心而提莲心清气,然而此处的清正,却非是道心通明的真谛之说,而是无有邪祟侵染的干净澄明。 人怀七情六欲,生喜怒,有哀涕,此为情感欲求,最为平常不过。只是天下万事皆有度量,若过度,就会生邪祟,育心魔。 无贪,无嗔,无痴,方才是清正之心,得鸿蒙清气,而不使其染尘消弭。 英杰天骄,本质上只是常人,故而难无贪念,又多为天之骄子,所行顺遂,所以难抵逆境突来的嗔念,还因身载厚望,心怀傲气,对道果便自然而然地有了痴念。 佛修所忌的贪嗔痴三毒,常是心魔之源,天下修士,囊括英杰天骄在内,皆都如此。 赵莼起于微末之中,一路行到如此,皆是从逆境中来,遇难事种种都不退却,往往是知难而上,破浪而行,是以她心里,并无嗔念这一说。 而天下人孜孜以求的长生,亦不是赵莼心中所向,大道无极,她所求之物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头,又何来的痴念? 无痴则无贪,她所怀的一颗向道之心,清正无比,第二道桎梏,可破! 赵莼阖眼所念,在旁人眼中不过只过了数个呼吸而已,他等还在心跳如雷,就忽见驻足于第七座金龙大钟前的人影从风而动,两掌叠起前推,排山之势轰然爆出,携狂暴之罡风击在巨大的金钟上。 “嗡——” 第七座金钟大如小山,却在赵莼手下剧烈晃动起来,连着禁地都地动不已! 众人见九钟之下,开始有晶莹的小小游龙冒出,绕着晃动的大钟盘旋,不由震惊道:“第二道桎梏已过,灵脉已经开始有溢出之相了!” 此时,悬鼎香上,不过也才从香头燃下丝毫而已! “比拟英杰天骄的修行天分,旷古绝今的剑道资质,还有这一颗清正纯净的道心。”不知何时,瑶光已站到了陈允谦身侧,其通身气息已非是流水静行,而是澎湃如浪潮一般,“陈长老,你之所为,让玉衡,让人族三州大地,看到了一颗新星啊。” “非是晚辈所为,”陈允谦含笑摇头,“这是她自己得来的!” 两人言谈之际,赵莼业已延续先前雷霆之势,轰然撞响第八座金钟! 这一声钟鸣,已完全轰动整个渡应山山脉,穹顶荡开云层所显现的天圆之相,一路延伸到了千启城去! 而第九座堪比巍然山岳的金钟,也显在了赵莼面前。 第二道桎梏虽过,却并不意味着往后三座大钟就可随意施为,尾三钟一座大过一座,无不形如山岳,其中以第九座大钟尤甚,钟顶翘首的金龙,竟直直望向云霄中去。 如此大钟,光是屹立在此就够不少人望而却步,赵莼适才撞响了第八座大钟,却只使了五成力道,可见丹田中费尽气力成就的大日真元,在浑厚爆裂之力上,有多可怖! “前路诸多阻碍都已通过,当不在这一步上驻足才是!”赵莼断然一喝,赤金色真元在头顶半空凝实为一巨拳,猛然击打在钟身之上,全数而出的大日真元何其雄浑,禁地中最为巨大的第九座金钟在这一击之下,猛烈摇动起来! 那是一声怎样的钟鸣? 直把四野震慑,万千修士伫立而不敢妄动,天际已万里无云,空余红日凌天,万物无所遁形! 整座渡应山山脉为之晃动,是由寰初尊者亲自出手,才将脉头重新镇下。 今日九钟齐鸣,天地大清,远在中州柱山上屹立的碑石之上,右侧最矮的碑石,一道金光显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攀上榜七之位! 而后人族三州巨城内,碑石虚影随之变化,因这位新晋榜七的出现,其下修士俱都向下跌落一位,原来的末尾百位,立时就被除名于碑上! 三榜时有变动,但如这般突然出现,还一跃进入前十的,实在闻所未闻,修士们瞠目结舌聚拢而来,正好看见金光显形,成就一行璀璨碑文: 昭衍仙宗赵莼,凝元初期! 章两百四十 得清气闻名三州 人族溪榜之上,凝元百位,每一位都当得英杰之称。 到此地步,已难见有人能成镇压之势,一骑绝尘。 而今日,有一人以凝元初期修为,压下数十位凝元后期,甚至大圆满的同境界英杰,当是震惊四座,声撼三州! 这排名乃是天道感应得来,最为准确权威不过,昭衍赵莼能一跃榜七,就意味着其下九十余位凝元修士,俱难敌她。 