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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修道之途诡谲多变,此番心性还是得多加历练,不然前路…… 怕是不长。 方寻佐不叹这些,只瞧着年轻弟子们,笑一声蠢货,嘴上道:“可叫宝瓶主人,往我这物之上渡一缕灵气,些许时刻后,此缕灵气便会飘向宝瓶所在。” 范书屏将信将疑,将手悬于玉盒之上,待方寻佐翻开玉盖,从丹田引出一缕灵气,入得紫罗琼枝中。 不到片刻,只是须臾后,花宝尖头开口处,飘逸出一缕浅紫之气,先往范书屏腰间环绕一阵,又飘然而起,缓缓移出大船,渡入云海去了。 “可见,这宝瓶确实不在我兄弟几人身上了。”方寻佐将玉盒盖上,摇头道。 汾羽门弟子怒气尤起,先望向赵莼,见她颔首同意这说法,赵湛芊便愤然站出,娇喝道:“宝物是你的,功用也是你说的!结果如何自是由你决定!这哪算得数?” 说话间,就要上前抢夺玉盒,言道:“我看这就是个假东西!被你几个小贼拿来糊弄我等!” 方寻佐也没料到她如此娇蛮,玉盒一收就要出手,却忽地觉得全场寂然下来,有一声音从天际飘下。 “无知小儿,识不得宝物。做得这一场闹剧,也该止了,尔等上来一叙吧!” 那声音浑厚宽和,威势重重,李漱尚较其不如,唯有秋剪影能勉强相若,赵莼凝眉,应是凝元后期大修士出手了。 章四九 得意失意皆生意 凝元期大修士威压之下,无人敢妄动,亦或是无人可妄动。 修为至如此境界,便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少有往这大舟上来的,是以众人皆大惊,不知这般强者如何在此。 方寻佐倒是气定神闲,瞥了眼花容失色的赵湛芊,带着兄弟三人往上厢房去。 正主一离,闹剧便进入了尾声,余下修士满面疑窦,或交头接耳,或指点江山,内里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汾羽门弟子似梦非梦,但还是知晓有大人物出手,惊惶不定,望向师兄范书屏,期望能回应一二。 赵莼无意再留,向蹙眉沉思的范书屏拱手,转身往厢房走,才进中厢房隔门,就看见蒙罕推门出来,一脸凝重。 两人正好照面,他见赵莼无事,略松口气,问:“适才凝元大修士施威,你可知是为何事?” 赵莼颔首,伸手将蒙罕领回屋内,边答道:“我确知晓些事情,正要与师兄说道,外面廊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舟上筑基修士不少,紫罗琼枝一事,不久便会暴露出来,倒是才是八仙过海,各类神通都驱使出来,赵莼与蒙罕志不在此,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回了厢房之中,蒙罕隐约知晓了此事轻重,不敢怠慢,房中虽已有隔音小阵,他仍是掐了数个术法,防备他人打听。 扶青四行客与汾阳门弟子之争,非是重头,赵莼只略略几句带过,才说到方寻佐玉盒之内盛了一花枝,通体幽紫如玛瑙,蒙罕猛地抬眼,惊道:“可是那物!” 他常年在外历练,各类珍奇宝物不知识得多少,最是博闻强记,一听这花枝外形,就能猜出具体东西来。 见赵莼点头,蒙罕呼吸都粗了几分,叹道:“可惜我二人修为不济,这等宝物无力沾染,只能眼瞧着旁人拿了去。” 赵莼劝道:“宝物得手,也要保得住才行,师兄与我离那分玄一境尚远,到时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 “师妹倒是胸襟开阔……”他也不过是一时起了些贪欲,几个呼吸见便压了下去,又笑道:“此物我俩用不得,可宗门中自有人用得,若是能献上宗门,万藏楼数万典籍还不随我等任意翻阅,门中各类奇珍我等也可取个痛快了!” “门中有人将至分玄境界了?”赵莼惊讶,四位长老中,吴运章与葛行朝都在凝元初期,唯李漱与秋剪影二人在凝元中期,蒙罕这番话,可是这两人里有人破至后期了? “是李漱李长老。”他立即为赵莼解疑,又道:“师妹那是应是在三分石林中,故而不得知,李长老突破后,又接手了宗门这届的百宗朝会一事,你那位三师兄杜樊之为其副手,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遍邀内门弟子赴宴,苦了我和徐兄,回回不得清净。” 他黑脸凑到赵莼跟前来,低声道:“这番话师妹可别说出去啊,我和你徐师兄可吃罪不起他们……” “这是自然。”赵莼答应下来,又道:“不过今日那四人肯把紫罗琼枝现出,必是有所图谋,想必是为这而来?” 她食指往上,意在出手的那位凝元期。 蒙罕迟疑道:“那位是何人,我亦不知。不过师妹说,扶青四人尚在练气中期,必然知晓自身保不住异宝,应也是如我二人一般,意图献宝得利。” 如此看来,汾羽门弟子倒是无妄之灾,被拿来做了筏子。 大船下厢房内,汾羽门弟子聚坐,尚不知自己被有心人利用,急在另一处。 “这可怎么是好?水碧千山宝瓶可是长老所赐,回宗后是要归还的,如今丢了,定要被重重责罚……”说话的弟子声音颤抖,想到宗门刑罚的手段,吓得面色惨白。 赵湛芊回瞪他一眼,倒是不怎么惧怕。 那弟子口中的长老正是她母亲,修士孕育子嗣不易,故而父母极度疼爱于她,此番回去,也不定会受罚,只是旁人如何,便不好说了。 范书屏长叹口气,承诺道:“宝瓶本为我所用,诸位只是同行,不想惹了无妄之灾上头,此事我范书屏自当一力承担,不叫诸位背责。” 众弟子亦是感动非常,赞他为人仗义,赵湛芊却担心道:“那,可还要去遗迹之处?” 房中随之安静,他们这一行也是为着旧宗遗迹而来,不过也知晓自身修为低微,只欲在遗迹外层试炼,又有长老赐了宝瓶护佑,才敢安心出行。 如今宝瓶遗失,没了护佑,经赵湛芊一问,都打起退堂鼓来。 