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绝大多数看来,这甚至都算不上恶,顶多算恶作剧。 他只为了出一时之气,却没想到她最在意的是他送的黑豆,那是他不在家时陪伴她最多的好朋友,它更像是她的家人,可他偏要申声情茂绘声绘色地形容自己怎么抓到黑豆,小小的狗是怎么挣扎,他又是怎么杀了黑豆,怎么剥皮,怎么把黑豆剁成一块块的肉,最后还把肉骗她吃下去……当晚吵架的细节所有人都不知道,可牛小兵还记得。 七岁的他记了整整十年,却没想到就是这些细节,伤害母亲最深。 牛小兵站起来,想往外跑,今越知道他要去干嘛,一把拉住他,“你还要照顾你的母亲。” 牛小兵气得牙齿打颤,蒙着脸呜呜痛哭。 舒今越把空间留给他们孙家人,自己上天台,看着光秃秃的栏杆出神。她来过很多次这里,每一次都能看见晾晒着的爱兰的床单,可她不知道,也没多问,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要是能早一点问清楚,该多好啊。 看病就是这样,你把所有能做的检查做了,能问的情况都问了,但就是找不出病因在哪儿,偏偏没想到一句简单的话,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许就是“怪病”的根源所在。 舒今越大概能猜到,孙爱兰这么多年一直断断续续发病,都是因为吃肉,而最近四个月都没发病,是因为她没吃肉。 “你说,婚姻到底带给人什么?”孙爱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舒今越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她说不清楚。 她身边的婚姻基本都是幸福的,虽然不完美,但大家都不后悔结婚,但她接触的病人里,好些都是因为婚姻造成这样那样的不幸。 “如果她跟邻居哥哥能在一起,她会幸福吗?”孙爱红叹息一声,不想去想这个假设,“姓牛的一开始是真心追求我姐的,不然我爸也不会同意,但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为什么,舒今越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马淑惠的丈夫一开始跟她也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是学生情侣走入婚姻殿堂;她也记得黄梅的父母一开始感情也不错,后来为什么就拳脚相加了呢? 大概,爱是最善变的,说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可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 舒今越拍拍孙爱红的肩膀,“这些问题以后再考虑,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我会给爱兰姐开治疗黑汗症的方子,药物可以对症,黑汗症也能治愈,但她内心的恐惧和愧疚,需要你们来开解。” “刚才小兵说了,他今晚留下来照顾我姐,等我姐醒来,明天他就去找黑豆。” “那只小狗还活着吗?” 孙爱红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最后一次看见是几年前的事了,即使还活着,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要是找不到,就只能尽量买一只相似的吧。”要是身上有花斑白点的可能还真不好找到一模一样的,但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土狗,应该会好找,“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骗过她的眼。” 今越想的也是这个办法,他们家人自己能想到,说明是真把孙爱兰放在心上的,她是一个幸福且幸运的女人。 虽然骗人不对,但这种时候为了消除她的负罪感,不得不骗。 聊了一会儿,婉拒孙家人的车子,今越赶紧下楼,舒文明已经在楼底下喂了大晚上的蚊子,一张脸和胳膊上全是红红的蚊子包,“怎么这么久,再晚一会儿,我就只剩干尸了。” “胡说啥,咱们回家吧。” 听说孙爱兰发病会脱衣服,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上去,就一直在下面等着,舒文明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是真的又疼又痒啊! “二哥你幸福吗?” “废话。” “那你觉得,婚姻给你带来了什么?” 