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什么事了?” “老魔已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尉迟靖抬头指了指上面,“我在这地巢中设了灭咒符箓,先带人出去要紧!” 地巢中仍留着许多低阶邪魔,今日当要一并除去才行。 本是要叫骁骑们出手剿除,赚取战功的,他环顾周遭,忆起先时无故崩裂的大阵,与轰然暴起的浓烈魔气,便决定亲自出手,直接将地巢毁灭。 他话中有理,楚浑夷又一向信服于他,于是颔首下令领身后骁骑向地面潜去。 地上等候的兵卫们见人出来,稍松了口气,又观骁骑数量减了不少,几位旗门都有苦闷之色,便压下了心中对地下黑气冲天而去的疑问,先随队伍回关口去。 赵莼同骁骑们出得地面,才踏地表,就觉得浑身一轻,仿佛一切束缚尽皆消失了般,经脉周天运转亦较先前松快。 只是另有一事…… 她于地巢中耗费真气许多,上得地面后,丹田汲取外界灵气便有如鲸吞,可越汲取灵气就越觉得不对,无生野的灵气中,本就带有寒凉之意,如今入体的寒凉之意不仅比常时更甚,且还夹带了一丝从未见过的驳杂之物。 赵莼内视自身,果真于周身经脉中寻到了那物,其色黑,形如絮状,以真气探之若胶状,粘合在经脉四壁,难以剥离。 周天运转之时,入体的灵气便会在附着了此物的位置微微迟滞,这一感觉极其轻微,若不是她有了疑心,有意内视探查,当是极难察觉。 它虽没有彻底阻了周天运转,不过有了此等诡奇之物在体内,赵莼仍是觉得如鲠在喉,这还是一丝,若长年累月积攒,会否直接阻断灵气运行? 她心中有所警觉,将腰间小壶取下,饮了口除岁酒,酒中药力虽将寒凉之意祛了,絮状邪物却只消磨了些许,便再饮一口,这回直借助丹田真气,与药力相合,生生将邪物从经脉四壁中拔起,逼出体内。 那东西甫一从手心出得皮肉,立时便化为黑气逸散空中,消失不见。 赵莼觉得它与地巢中所见的黑色瘴气极像,心中即更为凝重。 “今日怎么贪杯了?”荆繁算是负伤骁骑中的一位,适才含了丹药,面上方好上些许,见赵莼连饮两口,含笑问道。 “并非如此。”她将酒壶别在腰间,不再放肆汲取无生野的灵气,又将自身发现细细讲给荆繁知晓。 对方果真如她想的一般,神情骤变,眼神为之一定,必是在内视自身,而后神光再回眼内,明白赵莼所说无错,连连凑近几分:“赵骁骑,此事颇为紧要,当得立刻告知旗门才是!” 他示意赵莼去说,亦是厚道之举,意在叫赵莼独得了这份功劳,并未有分一杯羹的念想。 赵莼自然也知道这事不仅关乎军中将士,甚至还会影响到无生野上通商丛、中两州的商队,不可耽误。 于是手下一催,加速犀角巨兽前行,追到几位旗门的身边去。 仇仪君仍未清醒,沈恢倒是恢复了不少,三位驾着巨兽的旗门见她过来,便问道:“你有何事?” 楚浑夷已与另两人说了她的本事,尉迟靖问这话时,眼中冷意较初见时当是少了许多。 赵莼从出地巢说到拔除邪物,并着自己的猜测理解将发现解释了个透彻。 尉迟靖越听脸色越差,楚浑夷不重灵气之道,未有所感,他和沈恢先前却是觉得体内有些微妙之处,本以为是在尸骨阵中受了创伤之故,没想到异状竟是赵莼口中那般。 眼下已近鸣鹿关口,考虑到身后众将士伤的伤,死的死,都是一片疲态,尉迟靖便向她颔首示意道:“先入关口,此事我当亲自处理,你得大功一件。” 有他承诺,赵莼心中微定,回视无生野苍茫浓重的云海,又略有不安…… 章一百八九 鸣鹿有变是为良 出征的队伍回了关口,沉郁的气氛却未因老魔的死去变得松缓。 青武营两卫最为精锐的六百骁骑,在此次斩魔中折损两百有余,听得这一噩耗的尉迟琼,于营帐中无言静坐了一夜,目中更添沧桑。 而后尉迟靖将诡异邪物之事告知了军中将士,并着解决之法,让骁骑们运行真气逼出邪物,只是兵卫们没有此能,须得借助骁骑之力,才能将其祛除。 也因此,几位旗门更为心焦,若往后皆须如此,骁骑只会耗力更多,而若不令兵卫出关,两卫即相当于失去了上万的低阶战力,鸣鹿关的兵力便一时到了告罄的地步。 好在尉迟琼以此向上峰传讯,不日就有了人来。 …… “赵骁骑!” 城门看守兵卫见走来的是个熟面孔,忙笑问:“又出关去?” 赵莼摇了摇手中刚好可握住的八遍铜镜,回道:“且为我记上两日。” 看守兵卫取笔在小门一侧的壁图上挥就几下,灵光闪后,便算成事,搁下笔来眨眼又问:“赵骁骑可是还有月余就要择选小队的兵卫了?” 他说的是才入军中时,尉迟靖要上宗弟子修习兵术后再率兵小队的事情,本是以三月为其,如今赵莼已入军中近两月,当要开始考虑起这事来。 一月前四位旗门率领安平、定平两卫出征斩魔,赵莼正在其中,除灭尸鬼时的过人战绩,众多兵卫皆是有目共睹。 而鸣鹿关改制后,她每每出关杀敌,战绩也同样不可忽视,是以军中还未曾收编骁骑麾下的兵卫,大多都有入她小队的心思。 “本还有月余,不过仇旗门说,可让我提前择选,应是这次出关回来,便要准备开始了。”她手头已看完攻杀之术的三种兵卫阵,又以傀儡小人操练,经仇仪君看过,算作娴熟,这才许她提前着手挑选兵卫的事情。 毕竟在傀儡小人上可行,使用到真人上又是它说,提早选出兵卫开始练习,也可缩短兵术修习的时间。 “真的?”看守兵卫讶然一笑,“那我得向兵卫们通个气去,让他们也准备着!” 赵莼谢过他好意,再次确认了壁图上记好了自己的名姓,才回身骑上犀角巨兽向关外走去。 这大家伙与她相伴有些时日了,两方都已熟稔,巨兽对她亦十分亲近。 赵莼取了粮丸喂它,骑在兽脊上开始清点起手头战功。 昭衍对战功的计算,最先决的条件是所斩敌人本身的实力,筑基以下,不论是尸鬼还是邪魔,皆是十只满才计作一点,毕竟能前往边境历练的弟子,皆是筑基中的强手,练气实力的敌人,杀之如探囊取物。 至于筑基实力,初期算一,中期算二,后期算四,圆满算八,此为斩杀小地魔的战功计算方式,尸鬼则是在此基础上折半。 