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呜,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个病,呜呜……” 李三哥安慰她,“不会的,舒医生不是说还没确诊嘛,再说就算是肺结核,又关孩子什么事。” 舒今越叹气,怎么不关孩子的事,大部分抗结核药都对胎儿有影响,不用药难受,用了孩子就不能要,即使是医学高度发达五十年后,孕妇感染肺结核的话,都是建议终止妊娠的。 “你不懂,我家隔壁的婶子就是怀孕时得了肺结核,后来去医院治疗,医生让把孩子拿掉的,我好害怕,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呜呜……” 舒今越被她哭得头大,她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让他们更焦虑。 李玉兰劝了几句劝不住,也跟舒今越对视一眼,无奈耸肩,她这个三嫂啥都好,就是涉及到孩子的话题不好说话,甚至有点偏执。 但这都是人之常情,她的家庭和人生经历决定了她就是看重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舒今越作为防疫站工作人员,第一反应是——这个病会不会其实已经在当地传开了?李三嫂或许不是唯一的、最初的感染者? 要真这样的话,书城市整个防疫系统都别想睡好觉了,结核病可是防疫站防治工作的重中之重,有的地方还专门把防疫站里的结核病科单独分立出去,成立结核病防治所。 更关键的是,这时候还没有大规模推广卡介苗接种,要是感染了,其传播性和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舒今越在脑海中梳理处置方式和流程,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至于自己刚才诊脉说话间有没有被传染,她已经顾不上担忧了。 跟大范围感染传播比起来,个人的安危显得不值一提。这句话是她刚入职的时候,老朱说的,他目的是想让她做好思想准备,别娇气,别害怕,遇到传染病也要大胆的迎难而上。 谁知道还真让她遇上了! 唉,舒今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了三嫂,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有没有接触过正在咳嗽的人?” 被这么一打断,李三嫂的情绪稳定下来,“好像没有,我们农村地方,夏天没什么人咳嗽,反倒是冬天多,去年冬天我回娘家……哦对,我想起来了!” 那天她回娘家路上遇到一个娘家村里的人,“那婶子每年到冬天就咳嗽,一直都是这样,我们也没人往这个病上想。” “她咳嗽咯痰多吗?” “挺多的,痰是红色的,小时候别的孩子说她吐血,我们都害怕她,躲得远远地。” 舒今越点头,看来很有可能这个婶子就是传给她的人,一般人或许不会这么快有反应,但李三嫂是孕妇,本身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当晚就开始出现发烧症状。 “舒医生你说我这孩子是不是不能要了?”李三嫂又哭开了。 舒今越很想来两句善意的谎言,但又怕给她希望会让她更失望,只能保守地说:“目前还没确诊,万一不是呢,我这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不信你问玉兰姐。” 李玉兰昧着良心说是是是,先稳住三嫂的情绪再说。 李三嫂娘家只有一个哥哥,那哥哥这两年好像还越发傻了,以前好歹还能帮着生产队放放牛羊混点工分,现在别说放牛放羊,他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在村里被谁逗惹一下就发狂,胡乱骂人、砸东西、打人是家常便饭,十足的“武疯子”。 三嫂娘家父母很需要这个孩子,甚至家里这边也商量好了,等孩子断奶他们就抱过去养,过继给她哥传宗接代,到时候两边一起出钱出粮养着,当然要是三哥三嫂舍不得的话,也可以只是改姓,养还是养在李家这边。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最不好说话的大家长也说通了,结果却在中途被传染了肺结核……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李三嫂越想越难过,李家兄妹俩安慰半天也没多大作用。 