舒文明头也不回,夜风吹起他的短袖,身后鼓起一个大包,今越将包压下去,拍了拍他的背,催他快回答。 “带来幸福呗。” “还有呢?” “还有啥?”舒文明回头看她一眼,“你自己也结婚了,你说婚姻给你带来什么,你能说得清楚吗?” 今越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她确实想不清楚,听见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他给她送牛奶,给她巧克力,给她买最合脚的皮鞋,这些都是她看见的。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帮她找到工作,帮她解决了胡赖子,帮她扫平了很多障碍,为她保驾护航……而最后都归结到一个画面,他任由左腿流着血,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茫茫雪夜中。 在那个雪夜里,他答应会给她吃巧克力,给她穿皮鞋,给她喝牛奶,给她很多很多…… 他当时是怕她低温休克,怕她死掉吧。 舒今越眼睛有点酸,她依然不知道婚姻带给她什么,但她知道,跟徐端结婚,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 于是,远在深市,刚结束加班,就着工地上的水洗完脸的徐端,回到办公室就听见电话响,接起来第一句就是—— “我想你。” 徐端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疑惑,以及隐隐的担忧,“怎么了苏苏,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只有在床上,动情的时候会叫她苏苏。 舒今越耳朵有点红,“没事,就是想起你了。” 这个电话打得莫名其妙,就像她的思念来得莫名其妙,挂掉电话之后,舒今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虽然是星期三,但没课,今越也不打算去街道办了,能窝在家里多幸福啊。 方子昨晚就开好了,今早牛小兵把药熬好,给孙爱兰喝下去,今越很期待效果。 还是那句话,只要病因病机找准了,她对自己的治疗很有信心。 赵婉秋这两天忙的嘞,现在她的病人也很多,今越保守起见,趁着现在各方面还不严格,赶紧帮她报了执业医师的考试,她很争气的考过了,去卫生局领了执业证和资格证,从今往后就是真正的医生,而不仅仅是护士了。 加上她又会打针、换药、包扎、急救和配药,整个新桥街道的人生病都来找她,可不就忙了吗? 另外,她现在可是有“要职”在身的!上个月刚被区体委聘为区里老年人太极拳教学小组的组长——是的,赵婉秋的太极拳打得怪好,这几年加上点中医功底在身,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更是一群太极拳老人中最规范、最精神的一个! 这个教学小组组长,其实不是啥正经职位,也没工资,每个月教下面的学员打两次太极拳即可,但赵婉秋干得风风火火,只要有时间就去教学,慢慢的身后居然跟上了三四十个“学员”。 学员一多,又都是没啥负担的退休老干部,活动就多起来,什么去公园划船啊,去山里采蘑菇啊,去给孤寡老人送温暖啊……活动不要太多,她压根忙不过来。 这不,老妈风风火火的就要出门了,今越连忙拉住她,“妈先别急,我们商量个事。” 赵婉秋刚去隔壁院子给一大妈打完针,把针头扔在特定的垃圾桶里,这可是要妥善保管好,专门送到医院去处理的。 “妈,要不咱们开家诊所吧。” “啥?开诊所?!” *** 这句话彻底惊呆了所有舒家人,中午他们刚回到家,还没顾得上吃饭,赵婉秋就提出这句话来,徐文丽连零食都顾不上吃了。 今越拿出一份珍藏多时的报纸,“首先,从政策层面上来说,上面是鼓励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允许私人企业创办的。” “可咱们这也不属于企业吧?” “盈利性医疗机构其实就是企业的性质。” 大家不是很懂,今越也不需要他们怎么懂,上次和蒋老爷子的聊天还是很有用的,最近省里就在讨论私人诊所和医院的可行性。 当然,按照今越记忆中的发展轨迹,私人医院要出现得比私人诊所早一些,且最先在京市和深市出现,今越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能扇动多少,她也无意改变太大的轨迹,只是如果上面已经注意到这件事的可行性,那早做打算就算是占了先机。 “能不能办咱们等通知就是,我昨天已经去市里卫生局报备过了,那边的领导也没说不能办,只说让咱们先准备材料。” 