往上的地魔、大地魔,非是赵莼能斩的邪魔,战功虽是倍增,她亦只能眼馋。 甫一看来,就算是斩杀相当于筑基圆满实力的小地魔,也只能得八点战功,折合普通功绩八十点,而赵莼自宗门中接取同阶实力敌人的击杀任务,往往可得数百上千点普通功绩,似是颇为不公。 然而正如修真界里,修士们极少会以高品阶灵玉兑换低品阶灵玉的道理一般,昭衍弟子也不会行出以战功兑普通功绩的事来。 战功在宗门得坤殿算是通用,普通功绩却受诸多限制,只能换取价值较低的功法、术法、灵物。 赵莼曾观得坤殿里,一黄阶下品灵材,需普通功绩五百,而品相皆甚过它的黄阶中品灵材,虽只可以战功换取,不过只需三点,折合算来,尚还比普通功绩便宜许多。 可见战功虽难积攒巨量,换用时也会随之控制点数。 她手头现有战功一百八十八点,其中百余都是先前随四位旗门出征斩杀老魔时累下的,另外八十余,则是鸣鹿关改制后,出关杀敌积攒而来。 想到此处,赵莼微舒了口气,那日绍威军来人后,鸣鹿关的颓势当是为之一改,诸多变化也是走向了好的趋势。 如今尉迟琼重回了镇中修养,关口上坐镇的,是绍威军遣下来的两位校尉,并随行旗门八位,骁骑一千,兵卫三万,使得鸣鹿关犹如铁桶,密不透风。 后为解无生野上的灵气异变,军中又赐了可短时隔绝邪物的法镜,同旧时的除岁酒一并使用,可保出关后,周天运转无虞。 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是原来对将士出关的限制。 那日老魔身死后,地巢尸骨阵中的黑色瘴气逸散,使得无生野为之大变,除却灵气染了邪物以外,原野上游荡的尸鬼邪魔也是暴增,来往商队们大多遭此毒手。 先前青武营一月清剿一次,可保关外大致无忧,如今却不行了。 若维持旧制,则无法控制关外邪魔尸鬼的数量,两位校尉便大手一挥,在关外亲自将旧时商道迁近鸣鹿关数十里,划入关口辖下治理,又解了出行禁令,让军中骁骑可自行领兵出关杀敌,换取战功。 令初下,诸多骁骑皆跃跃欲试,连无生野的荒草,一时都叫犀角巨兽啃食殆尽。 不过因首次以小队的形式出关,邪魔尸鬼的数量又较以前多了许多,众多骁骑小队伤亡不少,令尉迟靖心中大痛,不欲再行此法。 两位校尉却坚持如此,言道必有转机,驳回了他的请求。 事实也正如二人所说,不过十数日后,骁骑小队们便将无生野如今的情况摸透,总结出何处较安定、何处较危险的地图来,供实力不同的小队自行择选目的地。 赵莼取出当前青武营流传的地图,指尖点向一处记着多小地魔游荡的地方,驭着犀角巨兽向那处行去。 因法镜只能短时抵御邪物的缘故,骁骑们只能在关外逗留两到三日,她便让看守小门的兵卫记了两日,届时还需凭借壁图上的出关记录进入关口,是以她才反复确认壁图已录上了自己的名姓。 御剑飞行虽快,到底也需要耗损气力,耗损后又需以吸收灵气调息,而吸收无生野灵气越多,法镜的承受力便越弱,赵莼还望着它多用些时日,自然不会随意耗损自身气力。 银白剑气贯穿如虹,轻易便削去面前小地魔半个躯体,赵莼低喃道:“约是筑基中期水准,两点。” 章一百九十 屠杀 如今无生野上邪魔尸鬼愈来愈多,赵莼从鸣鹿关出来,还未至此回的目的地,就已在途中斩杀了数只。 这还是将士们多加驱赶,将大多邪物聚集到不同猎场后的结果,即可见其数目暴增至何种程度。 她要去的猎场,位在临近无生野深处的地方,其中小地魔实力强悍,积攒战功的效率颇高,又少有地魔出现,对自身性命威胁不大。 穿一片数里长宽的矮林,面前兀地开朗,尸鬼成群游荡,腐气浓重,只有七八岁小儿灵智的魔童嬉戏玩笑,手中挥舞的,却是他族残肢,之上更有啃食痕迹。 其间有小小土包自地表隆起,犹如大地之暗疮,呈幽绿色。 赵莼至鸣鹿关已有两月余,对邪魔有所了解,知道这些土包就是小地魔栖居的半入地式巢穴。 她勒紧缰绳,足下使力往巨兽身侧一蹬,犀角巨兽即半身抬起,凶莽向前奔去。 这是一只白蹄巨兽,冲撞之力绝对堪比筑基,魔童与低阶尸鬼如何能挡,皆被犀角挑起,抛飞天际,落于地上后,肢体早已残破得不像原样。 它们实力低微,十只才算一点,自然不算是赵莼的目标。 见她身后负剑,并未出鞘,单手握着缰绳使巨兽保持行进,另一只手横向挥出,银白剑气即从指尖凝起,爆射而出! 躯体较坚韧,实力亦略强的尸鬼受巨兽冲撞而未死,艰难从地上踉跄爬起。 然而脚下尚还没有站定,就见银白剑气掠过,其半截身体顿时就从腰上滑落! 剑气一连横掠数丈,尸鬼触之即灭,周遭魔童见状惊恐万分,尖嚎着四散奔逃。 凡她驾着巨兽骑行而过的地方,残肢零落,嬉笑之声皆化为哭啼,一片混乱不堪。 “那是?” 这一处猎场积攒战功颇多,自然不会只有赵莼一人在此,不过骁骑小队一连二十余人,尚还比不上她单打独斗来得声势浩大。其余人见了,自是心中有疑。 现前关口中,除了近四百青武营骁骑外,其余一千骁骑与麾下兵卫都是外来,较原来的将士们更为习惯这种小队游猎的杀敌方式,无生野邪魔尸鬼分布也多是他们总结而出的。 赵莼月前从关外回来后,大多时日都在帐中参悟兵卫阵,待鸣鹿关改制,又揣着试探的心思外出了三回,皆在近郊杀敌。 故而外来将士们甚少有见过她的,今日首次见得,才脱口而问。 “那是我青武营的骁骑,赵莼!” 实力稍次者,会与其它骁骑结伴同行,去往较为危险的猎场,以搏更多战功。 出言相问的这一外来骁骑,就是和一位青武营骁骑结了同伴。 “她明显不是初入筑基境界,怎的还未有兵卫成阵随行?” 青武营骁骑“啊”一声,解释道:“赵骁骑是上宗前来此地历练的,不过才入军营两月,旗门并未让她领兵。” 外来骁骑原驻一处规模颇大的关口,与关外邪魔小冲突不断,危险性较高,是以昭衍将其排除在了低阶弟子历练场之外。 “原是如此!”绍威军中也有昭衍弟子任职,不过最次都是旗门,他倒是未见过任职骁骑的。 