舒今越看着房顶,这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她自己要是感染了的话,需要规律用药,少则半年多则说不清了,具有强传染性的时候需要隔离,等不具备传染性后应该能回家,到时候跟家里人的碗筷、水杯都要分开……她有点担心,二哥结婚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上桌吃饭。 不过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多虑了,她可是中医,老祖宗没有异烟肼利福平的时候这种病也不是无一生还啊,她完全可以用中药调理,甚至…… 她看向李三嫂,没说话。 很快,李家人下工回来,李玉兰隔着门板跟他们把事情说清楚,大家都很紧张。 “你们别紧张,舒医生跟我们在一起,你们先找几块干净头巾放在门口,我们会自己开门拿。”李玉兰心想自己和舒医生没怎么跟三嫂正面接触过,说不定还没感染过呢?况且三嫂现在最需要的是三哥陪伴而不是她们,“妈,你帮我的房间门打开,我和舒医生去我房间里待着吧。” 要是虚惊一场,那倒没啥,要真是肺结核,那少一个人感染也是好事。舒今越是她要求叫来的,不能让她被感染。 李妈妈连忙让老大媳妇去照办。 舒今越刚才就当机立断撕掉一件干净衣服,给每个人做了一个简易口罩,但这得定期更换,没有头巾方便。 “然后再去大队部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嗯,就说舒今越被困在李家村了,她怀疑另一个王家村有结核病人,让他们快点来人。” 等电话的时候,房间腾出来,今越和李玉兰搬过去,一下子觉得轻松不少,不用再听李三嫂的哭声。 其实今越倒不是烦她,她只是需要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环境来思考。 李玉兰为了不打扰她,自己找来本小说看起来,可惜没一会儿,李家人回来说:“这个电话我们打过去没人接,响了挺久没人,要不咱们还是打给县医院吧?” 县医院的电话今越没有啊,她刚才给的是街道办的,想着无论是谁接到,只要一听说是传染病肯定会去转告朱大强,他再去区里要人过来就行,谁知道居然没人接电话。 不过想来也是,街道办值班本就没什么事,一年到头可能都接不到几个紧急电话,值班人员不在岗也不是稀奇的,这年头也没人会去查岗。 今越脑袋迅速转动起来,“那你们帮我打这个号码,给这位徐同志说,我被困在李家村,高度疑似肺结核,让他去找我们领导,他知道该怎么做。” 她就只记得单位和徐端家里的电话,这时候天都黑了,他应该在家。 但这一次,李家人过了快二十分钟才回来:“舒医生,电话打通了,但听他家人说这位徐同志还在单位加班,他们先打去单位找他 ,他一听说是你的事立马就回来了,接电话的时候还喘气呢,像是跑回来的。” 李家人抹了抹头上的汗,那位徐同志可是很不好对付,他们有种被公安同志审问的感觉。他冷静,克制,时间地点人物非常有条理,问完还要重复对一下,李家人隔着电话线手都是抖的。 “那位徐同志人真好,问了咱们很久,问得特别详细,还让咱们转告你,不要担心,他马上带人来,还说让咱们赶快给你送饭,生怕饿着你。” 舒今越在心里小小的算了一下,电话讲了十分钟,那他在路上的时间就十分钟不到,可从物资局到金鱼胡同,骑车也要十五分钟呢,他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回去接电话的? 这人真是,她又不是被困在老虎洞里,至于这么着急忙慌的吗。 李玉兰的妈妈是个直爽人,一边说着那画面,一边哈哈大笑,一时间屋子里的紧张气氛被冲散不少,“饭菜我们正在做,好了就端上来放在门口,你们自己出来取啊。” 同样是李大妈,这却是另一位很招人喜欢的大妈。 饭菜是分开用两个碗装的,底下卧着两个大白馒头,上面是一些小葱炒鸡蛋、切好的大片腊肉,还有一些酸辣土豆丝,因为舒今越说要清淡饮食,所以不是特别辣。 吃的时候她和李玉兰也是各吃各的,各自占据屋子一个角落,尽量不说话,省得飞沫传播。 “今越,这个徐同志是你朋友吗?”如果是亲戚或者长辈,她应该会加称呼。 “嗯。” “那你朋友真好,听说你出事这么着急,难怪你谁的电话都记不住,只记得他家的。” 舒今越心头一动,是啊,她怎么唯独能记住他家的号码?明明她一次也没打过。 难道是人的潜意识,早早就想到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吗? “这个徐同志是男同志吧?”李玉兰嘿嘿笑了两声,想再开个玩笑又觉得不合时宜,现在可是要紧关头。 