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任何先例,谁也不敢说不行或者行,但既然没一口拒绝,那就还是有希望,赵婉秋的心一下子就热乎起来。 她在区医院干了一辈子,愣是最初级的职称干到退休,她自诩专业技术和责任心都不比谁差,但直到退休都只是个最底层,这心里肯定不甘啊。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医术,又考下了执医证,她的护士证也还在定期校验,相当于她同时具有医生和护士的资质,一个人就能干两份工作。 虽然还是最初级的职称,但她现在是给自己干啊,不用受谁的气,这种自由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享受过了! 所以,她说出来,就是想得到大家的支持。 她的眼睛在舒立农、舒文明小两口脸上滑过。 舒立农毫不犹豫:“去试试吧,婉秋。” “对,试试吧,妈。” “试试吧,赵阿姨,缺钱的话,我们一起凑凑,总能给你开起来,到时候再招聘俩护士来帮忙,你和今越就专门负责看病,把中药房西药房都开起来,这才是能赚钱的。” 赵婉秋当即被他描述的蓝图给迷住了,“西药房不用开了,我和今越只看中医就行。” 要是开了西药房,麻烦事还多呢,到时候还得再找执业专业和范围对口的医生,摊子铺大了怕收不住。 “我现在可不敢想那么大,要真能开起来,今越上学的时候上学,不上就帮着坐诊,我专门给人打点吊瓶,扎点银针,做老街坊们的生意,挣点买菜钱就行。” 大家都笑起来,哪能真用她的钱买菜,“挣多挣少您都攒起来,自己花,家里每个月该出多少开销我们会出。” 眼看老妈就要跟二哥就买菜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争执起来,今越连忙让他们打住,“别别别,说点正经的,咱们这诊所开在哪里好?” “临街、离马路近,便于患者找到,门口最好是还能停车,或者车子能直接开进来,有些时候可能会遇到需要抢救的危急重症。”别说,舒文明跟着今越四处给人看病,看也看会了一些。 今越目前能想到的也就是这几项,“咱们先留意着,要是有合适的就去问问,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话虽这样说,但全家都开始上心了,连舒立农这样的“闲人”都开始天天往外头跑,把附近溜达个遍。 *** 当然,那是后话,且说深市那边,今越挂掉电话后,徐端还是不放心,又给一个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找到没?” 那边似乎在说还没有,徐端神情不变,声音却冷下来,“你要是找不到,就换人。” 那边很快把目前找到的几个比较可疑或者相似的人名报出来,徐端一一记下,“明天我自己去,你们继续找。” 舒今越不知道徐端因为她一句话回了石兰省,还是去了她下乡的地方,在那里一待就是一个月,她只是感觉徐端最近是真的忙,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深市办公室的人都说徐总出差去了。 具体上哪儿出差,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是徐端去到深市之后才在当地招的大学生,都是从羊城过去的应届大学生,工作倒是认真负责,也有闯劲,就是对很多事一问三不知。 舒今越再次挂断电话。 “想啥呢今越,看看谁来了。” 舒今越抬头一看,居然是孙爱红姐俩! “今越你的药可真神了,我姐才喝了三天,黑汗就止住了!”孙爱红一把搂住今越肩膀。 舒今越没她高,就像只小鸡仔似的被她这么捞进怀里,鼻子还磕到了她的胸膛上,女兵王就是厉害啊,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其实一身的肌肉。 “后来又喝了几天,盗汗的症状就彻底消失了,你看看脉象咋样?” 今越于是给孙爱兰把脉。 一段时间不见的孙爱兰,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但今越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前她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无生趣,现在好像是想通了、看开之后的豁达。 整个人都很明朗。 “我姐知道姓牛的跟她离婚了,多吃了一碗饭。” 今越笑起来,牛经理跟牛小芳已经结婚了,不过没办在石兰宾馆,因为孙家出手了。 