还是范书屏劝道:“不久便到芳菁山了,若此时折返,实在太过遗憾,我等按计划行事,就在外层瞧瞧,若有变,即刻离开,我身上还有几枚雷击符箓,遇到外敌也可抵御一二。” 他在弟子中颇有威信,旁人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准备往遗迹一探。 范书屏郁闷,方寻佐倒是喜上心头。 今日闹剧为他一手所谋划,就意在献宝,给兄弟四人谋个好去处。 紫罗琼枝乃是四人在扶青湖中得来,也是因有灵物在身,四人才能顺利修至练气中期,后杀一宗门修士,在其身上得到灵药百观,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灵物如此珍贵。 四人知晓了紫罗琼枝的功用,狂喜之后,却愈发担忧,生怕被旁人所知,惹来杀身之祸。 直至月前探得小道消息,散修城池供奉迟嵩欲从南域返回东域,才动了献宝的心思。 迟嵩虽为凝元后期,却是寿元将尽,遍寻宝物而不得,此番来南域也是为了争一增寿之宝,不料败于涟音宗长老,负伤在身,狼狈乘船折返东域,叫方寻佐抓到了机会。 增寿之物哪有紫罗琼枝来得珍贵,迟嵩暗喜自己是天选之人,柳暗花明下,早有机缘候在此处。 方寻佐见了礼,奉上玉盒,由侍者递入迟嵩之手,他打开一瞧,心中早知紫罗琼枝的真假,但此宝真在他眼前时,还是叫他道心微荡。 困于此境怕有百年了,终于是有了契机,能一试分玄之威。 “此物珍稀至极,你几人能献上这等珍宝,正该得大赏才是。”迟嵩知晓方寻佐四人必有所求,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只要是能拿出的,便都不吝啬。 方寻佐也不贪心,知晓能得迟嵩这一大靠山,比什么都要紧,连忙领兄弟们拜倒:“闻前辈威名已久,若能拜入前辈门下,也算是让我兄弟四人了结了风雨飘摇的日子,自当是感激不尽!” 迟嵩犹豫了一瞬,瞧着这四人天资寻常,心里到底有些顾忌,不过心高气傲如他,此时也说不出个否来,叹道:“你四人这番心意也算赤诚,本座亦怜你们流离在外已久,修道不易,便收你四人为入门弟子,来本座门下修行罢……” 弟子非赤诚,师长亦不怜惜,一番场面做足,方寻佐四人倒是热泪盈眶,纷纷叩首口称师尊。 入门弟子虽在亲传之下,较记名弟子又来得正统,他四人不奢望能为迟嵩亲传,有一准分玄期师父,已是比以往好得太多。 双方是各得其所,皆欢喜至极。 章五十 乌云蔽日,乱中求生 方寻佐怕献上宝物后,讨赏不成反被灭口,冲撞汾羽门弟子来了场闹剧,及至夜里,船上有一株紫罗琼枝的消息,已是举船皆知。 迟嵩晓得他算计,心中微有怒气,后也叫灵物给抚平了。 同乘之人不过练气与筑基,收拾起来容易,他当下捏了口诀,使手段将整座大船罩住,彻彻底底底地封锁,免得叫有心之人往外递了消息出去。 夜间有个筑基弟子传讯宗门长辈,被迟嵩抓个正着,于众目睽睽之下,生生轰碎丹田,扔下了船! 此为杀鸡儆猴,告诫余下众人莫起了旁的心思。 赵莼呼吸微窒,不想他手段如此决绝残忍,后转念一想,若消息传了出去,那弟子宗门长辈前来袭击,到时丢了性命的,怕就是迟嵩本人了。 修士之争,本就关乎身家性命,难怪迟嵩如此谨慎小心。 只是如今,还有件麻烦事摆在她与蒙罕面前…… “我去问了船工,两面踏云梯都被人锁了,那位的意思,是想让大船直驶进东域。”蒙罕推门进来,如今迟嵩耳目通天,两人不敢在外多言,只能在厢房中略说上两句。 他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润口道:“观这路线,应是要顺芳菁山过,直往的话,就是散修城池,那位应是里面的人物罢。” “只是麻烦了咱们,还得从东域绕回来,平白多了几日路程。” 赵莼道:“这倒无妨,只要不生变故,让你我二人平安下船就好。” 就怕迟嵩杀心顿起,路途中将船上行人灭口,那才叫无妄之灾。 蒙罕点头,这厮手段狠辣至极,还真保不住要起坏心思,到时他与赵莼一个练气,一个筑基,哪防得住凝元期的手段? 只盼船行得越快越好,早日抵了东域,好放他们离开。 次日晨起,船工报了路,说是已过芳菁山,船上众人得了消息,百样心思憋在肚里,气氛愈加沉郁。 不知是否是天意相合,午后苍茫云海骤变,重重雾霭替了白云,大船转至慢行,惹得迟嵩更是心焦火燎。 赵莼厢房正在船沿,推开外窗便能瞧见云海,不过此时,赵莼只能看见黑云压境,隐约有些细雨落在探出的手臂上。 完全无法目及远处,略能察觉云层中屡有闪光。 雷暴来了! 赵莼心沉谷底。 第一声雷轰在了大船之顶,有声无形。 迟嵩若要护持大船快行,也非难事。可他恐有外敌伏击,不敢分神在此,端坐于厢房中养精蓄锐。 雷打过,雨便下来了,没落在船上,击打在笼罩船身的外屏,杂声四起。 外有天象之害,内有凝元作胁,众修士烦躁之心愈起,闷在船中,更引得人心惶惶。 赵莼关了房门,全不做打听,盘腿坐于蒲团上,默念静心之咒。 也不知多久时辰过去,轰天雷声炸响,大船猛地摇晃起来,她翻身而起,推门出去,正巧蒙罕也提了刀出来,两人对了个眼神,一齐往外走。 甲板之上,有人喊:“出了何事?” 船工回:“有雷,轰断了一根桅杆!” 九帆大船共三根桅杆,如此便折了三分之一,船行之速又得慢下,赵莼蹙眉。 不对! 她猛地抬头,大船有凝元修士阻隔,怎会有雷击轰入? 还未待她看个清楚,便觉得肩膀一沉,原来是蒙罕也已察觉,携她往厢房之处躲避。 两人才离了原处一息不到,一束白光从天而降,直将船面轰穿! 周遭修士未曾反应过来的,被那白光一扫,顿时血肉横飞! “何方宵小?欲在此生事!” 狂风猎猎,空中悬立一道身影,正是那得了紫罗琼枝的迟嵩! 他面沉如水,灵物一事应是半点风声未漏,不晓此人是为宝还是为仇…… “本座乃逢仙城坐镇供奉!