在他见识过的昭衍弟子中,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者,知晓赵莼亦是出身于仙门,外来骁骑看她的眼神,已从震惊中回缓,变为赞佩了。 他二人私语,赵莼没有入耳,她将犀角巨兽停在一处土包前,暗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目标。 小地魔用腹中毒液和土为泥,不仅土包本身带毒,内里还有灌有许多毒液,破坏巢穴时,稍有不慎就会受毒液溅射,致人伤残。 当前将士们破坏巢穴的方法,是受前人发掘而来,乃是用真气直直向下镇压,将上层土包压碎,内里毒液逼入下层土壤。 赵莼掌心向外一推,丹田真气环绕小臂攀升,在手前凝成赤金大掌,便听她轻喝一声:“镇!” 大掌悍然拍下,轰隆地动后,面前土包即被夷为平地,周围方圆一丈的土壤骤然萎缩下陷,显露出离地半尺的圆地来。 赵莼并不担心此些毒液会污浊土地,军中前辈有言,无生野灵气与它处不同,短则三日,长则半月,就会将途中毒液消解干净。 眼前更引她心神的,还在其他。 巢穴已毁,小地魔会以在地下装死的方式来欺骗将士,待其走后再破土逃离。 赵莼现在要做的,就是凝聚真气再次镇压,逼它出来。 于是先前赤金大手再现,改掌为拳,猛地向地一锤。 后闻地下隐隐有痛呼传出,被夷平的圆地突然碎裂,一只两角两目的小地魔破土而出,直直扑向赵莼。 其两爪如利刃,血盆大口獠牙密布,黑紫身躯粘合幽绿毒液,沾染泥土黄尘,动作间腥风直面而来,令赵莼眉头紧蹙。 她一手挡于身前,轻叱一声,黑剑归杀便清鸣出鞘,落入另一手中,须臾间寒光自上而下破斩,飞扑在半空中的小地魔,顿时从颅顶至腹下分成两半,血毒溅了一地! 这只小地魔实力只在筑基中期,解决起来十分容易,就是先前处理巢穴会麻烦些。 不过……赵莼看了看地上溅射留下的血毒痕迹,叹气道:“还是斩首方便些。” 猎场中,赤金大手如同风暴卷来,狠厉碾压处处土包,其中邪魔受逼破土,又被紧随其后的剑气霎时斩去头颅,身体倒地之时,尚在微微痉挛。 两角四目的小地魔从地下破出,银白剑气斩过,只在它合拢的小臂上留下浅浅血痕。 赵莼见状,轻声讶道:“筑基圆满。” 心中倒也不惧,缰绳一甩,从犀角巨兽背脊上踏起,苍茫荒野上,由她剑尖而起,生出一道弦月,月光轻柔静谧,掠过肌肉虬结的邪魔时,却在一息间爆出冷厉肃杀之意,削下它半个头颅! 红白浆液流了小地魔仅剩的半个脑袋,它却是气息犹存,踉跄着转身逃离。、 这也是令赵莼觉得不对的地方,无生野异变过后的环境,似乎令邪魔们更为坚韧强大,同样是明月三分第一重,地巢时能一剑杀了更强的断角小地魔,如今却还需要补上一击。 她两指一并,剑气飞遁而出,将邪魔的另外半边脑袋斩下,低声道:“八点。” 章一百九一 意外搭救 “不愧是临近荒野深处的猎场,积攒战功较近郊处快得多。” 赵莼将归杀剑上的血迹除去,脚边仰躺的邪魔尸身尚还瞪着双眼,眉心处是被剑刃贯穿后的竖状伤痕,腥血正汩汩从里冒出。 三次近郊杀敌,总共不过攒下八十余点,她略算过此次出关,光是这一次所杀的邪魔尸鬼,就要超过百点。 竟是与之前剿除老魔地巢之行相差无几! “如此的话,在鸣鹿关历练一载,我就能攒齐兑换第二册剑经所需的两千五百点,不定还有超出的部分。”她心中稍定,感叹若鸣鹿关并未改制,还如先前那般由青武营两卫将士一月一轮出关的话,这战功点数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去。 “到底是战功划算些,那剑经第二册若以普通功绩来换,竟要整整二十万点之多,比第一册多出数倍。”剑经每一册之间的价格差距有如天堑,第二册达到了二十万普通功绩,而第三册光是战功就要三万,普通功绩更是增长到百万之多! 不过这等功法从第四册开始,便不能再以普通功绩来换了,为战功特供。 依赵莼所想,就算是第二、第三册,宗门也是更为推崇弟子以战功换取的,二十万尚能咬咬牙攒了,百万普通功绩何其艰难,怕只是挂了个名头,让弟子知难而退,老老实实却积攒战功罢了。 她敲了敲腰间法镜,感知其大抵还能撑过半日,心中算了算时辰,估量着还能在猎场中待一段时间。 “两千五百啊。”赵莼吐了口气,手下缰绳一紧,犀角巨兽沉沉低吼一声,抬脚又跑起来。 实力越强悍的邪魔,对同阶胞族就会越敌视,天生的领地意识使得它等选定筑巢之地后,就会对周围邪魔大加驱赶,故而军中将士可从土包分布的疏密程度,粗略觉察出巢穴主人的实力强弱。 间隔较为紧密的土包,已被骁骑们清除得差不多了,赵莼便起赤金大手挥向一处独占方圆十丈的土包,生生将其夷为平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处巢穴中的邪魔倒像是个脾气暴躁的,无须她握拳锤击,就从地面破出。 同样是筑基圆满实力,其喷吐而出的气息并不与先前她所斩杀的那只相同,此种不同并非是指气息更强盛,而是指气息更为沉重,如若先前那只如水波激荡,这只却更像是厚土凝实。 她以剑气斩过,在其躯体表皮留下一道浅浅痕迹,甚至未曾破皮入肉。 小地魔仿佛被蚊虫叮咬了一般,抬起手臂在剑痕出抠挠几下,两只厚大脚掌在地上狠踏跃起,双拳对击后,指骨碰撞如铁石,其双目中含带轻蔑之色,大口向脸颊两侧裂开,獠牙直生到下颌。 赵莼欲要与它正面交手,就将手中缰绳放开,三两步跃起,口中喝道:“你先走!” 这话是说与犀角巨兽听的,两人交手恐会重创于它,赵莼便要它先远离此处,待斩了邪魔再去寻它。 巨兽知晓些简单的人言,立刻转身奔逃。赵莼则握剑手中,思虑到气剑之法更合大范围击杀,于是转用身剑,正面与小地魔搏杀。 先前那道剑气更多为试探之举,未出全力,赵莼行剑如云过,而力道不失,“锵锵锵”如击铁石,直斩得邪魔皮肉翻飞,惊觉铁石之声竟是来自于它肉下之骨。 小地魔“啊呀”怪叫两声,囫囵出半句“杀了,杀了你”,皮翻肉烂的两臂向后一合,退了半步逼出一爪,迅猛带风! 