据说是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中午,牛经理正在单位意气风发的开着会呢,忽然就被公安从会议室里带走了——有人举报他贪污受贿,给三百货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 举报者是谁不知道,反正人家不是胡乱攀咬,人证据准备得十分充分且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事,收受了什么人多少钱的东西或者礼品,或者现金,事情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他还刚转正的时候,从临时工到正式工,再到班组长,到副经理,经理……就跟在他办公室装了监控似的。 牛经理这次的事不小,而上午刚跟牛经理领证的牛小芳整个人都傻眼了—— 当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姐现在也算脱离苦海了,她病还没好全就闹着要来当面感谢你。” 孙爱兰冲今越笑着点点头,“谢谢你,舒医生。” “我的药物只是治病,更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要能解开心结,现在解开了吗?” 细数脉已经没了,现在的脉象非常正常,经询问也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就只是偶尔有点失眠,但刚经历过大起大落,正常人都需要时间消化,更何况她的内心本就脆弱一些。 “小兵帮我找到黑豆,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感谢舒医生给我第二次生命。”她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舒今越扶起她,“我希望你以后可以稍微自私那么一点,不善良那么一点也没什么,你要记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不值得这么伤心。 要是她性格不改变一下,将来还是会受伤,只要是活着一天就跟人打交道一天,她得学会释然才行。 “对了,黑豆是在哪儿找到的?” “小兵把他们小时候住过那一带全找遍了,见人就问,后来还真打听到有人在他以前上过的小学附近见过。”因为黑狗在石兰人眼里不太吉利,养的人不多,但凡是见过的都会有点印象。 “后来,他是在一家私人小饭馆门口找到的,听说是被那家人捡到,养了几年,现在狗老了,准备杀了卖肉,他去的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 那样的话,孙爱兰的心结就彻底解不开了。 但也是这样从屠刀下解救出黑豆的行为,彻底唤醒了孙爱兰的神志,她先是抱着黑豆哭,黑豆在她怀里舔来舔去,虽然隔了十年,可黑豆还是能认出她。 那场痛快的嚎啕大哭之后,孙爱兰的病彻底好了。 舒今越给她把脉之后,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过了这次谷底,以后啊,就都是上坡路,越走越好啦!” 孙家姐妹俩握着手,相互依偎在一起。 因为是徐端的好朋友,她们也没太见外,没送什么礼物,还留在舒家吃了一顿饭才回去。孙父说了,以后舒家要买啥不好买的东西,只要跟他打个电话就行,什么电视机电冰箱这些大件儿,他一句话的事。 他在百货系统干了这么多年,薄面还是有两分的。 而跟孙爱兰的越过越好不一样,牛小芳是彻底跌落谷底了,就在领证的当天,正在筹划着第二天婚礼要怎么一鸣惊人的时候,她直接跌落神坛了。 这不,舒家人前脚送走孙家姐妹,后脚就在三号院门口遇见她,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要是以前大家好歹说是一段佳话。可现在,牛经理被抓了呀,拜牛大妈所赐,她嘚瑟了这么久的石兰宾馆办婚宴忽然没气儿了,大家一问,好嘛,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家牛小芳的婚事又黄了。 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是订婚,这次可是领了证的,还怀了孕的,这要是分手,那不叫分手,叫离婚啊。 偏偏田美芝也没放过她,顶着一头卷发扭着腰来到三号院门口,“哎哟喂,我说这谁呢,大老远的看着肚子这么大,原来是小芳啊,不是说上个月才办婚宴吗,咋肚子就这么大啦?” “这少说也五六个月了吧,啧啧啧……那时候,牛经理还没离婚吧?” 大家看着牛小芳的神情,多了鄙夷,以前她还骂人家田美芝跟她前未婚夫勾勾搭搭不讲妇道活该浸猪笼呢,现在回旋镖扎她身上了。 “你别胡说,我这就是长得胖,福态,显肚子!” 