敢在本座面前犯禁,怕是要掂量掂量自家的本领了!” 云雾中飘来一声嗤笑,由远及近,逐渐显出个细长身影,这人面若好女,观其面容,只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顺脖颈望下,再到露出袖外的两只大手,黄斑密布,却是实打实的老人肌肤! “掂量过,这才来了。”他声音细又柔,轻如蚊语,“挑的便是你有伤在身的时候……” 此人迟嵩不识得,蒙罕倒是认识,悄声道:“竟然是他!” 赵莼问:“师兄知道?” 蒙罕脸色凝重,道:“远远瞧见过一次,不晓得名姓,只听得旁人叫他‘皮相老道’,说他最喜俊俏少年,剥其脸皮练成己身皮相,故而有此称谓。” 既如此,就是邪修了。 横云世界以正道修士为主流,邪修手段淫邪狠毒,入不得正道,又因其对凡人出手,伤天道因果,名声恶劣,便说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为过。 迟嵩修行多年,结仇者数不胜数,见皮相老道眼中并无贪欲,反倒是盈满恨意,知晓其是寻仇而来。 当下心中微松,见皮相老道气息略有虚浮,怒气暴起,竟是刚入凝元中期,就敢对他出手了! “好一个掂量过了!这回须叫你明白,便是凝元中期,在本座眼中,亦如蝼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人对而出手,余波威慑之下,大船也是有倾覆之危! 此是在离地数千米的天穹内,若大船崩裂,船上行客除却筑基修士能活,练气期几乎是必死无疑。 那皮相老道己身实力不如迟嵩,却是不计性命出手,要迟嵩陨落在此! 迟嵩刚得了灵物,心有顾忌,竟一时占了下风,愈是出手,便愈是恼羞成怒,先前倒还思量着船上有弟子随从,如今倒浑然不顾了,手段尽出,与皮箱老道打得天昏地暗。 “船要裂了!” 不知是何人在吼,赵莼看不清了,船上乱作一团,惊叫哀嚎此起彼伏。 一声轰响,仅剩的两根桅杆也倒下,四面狂风裹挟而入,练气期已然站不住脚,好在蒙罕相助,让赵莼不至于飞出船外。 “赵师妹!”蒙罕把住船上栏杆,“此时这两人斗得厉害,无暇看顾我二人,倒是个遁走的好机会!” 赵莼问:“师兄可有法子?” 他以单臂环住栏杆,伸手取出张符纸,在风中笑道:“我有个好东西!” 那符纸通体漆黑,怪异得很,不待赵莼细问,蒙罕将她往旁边一扯,竟是有个修士横飞了过去,落入云层中,观他练气修为,想是活路无多。 “不可再耽误了!” 蒙罕将符纸往外一抛,朦胧黑光将她笼进,几乎是跳下大船的一瞬,船身四散崩裂开来! 章五一 但向芳菁探风炎 大船崩裂的轰鸣声,混杂失重感,赵莼紧闭双眼,任狂风大作,将黑光内的二人吹得颠簸不停。 再睁眼时,已是云销雨霁。 赵莼尚还有些目眩神迷,从黑光中挣脱出来,周遭是葱茏山林,隐约有虫鸟之声。 “瞧!”蒙罕指向远处连绵青山,笑道:“那是芳菁山!找到了它,离遗迹就不远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赵莼虽能清楚明白地瞧见它,可真要到那处去,没两日功夫却是不行的。 蒙罕摸出枚烟舟符箓来,携赵莼上了路,又听她道:“我算是欠下师兄一条性命了。” “这可不算我的,那符箓,出自徐兄之手,你只管回去谢他去!” 徐沣?赵莼倒不知其竟是走的符修一道。 蒙罕从身上又摸出几枚黑色符箓,正是前头所用一类,笑道:“不算什么好东西,徐兄给了我挺多。” “是什么符?倒没大见过。”符箓种类甚多,她哪可能一一见过,黄纸符箓,玉牌符箓,百宝市里还有兽牙符箓,却真没见过这通体漆黑,纸质也破烂褶皱的。 “此物乃徐兄特有……”他拈起一枚,黑色小纸在风中招摇,既脆弱又坚韧,“徐兄惯喜欢钻研些新物什,前些年觉着烟舟符箓不可行至高空,稍远些的地方便不可到,又嫌其速度太慢,想在其基础上,造出更便捷可用的新符来。” 观其手中黑符,赵莼想,应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蒙罕带了分幸灾乐祸道:“新符哪有这般容易制成的,若真让他成了,上交宗门,分他一两分利,也够他赚得盆满钵满的。” “最后制出的就是这玩意儿,烟不烟,舟不舟的,倒是上得云巅,只是须得人带上去。” 赵莼失笑,若人能上得云巅,倒也不需烟舟一物了。 蒙罕又道:“若非我常年在外,遇得险处重重,意外发现此符可有缓降之用,他这废符倒是真要废了。” “回去你只夸他,这缓降符箓做得精妙,他定塞你一大把,不用白不用了。” 缓降符与烟舟符哪能相提并论,后者精妙绝伦,为入阶符修所攻习,前者笔法简易,为符修入门必修,以此话褒奖徐沣,倒真不怪其恼羞成怒。 蒙罕硬分了她几枚,口中称道自己身上留得多,赵莼便也笑纳了。 安然驭行两日,进了芳菁山地界,定睛一看,山脚下竟扩出了个半大城市,此时正是黄昏,城内已点上灯火,往来修士众多,好不热闹! “芳菁城,来探遗迹的,大多在此处修整。” 赵莼讶异道:“如此众多,竟都是为着旧宗遗迹来的?” “非也!”蒙罕驭使烟舟下行,边道:“来探宝的,只十之一二,剩余的,可都是为这芳菁城来的。” 两人落了地,城池顿在眼前展开,商铺遍布,其中经营店家,竟都非是凡人,而是练气中期,甚至后期修士。 蒙罕为她解疑,原是芳菁山地界颇为特殊,位于两域九宗交界处,为四面交通枢纽,不受任一势力管辖。又因其出产各类独有的珍稀灵药、灵兽、灵矿,往来商贸众多,自成了一方乐土。 “芳菁山有一灵兽,名为黄鬃豚,修士食其肉,可壮益自身,须知练气初期最需肉身基础,本地修士常食此物,故而修为精进,甚于旁人。我此行来这,正为冯师弟带些回去,他已至三层巅峰,望早日入得中期,跻身正式弟子。” 怪道他怎不携冯三褚前来,原是其正静心修炼,无暇来此。 不过这黄鬃豚肉,功效确实得用,赵莼微点头,她可为师姐们带些回去,助其修炼。 