赵莼自原处轻盈弹跃而起,从下横剑割裂其腕部,回身撤步两丈远,弦月击出! 这一击比小地魔出爪速度不知快上多少,令其难以侧身躲避,邪魔只觉弦月并无声息,如月色袭照而来,轻柔至极,乃至被其割开了脖颈,才恍然间为其刚硬无比的锐利所惊。 明月三分本为悟剑池中,一玄剑宗剑修前辈所传,是为前人所有,赵莼以自身的刚柔真意倾注其中,尚是首次。 不过亦如她心中所想,这种注重于须臾间爆发的剑招,在击敌时化前柔为后刚,果真威力大增! 小邪魔颈骨都已断裂,剩了指节厚的皮肉让头颅不至于从颈上掉落,饶是如此惨状,它头颅上的两只大眼还在不甘地眨动,口唇微微张合,“呜哇呜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的邪魔,实是诡异了些……”赵莼边叹着,挥剑彻底斩落了它的头颅,剑尖贯进眉心,保证其生机尽绝。 她持剑手中,耳侧微感风动,回身见一只两角小地魔尖嚎奔来,不过是筑基后期实力,银白剑气掠过,即将其头颅斩飞出数丈。 解决了这两只邪魔,赵莼又寻到了在略远处啃草的犀角巨兽,翻身骑上时,身后有感激之声传来:“多谢赵骁骑搭救!” 这人她见过,应是青武营骁骑中的一位,不过只对了脸,没问过名姓,其身侧骁骑浓眉虎目,倒是未曾谋面过,想来是绍威军调来鸣鹿关的铜刀营骁骑。 目视过去时,那位铜刀营骁骑亦是拱手作礼道:“多谢!” 见她挑眉生疑,青武营骁骑即自行开口解释道:“是先前那只筑基后期实力的邪魔,我二人见它巢穴与周遭邪魔离得不远,便错估了它的实力,将巢穴破坏,若不是赵骁骑出手,我等恐是要和麾下兵卫们葬身此地了。” 两人身后各带了二十兵卫,面上惊魂未定。 赵莼打量过他与铜刀营骁骑,发现两人皆才筑基中期,这般修为前来此处猎场,当算是胆大包天。 两人如何大胆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只是麾下还有数十条性命为其责任,有这条件在前还如此冒险的话…… “此处猎场中实力稍低的小地魔都已猎杀完毕,剩下的大多堪比筑基后期甚至圆满,短时内不会再生,你二人又带着这么多兵卫在后,还是赶紧离开才是。”赵莼神情并无喜怒,只是声音寒了些。” 骁骑两人对视一眼,知晓她所说无错,脸上各带了些羞赧,拱手道:“我二人心中也有此念,这便打算调头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铜刀营骁骑却像忽地想起什么般,向赵莼道:“赵骁骑还未择选兵卫吧!” “是,怎么了?” “若可以的话,赵骁骑这次回去后,还是赶紧向旗门要兵卫好些。”他声音比先前轻些,挤眉弄眼,好像有什么内情是赵莼尚不知晓的。 章一百九二 前夕 赵莼半敛眉睫,将缰绳一紧,又抬眼望向那铜刀营骁骑:“这位骁骑好像话中有话。” 对方两手一搓,面上带了个笑出来:“上面的意思,像是要在分编兵卫上做些改动,其余的,我也不大知晓了。” “多谢告知。”赵莼向他颔首,挥手往猎场外遥遥一指,“法境灵能告罄,我亦有返回关口的念头,两位若不介意,一起罢!” 与先前那只小地魔缠斗久了些,调息时便发觉腰间法境耗损许多,此行战功也已积攒不少,赵莼心中当有了折返之意。 “自是求之不得!” 两位骁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返回路上亦有邪魔尸鬼游荡,若得赵莼同行,斩魔时也是个助力。 这一行四十三人,行至鸣鹿关小门时,确算是浩浩荡荡。 “赵骁骑便行到此处吧,我二人还需领着兵卫们前去办理诸多入关事宜,不便耽误于你!” 青武营骁骑如此说,赵莼当即颔首与他等辞别,又先往守门兵卫处消了壁图上的名姓,才算是真正入得关口之中。 “文兄方才那话,是何意思?我怎么从未听过兵卫分编要改动的消息?”待领着麾下兵卫皆消了名姓,青武营骁骑将犀角巨兽牵引回棚,边向身边虎目男子问道。 他口中文兄,正是同行的铜刀营骁骑,闻言挠了挠头,嬉笑两声:“啊,这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营中传令官多念叨了两句。” 传令官随行于旗门身侧,种种军令由其发布,而广告军中,他等口中传出的讯息,自不会是随口之言。 青武营骁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铜刀营的消息,他知晓不多,也并无头绪。 而那文兄见他没有多问,紧绷的唇角微微下落,淡淡呼出一口气来,眼神横扫周遭往来将士,唯在几处妖族精怪聚集之地凝了凝神…… 赵莼将犀角巨**还棚中,又递了法境上去,由绍威军遣派下的炼器师将其再炼,以便下回出关使用。 待一切手续结束,她才理了理衣衫往仇仪君的营帐走。 如今鸣鹿关有多位旗门驻守,兵力充足,寿元将至的聂海便在数日前分入了尉迟琼的亲卫之中,于鹿心镇闭关修行,以期破境。 现前安平卫军务,则全权由仇仪君一人料理,好在从前也是如此,骁骑兵卫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变化。 “是赵骁骑!”木肆刚从帐中出来,就见赵莼走近,这月里她因兵术之事经常来往此地,无需过问,木肆也知晓她前来寻谁,“旗门正在帐中。” 赵莼含笑颔首,后掀开帐帘进去,仇仪君正襟危坐于案前,桌案上堆了玉简如山,几要掩去她下半张脸。 “兵卫的事情,我已交予木嗣为你备好了,明日关口演武场,卯时开始,你可自行前去挑选。” 凝元期的觉察力到底不凡,赵莼怕是还未进入营帐,就被仇仪君感知到了踪迹。 自那日从老魔地巢中回来之后,她足足养了半月的伤,才全数恢复过来,亦因此性格大变,较先前更为凶悍冷厉。 不过对待自己营中将士,终究还是软和几分。 赵莼拱手言谢,又问:“旗门知晓我要选兵卫入队?” 