风情万种的田美芝上下打量她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哎呀这怀上就怀上吧,反正你们已经领证了,怀孕是天经地义的对吧?” 下一句—— “我听说他贪污数额巨大,搞不好够得上枪毙了,你这……唉,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多可怜啊。” 更惨的是,“以前你还经常笑我孩子没爹,说他是野孩子,现在好了,你也要生个野孩子咯。” 牛小芳气得要死,不提这茬会死吗?经理夫人的福她一天没享到,牛经理被查了,她倒成了第一个倒霉的,据说送她的手表、包包、大衣都是贪污得来的,都得没收退还。 而已经被她卖掉的、送人的,那自然是要照价赔偿的! 这些东西赔出去,她出了好大一口血,关键还被“送”了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打也打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生,带着这拖油瓶,以后还怎么找个好对象?她真是想想就怄得要死! 她的前途,怎么就这么灰暗呢。 舒今越在旁边看着,心说该,以前她以前还一直嘲笑她舒今越是个小拖油瓶呢。 牛小芳可恨,但孩子是无辜的,他要是有选择的权利,他肯定也不愿当她和牛经理的孩子。 *** 说好要回来的国庆节,徐端也没回来,不过他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了,说是在港城那边谈到个大单子,很有希望能成,想加把火把单子谈成合同签完再回来。 舒今越当然赞成,但她实在是想他了,“要不我去找你吧?” 徐端顿了顿,“这边办公室还是毛坯房,什么装修都没有,你来可能不太方便,等几天吧,等我忙完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好吧,舒今越只能答应。 十月中旬之后,天气逐渐转凉,家家户户开始为过冬做准备,买棉花,做棉被,买棉衣棉鞋秋衣秋裤,建设大桥底下人声鼎沸。 现在连私人单位都允许开办了,建设大桥底下也不叫鬼市了,而是改叫自由市场,大清早就开始赶集,年前这段日子能一直赶到天黑。 舒家人一大早就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每人穿上一件鲜艳的羽绒服,配上徐端从羊城买回来的喇叭裤,黑皮鞋,一个个派头十足,精神得很。 孙大龙家借来的牛车,停在隔壁15号院门口,上面已经摆满了一个个胀鼓鼓的大包,女人们担心把自己新衣服新裤子弄脏,也不坐车,就跟在牛车后头走,一路走一路吸引众人目光。 “哟,今越妈,你这是新衣服?真好看!” 赵婉秋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短款羽绒服,跟棉衣差不多,胀鼓鼓的,但又没棉衣那么笨重,最外层的料子好像也跟棉衣不一样,袖口和心口的位置还绣着漂亮的玉兰花,简直不要太亮眼。 她不大自在的拉了拉衣服,她都几十年没穿过红衣服了,刚开始打死也不穿,怕人家笑她老妖精,但今越说必须穿,她不穿红色就穿白色和黄色,她一看那种鲜嫩得剥壳鸡蛋似的颜色,得,那还是选红色吧。 “可真年轻,你哪儿买的衣服,是棉衣吧?” 她皮肤白,人也略丰腴,这颜色把她衬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赵婉秋挺了挺胸膛,“我家老二的服装厂里自己做的,羽绒服,比棉衣暖和多了,太热了,不行,我这一身的汗,我穿早了,冬天穿才合适。” “可我看着也没棉衣厚啊,能暖和?” 赵婉秋于是伸出手,“来你摸摸看。” 她的手一直露在外面,却是烫呼呼的。 当然,这些街坊并不是他们最想卖的人群,他们的目标是建设大桥下那些年轻姑娘们——姑嫂仨才是这次售卖会的最佳模特。 果然,一家子拉着板车来到建设大桥下的时候,几乎是一边走一边被人行注目礼,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眼睛都像不受控制一般落在她们身上——实在是太鲜艳太漂亮了呀! 尤其徐文丽穿着最好看! 因为她白白“胖胖”的,但又不是非常胖,个子也是三人里最高的,身体曲线非常明显,穿上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显得整个人矫健得很,衬得脸蛋粉丢丢的,像一只秋苹果,恨不得咬上一口。 这年代可不流行以瘦为美,大家要的是健康,而徐文丽就是“健康”两个字最好的诠释。 相比较之下,舒今越就显得小只多了,她个子不高,身形也瘦条,像个大学生,但黄色羽绒服也穿出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仿佛一根嫩生生的小豆芽,很多瘦小的小姑娘蠢蠢欲动。 