两人分购了二十斤豚肉,非是太过昂贵,实是芳菁城内有所规定,行那限购之法,为保黄鬃豚可代代延续,免于滥杀。 除此外,赵莼又购得一鳞蛇蛇皮所制剑鞘,刚好合得赤锋匕大小,使其终于摆脱缠布。 两人修整一晚,次日一早,便向旧宗遗迹而去。 蒙罕口中的十之一二,算成人数,倒真不少,一路上瞧见烟舟数只,都是与二人同一方向。 待到落了地,可见一八角地坛,有白石垒作阶梯,往坛下延去。 风炎宗遗迹在地底,此处地坛为芳菁城所建,足有九个,意在祭祀正道修士之魂,笔书邪修罪行。 两人从一处阶梯进去,里头甚为宽敞,八面皆点了炬火,十分亮堂。 此处尚未至风炎宗外层,还得向下行进,走是居中的幽深廊道,赵莼眼前逐渐暗下,好在廊道里有昏暗灯火照明,不至于彻底失了方向。 耳边除却脚步声,渐有了风拂林叶的声响,未等赵莼生出怪异,听见蒙罕在一旁说:“到了。” 那是一处如幽谷般静谧的地方。 两人所在,是风炎宗上方,故而向下能窥见全宗概貌,山泉澎湃石间,树影参差,百草丰茂。 “隐于地底数千年,竟流水不息,草木未朽!”赵莼慨叹道。 蒙罕却摇头:“非是草木。”他单手拎着赵莼跃下,此处不过百米距离,较筑基修士倒是无妨。 从高处落到林间,不过两息,赵莼伸手抚上参天巨木,触手冰凉,并不像植物一类。 猛地,她脑海中现出一道奇思,回头向蒙罕望去。 “这竟是铁石所造!” 蒙罕点头,赞道:“我与徐兄初来此地,亦为风炎宗这鬼斧神工所惊叹,目之所及,皆为炼器之物,如此神仙技法,于数千年前,竟还算小宗手笔……” “百年前,遗迹才被开掘之时,周邻九宗俱来争抢炼器之法,一时闹得芳菁地界争斗不休,后分而取之,才算停息。” 赵莼颔首,这等妙法,不怪多宗抢夺,若灵真派亦在邻近,恐也要出手争一份缘法。 她惊讶又惋惜,惊的是能拿出如此大手笔的宗门,竟是小宗,惜的是这些仙缘基业,没落在邪修手中…… 两人往里行进,听得蒙罕道小宗何故。 横云世界本如旁的小千世界一般,统率一千小世界,灵源不断流转,生生不息。数万年前,逢一大劫,被一物击碎了半个世界,众多小世界因此流离,灵源大失。 本土修士不断寻回丢失的小世界,慢慢修补灵源,才使得横云世界并未崩散,只是灵机已失,到底回不去从前。 风炎宗于数千年前覆灭,但却是正统传承上万载的宗门,旧时横云世界仙缘非常,修士众多,宗门与家族传承大多悠久绵长,不至于像如今,良莠不齐,常有中断传承之嫌。 那时,凝元期遍地,分玄期众多,更有灵秀婴孩,生而筑基,风炎宗以旧时标准衡定,自然为一小宗。 赵莼叹世事无常,又问:“是何物,竟是击碎了半个世界?” 蒙罕笑着,不大相信:“听先人讲,是一滴泪。” 章五二 采撷润木果 泪? 赵莼双目微睁,修行两载多,各类诡奇异事见了不少,再听如此稀奇之事,心中也信了几分。 若真有以泪击穿世界的,恐也只能是神灵真仙之流了…… “仅是流传较广的一类说法罢了,旁的也有,像是魔劫大起,地脉纵裂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蒙罕倒不大在乎,笑道:“修士寿元悠长,便靠这些许传言得趣,不必管它。” 赵莼随之颔首,诸多言事从它口而来,还是得细细分辨,去伪存真才是。 待往里走,铁木交错重影,脚下道路变化不定,好在两人已在芳菁城内购好地图,不至于失了方向。 “过了这铁林迷阵,便是风炎宗外层,入口东侧,为此宗外门灵药园所在,师妹可去探探。” 风炎宗为先代旧宗,诸多灵植灵果为旧时特有,虽在外亦有培植,但总是难得真意,到底损了几分药性去。 九宗搜刮风炎宗之时,未坏其根基,内外门两处灵药园,与底下密布的矿脉,皆留了种在,才叫遗迹不曾彻底荒废。 赵莼受不得益气的丹药,多是因其炼制过程中,通金火二气,引得丹田异动,扰乱修行,灵植灵药多为木性,中正平和,她也欲多采撷,试以木气缓和金火。 此举并非无端,而是她三灵根时,木灵根便起了从中调和之用,待其被抽离之后,金火太盛,尤是在突破练气六层之后,两者更加活跃起来,赵莼此时尚能压制,往后破入练气后期,还不晓能否压制得住。 购的图中附有小记,外层灵药中,有一青白小果名为润木,生于藤蔓之上,木气充裕,常为疗伤丹药药引,多有木属修士服用此果,养气益元。 赵莼此行首在探寻炼器术法,再者便是多寻些木气满盈的灵植灵药,作中和灵气之用。 便与蒙罕直往东侧而去,又听蒙罕半笑着开口:“师妹首次来此,恐还不知,此宗灵药园广大,产出众多,是以吸引修士也多,个人机缘,还需出手相争。不过于外层中,多是练气修士,师兄便也不出手了。” 赵莼亦求之不得,回道:“师兄若无所求,旁观即可,我之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 蒙罕多番助她,已算恩情,且筑基对练气出手,大有欺凌弱小之嫌,赵莼自不会令其面上难堪。 便是她自己,也想知道,练气六层配上大成《疾行剑法》,究竟强是不强! “哈哈!”此番话正是对了蒙罕胃口,他抚掌大笑,同意道:“好一个‘我之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老子平生最是看不起万事皆依仗家中长辈的!师妹你可放手去试,让师兄我也瞧瞧你的本事!” 畅意交谈间,已是将至铁林出口,即那外层入口。 脚下有一清溪相拦,石桥断裂,两处残垣各在溪水两方,任由水流冲刷。 过得清溪,便能见一高大石门,赵莼见其面上文字已然被蚀去,满是草木藤蔓缠裹,知道这门是真石,而非炼器之物。 想了想,心中失笑,原是叫铁林所影响,竟以为风炎宗阔绰得万物皆有炼器所造了! 石门内即为灵药园,说是药园,倒不如讲是一片山野。 各类灵药习性不同,风炎宗便各辟了地方分种,布下小阵,或引风沙,或引潮气,使得不同灵药皆可生在这半大之地。 蒙罕随意往地上一坐,单手撑膝道:“我便不进去了,师妹可自行前去,觉着收获足多再出来便是。” 