修士境界越高,就越难越阶而战,然而天道却认定赵莼可越过多个小境界战英杰而不败,一时使得三州巨城中观得碑石变化的修士,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纵观溪榜之上,凝元后期者十六,其余皆是凝元大圆满,连中期也未有一位。 即可见一位登上榜七的凝元初期,惊起的浪潮究竟有多浩大! 除开巨城外,人族各大宗门的碑石投影中,亦有此相。 大宗长老,小宗掌门,诸多归合真婴俱都凌于碑前,负手沉吟,后道:“此人现前虽只登临溪榜,然而显现出的冠绝群雄之势,实是不可小觑,饶是当年同为昭衍弟子的关博衍,如今的渊榜首位,那时也不过以凝元中期夺溪榜十八。” “惊才绝艳之辈,昭衍竟能一代出两人之多,羡煞我等也!” 遥遥中州,太元小界里,云雾缭绕,仙鹤纵飞之处。 一清俊道人含笑道:“相元兄好生能瞒,如此俊才竟是今日才初成其名。” 与他对坐之人正是昭衍掌门施相元,闻言却是轻叹:“从前未入凝元,于重霄世界芸芸修士中,不过轻小如蜉蝣,如何能叫她成名?” “现今气候初成,为天道所感,这才成她声名罢了,”施相元又是长叹一声,“只叹这般天资的弟子,不能收入门下,实是一大憾事啊!” 清俊道人作为此代太元掌门,对昭衍大尊择徒之事也有所耳闻,当即便知晓了赵莼应是为大尊徒位备下的弟子之一,叹后即笑骂道: “你这老匹夫,我还当你心有忧患,不想竟是所为这事。当年明玑成名,何人不羡你有此佳徒,如今还敢跑到我面前来作长吁短叹之态,实在讨打。” 施相元虽与赵莼定下师徒之诺,但随着她大势渐成,心中亦觉得她该行去通天之路才好,遗憾不能收入门墙,又感其天资过人,倍觉欣慰,笑道:“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只有感而发罢了,怎算是长吁短叹?” “况你时时与我念叨的那位寂剑徒儿,不也为一世之英才?” 这话说的是人族渊榜第二,寂剑真人裴白忆,当代太元首徒,天剑台论剑第一人。 “白忆心中唯剑,平日修行无需我在旁指引点拨,再过数年,应就要有道种点化之相,该送她去上界修行争锋了。” “若非为点道种,博衍也早该回上界去了,如今我亦觉他道种化婴就在这几年间,快了,快了。” 两人渐将话题论回自家徒儿,后又向人族大势而去,难见休止,然而在月沧门一林间洞府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长袍修士方从入定中回神,就见胸腹中遁出一团清光,遥遥向远方渡去,他连忙出手欲要抓握,却是扑了一场空。 清光遁走后,不知为何,心头忽地空落落的,长袍修士眉头一蹙,惊呼道:“不好,是落出了溪榜百名!” 犹记当初登临溪榜时,亦有一团清光遁来,冠自身以英杰之名,受天道所承认,而今落榜之后,心头印下的英杰印记亦随之消散,不复存在了。 “不知是何人登临榜上,把我给挤了下去,当去门中碑石投影一看才是。”这人暗自咬牙,心中郁愤不已。 而如他一般,受碑文变化而感的修士亦有许多,只是不曾彻底失去印记罢了。赵莼这一直跃榜七之举,使得后九十余位英杰俱都感名次顺延,惊动一番后,开始打听起昭衍赵莼的名号来。 此时的赵莼方撞完九钟,浩浩钟鸣经久不息,将要连鸣三日之久。她将真元与剑罡散了,信步向玉衡长老们去时,从无云天际忽降下一团清光,直直遁入她体内。 她听玉衡一长老轻呼一声:“碑文光华,这是登临三榜了!” 伴随此话,清光在心头处渐凝结成一行小字碑文,上书:溪榜第七,昭衍赵莼,而随着这一小字的出现,她亦觉得通身更为轻盈舒畅,连着神思也更为清明。 溪榜第七,那想必是与人族三榜有关了。 赵莼与玉衡长老同立,见天际出手镇压灵脉的身影渐渐降下。 这人身躯极为伟岸,粗眉虎目,方正大脸,又着一身暗色大袍,环珠玉绶带,足登玄纹厚底长靴,端的是气势十足,刚正威严。 他右手呈抓握之姿,牢牢锁着一口云雾一般的清气,虎目扫过赵莼后,便将清气抛来:“九钟已响过,该得一口开山鸿蒙气。” 赵莼立时将清气接过,以提前备好的锁气葫芦收纳,这才安心放入臂环之中,同时又听诸位长老道:“见过尊者。” 玉衡此代不过只有尊者两位,掌门瑶光业已在此,后来的这人当就是太上长老寰初尊者了。 “赵莼见过尊者。” 寰初在清光降下的那一刻,就知晓赵莼登临在溪榜之上,那柱山上的碑石三榜多被仙门与超级大宗门下弟子占去,玉衡虽也势大,但登榜的弟子到底还是屈指可数,是以不由多打量她了几眼。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常人亦没什么两样。 瑶光知晓师叔脾性,手段又一向雷厉风行,见他眉头蹙起,就知是他是要催着众人出去,便道:“既已撞钟夺气,今日之事就算了结。灵脉汇聚之处,不可再作惊动,尔等且先随我出去,令寰初尊者重新封锁禁地,稳固脉头。” 众人不敢有误,皆都跟在瑶光身后从禁地入口得出。 除陈允谦外,赵莼并无任何熟识,便上前辞去,得瑶光颔首后方才离开。 至此,铸剑所缺的四种主材,已寻到了一种,还剩五行重水、天地莲根和那最重要的镕浑金精未曾入手了。 章两百四一 书剑谱暗中相随 而后陈允谦又留赵莼小叙两日,稍加论道指点。 他虽因心魔囚困已久,难入外化境界中,但在真婴期上却是驻留了千余年之久,修行感悟较许多同阶修士来得更为深刻,赵莼得其指点,只感诸多微小的疑难都为之一解,不由心神舒泰。 两日中,还在江都峰上见到了当年灵真十二分玄之一的孟上人,她再次见到断一昔时佩剑,几欲落下泪来,又闻先前撞钟夺气之人正是遗徒赵莼,激动之下连连道了三个“好”字,取了各类灵药灵材相赠,以作见面之礼。 其中正有两物,在赵莼缺少的八种铸剑辅材名单之上,可让她少费一番功夫。 至于囚困两人的心魔,那二流宗门早已被除灭,恶人也已陨落,经年之恨早已不在是心魔中的大头,当中更多的,还是痛失友人的遗憾,此等延绵近两千年的魔障,已非言语可解,赵莼只得寄希望于早日寻到断一,令旧友重逢,心魔得解了。 向陈、孟两位上人辞别前,赵莼还收到玉衡弟子拜帖许多,思及铸剑之事不可为此些杂事耽搁,便俱都委婉推拒了。 直至从玉衡派山门行出时,已是戴世同寿宴后的第三日。 开山鸿蒙气入手,五行重水与镕浑金精尚且不知具体方位,赵莼下一个目标,便定在天地莲根之上,欲要往那蛮荒古地的葱茏国旧址去。 才出渡应山,她便觉身后有所异动,两指一抬,疾射去一道剑气后,见一书生打扮的修士显出身形来。 此人修为在她之上,不过未至归合,应在分玄境界中,眼中亦无敌意,右手执笔,左手捧书,向她微微颔首。 “阁下是?”赵莼眉头微蹙,语气稍顿,书生修士虽已显形,但与她所感异动的方向并不在一处,且对方又是分玄境界,真若要暗中潜行,当不会被她轻易发现才是。 “问知阁吴讷言,掌《重霄万剑谱》凝元剑修收录之职,”他自报家门后,便将手中书册一展,颔首道:“昭衍赵莼,于玉衡九钟禁地内显现剑罡,然经问知阁探查后,确定其应在筑基历练中成就第四境,剑道资质旷古绝今,当入剑谱,以告天下剑修。” 重霄剑修无不以上得剑谱为荣,赵莼闻得此话后,却无太大的神情波动,拱手道:”那便有劳吴前辈了。” 短短两三日,就可寻踪索迹一路探至边关,得知她筑基成剑罡之事,这问知阁,的确颇有势力。 吴讷言又问:“可有剑名需录?” 剑名,即如归杀一般,是剑主取给本命灵剑以及心爱佩剑的名号,赵莼如今尚未铸出灵剑,是以还不曾有剑名这一说,不过她转念一想,向吴讷言道:“尚无本命灵剑在身,可以佩剑之名归杀为剑名录入。” 《重霄万剑谱》为天下剑修所知,若将归杀之名广传天下,或能引断一前来相见。 凝元剑修未有本命灵剑,以旧时佩剑作为剑名的例子不算少有,吴讷言也不多问,挥手将归杀二字录入其中,后道:“往后祭剑有成,可凭此物唤我前来更易剑名。” 赵莼接过他抛来之物,翻手一看,是一把微型小剑,剑身刻有“问知”二字篆文。 吴讷言见她接了小剑,交谈时亦是颇为镇静自持,进退有度,忆起这几日阁中因她一跃溪榜第七之事惊动不已,又出言贺喜道:“赵小友天资奇高,甫一登上溪榜,便直入前十之位。我问知阁素日便喜结交天下英杰天骄,日后赵小友再临问知阁中,只需亮明身份,阁中自当相助于小友。” 问知阁人脉广布,与其广撒善缘,喜结交天下英杰不无关系,赵莼往后要寻五行重水、镕浑金精等物,或还真要借其探知天下的能力,遂答谢道:“如此便多谢贵阁相助了。” 