刘慧芳皮肤不白,但她身材匀称,手臂上还有点薄薄的肌肉,配上一头利落的短发,就跟大家在学校、工厂、单位见到的同事大姐一样和蔼可亲。她这样才是这年代最常见的女性身材,她穿上的样子其实就是大多数女性穿上的样子。 大家一看普通人穿起来都精神奕奕的,其实比徐文丽和舒今越更容易让大家代入自己,因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呀! 加上赵婉秋这个中老年群体代表,明越羽绒服刚开卖第一天,就在几乎全年龄段的妇女同胞中卖疯了! 因为衣服颜色鲜嫩,为了不弄脏更多衣服,她们身上穿这四件就成了试穿品,凡是有想要试一试的,她们就脱下来。 这年头也没那么多讲究,大家套上一看,嘿,大小合适,好看,还带着一股热腾腾的暖气,再一问价格,贵是贵了些,但…… “妹子你想啊,这一件顶咱们平时三四件,一穿能穿三四年,这多划算呐?” “就是,我看你穿红色的最好看,跟朵花儿似的。” “你们身上的喇叭裤有卖吗?” 收钱找零忙到手软的舒文明立马接嘴:“有有有,只是今天忙,没带过来,你们先等两天,等咱羽绒服卖得差不多了,立马就上喇叭裤,下星期这个时候还来这里找我们。” 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休息。 等人一走,徐文丽小声问舒文明:“家里哪有这样的喇叭裤,这都是徐端从羊城给咱们寄回来的,你瞎说啥。” 舒文明摸摸她脑门,“累吗?要不先回去休息。” “我说正事儿呢,家里哪有喇叭裤,你怎么能骗人家?” “我说有就有,你们看着,我回家打个电话。” 徐文丽这才反应过来—— 她家文明也太奸诈了吧! 第96章 又赚一笔&上辈子的“大人物”&诊所地址&第一位病人 舒文明跟着徐端南来北往跑这么多趟不是白跑的, 他一个电话过去没找到徐端,但找到他们公司的人,他把事情一说, 那边立马答应, 当即去市场帮他看样。 他找的是个年轻人,叫潘伟, 他见过, 是个很有想法的高中刚毕业的学生,没考上大学,但很会来事, 审美也在线。 潘伟动作很快, 上午去市场给他看好几款喇叭裤,在电话里描述一番, 舒文明同意后他立马就去砍价, 当天下午就全部打包好送上开往书城市的火车。 舒文明这几天哪儿也去不了, 得在建设大桥下守着啊, 家里只有他和两老不上班, 赵阿姨虽然不上班可还有别的要紧事, 他要是离开书城,那就只剩一个干巴巴的老头了。 舒立农能卖啥衣服?别把人吓跑才好! 这老头每天就负责后勤工作, 给大家买菜做饭送饭接打电话都够他忙的, 就连屋檐下的画眉鸟都忙得叽喳叫, 要是有条狗的话,狗都得累趴。 是的,半个月时间, 整个舒家都累趴了!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徐文丽干脆请了几天假, 专程帮忙卖衣服,就是舒今越也一放学就来帮忙,有时候还顺带拉来一个劳动力—— 林珍看着他们摊位上一排排整齐鲜艳的羽绒服,张了张嘴,“这么多的呀?怎么都比我身上的漂亮!” 她已经买了一件黄色的,现在看见红色和白色的,又各买了一件。今越早就说送她,可她坚持要付钱。 “真的,钱就不用给了,你帮我们卖两天衣服,成不?” 林珍点头如捣蒜,“行啊,正好明天星期天,周一周二的老师都请假了,没课。” 舒今越则是朱大强告诉她,有好些老病人等着,她得回街道办去上班。 林珍是邻省人,口音略有些不一样,但没关系,她聪明啊,她是学霸,算账快不说,她还擅长“添头”卖,就是人家买两件羽绒服的话,她就建议喇叭裤可以以九折的价格卖给顾客,买三件羽绒服的话裤子八五折,八折封顶。 这样一来,不仅羽绒服的销量涨了,就连喇叭裤也顺带卖出去更多了,她在建设大桥下待了半天,居然就卖出去平时舒家人一天的销售量。 舒文明学到之后,也跟着这么搞,又是半个月,所有羽绒服直接售罄! 喇叭裤还有一些没卖完,但他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老顾客都知道他那摊位,他就每天去守着摊子,又让潘伟给他寄来一些牛仔裤、线衣线裤之类的,利润没有羽绒服大,但每天也能进账几块钱,比上班划算多了。 “我得把那位置守好,很多老顾客都记住我们家的摊位了,要是现在搬走,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舒文明躺在炕上,这段时间开足火力卖衣服,他脸都晒黑了一圈,“就连宋莹莹她表哥都眼热呢,一个劲问我们羽绒服找哪儿拿的货,怎么他弟那边没消息。” “哼,要有消息才怪,这可是我们明越牌的。”宋表哥目前还没危害到他的利益,但舒文明得防着一手,“明年的羽绒我不打算找他弟买了,这小子今年还给我涨了一波价,不地道。” 