赵莼笑着与他作别,转身便行着步法踏出数十米,蒙罕微挑眉,瞧这身法还是颇为不错的,可见平日里也肯下苦功夫。 他从锦囊里掏了个蒲团,当下入定,风炎宗外层少有筑基修士前来,他可略放下心来。 灵药园中的赵莼到没这般轻松,初初入到一处集水灵田,便见众多修士争抢收割灵稻,手中刀剑挥舞,大片金黄稻穗便随之倒下。 这风炎宗竟是将灵米与灵药齐种! 赵莼微凑上去瞧,发现此种灵米较宗门中更为硕大饱满,稻壳上光华流转,已然是半步踏入灵药之中。 灵田边树了立牌,讲到此为小药灵米,因在灵药园中大片植种,故而采得几分药性,较寻常灵米功用倍增,低阶修士常年食用,可调养生息,养颜益寿。 也是风炎宗奢侈,可以些许药性哺育这小药灵米,灵真派中,灵米与灵药便是分而植之,以防普通灵植扰了药性。 毕竟如今横云世界中,已不复先代灵秀。 不过灵米不甚珍贵,赵莼观割稻修士中,多是练气一二层的散修之辈,此类修士修行困苦,实力低微,旁的灵药争抢不来,便多收些灵米,填补己用。 小药灵米虽有些不同,倒也引不起赵莼兴趣,灵药园小地图上有指,瀑布之下,两林相交,为木气最盛,其中便有她所要的润木果。 绕行两座小山头,一方小瀑才现在她眼前,碧色流水倾泻直下,击在石上爆出雪白飞浪,纵生于瀑布两侧石壁之上,蜿蜒曲折的便是她要寻得润木果蔓! 此时已有多人攀跃摘果,低处有几个练气三层,往上便是练气四、五层,练气六层只有两人。 灵果不等人,赵莼直从石上跃起,双手各旋一果,收入袋中。 润木果为凡阶中品灵药,以面上青色多少定年份,若只得净白色,即为十年,四分之一青为二十年,二分之一青为五十年,至于通体碧青,便在百年之上,药效大增。 藤蔓底的都是些十年,或二十年间的,任练气初期修士摘取,赵莼与旁的修士争夺的,俱在五十年份以上,若是低于这等,对练气中期修士,便无什么作用了。 她《蛇形步》小成,且《疾行剑法》大成,其又是以剑步为基础,故而赵莼较寻常练气后期速度更快,一加入采果队伍中,便现出与旁人的的差距来。 凡赵莼掠过之地,几无旁人能同得灵果,皆被她一人采了去,初时其余修士尚作避让,后见她不断攀跃,连连摘空数处,心中顿时生怒,怨这女娃如此霸道,占了诸多灵果去。 此念头若被赵莼所知,又要暗笑,机缘之事,哪能不霸道,有本事来抢便成,哪能处处要别人相让? 她身侧叠放了两层布袋,一层为普通,一层为纳物灵器,大多收入灵器中,只留些许放入普通布袋,且她速度过快,旁人竟也不曾瞧清如何运作,眼睁睁看见她身侧布袋越鼓越大,妒心渐起。 赵莼直往更高处去,拂开一层交叠的藤蔓,青光大闪。 定睛查看,竟是一串通体碧青的百年润木果!这一串,足有五六颗! 盯着赵莼的修士本就众多,此番动作亦被其收入眼底,叫喊道:“是上百年份的灵果!到她手里了!” 赵莼快速摘下灵果,足下蹬壁借力,反身飞离瀑布,眨眼间便见两人朝着那处奔去,手中利光灿灿,直为取她性命而来! 正是那唯二的练气六层! 章五三 迎敌二人,剑术显威 赵莼拔出赤锋匕,正面迎上左位持长刀的修士,一对二,终究是对己身不利,须速战速决,解决掉其中一人。 持刀修士没料到赵莼反应如此迅速,一息之间便攻至他近身,匆忙躲避,却仍是不及,赤锋匕从他肩头贯入,鲜血横飞! “怎遇上了剑修!”他暗骂一声,飞速向后撤退。 剑修本为修士中的异类,主攻杀伐之道,论杀敌本领,冠绝同阶!练气期尚瞧不出较大差距来,若是筑基之后,一位凝聚剑气的剑修,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持刀修士虽是不断后撤,眼中阴毒却半分未少,心想,若你真是筑基剑修,我还要怕你,可你我同为练气,你又有何等底气敢对敌二人? 见他后撤,赵莼却不依不饶,再次挥剑向他斩来! 另一练气六层,是位法修。与持刀修士并非熟识,心中却明白,若任由这女修先取一人,自己便如刀下鱼肉,要任人宰割了。 当下双手掐诀,碧光流转,凝出一道长藤向赵莼卷去! 然而赵莼只斜瞥了长藤一眼,反手剑光落下,长藤霎时分作两节! 剑斩之处,焦黑一片! 驭藤法修脸色数变,火属压制木属不说,且她御剑之时,剑身光华烁烁,到真像得了几分剑道真传! 只他发愣地一瞬,赵莼攻向持刀修士,听得一声惨烈哀嚎,那人颈下半个肩头连着手臂,竟是都被赵莼斩下! 此击本是向他头颅而来,被他移身躲过,然而受此重伤,亦叫这人狼狈落于地上,再起不能。 旁的练气修士早避至一旁,生怕牵连己身,那驭藤法修也惊得面色惨白,不想这一个女娃出手如此狠绝,持刀修士实力与他相差无几,却是几息之短,便败于人手。 两招至残同阶,寻常练气六层,可没她这般恐怖! 持刀修士躺在血泊之中,目视赵莼持剑走来,惊惶不定,叫喊道:“是我……是我起了贪欲!才会对道友出手,我已晓得错处,愿将遗迹所得,尽数交予道友,还请道友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面上悲切求饶,眼中却无恐惧,反而满是嫉恨,赵莼冷眼相望,当她是黄口小儿不成,若真是心软放过,不定叫这厮得手,连性命都要赔了去。 他见赵莼不动,心中暗喜,以为是求饶起了功用,笑这女修不知是哪派弟子,初入外界,存着心软的毛病。待她上前取物,就顺势了结了她! 赵莼上前半步,猛地向他杀来,未等其捏碎手中符箓,直斩下他头颅,剑过无痕,但见血流如柱,赤锋匕上却是半点血红未染。 回望向驭藤法修,惊得他往后疾退几步,眼含深深忌惮,颤声道:“今日多有得罪,此些俱为赔礼,先告辞了!” 他将腰间布袋取下,置之于地,转身便逃,毫不顾风度如何,向远处行去。 以赵莼之速,追上他也容易,不过她并非嗜杀成性之人,那法修目中俱是惊恐,想来也不会再对她下手,且此行本就为润木果而来,不好本末倒置,平添是非。 观此一战,同在此处的其余修士,有人已飞速离开,怕她杀红了眼,连着旁人也不放过。