得赵莼这话,吴讷言此行也算功成圆满,辞道一句:“既已录下剑名,当返回阁中整理万剑谱发布,便不与小友多做耽搁了,告辞!”即拂袖离去。 问知阁刻录的《重霄万剑谱》,不止是剑修喜爱,天下修士大多是人手一部,时时关注其中。甚至连凡俗城镇中,都有书铺售卖纸质书册,凡人读剑谱,如见神仙斗法,索性当成了话本来看,每逢更新,必然脱销。 “若新册发布,还得购入一本才是。”赵莼喃喃道,待吴讷言走后,又径直行到林间一处。 方才吴讷言并未显形时,异动就应是来自这处,她以剑气试探而来,必然将此人所伤,嗅闻到一丝轻微的血气,赵莼便更为坚定此念。 后与吴讷言交谈,这人应就在交谈中遁逃离去,恐是探出了她的实力,知晓难以敌过,故而仓皇离开。 赵莼沉吟片刻,将心中怀疑定在了一人之上,那日寿宴献上春叶雀鸟的散修邝沉! 三人所献之物皆受戴世同所喜,但只她与青萍门夫妇被领去面见了矩斗,此人心有不甘,便有了生出歹念的理由。 不过青萍门夫妇到底是两位凝元,又不似赵莼一般只在凝元初期,怕是因为如此,邝沉才将歹念打到了她身上来。 “若我是寻常凝元修士,怕就要遭此贼人毒手,如此歹毒阴邪之人,留他不得!” …… 邝沉急速遁逃,手捂左肩伤处,不由痛得呲牙咧嘴,连忙掏出丹药往嘴中抛了一粒,只是往日大有效用的疗伤丹药如今却半点作用都没见到,令他额上狂生冷汗。 他哪知晓赵莼成就剑罡之后,剑气本质已改,若贯穿修士肉身,即会如附骨之疽一般,直至搅碎皮肉筋骨为止,没有剑主本人纾解,只能断肢来阻剑气蔓延。 “啧,竟是个三榜之上的硬骨头。”邝沉顾忌青萍门夫妇二人,便打算泄恨于凝元初期的赵莼,不想受她剑气一击,又突闻寻来的分玄修士贺她登上溪榜,当即知晓此人不像看起来那般好惹,这三日渡应山中响彻的钟声或就与她有关。 有人经营半生道途阻塞,有人天资奇绝受尽恩惠,邝沉咬牙暗道,三榜修士我惹不起,与她同行的筑基小儿们我还会怕? 隐恨间,竟是对领赵莼赴宴的几位玉衡外门弟子生了杀意。 他正欲前往旧时洞府疗伤,待伤势养好再行杀人恶举,然而奔逃身影忽在空中一顿,后直直跌落在地,双眼瞪得极圆,眉心处有一米粒大小的血洞! 章两百四二 玄妙功法自何来 邝沉身死后,自眉心血洞又颤颤巍巍浮出一颗莲子一般雪白的椭圆玉珠来,正欲奔逃。 一阵罡风袭来,莲子玉珠随风直入了来人手中,正是以剑气击杀邝沉的赵莼,她手中抓握的玉珠,亦是凝元修士肉身陨落后,留存意识的元神,与她丹田莲座之上的元神是为一物。 邝沉的元神见是她杀了自己,哪还不知晓赵莼来意,不由颤声道:“道友,道友,我只一时被恶念迷了心,不曾真正对你出手,而今你已毁我肉身,我二人恩怨也算是抵了,便放我元神离开罢!” 赵莼却冷笑一声,应道:“若非我实力远胜于你,你可会就此罢手放我离去?莫以为我不知,元神唯有送去生灵之川才得转生,今日让你离开,你就要行夺舍之法,毁他人性命与道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恶念深重之人,如何可与我以道友相称,你且安心受死罢!” “仙子!仙子——”不顾那元神如何嘶声尖嚎,赵莼手中真元爆出,立时就将莲子玉珠融化消弭。 散修邝沉,形神俱灭! 灭了元神后,赵莼又将邝沉身上的储物锦囊招来,散下罡风将他尸身除去,这才转身离开。 他仅是独行散修,锦囊亦不知晓从何处得来,其中财物少的可怜,恐都用在了置办与喂养春叶雀鸟之上,赵莼粗略看过,除却灵玉与几瓶丹药外,连灵材灵药都不怎得见。 唯在居中之处,看到了邝沉多年修行的残篇功法——《共生诀》 赵莼取出一观,这部残缺的功法颇为基础,并非是五行属性,而是中正纯和的兼容之法,不偏不倚,只要有灵根就可修行,但也因为如此,落得中庸之道,威力不甚突出。 邝沉手中的《共生诀》只得练气、筑基、凝元三部分,赵莼观之,即大抵知晓他为何要赴戴世同寿宴了,左不过也是为求得后续功法而来。 只是求取功法无错,求取不得就迁怒他人乃至于心生歹念,便合该被杀了。 