要是普通的正常的涨价他能接受,可是他问过宋莹莹和另外几个卖羽绒被的倒爷,他可没涨他们的价格。 “这小子看着我能赚钱,就想逮着我薅呢,没门儿!”所谓的杀熟也不过如此。 通过这段时间的销售,明越牌羽绒服已经在小范围内打响了名号,明年他肯定要扩大生产,把所有能用的钱都投进去,鸭绒需求量将是巨大的,他不能再做宋小弟的冤大头。 说到这儿,他忽然坐起来,扔过来一个账本,“看看吧,羽绒服都卖光了。” 舒今越其实早就想问他卖了多少钱,只是自己也太忙了,徐端经常出差,她心里不得劲,就没想起来问。 她迅速地看了一遍,账本做得很详细,每天上午卖出多少,晚上卖出多少,分别是哪种颜色的羽绒服几件,喇叭裤几条,记得一清二楚,每天再统一的记一次总账,最后加一起,最后的数目一目了然。 舒今越咋舌,“毛收入居然有七万多?!” 他们的羽绒服其实价格比百货商场的还贵,但胜在颜色鲜艳,面料独特,刺绣花纹别致,还能随便试穿,只要没弄脏不影响二次销售的,甚至在三天之内都能退换货。 这样的服务,贵出来的差价,大家就当为优质服务买单了。 “我初步算了一下,净赚大概三万块,等喇叭裤卖完,应该还有几千块。”喇叭裤的货款也是他用羽绒服的毛收入去付的,所以他肯定要给今越分。 舒今越咽了口唾沫,“咱们第一枪就这么打响了?!” “对,接下来的日子我要休息几天,就去建设大桥下守着摊位,你看啥时候有空咱们把钱分一分。” “要不先不分了吧,咱们把小作坊扩大一下,正好赵大嫂和范秋月她们还没去别的地方上工,就把她们招进来吧。” 这次羽绒服的成功,根本原因还是在品质,而从清洗鸭绒到最后定型成衣,都离不开这些工人的努力,可以说全是她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就开工资长期养着她们吧。”舒文明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他只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成熟工人流入市场,便宜了其他人。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他可不干。 *** 范秋月这两天心神不宁,她担心自己就要失业了。 自从羽绒服做完之后,舒文明那里就没什么她能做的事了,她也不知道该干嘛,每天过去帮忙收拾打扫一下,拖拖地,擦擦窗,理一下库存,看看数量能不能对上,卖衣服舒家人没叫她,她就以为是不让她去接触钱。 这很正常,她从小在家就只有干活的份,从没摸过钱是什么滋味,她习惯了。小时候有一次捡到弟弟的一分钱,她只是好奇多看一眼就被他告到父母那儿,被打了一顿。 “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摸钱?”这句话她估计能记一辈子。 可当舒文明告诉她,让她在家休息吧,卫生不用打扫了,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这份临时工彻底保不住了。 舒家的羽绒小作坊不需要她了,前几天打扫卫生都是她自己厚着脸皮去的,就想着自己不拿钱,去刷个好感,希望能保住这份临时工。 只有在外面干过,她才知道舒文明的小作坊有多幸福。这里每天就是固定八小时,要是早上家里有事来晚一点,他也不会说啥,反正延迟一会儿下班,或者晚上再来干一会儿就行。 中午舒家做的饭多的话,她们几个女工也能分到一份,都是大白馒头白米饭配上三四个菜,不一定有肉,但保证能让每一个人吃饱,敞开肚皮的吃。 她有个好姐妹第一天实在是饿惨了,没把握住度,把自己给吃饱了,结果战战兢兢一整天,生怕舒文明让她卷铺盖走人,谁知道第二天舒文明就说要让她们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吃,要吃饱。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不吃饱就是想躲懒。”这句话是舒文明说的,她觉得好像跟从小家里人说的不太一样。 更别说按日结的工资,偶尔家里有急事急用钱,他还会允许她们提前支一个星期的工资……这样的好工作,她们去哪里找?更更更别说她们的工资比家里男人还高,在婆家的话语权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现在,这份工作结束了,即使要干,也要等到明年夏天了,这大半年时间里,舒家要是找到比她们更适合的人手怎么办?她们就彻底没工作了。 她正惆怅着呢,忽然听见门外舒文明在叫她。 