饭吃完,李家人把她们的碗筷收下去用开水煮的时候,村口就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请问这里是李玉兰同志家吗?” 是徐端的声音。 舒今越忽然鼻头有点发酸,他们都说他在单位加班那肯定是没吃饭的,这才半小时又赶到村里,还包括去找朱大强……他是饿着肚子一秒钟都没耽搁呀。 这人怎么这么心急,她这里是疑似肺结核,又不是来救火,至于这么赶吗? “玉兰姐,家里还有多余的饭菜吗?能不能给徐同志准备一份,悄悄的,别在人前给。” 李玉兰捂着嘴笑,“得嘞,放心吧。” 她还要让老妈好好看看这个徐同志是不是三头六臂,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干出这么多事来!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来到房间门口,“苏今越,你在里面吗?” 男人的声音醇厚得仿佛大提琴的音色,抚慰了今越心头的焦躁,她立马站起来,“是,我在,你怎么来这么快?” 徐端却没回答,反问她吃饭没,吃了什么,身上衣服穿得够不够,会不会觉得冷。 “哎呀徐同志你就放心吧,舒医生和我家玉兰在一起,屋里的衣服也是干净的,随便穿,饭已经吃过了,舒医生还吃了两个大馒头呢!” 李妈妈都听不下去了,立马抢答。 李玉兰在屋里笑,舒今越脸有点红,这人真是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知道肚子饿不知道冷啊?还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她不要面子的吗! 徐端倒是面不改色,“多谢,烦请婶子多照顾她一下,她年纪小。” 李玉兰用嘴型学徐端说话:她~年~纪~小~ 舒今越脸蛋爆红,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讨厌! 很快,李家人给他端来一份饭菜,他也没拒绝,站着三两下扒拉完,吃得干干净净,又站在门口跟舒今越说了几句话,这才下去跟朱大强等人汇合。 朱大强带来的人跟李家人说了几句,然后迅速取到李三嫂的痰液,还给她抽了血,当场让人送回区防疫站培养和化验,舒今越和李家兄妹俩没咳嗽,也没发热,就暂时先放一边。 “另一队同志去了你说的王家村,应该很快就能取到那边的痰液和血,如果痰液检查是阳性的话需要带回防疫站做X线检查,看看肺上的情况,李三嫂因为怀着孕,事情有点不太好办。”朱大强隔着门板跟舒今越说。 “不过先不着急,万一又是虚惊一场呢?”这时候的这四个字真是最幸运的字眼,今越想起自打自己去上班,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一次是疑似血吸虫病,一次是疑似手足口病,每次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完全按照确诊的规模和程序来防范,全员出动,二十四小时轮换值守。 虽然连续两次都是大动干戈之后虚惊一场,但整个防疫站,却无一人埋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以龙国目前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情况来说,无论是什么传染病,只要是具有传染性的,都将会是一场灾难,很多人会因为他们的一个疏忽染病,免疫力差的老弱病残孕会为此留下后遗症,甚至失去生命,失去孩子…… 宁愿他们忙碌一点,辛苦一点,也好过真的传染病蔓延。 舒今越一边想着,一边听朱大强和徐端在外面商量处置措施,没看出来他居然对这方面也懂一些,朱大强抛出来的话题他都能稳稳接住。 “苏今越,现在时间晚了,你们先休息吧,我们需要回市区一趟,要是有什么情况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打不通就打单位的,还记得吗?” “记得。” “那你背一遍,单位号码。” 舒今越大窘,“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不记得我刚才能给你打?”其实她真的只记得徐家的,他单位的还真记不住。 但她舒今越是谁啊,输人不输阵,无理也要搅三分,必须不能让他知道! 徐端沉沉的笑了两声,今越猜他一定是笑得胸脯都震起来了,随即报出一串数字,“记住了吗?” 舒今越咬着后槽牙,这人是有透视眼吗?她好不容易说个谎也要被他识破。 但他似乎很执着,她要是不把他单位的号码记下来,他就不肯走似的,今越咬咬牙,跟着重复两遍,“记住了记住了,快走吧。” 