仇仪君眼都没抬,手中玉简换了一枚又一枚:“营中还没入队的兵卫们也就那些,这两日个个猴急舞跳的,若不是为了你这事,还能为什么。”她语气平淡,却实是夹带了些许欣慰在其中。 原是如此,赵莼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见其军务繁重,便也不愿叨扰,知趣出言告退。 离开营帐前,仇仪君忽地抬头把她叫住,指向帐外道:“明日木嗣无事,会在演武场等你,你虽只会在军中任职一年,可如今鸣鹿改制,出关斩敌的机会大有,兵卫阵对你的助益不小,须得认真才是。” 兵卫阵由率兵的骁骑自行统领分划,细致配合之处却是要兵卫们费神,若能选到机敏灵秀的当是最好,如若不能,坚韧赤诚也是最低底线。 赵莼亦知晓这事不能马虎,卯时未至就已出帐前去演武场等待,途中遇到了昭衍同门万茹,对方得知她是为挑选兵卫入队而去,笑问能否同行。 演武场本就对外开放,谁人都去得,万茹如此问,自也不是真的在征求她许可,只是作为告知之意,赵莼便顺着话意颔首,邀她一起。 两人一路细聊,她方知万茹对兵术的修行也已临近尾声,不久后亦需着手于挑选兵卫的事情中,现在来观赵莼,是有事前了解借鉴的意味在。 虽是卯时未至,晨光熹微,鸣鹿关演武场却已聚了许多人在,摩肩接踵,拥挤着向里行进。 其中有尚未入队的兵卫,为入队之事前来,更多的却是已在各位骁骑麾下的将士们,三五个好友聚在一处,站在看台上探头观望。 赵莼和万茹同样往看台一站,她也是来了演武场才知,今日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要挑兵卫入队,铜刀营中有一新晋骁骑刚巧修习完兵术,欲要来场中择选二十人。 “赵骁骑!还请往这边一行。” 原是木嗣从人群中窜来,大手一招,邀赵莼往中央处最高的看台去,“有负责记册的将士在,选中何人直接告知他等就行,铜刀营那位骁骑也已在那儿。” 如此倒是非得一行了,赵莼向万茹摆了摆手,这才随着木嗣过去,待真正登临了高处,发现正如其所言,有两位手捧法器书册,持握灵笔将士分站两方。 其中一位的身旁已站了位眉清目秀的青年骁骑,微抬下颌,将演武场熙攘的人群扫入眼内。 这人应就是木嗣口中,那位铜刀营的新晋骁骑陶锋了。 “陶骁骑。”他既先到了,赵莼便起手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 对方先是一愣,后点了点头,记起今日确实还有一位青武营的赵姓骁骑要来,又见赵莼气势如虹,不像是刚入筑基的模样,面上疑惑未解地回了一礼,“赵骁骑。” 陶锋不像是多话的人,回礼后只是昂首站着,并不再言。 赵莼于人际交往上,亦常是被动,故而当演武场敲了卯时到的洪钟时,两人间的氛围都极其默然寂静。 章一百九三 燕歌 鸣鹿关中,骁骑择选兵卫的方式及其简单粗暴。 演武场有十处战台,其上皆置有人形傀儡,不同于赵莼从仇仪君处所得只有小臂长短,这些傀儡高约一丈半,较成年男子的躯体还雄壮些,通身乌黑发亮。 兵卫们会依次踏上战台,与傀儡斗战,看台上的骁骑便会以依照心中要求衡量他等,合适者则入编队中。 观人斗战,最为引人注意的当是各人招法、战力,心性、性格等品质实是隐于举止之中的,骁骑们若在此些方面有所要求,就得看自身眼力,能否从外在辨其内里了。 “啊,小猫儿,你也来了!” 看台上一长耳精怪将半截身体倾出栏杆外,与下方行过的高挑女人打了个招呼。 而女人只是横眼过去,冷淡道:“别这么叫我,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长尾精怪微微向后一仰,做出惊恐的模样,双手往栏杆上一撑,竟从看台中跃下,到了小猫儿身旁:“不与你说笑了,燕歌。” 他把头一偏,神情转为肃然:“你到底咱们小队里出去的,虽然现在添了新的人进来,咱们这些往日战友心中,多少还顾念着你,视你如家人。” 铺垫了这么几句,他又扫了眼燕歌身侧,蹙眉相劝:“骁骑当日劝你离开,也是好心,如今关外的情况你也知晓,便是骁骑自身,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须尾俱全地回来,你又何必固执,非要再入一队呢?” 微风轻拂,燕歌右侧衣袖随风而动,竟是身有残缺,右臂断至肩部! 长耳精怪见她不为所动,再次出言劝告,她也只是听着,未出一言。 如此几番下来,长耳精怪心中恼意顿生,低声愠怒道:“你莫怪朋友们未劝过你,那两位骁骑都是军中好手,心气不知有多高,瞧不瞧得上你还难说!” “你怎知道他们瞧不上?”燕歌往他肩膀一撞,生生将他推开,“且看着吧。” 长耳精怪也不是有意惹她动怒,见她大步离开才惊觉自己失言,悔恼下却又不觉得自己所说有错,暗自咬牙再翻回了看台上。 他这话有没有错处,燕歌自己心中比旁人都来得清楚。 不仅是一点错处没有,甚至还十分合理。 兵卫们从骁骑小队中离开,有四类缘由,最常见的是身死,最少见的是与战友生隙,被半数票决离队,此外两种,便是年迈请辞,与伤残请离。 燕歌便是最后一类。 约莫是两年前,在一次随行出关中,邪魔毒液溅伤了她的手臂,虽是当机立断弃臂保命成功,但却因失了一臂战力大减,被率队的骁骑劝离。 青武营对伤残年迈的兵卫们有所照抚,像燕歌这般的,可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在鸣鹿六镇中安置下来,稳稳度过余生。 但她却拒绝离开此地,宁愿在关口上做些杂务,也不愿到六镇中去。 她所念为何,青武营的将士不会不知,不外乎是想再入一支小队,重新回到关外战场,与邪魔拼斗搏杀。 两年间,骁骑队伍中新旧有所更替,燕歌却始终没被选中过,每次都来,每次又都是落选离开。 