然而越看,赵莼心中却是越发凝重,这《共生诀》虽是基础一类的功法,但论玄妙,怕是不亚于一些大宗传承。 难道是邝沉自宗门弟子手中得来? 此想法甫一得出,就被赵莼否决,宗门对功法秘术一向珍视非常,绝不会轻易外传,门中弟子更不敢违背宗门律令。 可若是截杀弟子所获,赵莼又觉得荒谬,邝沉若后来才得这《共生诀》,先前并未入道修行,又怎能杀得修行了功法的宗门弟子? 最为关键,亦是最令人疑惑的是,无论是重霄,还是横云世界中,皆是以基础感识之法入得练气,筑成灵基后再修行功法,从未见过有从引气直入后续境界的法门,怪哉! 她将功法合上,发现锦囊中置书的地方,还有一本薄薄小册,翻开一看,竟然《共生诀》的注疏,然而注解只停留在练气期上,可见并非是邝沉所书,而是《共生诀》原有的主人。 每注完一层,原主便留下一句:感大祭司授道之恩,愿圣地永存。 随着人族从部落进入城镇社会,世间又逐渐有宗门林立后,因修士求仙问道向来是逆天之举,故而否决了旧时的祭祀习俗,唯赵莼最初所在的小世界中,各诸侯还留存着封禅祭天之礼,有祭司存在。 如此,《共生诀》所留的这行小字,就令赵莼颇为疑惑了。 她将锦囊中的东西俱都收起,留储物锦囊打算作售卖之用,压下心中疑虑,起身离开。 …… 半月湾,行龟港。 此处与赵莼去过的犬牙角类似,都是人族近海的海湾港口所在,只是与青蓬群岛不同的是,这处生有多种灵药灵材特产,受修士喜爱,又与海域妖兽往来通商,故而极为富庶繁华,更有真婴修士坐镇,与诸多大型城池比肩。 赵莼租赁了一处静室修行,等过月余,方望见窗外船坞高高束起的旗杆上,升上了红底黑字“荒”字篆文的旗帜,这意味着,她等了足足一月的大船,将要在三刻之后归航了。 中州东部虽与蛮荒古地相连,但因先前三关之乱的缘故,东部关口为抗邪魔伤损惨重,现今俱都呈封闭之态,轻易不可放行。 赵莼欲要进入蛮荒古地,只得渡海而行,从无垠海西海经过,再行登陆。 故而她从琅州回到中州后,便一连传送到了人族近海港口,以坐渡海大船。 “大船还有三刻归泊,先下去购置船票,办理通关文书。”赵莼沉吟后,便将衣衫一整,从静室中出来。到了店家柜台处,将灵玉递上,交还静室符钥,方才得以离开。 要出人族三州之地,必然要有通关许可,来日返回之时,才能凭文书入境,赵莼先时未曾办理的原因,是因为通关文书上有出关时限,过一个时辰则作废,当要在登船时的一个时辰之内办理才可。 她有昭衍真传弟子身份,又并无罪行前科,还在边境军中任职过一段时日,故而也没经几番盘问,便将文书拿到了手中。 不过行龟港内对出关修士身份的查验的确颇为严苛,要看宗门命符不说,还会以符文玄石查探修士功法是否为正道法门,以防邪魔修潜逃入蛮荒古地,壮大魔宗势力。 当初焦世从与绫鱼妖王之约,便是要借妖王势力偷渡到蛮荒古地中,不然以他的邪祟功法,一经查验,必然会被当场斩杀。 取了文书后,便能凭借文书购置船票,赵莼向船坞行去,办理文书的功夫,远处海平面上已能见到大船归泊而来的影子。 船坞规模虽大,去往蛮荒古地的大船不过就这么一只,其余都是给海中商队备下的。 赵莼到了船坞,发现站于“荒”字旗下的人竟还不少,其中以散修及凡体大士居多,饱含沧桑之态,见她往望来,只漠然低下头去。 稍加思索,她便知晓为何。 蛮荒古地之所以有此称呼,是因为这片地域因灵机隐蔽的缘故,最晚被诞育出来,及至人族都已进入城镇社会后,它才刚刚成型,有灵气溢出。 此地并不归属于任何一方势力,诸多魔宗亦不过在当中占据了小小一处。而蛮荒古地之大,甚至可与人族三州相较,大部分地界又俱都未被开发,还处于极为原始的状态。每年都有许多修士冒险前去古地之中寻宝,身死者有,一朝暴富者亦有。 富贵险中求,越是低微之人,就越需如此。 章两百四三 欲渡海难关重重 三刻钟已过,远处船影已渐渐逼近港湾,此船模样甚是宏伟,以舟底承载亭台楼阁,踏上船身,就如登临园林府邸,与陆上并无两样。 登船时验过船票与文书,上船后便可自行前往居处,赵莼随人流向前走,目光却是一顿。 大船并不与其余商船类似,有多等厢房之分。