他脚步声走开一点,今越连忙又补充:“开车慢点,不着急的,即使真是肺结核,也不急在这几分钟,知道吗?” “嗯,再见,苏今越。” 终于,脚步声不再犹豫,下楼去了。 李玉兰打个哈欠,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个徐同志叫你苏今越啊,你不是姓舒吗?” 今越早就发现,他对自己本名似乎有执念,平时叫她只叫这个,上次把她介绍给蒋卫军两口子也说这个。 今越向李玉兰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世,没提苏家和徐家的渊源,她想,即使是这份恩情在,徐端也早就还完了吧,至于还这么紧张吗?他对恩人之女可真好,谁要是他恩人谁都得笑醒。 所以,他强调她姓苏,可能就是基于对她生父的感激? “你说多久能出结果啊?”李玉兰又开始发愁了。 “只做痰涂片的话,明早应该就能出,痰培养需要几个星期吧。” “哦……那我三嫂要真是感染了肺结核怎么办?”李玉兰双手抱头,刚才她一直安慰三嫂没事没事,可现在静下心来,怎么会没事呢? 要是真的感染,那孩子是不能要了。这么大的月份引产,伤身体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三嫂怎么能接受得了? “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本来昨晚她还跟我说小家伙在肚子里动得可欢了,每天一到饭点就蹦跶……这么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要呢?”李玉兰想到嫂子家的情形,也动了恻隐之心。 “我嫂子家真的很可怜,唯一的儿子是个傻子,本来他们家日子很好过的,她爸以前在城里酒厂上班,是有名的烤酒师傅,解放后回村,自己办了个家庭作坊式的小酒厂,衣食无忧的,谁知道生个儿子居然有问题……我嫂子自打出生就知道她是来照顾哥哥的,当时能跟我哥自由恋爱也是想着我家儿子多,出去一个上门也没啥,谁知道我爸是个老顽固唉!” “我嫂子学到她爸的烤酒手艺,什么酒到她嘴里只要尝一口就能知道年份,甚至连大概的酒精度都能尝出来……本来说是要招赘在家,继承小酒厂的,当然现在那家酒厂已经成了村办企业,但她爸在村里德高望重……” 巴拉巴拉,今越听得昏昏欲睡,神经紧紧绷了一下午,现在又到了她平时的睡觉时间,虽然李玉兰还在絮絮叨叨,但她实在忍不住,就这么睡过去了。 天刚亮,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是徐端又来了。 初秋的清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冷意,他哈出来的空气似乎也带了点冷,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 “苏今越,醒了吗?” “醒了,你怎么来这么早?”舒今越习惯性就想开门。 “别开门,好好待着,痰涂片阴性。” 舒今越手一顿,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李三嫂虽然有症状了,但目前是菌阴性,如果连痰培养结果也是阴性,那就证明没有传染性,“除了李三嫂,王家村的呢?” “那个更严重一些,阳性。”他顿了顿,“你别紧张,我听你们同事说,目前有转染性的是王家村那个,李三嫂还不确定,下午他们会来给你们做检查,不管是不是,我都向上面申请让你留在这里,不用挪地方,好不好?” 舒今越心头一暖,她是真的不想挪地方,无论去到哪儿都要跟人打交道,她跟李玉兰已经处熟了,不想再去接触新的别的人,花更多心思与人打交道。 她这种心态,用手机上的话说,好像就是叫社恐? 她社恐吗?不觉得,她跟同事和家里人相处话还挺多的呀。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李玉兰陪着她说说话,不然她会把自己憋疯的。 徐端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想到这个形容,她又“噗嗤”一声笑出来,才不呢,哪有这么帅的蛔虫,蛔虫最讨厌了,可他一点也不讨厌! “你家里人那边,我昨晚已经告诉他们,也安抚好了,你就放心的养着。”他顿了顿,又不太确定地问:“你真的还好吗?” “嗯,好。” 他停顿了大概十秒,似乎是在甄别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强颜欢笑,有没有欲盖弥彰。 “我真的很好,昨晚吃了两个大馒头,你忘了吗?”还有很多好吃的菜。