有为润木果留下的,怯怯站在原处,嗫嚅道:“这位前辈,我等……” 赵莼搜取了持刀修士身上布袋,见他拳中是一枚未得使用的火球符,目色更厉,想是不知多少修士被他得手。 又捡了方才法修留下的布袋,掂量掂量,心中满意,听这人发问,淡然回道:“你们自行摘取便是。” 五十年份之下,于她用处不大,倒也不必与这些修士相争。 她疾步窜跃至上方,继续寻觅润木果,旁人见她此话不像作伪,却也不敢轻易出头,直等到赵莼摘无可摘,罢手离去,才抖着腿出来,翻找底下的灵果。 “那人是谁?竟是以一敌二,还取走一人性命!可是有着大修为?”说话的散修不过练气三层,方才见两人对赵莼下手,以为她会慌忙逃窜,不想竟是拔剑对敌,还杀一人,逼逃了另一人。 回他的是一练气五层,观其周身穿戴,应是宗门修士,颇有几分见识,答道:“这三人身上之势,未至后期,应都在练气六层。”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有人抽气道:“年纪这样小,便已经六层!” 宗门修士嗤笑一声,挑眉望他,见众人聚过来,得了几分众星捧月之感,才开口道:“大宗之中,十二三岁至练气后期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十五岁稚龄踏得筑基,最有名的,还是南域魁首至岳宗,掌门亲传宋仪坤,与榕青山天才弟子薛筠,两人均是天灵根,十岁筑基,如今十七八岁,便要问道凝元了!” 余下皆惊叹不已,听闻此般天才,骤然生出些许落差之感,便是先前赵莼一力斩杀同阶的画面,都淡却不少。 有同为宗门修士者,望那人与有荣焉之态,略有不齿,暗道天才之威,与你又有何干系,在此处假借他人逞己身威风。 心中倒是较旁人来得清明,知晓的是宋仪坤,薛筠那般天之骄子,百年难遇,如赵莼一般,对战同阶两人,还稳占上风的,即使不算顶尖天才之流,便也甚于同辈众多了。 赵莼自是不知晓这些,她取了润木果,便寻了一处隐蔽地方清点,与那两修士相加,共有八百余颗,驭藤修士面上低调,袋中竟还有三颗上百年份,通身碧青的灵果。 如此一来,赵莼手中便有九颗百年润木果,八百三十颗五十年份以上的,想是够用许久。 持刀修士身家俱在她手,只道一声散修实在穷苦,只得百余萃石,丹药两三瓶,倒是还有两枚火球符箓,尚能算收获,赵莼一并收起,感叹蚊子再小也是肉。 外层灵药园中,于她得用的少,还是得进入内层寻觅,念此,她收了灵果进纳物布袋,转向灵药园出口。 先与蒙罕汇合,再向里行进。 不想才到集水灵田处,倒遇见了熟人。 为首的少年面容俊俏,身姿如松,不是那汾羽门的范书屏还能是谁? 只是在船上时,还有七八人在,如今竟也只剩下三人,除却娇蛮师妹赵湛芊外,只有一圆脸弟子依在身后。 三人似又与旁人生了争执,只是此回对面不如方寻佐般,全做口头之争,黑着脸御起灵器,直接攻向三人中最弱的圆脸弟子! 范书屏挥袖挡回,手掐法决攻去。 到底是练气五层,挡这几个练气三四层也算容易,不过对面人数众多,有足足十人,让他也颇有几分吃力。 赵莼冷眼旁观,也不欲出手,继续向前而行,听得身后爆裂之声连连响起,回头瞥了一眼,原是赵湛芊甩出满天符箓,将对面炸至连连后退。 还真是,依财取胜…… 感叹间,便已至石门,蒙罕正静坐于地,见她跃出,睁眼笑道:“可是收获满满?” 赵莼点头,待蒙罕起身后,随其往内层行去。 章五四 夺药园中,宝光乍现 内外之间,一道地裂横分。 向下望,只能见浓重漆黑,鼓鼓风声随之入耳,两岸以铁锁交织成网,其间空洞颇大,足有两人长宽。 若没有些本事,连地裂也过不去。 于蒙罕赵莼,倒不是什么难事,前者筑基修为,一跃腾空而起,便能横跨裂隙,直到对岸去! 赵莼身法在练气弟子中,亦为佼佼者,足尖轻点,于锁链交叠之处借力,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对岸。 余下讶声四起,见她不过练气六层,论轻身步法,倒是不次于自身这后期修士。想必是某派天才弟子,随师门长辈外出历练了。 地裂一处,便拦下不少欲入内层之人,因此倒催生出另一种财路来。 身法占优者,可携人而过,左右不过是收些钱财。专精此道之散修,便候在地裂旁,等着生意上门。 赵莼不由感叹,果真是处处皆可生财。 风炎宗内层较外层而言,建筑更加宏伟大气,其上光华数千年未去,想来也是炼器之杰作。 内层之中,有灵药园数处,正中大殿以东,为大药园,过大殿往后,各处小药园则是先代长老及大修士私有,其中多为珍奇灵药。 “那等大修士私产,早被九宗分了干净,便是有留下些药种,不是年份尚浅,便是被筑基修士们争夺毕尽,轮不上咱们。”蒙罕口中的筑基,自不是如他一般,才筑起灵基之辈,而是入得此境数十载,修至后期,甚至半步凝元的强者。 思及如此,两人便向大药园去,与练气后期,及刚入筑基者相争一份机缘。 风炎宗内层药园在一水域洞天之中,甫一入园中,便觉神清目明,五感通达,悠悠草木之香缓入鼻中。周身顿感清凉湿润,此乃灵气充沛之兆,在此修行好处颇多。 如此般药园,多是建于灵脉主支或分支源头处,受灵气哺育,灵药生长加速,药性更加强烈。 可见灵气为大药园之根本,不允修士在此处修行,恐夺去育药的灵气,坏了更多修士的机缘。 虽是以大药园作称,此处倒比外层那山野情状小气许多,山川溪流能瞧出是人为所致,颇有些微缩的模样。整个药园占地不大,然而却草色葱茏,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园中无人打理甚久,草植生得杂乱,两人须得以手拂开乱枝,才能得以步进。灵药珍稀,亦不敢轻易斩除,曾有修士园中作乱,伤及药植,被九宗之人缉拿,后又如何罚处,便不得而知了。 蒙罕为土属修士,赵莼须寻木气,土木两性本就为灵药大类,才入药园未至一半,竟已收获不少。 