她顿时紧张的搓了搓手,这是来告诉她坏消息的吗? “范大姐,我来是告诉你一声,麻烦你明天把所有工人叫齐,咱们开个会商量一下工作的事。” “商……商量让我们……”她紧张地咽口水,那句话还是要来了,她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 舒文明点头,“嗯,临时工我不想再招了,除非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 他想好了,要稳住这些熟练工人,就必须得给一点优厚的条件,什么技术都没有人才重要,她们就是他的人才。“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双方协商一下,而我也会对你们提要求。” 范秋月腿软,她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只听见前半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没工作了,拿不到工资了。 舒文明见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了范大姐?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就算了,我去告诉她们,你先休息吧。” 他走了两步,想起会不会是没钱看病?毕竟杜爱国只是代课教师,家里还有一对儿女要养活,这一家四口的困难有目共睹。 “要不这样吧,要是不趁手的话,我先预支半个月工资给你,但你拿了我工资就得答应办理入职手续,一直留在我厂里。” “啥?”范秋月眼泪都忘了擦了,她怎么感觉自己听不懂舒文明的话。 “不是,文明兄弟,啥入职手续,你不是要开了我们吗?” 舒文明好笑,敢情是他没说明白,吓到她了,“你误会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商量把你们转成我厂里正式工的问题,不过也不是强制的,还是得看你们个人意愿,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就办,不愿意的话,就只能……” “愿意,我愿意,我们愿意!”范秋月眼睛一亮,生怕说慢了一秒钟,机会转纵即逝。“我这就去告诉她们,她们肯定也愿意,你就等着吧。” 至于赵大嫂那边,因为她的手艺更好,又有今越和刘慧芳的关系在,舒文明是自己亲自上赵家去说的。 *** 第二天,事情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包括赵大嫂在内的八名妇女都愿意转为明越羽绒服厂的正式职工,而正好就在政策允许的最大雇佣人数内,商量好薪酬待遇之后,舒文明就去劳动局办了手续。 明越服装厂正式拥有了八名自己的工人:范秋月带人负责料胚和内胆制作,赵大嫂带着几人则是负责面料和裁缝,从夏季开始做羽绒服,入冬之后羽绒服卖光了,就做点简单的裁缝活计,舒文明总是能找到的确良料子,她们就按照舒今越画的图纸做些简单大方又经典的成衣,价格偏贵,但因为有固定的摊位售卖,羽绒服打响了第一枪,生意也不错,除了养活八名工人,两个老板也能赚点小钱。 舒文明的厂子步上正轨的时候,徐端终于回来了。 舒今越正看着书,忽然眼前一暗,一道身影站在炕桌前,今越使劲眨巴眨巴眼,“你还知道回来啊。” 徐端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 报纸是石兰晚报,今天的,标题是:《迟来的公平与正义》,副标题是“依法严惩不法狂徒,公平正义走进农村基层”,而第一句话就交代了地点在石兰省阳城市青木县宏源公社石家沟生产大队…… 舒今越心头一跳,迅速扫了一遍,是以故事的形式叙述整个过程,说是一个月前的某天上午,阳城市公安局的大门口走进来一位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他说他要来报案。 公安问他姓名,一查发现这是一个已经定为失踪/死亡的人口,而故事就从他的失踪开始讲起。 1969年夏天,十六岁的他响应号召来到阳城市青木县宏源公社的石家沟生产大队插队,以为自己即将在广阔农村大有作为,谁知却是噩梦的开始。石家沟生产大队以队长为首的大队干部对他们这些小知青实行了非人的压迫,日常超过身体极限的生产劳动任务也就罢了,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他只是简单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就被石队长一家殴打,克扣口粮……常年吃不饱的十七岁不到的孩子,终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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