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跟婶子他们说,他们会给我打电话,这次的事可能范围有点大,我们单位需要配合卫生系统加班,不能每天都来看你。” 舒今越心里暖暖的,这个初秋似乎一点也不冷了,“知道知道,还要我背电话号码吗?” 徐端露出一声轻笑,今越隔着门板猜,他的表情一定是无奈的,因为每当自己提一些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的要求时,他就是那副表情。 “给你带的东西我放门口了,记得出来拿。” 等他一走,李玉兰连忙怂恿:“徐同志给你带了啥东西,会不会像我二哥一样,给送小说进来?等我这本看完,咱俩换着看吧?你们城里的书肯定比我们乡下能找到的多。” “不是,跟我二哥相亲那次,介绍人不是说你没上过学,怎么还能看小说?” 李玉兰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只是没正经上过学,不代表不识字,小时候我妈天天教我认字呢……嘿嘿,就是认识的不多,有时候会闹点笑话。” 舒今越这才看向那扇门,好奇门的另一边,他会带什么给自己。 “没人了,出去拿吧。” 门外除了一个很大的包裹,还有一个黄花梨的古朴食盒,食盒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家用的东西。 今越先打开包裹,上面单独装的是她一些换洗衣物,有外穿的,也有贴身的,应该是昨晚老妈和姐姐收好,请他带过来的。 然后还有三双厚实的用黑白色毛线织的袜子,摸起来非常暖和,舒今越奇怪,她没有这么好的袜子,舒文韵也没有,难道是赵婉秋临时给她买的?但也不像赵婉秋的审美啊,她要买都是买那种红红绿绿的,越鲜艳越好。 不过,李家村靠着山,确实比城里冷,昨晚她的脚就一直不太暖和,又不好意思麻烦李家人给灌热水袋……她去年的冬天是靠舒文韵那两个针水玻璃瓶度过的。 她今年入冬前的愿望就是去百货商店买个胶皮热水袋,那种软软的,不硌脚,一开始不会太烫,后面温度也保持得好,不会太快冷却。 当然,那是不买房子的前提下,现在打算买房子,热水袋这个烧钱的小心愿就留待明年冬天再实现吧。 咦,想到热水袋,她手里还真摸出了一个热水袋! 外面是一层软软的胶皮,上面有个像暖水壶的塞子,跟她在百货商店见过的、打算买的简直一模一样! 她可以确信,这肯定不是家里人给她准备的,因为这东西要工业券才能买到。 她喜欢极了,捧着热水袋就想亲一口,当然,她也这么做了,身后传来李玉兰的惊叫,随之而来是她的哈哈大笑,楼板都快被她笑塌了。 舒今越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不许笑,不然我就挪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 李玉兰假模假样,“哎呀小姑奶奶,求求你不要搬走,你一定要留下陪我,咱俩可是异姓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舒今越想打人,她发现李玉兰这张嘴真的是,跟李大妈有得一拼,改天有机会应该让她俩对决一次,看鹿死谁手。 “快看看还有啥?小说呢?” 舒今越翻到底,也没找到小说。 “唉,看来这个徐同志不上道啊,女孩子谁不喜欢看小说,他居然都没给你准备一本,这样的男同志不行,像块木头,你还是跟他分了吧。” “什么呀,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你说我是信你这句话,还是信我明天出门能捡到一千块钱?” 舒今越无语,她发现李玉兰的嘴巴太犀利了,以后吵架绝对是一把好手,自己哪天要是吵不过别人可以来找她当外援。 而食盒里装的,则是一些点心,各式各样的,什么红豆酥、桃酥、绿豆饼、枣花糕,凡是她说过觉得好吃的,里面都有。 今越也不独吞,让李玉兰一起吃,“这个点心很好吃的,等以后我有钱了,带你去石兰饭店吃现烤的。” “为啥要去饭店吃点心,外面买不到吗?” 今越一口咬掉半个枣花糕,“买不着,这是老字号,专……”今越连忙打住话题,再说下去有显摆的嫌疑。 吃着吃着,李玉兰又开始担心起来,“我三嫂的孩子是确定不能要了吗?” “西医治疗大概需要几种抗结核药联合使用,对母体和胎儿都有损伤,而且定期复查还需要照X射线,这对胎儿也有害。”今越给她讲道理,“能不要还是尽量不要冒险。” 万一孩子畸形,或者智力受损,那是一辈子的事。 “那中医呢?中医有没有办法?” 舒今越吃下一口点心,“有是有,但——” “别但是了,我问问我三嫂吧。” 第39章 有自己的房子啦! 