因来往只得这么一条船只,登船的修士又数目众多,厢房不大够用,往往是以一间厢房隔出数间小室,供船上修士暂住。 问后又知,若实是不愿与人共住的,船上还有单独的厢房,并不对外开放,修士若要住进其中,就需找船工另外添些灵玉,才得入住。不过独间有限,先到先得,后到者就只能以高价来求了。 赵莼闻见船上情景,心中虽微有疑虑,却还是取了灵玉出来在一名修士手中购下一间单独厢房,大船上鱼龙混杂,且到达蛮荒古地还有半月之久,当是取静取独更好。 入得昭衍业已四载,昔时遣府中石妖精怪置办下果酿产业,如今都已稍俱规模,月月有所盈利,且石义此人颇善经营之道,果酿产业成型后,得赵莼同意,取库中灵玉外拓出丹药、冶器等诸多路子,又与丰德斋主人沈青蔻合作,将制成产物向天极城之外的地界售卖,获益甚多。 除此之外,赵莼又得晋身真传弟子,素日支出多有宗门贴补,故而在财物一道上,她可算是颇为富庶。 故而得知单独的厢房已满后,她便以两百灵玉,这数倍于船家的价格来求,最终才令一凝元初期的修士松口,可见其余普通厢房有多简陋。 将厢房符钥递给赵莼,这人就揣了灵玉打算离开。赵莼脚下微顿,却是出手将他拦下:“这位道友,在下初次出海,腹中疑窦难解,道友可能为在下解答一二。” 宗门弟子因功法传承之故,通身气息往往凝实清正,而不驳杂,她面前的这位修士虽也是凝元初期,浮散的气息却是虚晃了些,应是散修无错。 只是修行到这一境界的散修,身上也有所积蓄,单独厢房的灵玉对他等不算昂贵,赵莼观过几位购买单独厢房的修士,发现俱是在凝元境界,并不见筑基。 这散修初时也不愿意转手赵莼,不过见他出手就是两百,远高于船家的价格,这才松口转手,暗道不知是哪里的富家子弟,竟登上这船来了。此时见赵莼发问,便嘟囔着应道:“你问吧。” “在下见这船上俱都是筑基、凝元境界的修士,而不见更高境界的前辈们,敢问道友这是何故?” 散修眼神惊诧地扫她两下,说道:“那等修士,怎么会到这船上来,当然是从四京港坐船直去蛮荒,”后又忆起赵莼说她初次出海,撇嘴解释,“你没入过海域,怕是不大清楚。” “从前行龟港去往蛮荒的船队还有许多,只是每每经过四京海域时,会被海中妖兽所劫,船队们为了同通行平安,便不得不年年上贡于妖兽,以求妖兽们只掠财物,而不伤人。” “怎奈海中妖兽还是贪心不足,竟在陆上自建了一座港口,名为四京,做起船队盈利的生意,虽是票价高昂,但一路航行并无海盗行径叨扰,久而久之,便只有我等手头拮据之人才来行龟港了,船队亦因此连连削减船只。” 赵莼闻言微微颔首,散修口中的高价船票,于分玄、归合之类修士应当不算如何,况且散财消灾也算人之本能,怪不得船中只得凝元筑基修士。 她观过舆图,从人族近海不能直达蛮荒古地的登陆口,须得从北到南连入四京、礁林、鸠瑚整整三座海域,方可到达蛮荒,若不走海中妖兽的庇护,的确十分危险。 离开人族强者的庇佑,先前诸多隐藏的威胁,便顷刻间爆发出来,无垠海本又是各大妖王割据之地,势力相互倾轧之下,人族修士就更难立足其中。 不过赵莼得知还有四京港船队后,心中却并无悔意,便是有人在上船前告知她此事,她也仍会登上此船。 敢在人族陆地上建造港口,若无妖王出面协商,此等荒谬之事如何能成? 四京港,四京海域,赵莼当不敢忘记,统管此片海域的强者,正是旧日出手要杀她的绫鱼妖王! 欲登大船,必要出示文书,录下身份,绫鱼妖王敢出手杀她一回,便难说不会有第二回,她如今不过才入得凝元,对方已是真婴境界,此等差距,如何能敌? 赵莼非是狂妄自大之辈,不可力敌的强敌在前,诸多祸端若能避过,当是以蛰伏手段避去才是。 “原是如此,在下还道为何不见前辈等的身影,其中竟有如此内情,多谢道友解惑了。”她复又从臂环中取出二十枚灵玉递去,散修见她如此客气,态度倒是愈发亲切起来,连道: “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忙将灵玉接过,拱手辞别离去。 赵莼了了腹中疑窦,沉思着踱步回厢房内,将修行蒲团摆正,盘腿而坐,却并未阖眼入定。 久之,她取了从半月湾购买的舆图出来,展于身前。 “三座海域中,四京居于最北,礁林其次,鸠瑚位在南端,将半月航程按航线在各海域所占的长短来分,过四京只需三日,礁林两日,其余近十日都在鸠瑚海域中,我与后两座海域的妖王并无恩怨,若遇海盗,只要对方不越过凝元修为去,都无甚要紧。” “故而此次航行的关键之处,是在四京海域的头三日。妖王之间互相割据,如此三座海域一般相连着的就更是如此,我若三日后成功进入礁林,绫鱼妖王不可越界,便不能杀我。” 若再如先前那般远距离袭杀,也有天妖族尊者赠予的翎羽相护,可保性命无虞。 “不过当日一剑,她必然知晓我有大日之力在身,真婴强者神识可怖,在四京的三日,能不动用手则不动手,切莫叫妖王察觉。” 赵莼郁气微吐,心道是袭杀之仇,如何敢忘,今日之蛰伏,来日必有起复之机。 章两百四四 蛮荒中葱茏旧事 并不是所有散修都身怀积蓄,可前去四京港登船,故而及至出港之时,赵莼所在的大船上,已可算是人满为患。 四京海域毕竟是绫鱼妖王治下,赵莼头三日便打着静修的主意,欲将四京过了再言其他。 大船之上诸多屋宇看似毫奢,却久未修缮,虽以除尘小咒除了尘灰,但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并不能以简单的咒术消除,赵莼只从柱壁上一观,就知晓此些船队近些年间的落魄。 这三日她没有出门的打算,便将从宗门博闻楼中刻印的玉简取出,此中多是记载蛮荒古地事迹与葱茏国往事的篇章,天妖族尊者青鸟传讯告知的木莲方位,正在葱茏国旧址,入得蛮荒前先作一番了解,也免得登陆后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到何处去寻。 博闻楼中有记,天地初开后,北地三州受灵机最多,亦是最先为灵脉盘踞的地界,后被人族所占,取名作裕州、琅州、中州,而后人族与妖族精怪大战,妖族精怪败后撤离三州,在西南处的偏僻山野定居,正是丛州的由来。 至于禁州与蛮荒古地,此两处本无边界,皆因灵机隐蔽,灵脉不生,故而一直处于原始状态中,没有修士存在。 数万年前,琅州与裕州骤生地裂,将两地彻底隔绝,亦是在地裂生出后不久,邪魔尸鬼之物出现,将蛮荒古地占去部分,人族称之为禁州。 此后万余年,蛮荒才开始有灵脉生出,诞育灵气,被人族正道修士所驱逐的魔道修士走投无路,便与邪魔结交,在蛮荒占下一小方地域,开宗立派,成就大小魔宗。 距书中记载,蛮荒乃是尚未开化之地,近来万载前因灵脉生出才开始有土著生灵繁衍而出,称为荒族。 荒族自有修行之道,被天道所承认,但却长久封闭,拒绝与外族来往,人族对其的评价是极野蛮,极贪婪,极残忍。连用三个极字,可见此族恶劣到何种程度。 正因有荒族存在,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才极为缓慢,数千年来,也未曾入得蛮荒深处,只在外围结成许多聚落,以求自保。 书中还言,荒族生而力大无穷,几无力竭之时,在须弥界镇虚神教中有一族名作巨满,其身如巨人,得有伟力无穷,是上古时期的古神血脉,荒族与其多有类似,或为此族之残次。 而葱茏国的生于灭,又恰好都与荒族有关。 赵莼渐将葱茏国旧事读尽,心中唏嘘异常。 约莫八千载前,有数百位修士从人族三州来到蛮荒,他们或为散修,或出身宗门世家,修为从练气到真婴不等,却不分身份高低,只以兄弟姊妹作称,亲如一家。 其中唯一的一位真婴修士,亦是队伍的领头人,不知使得何种法门,竟能与荒族和睦共处,带领修士们在蛮荒古地西北建立了一处聚落。 修士们向外称自身为葱茏国子民,拥护这位真婴作为国主,对内却无君臣之分,要造那人人平等的社会。 因这幅桃源假想式的蓝图,葱茏国不断壮大,百余年间就有了数万兄弟姊妹,国中不成小家,幼儿皆由子民们共同抚养,以期代代传承。 不过好景不长,那真婴国主在突破外化时遇劫而陨落,无他照抚,荒族又重新与葱茏国反目,旧时亲如骨血的修士在灾劫前散如鸟兽,桃源国度一夕间化为虚无,只留传说在这世间。 “真婴修士无论在何处,都可为一方强者,这葱茏国主却愿远走蛮荒建立理想国,此番心胸气魄的确不失为豪杰一位。”