不论何族,四肢残缺的影响都是极大,不光是实力被削减,连后续的修行,也因经脉、穴窍、血肉的残缺受阻。 而要想复原四肢,燕歌心中便更为绝望,传闻中复骨生肉的仙药灵丹,无不是掌握在强者或大型宗门之中,这些她连接触都难以做到,又何谈赐药? 如此此次也失败,还要再试吗? 燕歌如此问,默然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先看看吧!” 她如此说与自己听。 …… “申与奎不错,可记下。” 赵莼微微偏头,目光未离肆号站台上空以肉体搏击傀儡的矮壮男子,将此画告知负责记册的将士。 将士连连颔首,在法器书册中挥笔写下申与奎的名字,心中微微讶然。 不光是他,站在赵莼一侧的陶锋也是惊异,侧过身来打量她亮眼,见其脸上一片认真之色,复又转身回去,抿了抿嘴。 赵莼面上不显,心中却也知晓他们为何会如此,这申与奎灵气外聚血肉,却不入内,明显是一位尚未入得人定境界的凡体大道修士。 虽说灵根修士少有,军中兵卫多是凡体修士,骁骑麾下凡体修士的数目更是从未下过八成,但此回情况不同,十处战台中,还有一位实力不错的练气圆满在,论实力天赋,都要胜过申与奎许多。 陶锋在这位练气圆满上台时,便心中一紧,觉得赵莼必要与他抢人。 又知晓赵莼修为比自己强悍不少,若真要争抢起来,按军中以力决争的规矩,他必输无疑,故而一直面色沉沉。 却未想赵莼只是淡然扫过其所在的叁号战台,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申与奎身上,后又点了申与奎的名字,并无要和陶锋争这练气圆满的意思。 虽有疑惑未解,陶锋却实实在在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不解的,赵莼眨眨眼睛,于自己来说,麾下兵卫们的战力并不是首要的考虑条件,她修习的是剑修的攻杀兵术,无须兵卫们为她冲锋拼杀,更多是要他等组成三种兵卫阵从旁辅助,来增益自身实力,由她自己主导战局。 而兵卫阵对她的增益多少,又取决于其中将士们的默契配合,是以心性、战斗嗅觉才是她挑选麾下兵卫的首要标准。 陶锋急急定下的那位练气圆满她也注意了一二,其基础凝实,术法娴熟,实力当算演武场诸多兵卫中的上上。 不过与傀儡斗战时,他只以术法不断轰击,并不以傀儡的攻、防、避、退动作来变换击敌方式,实力有了,却不懂变通融合,可见机敏不够。 这点上申与奎就深得她意,每每当傀儡变换招式时,他亦随之更改攻势,或转攻为守,或借力打力,傀儡于他手中就如猿猴被戏耍一般,总是慢上一筹。 赵莼又将其余八人仔细衡量,终是摇摇脑袋,意味着此回只选中了申与奎一人,身侧将士便在看台上挂了赤色旌旗,表明她已做好选择。 与此同时,陶锋也在记下另一位兵卫的姓名后,让记册的将士挂上了旌旗。 “骁骑陶锋,选定颜用节、马丘其!” “骁骑赵莼,选定申与奎!” 章一百九四 成队 肆号站台上,申与奎遥遥向看台一礼,并不如何惊讶,想是对自身实力颇为自信,且遇事宠辱不惊,心性坚定。 赵莼见状不由更为满意,微微颔首,向下示意于他。 宣完何人入选,两位记册将士又取了旌旗下来,令下一批兵卫上台。 以往骁骑们征选兵卫入队时,常会有争抢的情况发生,是以演武场中除却兵卫与傀儡斗战外,观战之人还能看到新晋骁骑们大打出手。 不过今日,这两位骁骑委实是平静了些。 若陶锋知晓了看台上其余将士的想法,怕是要大骂几句“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赵莼情况特殊,境界上高出他不少,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新晋骁骑,而非新晋筑基,真要决争只会是一边倒的局面。 好在赵莼似是与他理念不同,接连看过许多兵卫,挑中的都是他眼中不大出彩的,也避免了矛盾生出。 “已是十八人了?” 赵莼微微侧身,往法器书册上望了一眼,问道。 记册的将士也不避讳,直摊开手臂给她看过,回道:“并上这次的一位,当有十九人了。” 她闻言转身往战台下候场的兵卫们看去,还未上场的人数,较先前来说已如零星,细点了数目,大约能凑够两批,于是又问:“若此次未选满二十人,会如何?” “按例会顺延至下次,直至满编为止。只是我等也不知晓何时会再有新晋骁骑出现,是以下回征选的时间并无定数。” 对待要紧之事,赵莼的态度一向是宁缺毋滥,不过考虑到自己只会在鸣鹿停留一载,兵卫小队应当是越快满编越好,心中不免需要抉择一二。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往下看了十人,竟是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无奈摆手令记册将士挂了旌旗上去。 那厢陶锋倒是连选了两人,他信奉是实力至上,眼光亦是颇高,选到此时,倒同赵莼一般,记下了十九人,离满编尚差一位。 二人能否满意而归,就要看这最后十人能否有令己身欣赏的了。 “啊,是燕歌,她又来了。” “前头未见她上场,还以为她回镇上去了,原是排到了末位,现在才上台来。” 赵莼耳力过人,将其余看台中的议论听下,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演武场边缘的拾号战台。 演武场中给前来征选的兵卫们编排上台顺序时,自有一套章程,首次征选的兵卫会排进前列,往后越往末尾,便是前来多次,也没能被骁骑们选入队中的。 最末一批的最末号战台,意味着台上人算是被演武场认为最不可能入编骁骑小队中的人。 “那是?”赵莼轻声喃道,定睛往拾号战台上的高挑女人望去。 