药园中禁打斗,修士皆靠自身本事,先去先得,这倒于赵莼有利,虽争不过筑基,寻常练气她自不惧,飞跃之间,夺下数株木气充裕的灵药,更有一株赤冠大阳花,为火属,其花瓣如烈焰,随风摇曳。 再观其花茎,也染了耀目赤红,竟是一株三百年份以上,凡阶极品灵药! 夺得此花后,便有不少练气后期,甚至筑基修士盯上来,好在蒙罕在她身侧,微冷哼一声,叫旁人暗骂中吞下这口气来。 再探药园深处,又取得不少灵药,蒙罕本是随性而来,折返之时倒瞧见一丛黄阶玉线攀石草,正合了他属性,被蒙罕先于两位筑基摘下。 那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二人,本以为灵药唾手可得,不想被旁人所夺,心中不快至极,悄然跟随蒙罕二人出园,欲出手抢夺。 这两人潜行在后,早被蒙罕察觉,只刚出得药园,便回身悍然迎上! 散修三击蒙罕肉身,竟未破得他外防,任其稳稳立于原处,不见半分松动。 待蒙罕出拳,直打得其一人倒飞数米,口鼻血流不止,另一人知晓是踢上了铁板,忙带上兄弟,捏了枚符箓,飞速遁去。 “师兄好身手!”赵莼赞道,以蒙罕如此轻松之态可知,方才那等散修便是再来数人,怕也不是他对手。 蒙罕轻笑出声,答道:“筑基修士,亦有差距,待师妹筑基之后,便会知晓这等无门散修,与宗门修士,实是无法相较的。” “哦?”赵莼疑道,“可是根基之别?” 先前集城一行,蒙罕亦与散修战过,那时对面穷尽术法,也不过一手可数,败于蒙罕之下。不过方才那一战,并非为术法的缘故,想来便只有根基上有些差别了。 蒙罕颇欣赏地点头,笑道:“确实。” 又细解释道:“宗门弟子每至练气后期,会外出历练,一为沉淀根基,二为搜寻灵物,为筑成灵基作准备。各派宗门传承悠久,灵物功用与所在,多有记载,供弟子查阅挑选,若外出许久仍未寻得,库中亦有灵物可借用,只需筑基后接取更多宗门事务,以作偿还即可。” “无门无派之散修,无人教引,往往破至练气后期,便欲匆忙筑基,不顾灵气逸散,根基不牢。且又对灵物知晓不多,若有幸得之,亦不管其是否合用,优劣几分,故而筑成的灵基对自身助益有限,与宗门弟子差距便更为显著。” 蒙罕多番强调,修士所筑灵基必得合乎己身,否则凝元无望,让赵莼又增几分见识。 这实是李漱未尽师长职责的缘故,诸多事宜还得蒙罕这旁门师兄来告知。 后听他讲,散修之间,亦不全是这般,如东域散修城池内,修士之间结成师徒派系,自由传承,虽不至宗门正统,但较游荡世界中,如无根浮萍的底层散修,更好上许多。 两人边行边交谈,忽地听得前方轰天巨响,脚下地动山摇起来。 目视响动之处,正殿后山头摇晃,巨石崩飞,其中金光大闪,引得一众修士飞渡而去! 按理说,宝物出世,有金光在前,彩色霞云在后,故而是“宝生霞光中”,如今之兆,唯有光芒四散,却不见半分云霞,真可谓怪状。 赵莼明白此理,眉头凝起,不知那处生了什么变故。 她与蒙罕因修为之故,若真有大机缘出世,也争抢不过他人,可因此放弃返回,心中倒也可惜。 所谓富贵险中求,赵莼心下微定,望向蒙罕,见他目中也有向往之意,邀道:“师兄可欲前去一探?” 蒙罕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面色凝重道:“那处必然强者众多,我不定能护得师妹周全。师妹倒是得注意保全自身了……” “我等修行之辈,哪能将性命依托他人,此行但去,当是自顾自身,不求拖累于人!” 蒙罕握住她肩膀,道一声“那便走了”,单手携着她向前跃去。 章五五 山崩遇险 筑基修士飞遁,自是极快,赵莼只觉两侧厉风吹刮而过,迅速接近了金光之处。 两人来得稍晚,近处已立了许多人在,皆势如波涛,滚滚而来,观蒙罕眼色,应都是筑基中后期的人物了。 金光自山体中映出,染得半山苍翠化为鎏金,注目修士无不心潮涌起,暗道是何等宝物,引得如此异象。 距宝物真正出世,还需些许时辰,山外围聚修士愈发增多,颇有几分人山人海的意味在了。 赵莼略作打量,除筑基期外,练气后期前来观寻的人亦是不少,至于如她一般的练气中期,多是站在人潮外围,探头观察,不敢随意参与其中。 于她二人身前,是一众青年男女,服饰冠戴各异,腰间却都垂着黄玉配饰,应是出自同宗,皆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中有一人道:“不知这宝物何时才能现身,可叫我们好等!” 有娥眉女子嗔道:“凡异宝出世,必是要候些时辰的,短则一炷香内,长则月余,甚至数载,如今才等多久,你便失了耐性,若往后因此失了机缘,可有你悔的!” “他年纪轻,此番才初出宗门,哪晓得这些?”宝冠男子温言道,又望向近山处,语气中喜意更甚:“我却是盼着能再等些时辰,异象生得愈久,宝物便愈珍贵,戚师姐若能带回宗门,我等也能沾光,记上大功一件。” 闻此,赵莼心中一动,凝神往近处看去,靠近山体那一行人中,正有一腰佩黄玉的女子,因是背对着她,瞧不起面容,乌发高高束起,身姿英挺飒爽。 “戚云容。”蒙罕轻声道,“长辉门当代大师姐。” 长辉门? 赵莼记忆涌起,两人差点丧命在其手中的岳纂,便曾是那长辉门的弟子! “他们腰间的黄玉轮,便是长辉门象征,有明月长辉之意。”蒙罕解释道,“戚云容也算是南域有名的天才人物,南域中人常拿她与秋长老作比,记得她年岁,也不过是双十出头,若是近五年内破至凝元,倒是要胜上一筹了。” 秋剪影二十五岁晋身凝元,于上届百宗朝会中杀出,技惊四座,又因其仅为三灵根,震慑南域他宗,皆云天道酬勤。 长辉门戚云容天资卓越,就算是二十五岁之内得以突破,虽是胜于秋剪影,但给人之震撼,还是难以相较的。 “有多位筑基后期修士相争,这宝物看来是与我等无缘了。”蒙罕微叹道,语气尽为可惜之意。 