赵莼低声慨叹,“只是人性复杂,利益趋同则亲如一家,祸患临头却又两说,葱茏国主自己能做到平等待人,却无法洞悉人心,令国民与自己同心同德。” “葱茏国是在与荒族交好的情形下才得以建立,那么此国旧址必定临近荒族,我若要取净木莲花,这一战,很可能是避无可避……” “可葱茏国主当年,又是如何与那荒族和睦共处的呢。” 赵莼不由扶额沉吟,复将玉简收起,心中思索到何处能寻蛮荒的舆图来。 现今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只在外围,葱茏国旧址位在西北,已是脱离外围,初初进入了蛮荒深处,故而人族三州现可获得的舆图中,都没有葱茏的具体位置。 “不过人族已在蛮荒外围建立聚落,近万载来不可能没有一人进入深处之中,到达蛮荒后可寻人购买,或有所得。”她暗自在心中盘算,计划起上岸之后的行动来。 正是大船破浪而行的时刻,船身虽已老旧,但风浪仍然侵袭不到船上厢房,赵莼本在细思,忽闻一声“吱呀”响动,身下船只速度不断减缓,最终竟停了下来。 她心生疑惑,便将神识放出,查看厢房外的情况。 受此惊动,船上不少凝元都在以神识查探,只是他等观得船上情形后,又淡然将神识收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大船现前被一船队所拦,几只身着甲胄的虾兵蟹将大摇大摆上船,站在甲板,后见船家主人赔笑前来,奉上锦囊一只,口道:“正是给几位大人备下的薄礼。” 为首的虾兵扯开锦囊往里瞧了瞧,许是财物丰厚,便也没做刁难,收了东西就准备领人下船,摇头晃脑指点船家主人道:“你放心,东西收了自当办事,四京海上的航线你只管走就是,没人敢在咱们妖王手底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半截身子旋飞起来,身后几只虾兵蟹将大惊失色,却也在下一刻尸首分离! 船家主人被血肉溅了满面,惊叫着向后爬退,赵莼神识所见,大船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诡怪黑风,引得巨浪重重,数艘战船破浪而出,其上凶厉气势不止一股,凝元圆满、后期者尽皆有之,且不在少数。 此时船上修士俱不像向前一般淡然了,视黑风愈来愈近,无不惊恐高呼: “是礁林黑盗,怎么会在四京海出现?!” 战船中并无分玄气息,赵莼巍然坐定,不似其余凝元一般惊惶,此中为绫鱼妖王治下,出手有暴露之险,且看那黑盗如何行事,再作斟酌。 章两百四五 黑盗劫船 礁林黑盗,观其名讳,便知其与礁林海域有关,那是旗眼妖王治理之地,与四京海域相连,却又泾渭分明,除却利益厮杀外,少有和平往来。 大船行出才不到两日,四京海域的航线初初走了一半多,黑盗在此处现身,即意味着他们不仅越界,还深入到了四京海中部之内,何其大胆! 赵莼一面沉思着,一面听着黑盗已锁了船身,大肆登临甲板,将不少厢房门板锤得啪啪作响。 她收了神识,安然坐定,要看这黑盗如何行事。 而黑盗登船后也并未如寻常海盗一般杀人夺财,反是一间一间地清查起厢房,将房中修士驱赶出门,点了人头数量,暗自记下。 查完普通厢房,便轮到赵莼等人所在独立房间,前来搜查的黑盗俱是凝元修为,又成群结队,房中修士惧于他等威势,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连忙收了东西出来。 赵莼所在的厢房是院中较为偏僻的一处,等到外边喧闹了一阵,她这里的房门才被粗暴推开。 “还不赶紧出来,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来人体格较小,是个眼神凶厉的劲装女子,修为大抵在凝元后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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