她直挺如青松,黄发短而卷曲,贴合在面颊上,而两颊与发间圆耳又都覆上金黄色的短绒毛,其间有深棕圆纹点缀,腰后垂着一条粗壮有力的长尾,末梢微卷出半圆弧,不难看出应是身怀妖族精怪血脉,属兽豹一族。 穿一身素色劲装,将精瘦的躯体包裹,胸腹与长腿显出飒爽的力量感,赵莼将实现再移,却看见右侧袖管无力从肩上垂落,随风晃荡。 “原是身有残缺。”赵莼紧抿双唇,当即知晓她为何会在末位,毕竟出关将士常要直面生死之危,如此便难免会对个人实力追捧到偏执的地步,她四肢有残,战力大减,众多骁骑恐会视其作累赘。 “嚯,这燕歌,竟是在最近又有突破,我看她已有练气圆满的境界了吧!” “这般境界,兵卫中当算十分不错了,也许此次真会入选。” “我看未必,同样是练气圆满,场中还有两位呢,骁骑们怎会舍掉那二人来选躯体有残者?” 正如看台观战中所说,并上燕歌,此回十座站台上,练气圆满的修士数目,一时达到了三人之多。 不过被演武场排在末几位,他们虽是练气圆满,身上多多少少都还是有着问题存在。 经身后记册将士告知,赵莼知晓这两位兵卫的事迹,无一例外皆是从前一支小队中被半数以上的同僚票选请离的,心性较为桀骜,争强好胜,骁骑们不愿自己麾下留下这种隐患,所以才一直未有人选中他们。 “既是如此,便不必看他二人了。”赵莼蹙眉摇头,兵卫阵要看各人配合,有此刺头在队中,谈何默契? 记册将士在她身后答应一声,算是知晓。 陶锋在此批兵卫上台时,便眼前一亮,直将这三位练气圆满扫过,唯落在燕歌身上时,目光触之即离,神色亦颇为冷淡。 赵莼本以为他是因对方右臂残缺,然而事实好像并不如此,忆起先前挑选兵卫时,他似也十分抗拒身怀异族血脉的半妖们,任赵莼选了多位令自己满意的半妖入队,陶锋也不曾对这类兵卫松口。 看来是种族之故了…… 她并不在乎陶锋如何作想,有何等偏见,只对她来说,能站在鸣鹿关上的将士,不问出身,皆是与人族共存亡者,不应有如此想法在心中。 便看拾号战台上的燕歌,虽失了右臂,论实力明显逊色于其余两位练气圆满,不过其出招利落干练,一双晶亮的琥珀色眼瞳牢牢锁住人形傀儡关节要害,她因残疾而在力道上有所缺失,故而在技巧一道上做足了功夫。 赵莼只感叹不愧是豹族精怪的半妖,起落间速度极快,回转身躯如风,虽是失了一臂,可身后豹尾却是灵活自如,补足了右臂缺憾,扫、挥、劈、砍皆不在话下,且对战台中攻势转变的嗅觉极为敏锐,甚至胜过最初的申与奎! “燕歌在前一支小队中,所任何职。” 兵卫小队除却率队的骁骑外,会有主从两位队长,负责辨析战机,更改阵势攻法。 记册将士对这些了如指掌,稍微一顿就答出:“从前在定平卫一位骁骑手下,任的是主队一职。” 赵莼两掌在胸口前合起,心中猜测无错,含笑道:“原来如此,但为我记下她的名姓吧。” 实力虽有次,可经验充足,不因身残而丧志,心性坚韧,正是她当前最需一类兵卫。 入选的人中,本是要让申与奎为主队,惜其经验不足,而心有游移,正好燕歌进来,令她为主,申与奎作从,便是两全其美了。 章一百九五 排兵布阵,燕歌之能 陶锋斟酌再三,最终还是不曾选中那二人中的任何一位,而是在余下七人里,矮子拔高个儿,补全了满编的二十人。 是以最令演武场内将士们惊讶的,还要数燕歌的入选。 便是燕歌自己,甫一听闻“骁骑赵莼,选定燕歌”时,都有如坠云端的虚无感。 她因伤残,并未因剿除老魔一事与两卫将士们一同出关,故而也从未见过赵莼,只是从他人口中了解到这位“战力强悍,以一敌百”的上宗骁骑的事迹,今日方是首次见得。 在燕歌心中,实力出众的将士,身上总有一股豪迈沧桑的硝烟之气,便是从前得见过的那位仇旗门也是如此,而赵莼的模样,委实说,确与她心中有所出入。 这位年轻修士身上,同时含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处变不惊的沉稳,燕歌以为,她像是无所畏惧,亦不受任何事物撼动的那类人。 “燕兵卫,我想任你为我麾下主队。” 燕歌驻足原地,默然望着她许久。 “我会给您一只鸣鹿关最好的队伍。” 她如此说。 …… 骁骑们会给麾下小队命名,以寄托自己对其的美好祝愿与前程畅想。 赵莼于此道上一向苦恼,最终采纳了燕歌的提议,将小队命名为“叱图”,她说,这是妖族精怪之语中“战无不胜”的意思。 叱图小队不仅对这个名字十分喜爱,连同着对取下此名的主队也分外敬服。 赵莼召集他们前来演武场中,先将攻杀兵术三阵中的强杀小阵传下,此阵为锥形阵,成阵后增益统领的战力爆发,亦是赵莼心中,出关斩魔首选之阵。 她麾下二十人,独有燕歌是入过小队的,此也意味着她已经受过兵卫阵的训练,有这一方面的经验。 不过按她所说,她先前那位骁骑,是一位中规中距的法修,麾下兵卫在其队中,有搏杀冲锋的用,而非赵莼阵下,只有从旁辅助之责。 两者虽有所不同,但好在都是攻杀兵术中的两小类,燕歌跟在她身侧修习两日,笃定地讲,已将其中要诀摸透,可向其它兵卫们加以传授帮助。 赵莼便让她放手去做,笑道:“若是能在这一月中成那‘风动草堰,山鸣谷应’的境界,我当立时待你们出关斩魔,一试身手去!” 燕歌得这承诺时,总是木然的脸庞,也染了些许动容之色,两年未见关外光景,已不知晓昔日骑着巨兽,纵风而行是个什么滋味了。 平日里,赵莼当是以个人修行为重,偶有闲暇时,才会前去演武场上观摩一二,略作指点,解其疑问。 旁人眼中,叱图小队称得上是演武场中最为勤勉坚韧的队伍,无论是操练的强度还是时长,都要甚于其它骁骑麾下队伍许多。 赵莼挑选的兵卫们本就是心性沉稳坚毅之辈,燕歌又将赵莼承诺于她的出关之约告知了他们,多番因素相合,令叱图小队心中豪情大涨,不知疲倦为何物。 “骁骑今日似是不大一样!”申与奎身领从队一职,燕歌排兵布阵时,他需从旁协助,裨补缺漏,不过燕歌少有错处,倒令这位从队轻松了些。 是以赵莼出现在演武场时,申与奎率先发现了她的身影,笑着出言。 “多日修行,有所进境。”