赵莼心中亦是遗憾,却也清明,修士夺宝,要看个人手段,侥幸夺得,也不定能护得住,像是扶青四行客那般,实力不济,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既然如此,观完宝物出世,咱们便离开吧。”她到底存了好奇之心在,欲瞧瞧究竟是何等宝物,引动了异象。 蒙罕亦是同意,点点头答应了。 风炎宗遗迹困于地下,众人不知天象变化如何,故而也不知晓昼夜交替何时。 时辰如水过,金光愈发大盛,山体之内却随之散出黑色烟霞,便是筑基修士心中也有些不定,瞧着这怪像,打起退堂鼓来。 隐约有人交谈道:“只闻有彩色霞云,哪会冒黑烟出来?” “这诡怪烟气,看上去颇为邪异,我看还是先行离开此地,莫要遭了大险!” “走?可还不晓得有没有宝物,若是就此离开,往后又悔怎办?你如此讲,还是你先去吧,我再等等,真有危难,逃也不迟……” 如这番议论的,不只一处,人潮中不少修士交头接耳,肯走的却未见几个。 赵莼也察觉不对,正想出言询问蒙罕。 忽地天地大变,面前巍峨山体,霎时四散崩开!烟尘飘逸,巨石飞射,修为较低的修士避闪不及,竟有的当场伤残! 众人见状,吓得立即逃窜,只是聚得太多,又失了稳重,闹出一片嘈杂乱相。 混乱间,一块尖锐大石向赵莼二人飞射而来,两人忙分散躲避,待到赵莼在人群中站定之后,却是未瞧见蒙罕了。 她神色凝重,御起灵气做防。 那山体已然崩碎,当中黢黑一片,瞧不清个什么来,正当她聚精会神查看时,黢黑山体内散出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赵莼吸起,向里收去! 她尚在山体较远处,因是练气六层,无法抵挡这股吸力,离山体更近些,便是筑基修士也难作抵抗,惊恐万状,被吸入黑色之中。 赵莼呼吸艰难,胸口如同被人挤压,身侧不时传来尖锐喊叫,她却半分也叫喊不出来,一股郁气憋闷在喉头。 逐渐脑中混沌一片,竟是缓缓失去了意识…… 一股燥热裹挟周身,身下不知是垫了什么东西,分外硌人。 赵莼艰难睁开眼睛,入目是昏黄天际,棕黄色烟云在穹顶漂移,没有太阳,却光亮如昼。 她这是,身在何处? 脑内虽然有些混乱,但仍能记起自己本是在地下风炎宗遗迹之中,被吸入山体,意识回归后,便到了此处。 踉跄着站起身来,举目四望,不见半分生机,四处皆是沙石遍地,形成高低丘陵。 待两次呼吸后,赵莼渐渐凝神,发觉到身上的不自在之处,这里,竟没有半分灵气! 小世界中,可以说是灵气稀薄,不适宜修炼,这一处竟然是完全枯竭,连感知也无法做到! 从横云世界,到此处,好比是将鱼儿取出了水,叫赵莼难以适应。 久困在此地,不是个办法,还是得自寻出路! 赵莼望了望天际,向面前最高的一处丘陵,抛出一枚烟舟符箓。 稳稳落至丘陵顶上,向更远处望去,连绵不断的是更高更远的丘陵,赵莼不得不再往前去,好在她带好了干粮,不至于在此中饿死,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登上不知多少山丘,面前终于出现了新的景色。 仍是不见绿植,深褐色岩山连绵围成大圆,内里难以窥清,不过隐约能看见些许人影。 虽不知晓会否有危险,但此处如今是非去不可了,赵莼咬咬牙,灵气在此不得补充,用一些便少一些,若不到紧要关头,还是少用为好。 烟舟直往岩山内去,热气蒸腾,让赵莼防备之心越发浓重。 章五六 烟中自有仙人来 山岩大殿中,纱衣宝冠之人垂首问道: “国师,昨日天山崩裂,可是有灾劫将至?” 下座之人须发皆白,眉头不展,久久才回话:“回王上,按先祖所说,天山为撑天之柱,如今不知为何,无故崩裂,恐有天塌之险。” 王上大惊,手扶宝冠连问道:“国师可有办法!” 白发国师悲叹一声,阖眼摇头。 先祖只传得观测算法之术,未曾提及旁的,他虽得有几分真传,论至举世存亡的事来,实是难有作为。 便是连国师也道毫无办法,王上神色悲戚,颓然跌坐于座上,嗫嚅不得语。 忽地听见有人疾跑而呼:“神仙!有神仙在天上!” 王上正是困顿之时,甫一听此话,以为是臣民胡诌而言,怒从心中起,站起道:“何人在外喧哗!” 有一侍从匆忙小跑进殿,跪倒拜道:“回王上,外头天上确有一只雪白小舟,王宫中以为那是神仙所在,故而有所惊动!” “竟真有此事!”王上疾步出得殿外,侍从忙起身相扶国师,一同往外去。 王宫所在,乃是城内地势最高之处,方出得殿门,便能看见空中飘然一只白舟,无需借力,在天上穿行。 至于舟中之人,正是前来一探究竟的赵莼! 她自入得岩山包围之内,虽未探到修士踪迹,心中防备却未消减,向下而望,竟是一座微型城池。 说是微小,那是较于横云世界中而言,平心而论,此城池大小,应在飞葫小世界中,与赵家所在的平阳郡相当。 其间百姓亦不过数万人,不像是有修行之人存在。 赵莼摇头,倒是她想岔了,此处毫无灵气,自然无人可以入道。 既如此,倒是可以下去瞧瞧,心中作此想法,烟舟便随心而行,缓缓降入城去。 方说到王宫地势最高,赵莼便选了这处落脚。 王上及其余围观之人,只见那白舟由小变大,逐渐接近己身,俱都有些慌乱,还是白发国师拄拐上前,站在王上身旁。 白舟快要落在王宫高台之上时,蓬然化作一团烟雾,众人惊叫连连,全没见过这般神仙变化。 那烟雾渐渐散开,凝结成缕,露出当中一位少女来,其面容恬淡,身材匀称,观其外貌,约莫近得豆蔻年华。 烟雾结成缕后,缓缓归入她手中黄符之中。 王上讶异万分,不知如何开口,白发国师见状,长揖道:“见过仙人……” 此举倒是点醒了旁人,忙一同拜道:“见过仙人。” 赵莼见是白发老者出言,便向其问道:“无需多礼,我且问你,此处是何地,你几人又是什么身份?”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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