舒今越拦住她,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嗯嗯你说,我不打岔。” “一般来说,中医也能治疗, 但三嫂的情况, 我不建议用中药,因为她的结核病已经在短时间内出现多发转移。” “从哪儿看出来?” “她莫名其妙的膝盖骨痛, 我高度怀疑就是骨关节结核。” 李玉兰“啊”一声, “你的意思是,要是骨头上没有结核,还是可以用中药的, 对吗?” 今越点头, “不然你以为以前的龙国人是怎么在这么多年肺结核肆虐中活下来的呀。” 古话说“十病九痨”“谈痨色变”,确实没说错, 但也不是全对, 对于传变不那么快, 没有累及其它器官的结核病, 其实中药也是有优势的。尤其是对于怀着身孕, “投鼠忌器”的人群, 这就是中医药的治疗优势。 “可惜我三嫂,唉, 她要是膝盖骨头没问题, 那该多好啊, 这孩子说不定就能保住了。”李玉兰低声惋惜,不知道怎么跟三哥三嫂说这件事。 但随即,她又带着侥幸心理问:“你说有没有可能, 我三嫂的膝盖骨疼其实不是结核导致的,而是风湿病?” “那吃了治疗风湿类风湿的药也没效啊。”要是那些病, 应该多少有点用才对。 李玉兰刚亮起来的希望又灭了,唉声叹气地躺回床上,“我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能睡这么长时间的懒觉,以前我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干活,不过我家算好的,我妈和我、我几个嫂子是轮流做饭,不用天天早起。”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做,那就没人有意见了。 “几个哥哥也一样,要轮流去割牛草、猪草、拾柴火、打扫牛圈猪圈和鸡圈,大家轮着来,干习惯了也不累。” 而这些活计只是一整天劳动的开胃菜而已。 跟这样不停歇的劳作比起来,舒今越觉得城里工人的日子还是舒服些的,反正每天上班时间就那几个小时,到点走,到点回,每月按时领工资,确实是要幸福很多。 “对了今越,今天想吃啥,我让我妈做,我妈做饭可好吃啦。” 舒今越也不客气,“能做点你们当地的特色小吃吗?” “特色呀,我们这里也没啥独特的,你吃过茴香饼没?” “没。” “太好了,那就让我妈给我们做茴香饼,要是蘸着白糖会更好吃。” 茴香这种一般只有煮火锅的时候才会用到的蔬菜,做成饼子,还要蘸着白糖……舒今越怎么听怎么像黑暗料理,真的能吃吗?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没见识了,李妈妈的茴香饼不知道怎么做的,两面金黄焦香,内里鲜嫩,小茴香还是嫩绿色的看着特别有食欲,啥也不蘸的时候就特别鲜美,要是沾上白糖又是另一番风味。 今越一连吃了四五个,肚子都撑得鼓起来。 “我妈做饭好吃吧?”李玉兰得意洋洋,“我妈当年差点就去国营饭店上班了,是我姥爷病重,她作为长女不能离开,才让我小姨捡了便宜。” 舒今越喜欢听八卦,也喜欢李妈妈这样的人,“玉兰姐真幸福。” “没你幸福,你妈做饭也好吃,你哥人还不错,你姐漂亮得就跟仙女似的,徐同志更是好得没话说……诶诶你掐我干嘛。” “都说了我跟徐同志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我以为的哪种关系?” 舒今越跺脚,“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他叔叔。” “有那么年轻的叔叔吗?我不信。”李玉兰继续打趣,“我也有叔叔,我叔叔可不会对我这么好,大事比你还急,我哥说了人家接到电话就恨不得飞过来找你,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家照顾好你,小事呢,又什么都给你惦记上,连袜子暖水袋都给你买来……唉,你说他昨晚走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些东西是连夜买的吧?” 舒今越不说话了,她感觉自己心跳特别快。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 没一会儿,朱大强带人来给她们取了痰液抽了血,要是没什么的话,她们应该就能出门活动了。 “就是李三嫂,她现在不愿配合,说她这孩子来之不易,她不愿打孩子,还说不给咱们添麻烦,她愿意自己去山上找一间小木屋待着,这……” 她不愿引产,就做不了X线检查,无法确定结核病灶的位置、大小和范围,同样也没办法给她用药,进行长期规律治疗。 “她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但这工作也不好做啊。”朱大强在外面吸口气,“今越你要不去劝劝她,这么做也是为她好,总不能为了孩子连自己命也不要吧。” 舒今越答应,她可以去劝,但答不答应是李三嫂的事,她现在肩负着传宗接代重任,对这个孩子的看重自然异于常人。 其实,这两天她经常听见李三嫂咳嗽,那种咳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太窒息了,哪怕只是旁观者,她也希望她以自己为重。 *** 第三天,结果出来了,除了李三嫂确认感染,其他人都没事,而非常幸运的是李三嫂目前不具备传染性。 所有人松口气,舒今越也得到短暂的“自由”,她站在窗外,陪着李三嫂说话。 “三嫂今天胃口怎么样?” “吃不下……下……咳咳……多少。” “孩子还好吗?” 李三嫂抚摸着肚皮,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那是母性的光辉,正要说话,忽然“哎哟”一声。 “三嫂怎么了?” “哎呀这小猴子,踢了我一脚呢,可调皮啦!” 舒今越劝她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太残忍。 李三嫂见她不说话,忽然又沉寂下来,她抽了抽鼻子,“你也跟他们一样,来劝我引产的吗?我的孩子快六个月了,老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要是再等一个月生下来就能活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打掉它呢?” 舒今越觉得耳朵有点发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要再坚持一个多月,也就是37天,一个星期七天,你看我只要再坚持四个星期零两天,生下来就能活了呀……” 今越很想说“七活八不活”只是概率问题,并不是说所有到七个月的孩子都能活下来,可她不能这么说。 她没生过孩子,却也能感受到这位准妈妈的护崽心理和执念,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它跟我在一起五个多月了,我怎么能放弃它呢?我每天醒来都能感觉到它的小脚丫在踢我,在翻身,在打嗝,它每天都告诉我,它在呢,它跟妈妈在一起……” “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怕传染给孩子,怕它将来体质不好,怕它会畸形,可我也怕失去它啊……我想好了,就是有什么问题我也认了。” “舒医生你还在吗?” “我在。” “要不你给我开点中药吧,玉兰说要是我骨头上没问题就能吃中药,我觉得我骨头上肯定没问题,真的。” 舒今越无奈苦笑,这不是病人说的算,她现在的问题是不能做影像学检查,不然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我膝盖骨疼这个事,是很多年前就有的,我不骗你,不信你问问玉兰家人,他们都知道的。” 这个时候,舒今越觉得她是想说服自己给她开中药才这么说的。 正说着,那边李妈妈忽然在院墙角冲今越招手,“小今越,你过来一下。” 舒今越和李三嫂说一声,把口罩戴好,也让李妈妈戴好她的头巾。 “小今越,我能和你谈谈吗?”李妈妈是位中气十足、壮硕的中年妇女,膀大腰圆,面如满月,双颊红润,一看就是很有力量感的劳动者,很像这时代生产队墙上画着的各类宣传画上的妇女形象。 “李妈妈您说吧,我离您远一点,能听见。” “唉,这次的事,连累你了,我们家非常惭愧。” “您别这么说,我在这里好吃好喝还不用上班,是我麻烦你们才对。”一日三餐都是好的有营养的,她都不好意思了,这谁家耐得住这么吃啊,她提过好几次不用每顿都吃好的,但他们一点也不听。 “我正想跟你说,昨天徐同志来的时候,硬是拿了十块钱给我,作为你在我们家期间的伙食费和营养费,我不要,他硬给,还说我收了他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他工作忙没时间天天过来,你年纪小,让我们多关照一下。” 李妈妈是历经世俗的人,当然知道徐端的意思,给钱是他的态度,如果他们敢对舒今越不好,不照顾好她,他能眼睛不眨给十块钱,也能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这不仅是关怀与爱护,更是威胁。 舒今越沉默了,她没想到他居然想得这么周到,连父母家人都没想到给她送伙食费,他们以为她算是工伤,单位会负责的,可他却担心她吃不好。 “这些都不提了,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老三媳妇的事。”李妈妈叹口气,给挪过来一把小板凳,“你坐着吧,慢慢听我说。” “老三这个媳妇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很满意,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家负担重,她生来就是为了照顾她哥哥,会叫的第一声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哥哥,她那个傻哥哥哟,你大概也知道了……试问哪个母亲愿意找这样的儿媳妇?”不说找比自家好的,但至少别找这么个累赘啊。 “甚至我还知道,她当时跟老三自由恋爱就是冲着我家儿子多,她一开始就是想让老三去倒插门,所以我对她这些小心思很不满意。” “但后来,我也在她身上看到一些好的地方,比如勤快,踏实,能吃苦,不计较,是我几个儿媳妇里跟我最投缘的。后来他们结婚多年没孩子,她总觉得愧疚,可我一直安慰她,没什么的,我那么多儿子,我不缺孙子孙女,她不用觉得对不住我,可她还是思想包袱重。” “我想,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心结,也是对娘家父母的一个交代,只有这个孩子,能让她从内心上觉得她不再亏欠父母,如果她真的愿意要,就随她吧。”李妈妈抹了抹眼泪,“我和老三既然同意随她,将来这孩子要真有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我老李家的命,要怎么养我都认了。” 舒今越颇为动容,李妈妈说的是她作为大家长看到的角度,李三嫂这个可怜的女人想要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给父母一个希望,即使这个希望将来可能不会那么好,可至少现在它是她一家人的希望。 他们旁观者不痛不痒说一句“引产吧”,她就要被带走盼了这么多年的希望,这对她真的公平吗? “还有个事她还不知道,两个月前,她娘家妈在田里晕倒,送去公社卫生院说治不了,问题有点严重,结果去县医院检查出来是肝癌,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照那边医生的说法,她已经到了晚期,可能就三五个月的事……我和老三一直没敢告诉她,就怕刺激到她动了胎气,这次孩子要是引产,老太太知道怕是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 难怪,舒今越就说李妈妈的态度在她意料之外,原来是还有这样的原委。 这个孩子留下,是李三嫂的希望,也是她那癌症晚期母亲最后几个月的救命稻草。 “我们现在用为孩子好的理由劝她引产,但万一孩子引产下来发现没问题,我们该怎么面对她,怎么跟她解释?” 这种概率的事,羊水穿刺都不敢百分百保证一定是有问题或者没问题,舒今越自然也不敢说。 “好吧,李妈妈,我可以试试,但我得先排除一下,三嫂膝盖骨痛,她说她痛好几年了,你们一直知道,对吗?” “对,这个我觉得是遗传,因为她爸也这样,三十岁不到就总说骨头疼,我估计和他们家烤酒多少也有点关系。” “怎么说?” “烤酒的人,每一锅蒸馏出炉都需要自己品尝,包括高纯度浓缩过的,她爸以前在城里尝了太多,她也是,我说不出什么科学道理,但总感觉跟这个有关。” 舒今越心里松了口气,李妈妈可能还真说对了,从西医的角度来说,白酒会导致体内嘌呤升高,从而引起尿酸升高,形成痛风。或许他们尝过的酒其实并不是太多,但他们身体对酒精比较敏感,在别人身上不足以致病的量,对他们却是致病因素。 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查一个血尿酸就行。 第二天一早,今越让朱大强给李三嫂抽血带回去化验,下午电话打过来确实是尿酸高于常人很多,但好在肝肾功其它项目还算正常。 膝盖痛是痛风,而非肺结核导致,舒今越也就能够放开手去治疗了。根据她的脉象,今越给开了个滋阴清肺的方子,加几味补益肾气的药物,同时不忘养胎保胎。 李三哥当天就去公社医院把药配齐,当天晚上煎好给她喂下去,据说当晚盗汗明显好转,这可把他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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