来这鸣鹿关两月过半,历经多场酣战,赵莼日前从入定中醒来,丹田灵基上,第七朵净白灵莲正轻轻摇曳,宣告着她在筑基后期再进一步。 申与奎只是练气,无法感知到赵莼境界变化,只能隐约从她周身气势察觉一二,闻听赵莼说自身有所进境,当即喜道:“恭喜骁骑!” 她二人交谈时并未放低声量,场中兵卫们都注意过来,纷纷行礼道:“骁骑!” “进度如何了?” 细算过时日,赵莼已是有五六日没来过演武场中,皆因燕歌实在太过可靠,不仅是申与奎这位从队轻松,连带着作为统领的赵莼,也少有插手其中的。 燕歌挥手令他们各自散去休息,回身在额上抹汗道:“强杀、速行两阵业已娴熟,明日就可开始操练回防之阵。” 接手叱图小队短短半月,她就能练熟两种小阵,其中固有兵卫们夜以继日的操练之外,主队出众的统率之能,也是一大主因。 “辛苦你了。”赵莼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又问,“近来可有什么疑难之处?” 燕歌的性子偏于沉默寡言的一类,除却队中事宜外,便没有什么能交谈的话头,她听赵莼说辛苦,摇头辞道:“骁骑授予我主队之职,这是我应当做的,算不得辛苦。” “至于疑难,昨日在操练速行阵时……” 正是初学兵卫阵,叱图小队常会生出许多疑难来,有些燕歌能解,有些就需赵莼亲自来讲了。 她听过燕歌讲的疑难,蹙眉细思后,将内里拆分讲与她听,再由燕歌施行到小队操练。 “还有一事须得告诉您。”燕歌将赵莼的解析记下,道,“过几日小队会移至安平卫驻地里的小演武场操练,骁骑若再来寻我等,就需到那处去。” “这是?” “并无它事。”她摇头示意赵莼不必忧心,解释道:“是又有几位骁骑须得征选兵卫,大演武场需空置出来作兵卫征选之用。” “原是这般。”距上次赵莼与陶锋征选才过半月,间隔如此之短,在鸣鹿关也算少有。 “可知是哪些人?” 燕歌又摇头:“只知青武营这边,是一位名为万茹的骁骑,另两位都是铜刀营的,故不大了解。” 铜刀营是绍威军从外遣派过来,自有本营的旗门统率,面上虽然都是驻守鸣鹿关的军队,暗中却始终隔了一层隔膜,如江水分两岸,同处一地而不相通一般。 赵莼闻听万茹之名,心中不由感叹,她既已到征选兵卫的程度,想必余下的昭衍弟子也快了。 燕歌行事严苛,与她交谈两句,就摆手告退,回到场中召集休息完毕的兵卫们回来操练,半刻也不肯耽搁。 赵莼站在一旁看他们训练,直待夜色浓重才离,后又在军帐中静修数日。 此次按燕歌之言前往安平卫驻地的小演武场时,却只见零星几只队伍排兵布阵,当中并没有叱图小队的身影。 “这位兵卫,”她大步上前,寻了一位主队模样的人问道:“可见过一队伍,主队乃是豹族半妖女子的?” 章一百九六 非我族类 那主队回身见是一筑基修士搭话,当即客气道:“见过骁骑。” 后又细思片刻,摇头回答:“我们这小队一直都是在小演武场练兵的,从不曾见过您口中描述的队伍,许是不在此练兵?” 这便怪了,以燕歌的脾性,做下决定的事情极难有所更易,数日前分明说好会前往此地,怎会不见踪影? 赵莼心中生疑,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向那主队微微颔首,笑言道:“怕是如此,叨扰了。” “不敢不敢。”主队连连向她摆手,略有惶恐之色。 又因其小队正在训中,赵莼便示意他转身归队去,自己寻了老路往鸣鹿关的大演武场走。 才进演武场外围,就望见边缘处一方小站台上,叱图小队浑身热汗,嬉笑着从台上跃下,一瞧就是艰苦操练后,燕歌刚下了解散休息的命令。 “骁骑到了。”最先发现赵莼来了的,仍是申与奎,他用胳膊戳了戳蹙眉不展的燕歌,努了努嘴,像是示意了她什么,而后又抱着手中物什走到远处,边大灌清水入腹,边瞪着眼观望过来。 申与奎做派张扬,并无遮掩,赵莼一见就觉不对,敛了唇角走近,轻声问道:“最近叱图可是有事?” “并无……”燕歌摇头,神情镇定,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怎么未去安平卫驻地的小演武场?”她既不愿说,赵莼亦不愿强逼,只改换了方向,先问心中之疑。 燕歌左手握着水壶,向看台上一扬:“本是打算在兵卫征选的前一日过去的,不想上头下令,将兵卫征选之事取消了,因此才让我等继续留在此处。” 最高处的看台原是空置着的,除却骁骑征选外,只有大练兵时校尉旗门才会站在上头,如今却连排挂了多幅旌旗,各般图案皆不相同。 不仅如此,整座大演武场亦是有所变化,以原有的十座战台向外扩张,又立了上百座小型战台,叱图所占的,恰好就是其中一座。 赵莼关心的当不在此,而是为何军中突然将兵卫征选之事取消。 便以此问燕歌,她却也摇头抿嘴道:“具体不知是什么缘故,只知道是校尉直下的命令,以后都不会有兵卫征选了。” “那新晋的骁骑们如何成队?” “军中新立了检查卫,负责每年为兵卫们评定甲乙丙上中下共九等,骁骑们往后不再自行挑选人手,而是由检查卫的人编好队伍送去。” 赵莼越听心中越沉,如此虽是提高了编队的效率,然而自己麾下的人手不是自己选出,长此以往,未必不会生隙。且为兵卫们评等之事,当以什么为衡量? 空以战力为上,还是兼顾心性、战斗经验? 如燕歌这般,因各种缘故从前一支小队中离开的兵卫又要如何评定? 当中问题重重并未给出个准确,便将兵卫征选给一刀切除…… “具体事宜,我会再去了解,你便先领着叱图操练,其余由我去做就行。”她给燕歌一剂定心药,心中却是回想起那日在猎场中,铜刀营骁骑与她讲过的事。 当日他亦声称此是上面下令,身旁的青武营骁骑却不大像是知晓的样子,如今尉迟琼在鹿心镇中,鸣鹿关由铜刀营的两位校尉坐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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